是日回到小院,莫菱裳未有提及任何关于黄氏的话语。听说叶妈妈果真从大厨房端来玉米羹的时候,莫菱裳的情绪总算舒缓少许。至少她可以确定,叶妈妈对锦翼确实有着点滴维护之心。

“姑娘,用膳了。”有节奏的敲了三下房门,茗蓝在门外喊道。

“进来。”看着茗蓝提着食盒进屋,莫菱裳招招手,以极小的声音问道,“除了饭菜可有点心?”

茗蓝一愣,随即点头:“有的。叶妈妈今日从太太院子里带了些回来,这是四公子特地留给姑娘的。”

看着一小盘点心,莫菱裳笑笑:“点心留下,饭菜端走。”

“姑娘这是何意?”三姑娘的胃口向来不错,也算不上挑食,今日怎会突然不用膳了?

“这个你暂且不用理会,只需将饭菜原封不动的送回大厨房。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想吃。”慢条斯理的吃着手上的点心,莫菱裳一脸的若无其事。

“身子不适?姑娘可有哪不舒服?”茗蓝惊住,慌忙上前查看。

“我没事。”摇摇头阻去茗蓝伸过来的手,莫菱裳的眼底闪过阴狠,“有事的是别人。”

“别人?”茗蓝倒不是想要探究莫菱裳的谋划,只是心底有数好办事罢了。

视线自手中的点心移至茗蓝满是关怀的脸上,莫菱裳叹了一口气:“老夫人要将锦翼送去二姨娘那边。”

“什么?老夫人怎么可以…”未有时间惊呼,茗蓝转瞬间便恢复平静,“姑娘打算怎么做?”

“你说在这莫园,老夫人最怕的是谁?”只要黄氏有克星,她就不怕找不出脱困的法子。

“姑娘说的是…”莫园之中老太太最怕的那个人是谁,众人心知肚明,无需言明。

“嗯。所以…”指指茗蓝食盒中的饭菜,莫菱裳神色坚决,“将这些都送回去。”

“可是咱们屋里的吃食并不多。光这几块点心,姑娘能哪受不了?”看着食盒里的饭菜,茗蓝迟疑的问道。即便是要对付老夫人,可不能饿坏身子不是?

“放心。我今日早就在太太那吃饱了。”本只是觉着那玉米羹的味道确实不错,才会忍不住多喝了一碗。倒没想到居然成了此刻挨饿的主食。说起来还要感激宋氏和莫菱灵才是。就是多嘴的莫菱妙,也出了一份力来着。

“是。姑娘若是饿了就跟奴婢说,奴婢再去给姑娘寻些吃食回来。”三姑娘说吃了便是吃了,茗蓝自然不会多问,不放心的叮嘱道。

“嗯,好。”茗蓝是她娘留下来的丫头,与她的情分算不得浅。对于茗蓝的关心,莫菱裳还是极为受用的。

“姐,你没用膳?”茗蓝前脚刚出院子,莫锦翼转身就进了莫菱裳的屋子。

“今日在母亲那吃了两碗玉米羹,还有你留下来的这些点心,不饿。”有些事莫菱裳不打算跟莫锦翼透露太多。莫锦翼的主要任务是读书识字,做好这些就已经够了。

“是吗?”仔细的观察着莫菱裳的神色,莫锦翼不相信的反问道。

“嗯。”无所谓的轻应一声,莫菱裳将盘子里的点心全部塞进肚子。

“姐,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跟我说。”莫锦翼也不多问,只是严肃的看着莫菱裳。只有身为嫡女的莫菱灵才会耍性子不用膳,他总觉得莫菱裳此举另有目的。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告诉锦翼也是无济于事,只会多添一个人担心。反正她会保住锦翼,也无需拿此事打扰锦翼读书。

