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辰、夏明旭还有在场的其他人看了看景帝,又瞧了瞧夏夜白,心里顿时奇怪万分,此刻的皇上,完全没有了那高高在上的威严,他们不曾见过,而这样的夏夜白,浑身冰寒,煞气逼人,他们也未曾见过。

他们的父皇,无论对着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可以说他没用,要不然怎么会任由匈奴坐大,不过若真的没有半点本事,这近十年来,琉璃上下左右两派分庭抗礼,矛盾尖锐异常,可在他的手下却从未有过大的动荡,九五之尊,这个位置的人从来都把自己藏在很深的位置。

“七皇弟,你怎么能对父皇这样说话?”

夏天辰冲了进去,指着夏夜白,出声斥责。

夏夜白看都没看他一眼,冲到他跟前,狠狠的拽着他的衣裳,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像极了一头失去理智的暴龙,与夏夜白那双桃花眼眸对视。

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瞳仁,红的像是要喷出血来了一般,却又冰寒至极,比天山山巅顶峰的寒冰之雪更让人觉得寒冷,呼啸的北风从他的眼底吹出,寒风凛冽,全身汗毛竖起,夏天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尽管他心里不愿承认,但是这一刻,他心里是害怕的,不只是害怕死亡那样简单,拥有这样的眼神的人,会有无数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

“我的颜颜去哪里了?我的颜颜呢?”

夏夜白继续怒吼了几声,用力将夏天辰推开。

湖畔一直掉眼泪的相思,模模糊糊间似听到夏夜白的声音,拨开人群,走到他跟前,一身足以将人冰冻的寒意,这个样子的王爷,她好像在哪里瞧过,可在哪里呢?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王爷,王爷。”

相思一边哭一边冲到夏夜白跟前跪下,指着湖畔:“王爷,方才高台坍塌,王妃掉下去了。”

夏夜白一听,面具下的那对红的发紫的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睛里边跳出来一般,直直的盯着将湖畔团团围住的人群。

“王爷,怎么办?王妃她不识水性,这么久,这么久都没上来。”

相思双手拽着夏夜白的衣裳,跪在地上,两只眼睛里的眼泪如何都流不完,大哭出声。

砰的一声响,夏夜白只觉得心里那紧绷着的最最脆弱的神经突然断裂了开来,嫣红的嘴角隐隐有嫣红的水渍,慢慢的渗了出来,不识水性,怎么可能不识水性?

“让开。”

夏夜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跪着的是相思,毫不客气的将她甩开,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向着湖畔的方向冲了过去。

“喝了交杯酒以后呢,你就是我的人了,今后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我的东西,只要你喜欢,那就是你的,别人的东西,你看上了,不是你的,我也会让它变成你的。”

“夏夜白,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真心待你的人了。”

“我莫夕颜生是夏夜白的人,死是夏夜白的鬼。”

“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永远都不要改变好不好?千万不要有一天,我连小白都不认识了。可以对着我撤娇,可以任性,无理取闹,闯一点小祸也没有关系,这些我都可以容忍,我会一直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还有,千万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开玩笑,他的颜颜是万能的,怎么可能不识水性呢,相思一定是乱说的,颜颜说话算话的,她不会骗自己的,他已经是她的人了,莫夕颜也是夏夜白的人了,他不让她死,她就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还说过要保护自己一辈子的呢,她的颜颜才不会是个食言而肥的人呢?他夏夜白只要莫夕颜,只要莫夕颜一个人对他好,无论他怎么变,是傻子也好,疯子也罢,他其实甘愿永远只做她的小白的。

她身上一直冷冰冰的,可他人生所有的温暖,皆来自于她,这个该死的女人,没有自己的允许,她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拦住他,你们都给我拦住他。”

佝偻着背的景帝看着夏夜白的背影,突然回过神来,对着湖畔一旁的羽林军大声命令道,声音明显含着慌张。

其余的那些人听了,纷纷转过身,上前拦住了夏夜白,那个戴着银白面具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可那些冲上去的人突然被震到老远的位置,撞在树上,掉进水中,有些人当场吐血身亡,便是活下来的,也是奄奄一息了。

“夜儿,我已经让人下去找了,你在上边和我们一起等结果吧。”

那口气,稍微有点耳力的人便可发现其中的恳求之意,堂堂一国之君,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说过话?可那样子,根本就是请求没错。

“夜儿。”

丽妃喃喃的叫了一声,整个人无力的倒在桌上,猛然转过身,盯着夏夜白的身影满是仇恨,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哈哈。”

皇后看了看弓着身子的景帝,又瞧了瞧一边脸色苍白,一边脸色铁青的丽妃,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端庄得体的笑容,狂笑出声,寂静的夜,满是讽刺。

夏明旭等人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看着自己的母妃,眼底满是疑惑,尤其是夏天辰,更是满脸的震惊,皇宫之中的孩子最是早熟,他记事的时间也很早,他没忘记,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皇,左右从来不离那个生母不详的夜儿,原来到现在,他最深爱着的孩子,竟然是这个终日戴着面具的傻子吗?那这些年为什么又置之不理呢?