“那你万事小心。”如是挂在口头的叮嘱已不知是多少次,莫锦翼却是不厌其烦的一说再说。

“我会的。”站起身拍拍莫锦翼的肩膀,莫菱裳扬起真实的笑容。

次日清早,莫菱裳面色发白的晕倒在去给宋氏请安的路上。

“怎么回事?”火急火燎的将莫菱裳抬进离得最近的院子,周若雪一脸的冷然。

“回禀大太太,我家姑娘昨日午膳、晚膳都未进食。今日清早也是饿着肚子出来给六太太请安,这才…”茗蓝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一旁的朝岚更是哽咽不已。

“没有进食?为何不进食?就算姑娘不想进食,你们这些做丫头的也不跟着劝着点?由着姑娘闹性子?”若是没有晕倒在她的院子外,她也不会搭理此事。既然送到她的院子来,身为莫园当家主母的周若雪也无法坐视不理。

“咱家姑娘是心里难受,所以才…奴婢根本劝不住…”看着躺在床上的莫菱裳,茗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甘和心疼。

“到底怎么回事?好生生的怎么就心里难受了?”六房的事周若雪一向是不想插手的。不过闹得莫菱裳不进食进而晕倒,可就由不得她不管了。

“奴婢也不清楚。就是听说咱们四公子要被送去给二姨娘了。姑娘和四公子两姐弟相依相伴三年之久,怎么也舍不得…”茗蓝的话未有任何出格之处,道尽了莫菱裳对莫锦翼的看重。

二姨娘落月?周若雪的眉头皱了皱,面色有些不悦:“三姑娘和四公子一母所生,住在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就突然要送走?你们太太下的命令?”

“奴婢不知。”就算知道,茗蓝也是不会说出口的。老夫人的事还得三姑娘亲口跟大太太提及才有成效。

“大伯母。”虚弱的声音自床上传来,莫菱裳挣扎着要起身。

“先躺着别动。受了委屈就直接禀明大伯母和老夫人。哪有你这样糟蹋身子的?”转身按住莫菱裳,周若雪的斥责语气中也带上了少许的关切和爱护。周若雪膝下只有两个嫡子,对于莫园的庶女未有任何芥蒂。更何况眼前的莫菱裳是六房的庶女,而非他们大房的,其中不同自然也就区别出来了。

正文 第七章

“大伯母,菱裳就是心里难受…”白着脸躺在床上,两行清泪划过莫菱裳的眼角。

“你这孩子,再难受也不能伤着身子啊!舍不得四公子就跟直接跟你母亲说,她还能硬生生的把人抢了去不成?”想到莫菱裳娘亲早逝,嫡母宋氏又是个强势的性子,周若雪暗叹一口气,顺着莫菱裳的话回道。

“不是母亲,是…”如若真是宋氏,莫菱裳不会兵行险招的走到这一步来。

“不是宋氏?那是谁?”见莫菱裳吞吞吐吐的为难模样,周若雪心思一闪,恍然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说菱裳照顾不了锦翼,要将锦翼送去给二姨娘。”无力的闭上眼,莫菱裳一脸的落寞。如若不是黄氏出手,单凭落月,她大可借宋氏之手将其镇压。以眼下的情形,她只能寄望大太太周若雪出马。

没有放过莫菱裳眼底那一瞬间的哀伤和无助,周若雪的心不由自主的泛起酸来。如是欺负一个小女娃,真的就能让她们心里舒坦?皇家八姑娘莫绮琉的先例在那放着,她们怎能视而不见的继续造就一个莫园三姑娘出来?想到随着司辄离远赴边城的莫绮琉,周若雪思绪万千,琢磨着眼下的对策。

周若雪没有说话,莫菱裳亦是保持沉默。有些事如今的她着实没有能力反抗,她能靠的唯有借助他人的手。大太太与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见着她此般凄惨模样,定会心生怜惜。哪怕是一丁点的同情,也足以让她暂时保住锦翼。

“太太,燕窝炖好了。”粗哑的嗓子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有什么事晚点再说。三姑娘先吃点东西。”瞥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莫菱裳,周若雪拉回思绪,有了决定。亲自接过李妈妈手中的燕窝,坐在了床沿上。

听着床边的动静,莫菱裳睁开眼,有气无力的低喃道:“大伯母,菱裳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没有气力下床,大伯母怎么带你去老夫人那讨说法?”带着些许嗔怪,周若雪舀了一勺燕窝慢慢的吹了起来。

“大伯母,您...您要帮菱裳?”猛地瞪大了眼看着周若雪,莫菱裳直起身子惊喜道。

“你要是不吃东西,大伯母可就撒手不管了。”将吹凉的燕窝喂到莫菱裳的嘴边,周若雪勾起嘴角。

“吃。”忙不迭的张开嘴吃下燕窝,莫菱裳极为用力的点点头。算计也好,利用也罢,她是必须要留下莫锦翼的。

好笑的看着莫菱裳的前后变化,周若雪轻轻摇头。终归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能折腾自己的身子不敢将事情闹大,怎地就引不起那些人的半点怜惜呢?若是以后得了势,恐怕…

听着周若雪的话,茗蓝和朝岚相视一笑,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三姑娘这一招太险了,万一大太太是个硬心肠的人…好在不是,还好不是。

看着莫菱裳随着周若雪走进来,黄氏先是一愣,随即冷下脸:“怎么?三姑娘这是不服气,请来大太太为你做主?”

“老夫人这是哪的话?在这莫园,万事还不是老夫人说了算?哪由得着儿媳做主?”状若奉承的两句话,从莫园的当家主母周若雪嘴里说出,不无讽刺。

“老婆子可没这个好命。莫园有大太太当家,自然是大太太说了算。”自打周若雪接掌莫园大权,黄氏就不曾主动搭理过周若雪,甚至是直接免了莫园所有女眷的请安。

大老爷莫络庭是老太爷的原配所生,六老爷莫络泊乃四奶奶所生,莫园一众女眷说到底其实都与她无关。好在周若雪也识相,甚少前来打扰她,也免去了她心底的那些不舒服。今时今日见周若雪为了莫菱裳前来找茬,黄氏对莫菱裳愈发的厌恶起来。

“老夫人是长辈,儿媳不敢逾矩。”口中如是说着,周若雪的态度并未显出半点惧怕。仿若无事人般的拂拂衣袖,笑不露齿的站在黄氏面前。

“大太太此话怎讲?老婆子可从未倚老卖老。”黄氏一口一个“老婆子”,虽然带着浓浓的自嘲,却也不时提醒着周若雪的不敬。

“老夫人勿怒。”不想再与黄氏言语过招,周若雪径直表明来意,“儿媳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六房的四公子一事,还望老夫人再重新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三姑娘年纪小,还是考虑四公子没了娘?老婆子就觉得奇怪了。四公子到了二姨娘那,还能吃了亏去?三姑娘一个小姑娘家,还能整日霸着四公子不放?”六房的三姨娘已经过世,将莫锦翼记在落月名下并未犯着任何人的忌讳。莫菱裳此般一再阻扰,无非是怕莫锦翼去了落月那就会与她这个亲姐姐生分。小小年纪就诸多心思,着实像及了…想到远在边城的那人,黄氏一阵气闷,脸色更是不耐烦。

“老夫人这话就不对了。三姑娘再小,那也是四公子的亲姐姐。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情分自然不一样。二姨娘再好,还能比得过亲娘?三姨娘命薄,走的早,单单就留下了这对姐弟。二姨娘也是做娘的人了,怎就忍心将他们两人分开?”明面上说着二姨娘的不是,周若雪的言语中也不乏对黄氏此举的不赞同。

“说来说去,大太太就是觉着老婆子手伸得太长,不该管六房的事。”不管周若雪怎么说,黄氏决计不松口。姐弟情深,说的好听。如若莫锦翼只是一位姑娘,莫菱裳能这般上心?

“儿媳未有此意。六房的事一向有四奶奶和六弟妹操持。儿媳不曾过问,更不敢对老夫人有何想法。”既然黄氏把话说到此处,周若雪也不妨搬出四奶奶来说事。莫菱裳和莫锦翼的亲奶奶尚未站出来说话,黄氏的发话又因何凭据,从何而来?

“你…”黄氏不蠢也不傻,周若雪的言外之意她是门门清的透彻。只是,越是透彻越是恼怒,几近气得无语。

“儿媳只是觉着三姑娘和四公子两姐弟住在一起挺好的。四公子今年也有八岁了。不过两年就要分院,何需大费周折的折腾来折腾去?不如就此作罢,全了两个孩子的赤子之心,姐弟之情。”故作没察觉黄氏的恼怒,周若雪兀自说道。

“菱裳谢老夫人的成全,谢大太太的照拂。”周若雪的话音刚落,莫菱裳就已径直跪下,红着眼圈说道。

“我…”被莫菱裳抢了先,黄氏不得不咽下到了嘴边的怒斥。

“老夫人向来心善,对咱们这些晚辈也是爱护有加。三姑娘这一跪,着实应该。”周若雪不遗余力的再度抢去话头,打断黄氏的话。对着一个含泪跪在地上诚恳道谢的姑娘,黄氏若是还能说出将莫锦翼记在落月名下的话,那就算不得人了。

“菱裳给老夫人磕头。”为了锦翼,莫菱裳将苦情发挥到极致。

“别,千万别。”黄氏不想折寿。莫菱裳这个头,她承受不起。

“三姑娘还是磕一个吧!自家老夫人,磕个头也属应该。”知晓黄氏的忌惮,周若雪笑着叮嘱莫菱裳道。这个头实实在在的磕下去,莫锦翼一事才算彻底终了。

“是。”深深的埋下头,掩去眼底的阴狠和仇恨,莫菱裳的身子微微颤抖,娇弱可怜。

只当莫菱裳是太过欣喜激动,周若雪未有多想,只是看着黄氏青白交加的脸色道:“老夫人先歇着,我们就不叨扰了。三姑娘,走吧!”

“是。”敛住压抑的恨意,莫菱裳面色平静的站起身。

瞪大了眼看着周若雪说走就走,再看莫菱裳不言不语的自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开。黄氏的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恨不得冲上前将周若雪二人撕碎。多少年过去了,居然又一次受到此般极大的耻辱,简直是罪不可赦!

“谢谢大伯母。”自黄氏的院子里出来,莫菱裳恭恭敬敬的跟周若雪道谢。

“不用。”随意摆摆手,周若雪叹道,“知晓你受了不少委屈,六房的事大伯母也不好插手。你自己小心点,别着了旁人的道。至于四公子,此事也算完了,想来不会再生变故。”

“大伯母的爱护和教诲,菱裳谨记在心。”一时的借助已算难得,莫菱裳也未妄想就此以周若雪为靠山。凭着周若雪的心思和手段,也不可能为她所用

“嗯。先回去吧!”正如莫菱裳所想,周若雪并未打算多理会莫菱裳的事。莫菱裳晕倒在她的院子外面,她无法视若无睹,假装不知此事。莫菱裳和莫锦翼姐弟情深,她不出手相助亦是惹人闲话。这个人情送出去,但愿莫菱裳真的能记在心上。

倘若有那么一日,莫菱裳真的如莫绮琉一般风光富贵,至少不会与她生了间隙。只不过,以莫菱裳的庶女身份,不管如何努力也是达不到莫绮琉那般的令人艳羡吧!

正文 第八章

与周若雪分开后,莫菱裳一刻不也停留的赶回小院,冲进了莫锦翼的屋子。

“姐,你怎么了?干嘛跑这么急?”诧异的抬头看着莫菱裳,莫锦翼满脸茫然。

“无事。只是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认真读书。”摇摇头,莫菱裳笑着走近莫锦翼的书桌,兀自坐下。

“今日夫子说要抽查背书,我已经全部记牢了。”读书之于莫锦翼,绝不亚于莫锦翼之于落月的重要性。

“咱家锦翼最乖了。来,喝杯茶歇会。”笑眯眯的送上一杯茶,莫菱裳夸奖道。

“姐,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见莫菱裳这副表情,莫锦翼就止不住的忐忑不安。上次姐去大厨房偷点心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渗人来着。

“放心。姐最近忙的没空去大厨房摸吃的。”听着莫锦翼小心翼翼的口气,莫菱裳没好气的说道。

“那就好。”只要没惹祸那就好,莫锦翼放下心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

“不过我去大太太的屋里混了一碗燕窝喝。”语不惊人死不休,莫菱裳爆出惊天□。

“噗”莫锦翼一口茶水喷出,溅湿桌上的一叠宣纸。顾不上挽救已经做好的课业,莫锦翼不敢置信的望着莫菱裳,“你说什么?大太太屋里?”

“是啊!老夫人找我麻烦,我就去找大太太帮忙。然后大太太心好,赏我一碗燕窝。”大太太为她出头的事不可能瞒过锦翼。与其让锦翼听他人道听途说,不如由她来亲口告知。

“老夫人?老夫人怎么会无故找你麻烦?到底怎么回事?”莫锦翼神色一凝,郑重其事的脸上掩不住的担忧。

“不就是落月去找了落霞,落霞又说动了老夫人。然后老夫人就发了话,将你送去落月的院子。”以最简单的话语解释清楚前因,莫菱裳耸耸肩,无所谓的笑笑。

心中一惊,莫锦翼的话语带上了颤抖:“所以你去找了大太太?”

“嗯。大太太人不错,出手帮咱们解决了危机。”莫菱裳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茶,笑的极具深意。

“大太太为何要帮咱们?”直直的看着莫菱裳,这才是莫锦翼的疑惑所在。

大太太周若雪主掌莫园家事,膝下只有两位嫡子。大公子莫锦纶现年二十一岁,已经成亲生子,日后定将继承莫园。二公子莫锦诀现年十五岁,正值科考之际,眼看也将踏入仕途。以大太太的为人处世,以大太太在莫园的地位,之前不曾插手六房的事,现今又怎会突然理会他是否被送去二姨娘的院子?

“都说了大太太心善嘛!觉着咱们姐弟俩相依为命,甚是可怜啊!”多的话莫菱裳不想多说,莫锦翼只需知道结果就行。

心善?可怜?莫锦翼不认为在莫园内会有人单凭些许同情就打破一贯的做事准则,出手相助。仔细的打量着莫菱裳的神情,知晓其不愿多说,莫锦翼终是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打算。有些事,放在心底就好。

“什么?莫菱裳居然请动了大太太为其出头?”听着落霞的话,落月愕然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莫菱裳这两日极为安静,原来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不屑的撇撇嘴,莫菱妙手中的帕子早已绞得变形。本以为有老夫人出马,这次定不会再生波澜。没想到莫菱裳竟然装晕引得大太太的怜悯,果然是狡诈至极。

“现在可怎么办是好?”大太太插了手,老夫人让了步。难不成她真的无法将四公子接过来?

“稍安勿躁。此事暂时急不得。”拍拍落月的胳膊,落霞安抚道。老夫人现在是无心理会这件事了,她们必须另觅其他法子。

“还不急?此事都拖了三年了。莫菱裳那个死丫头,每次都坏我的好事。”一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美梦再次落空,落月就恨得咬牙切齿。

“娘说的没错,此事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一再为了此事折腾,即便是莫锦翼,怕也会觉得厌烦。届时再接过来,实在无益。

“妙儿可有良策?”一脸期盼的看着莫菱妙,落月只盼此事尽早如愿。

“莫菱裳现年十岁,也该换夫子了。”慢慢捋顺手中皱巴巴的帕子,莫菱妙静下心来。

“然后呢?”莫园规矩,七岁启蒙,十岁中转,姑娘们以十三岁为尾,公子们则继续考取功名。莫菱裳确实该换夫子了。可这与此事有何相干?

“娘似乎忘了,即将教莫菱裳的夫子便是女儿的夫子。”她跟着夫子三年,情谊自然非莫菱裳可比。

“妙儿的意思是?”为了令妙儿这个庶女得到莫园两位夫子的用心教导,这三年她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夫子。一来二往,关系着实颇为亲近。

“只要让莫菱裳没有心思顾虑其他事。咱们不就安生了?”将手帕折好,莫菱妙笑的自得。

“分走莫菱裳的注意力事小,可是如今的情势对咱们大大的不妙啊!”没了莫菱裳搅局自然是好事,可怎样挽回局面,将莫锦翼抢过来才是大事。

“大太太不会永远站在莫菱裳那一边,老夫人却始终会站在咱们这一边。”大房与他们六房本来就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莫菱裳请得动大太太一次,请不动二次三次乃至四次。她就不信大太太还能成为莫菱裳永久的靠山。

“还是从老太太身上下手?”听着莫菱妙的话,落月扭头望向不动声色的落霞,“姐,此事你可有把握?”

“嗯。老夫人那交给我。”老夫人一生无子,只有三女:莫绮韵、莫绮袖和莫绮琉。莫绮韵虽同住上京却早已和老夫人心生间隙。莫绮袖自打嫁去岳城便与老夫人日渐疏远。一向不得老夫人喜爱却最为风光的莫绮琉更是远在边城,没有半封书信往来。

如今的莫园人虽不少,却都算不得老夫人的亲人。最后真正陪伴老夫人的也就唯有她们这些服侍老夫人多年的下人了。这点小事,老夫人定会答应。更何况莫菱裳今日犯了老夫人的禁忌,又请来大太太落了老夫人的颜面。只要提及是为难莫菱裳,老夫人又岂会不应承?

接下来的两日,莫菱裳过的极为舒心。少了落月和莫菱妙的有意无意找茬,虽说心中有些疑惑,莫菱裳也未多想。直到面见女夫子的那一日,莫菱裳的平静日子再次被打破。

“三姑娘也学了好几年的刺绣,怎就绣成这般模样?”拿着莫菱裳绣篮里的成品,女夫子愠怒道。

“学生…”看着女夫子嫌恶的眼神,莫菱裳低下头。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女夫子的下马威似乎有些过了。

“莫园以绣坊起家,莫园哪位姑娘的绣活不是堪称一绝?先不说闻名凉国上下的皇家八姑娘莫绮琉,单是如今得了大太太应许可以进出绣坊的两位莫园姑娘,其绣活也是令人赞不绝口,活灵活现的。倒是没想到三姑娘的绣活如此拙劣的上不了台面,着实令我这个夫子诧异于三姑娘这几年的所学。若三姑娘只有此般水平,我只能禀明老夫人,以三姑娘的资质,我教不了。”将绣帕扔至地上,女夫子的鄙视和不屑尽显脸上。

那条绣帕真的有女夫子说的那般差?莫菱裳轻笑一声,抬起头:“夫子扔的那条绣帕并非学生所绣。”

“好,好。三姑娘不仅不思己过,拒公然蔑视夫子?既然如此,也罢!三姑娘这般学生,本夫子教不了!”一闪而过的尴尬后现出的是极大的羞怒,只觉被莫菱裳当面嘲笑的女夫子当即二话不说甩袖走人。路过地上的绣帕时,更是狠狠的踩上一脚以泄怒气。

“那条绣帕是我家五妹妹绣的。听说是母亲手把手的教其绣制,遂十分得母亲的喜爱。”莫菱裳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冲着女夫人的背影喊道。

蓦然停下脚步,女夫子猛地回头,抖着嗓音问道:“你说什么?”

“学生说,这条被扔在地上的绣帕是母亲和五妹妹共同完成的绣品。母亲说学生今日换夫子,特令学生拿来临摹,不许有半点懈怠。”指着被女夫子踩了一脚的绣帕,莫菱裳一本正经的说道。

“怎么可能?”六房的庶女怎么可能拿着六太太和五姑娘的绣帕?

“学生今早去给母亲请安时,五妹妹亲手拿给学生的。”当然,莫菱灵本意是讽刺她没有娘亲手把手的教导,故而炫耀宋氏对其的宠爱。

女夫子怔愣片刻,忽而飞快转身,冲过来捡起绣帕,小心翼翼的拍打着上面的灰尘。

“夫子无需此般紧张。不过一条上不了台面的绣帕,学生拿回去还给五妹妹便是。”虽然不知这位女夫人究竟为何原因看不惯她,不过女夫子的找茬实在不甚高明。

正文 第九章

“三姑娘误会了。刚刚是夫子眼拙,没留心看错了。这条绣帕细细看来,着实为上品。”见莫菱裳伸手过来抢绣帕,女夫子慌忙侧过身子,避过莫菱裳的手扬起绣帕赞道。

伸出去的手顿住,莫菱裳意味不明的笑笑:“夫子的大意实在要不得。万一学生不小心说溜嘴,将夫子的话转告五妹妹和母亲,那可就不得了了。”

莫菱裳这是在威胁她?拿着绣帕的手僵住,女夫子干笑不已:“三姑娘说笑了。”

“说笑?学生从不说笑。”莫菱裳一脸严肃的看了一眼女夫子,转身离开。

“三姑娘这是去哪?”看着莫菱裳的背影,女夫子的心里一阵惊慌。

“夫子不是说教不了学生?学生这就离开。”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今日之事甭想三言两语揭过。

“三姑娘请慢着。”一改之前的傲慢,女夫子几近恭谦讨好的拦在了莫菱裳的身前。

莫菱裳停下脚步,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看着神情紧张的女夫子:“夫子还待如何?”

“请三姑娘饶恕夫子的愚钝。方才夫子不但看错了这条绣帕的针法,亦看错了三姑娘的资质。其实三姑娘资质甚高,实属难得。”女夫子硬着头皮说着违心的话语,祈求之意尽在眼底。

状若疑惑的望着面色诚恳的女夫子,莫菱裳强忍下到嘴的讽刺。都说有些人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副丑恶的嘴脸也不过如此了吧?

“三姑娘一定要相信夫子此刻绝非虚言,更无半点不敬之心。”同样是庶女,莫菱妙却不如莫菱裳这般与六太太亲近。她不敢赌两位姑娘究竟谁在莫园的地位更高,更不敢趟这本就与她无关的浑水。

“夫子可是真心话?”据她所知,这个女夫子是三年前来的莫园,也只教了莫菱妙这一位莫园姑娘。何以第一次见面就找她的茬?心思一转,“莫菱妙”三个大字在莫菱裳的眼前来回晃动。

“三姑娘明鉴。片刻眼拙已是极大的罪过,岂敢一错再错?”她必须安抚住眼前这位只有十岁的三姑娘,否则她在莫园再无立足之地。一旦被赶出莫园,她在上京的名声将彻底尽毁。

连“明鉴”之词都说出口了,可见女夫子的惊慌失措。莫菱裳勾起嘴角,淡淡的笑开:“是,学生知晓了。”

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女夫子试探的问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开始上课?”

“嗯。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马上开始吧!”下巴微仰,莫菱裳挺直着背走到一旁坐下。

莫菱裳的态度并不张扬,却令得女夫子忽然产生一种这位莫园三姑娘甚是倨傲的不详感。压下心头不该有的畏惧,女夫子努力静下心来。

接下来的气氛算不上很好,却也安稳的渡过。待莫菱裳起身离开的时候,女夫子的脸色不自觉的带上了谄媚:“三姑娘慢走。今日就不留课业了,三姑娘回去好好歇着就好。”

“夫子有心。”相对女夫子的热情,莫菱裳的态度就显得冷淡许多。象征性的点点头,没有任何迟疑的径直离去。

莫园的姑娘果然没一个好惹的。女夫子自认倒霉的摇摇头,收拾东西回了莫园特地为她准备的小院。

提着绣篮走进宋氏的院子,莫菱裳毕恭毕敬的行礼:“菱裳给母亲请安。”

“三姑娘今的不是第一日见夫子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很是意外莫菱裳会在不是请安的时辰出现在她的屋内,宋氏疑惑的问道。

“菱裳的绣活太差,夫子本是不想教的。好在菱裳搬出母亲和五妹妹的名字,才得以保全绣活课上的安宁。”莫菱裳从不觉得她是良善之人。只要惹了她,她绝不会轻言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