夏夜白听到声音,转过身,冷笑了一声,很冷很冷的声音,配上那如烈火一般的眼眸,明明是极其的不协调的,可在场的其他人却找不出一丝矛盾之处。

“只有那个傻瓜女人才会相信你的话,所以她才会死得那么惨。”

那声音很轻很轻,轻若鸿羽,即便是安静的连掉下一根针都可听到声音的雪兰殿,也就只有距离夏夜白最近的景帝才听到了。

佝偻的身子蓦然僵住,一双眼眸顿时黯淡无光,想说什么,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盯着夏夜白,半晌,那双幽深的黯淡的眸子像是被火点燃了一般,充斥着喜悦的光芒。

“你,你一一”

景帝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夏夜白想也不想,狠狠地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挥开,眼角的泪水涟涟,愤怒发狂的声音染上了哽咽:“要是我的颜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通通都要死。”

通通都要死,那阴狠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畔萦绕,那声音,听起来好像还残留着以前的稚嫩,这个人明明就是个傻子没错啊,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每个人的心里都这样想,可触及到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他们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双恶魔一般的眼神,只一眼,周围便被寒气笼罩,好像看到地府来的黑白无常拿着链子来索魂了一般,肝胆皆颤。

“你也不例外。”

这个世界上,也许真心待他的不止莫夕颜一个人,可他心中,最重要的却是她。

夏天辰大婚那日,她在东宸府说,若是他身上血尽而亡,她必定生死相随,他也一样,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会相随,不过那些人,那些个害她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

她就是他的命,也许这样的话他从未曾开口说过,他的心里却早就有了这样的认知。

湖水很深,冰冰凉凉的,夏夜白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早就被慌乱还有惶恐塞满,眼眶酸酸的,颜颜那么怕冷,如何能在水中呆这么长的时间。

面具下的双眸如鹰,清澈的湖水深处,十米之内,一切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屏气凝神,不停的冒着小泡泡,鼻尖传来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夏夜白整个人一震,他相信直觉,更相信自己和颜颜两人是心有灵犀的,面具上的雪莲在水中盛开,循着浓郁的血腥味游去。

距离自己不足五米处,那让他心碎欲裂的人儿双手被人擒住,嘴巴也被人捂住,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整个人像是没了气一般,若不是手被人扣住,像是快要浮起来了一般,而另外一个人手上正拿着匕首,直直的对着她胸口的位置。

夏夜白呆呆的看着那一幕,只觉得睁眼欲裂,胸腔处的整颗心已经不属于自己,像是快要跳出来一般,下一瞬,又停止了跳动,如此剧烈的反差,他自己险些喘不过气来。

“颜颜。”

他想也不想,大叫了一声,滔滔的湖水顺着张开的口,强力的灌了进去,忙用手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朝着夕颜的方向快速的游了过去。

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你有事了我怎么办?

夕颜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嘴巴被人紧紧捂着,完完全全就不能呼吸,全身上下发软,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以前的她也曾这样过,被人狠狠的勒着,差点也没了命,不过这次好像不一样,她身上没有力气了,双手又被人摁住,水中的阻力太大,眼看着那人拿着匕首朝自己的胸口袭来,夕颜的眼睛一开始瞪的很大,却始终无法挣扎,过了半晌,慢慢的合上。

“颜颜。”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然后,她笑了,很虚弱的笑容,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幻觉,这个地方的水这么深,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听到他的声音。

“娘子,你对我好好哦。”

“颜颜,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今后我每天从井水上给你打水洗脸,一辈子都这样,你说好不好?说好了,一辈子,可不能反悔。”

“这世上,就只有颜颜一个人对我好。”

“我等你,记得早点回来。”

很想再见见他,如果她真的命丧于此的话,她很想见他最后一面,再摸摸他的脸,他若是看到自己这个模样,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一定会发疯到充血。

小白,不行,她不能就这样离开,她要是就这样死了,小白该怎么办?

她不在他身边,那些人又欺负他了该怎么办?谁来保护他?

小白他不是傻子,他有属于自己的力量,要是自己离开,他会发疯的,一定会把那些人通通杀掉,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的,说不定还会意志消沉,要是落在丽妃他们的手上,不,不可以。

她好不容易原谅了他,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她说过要给他生小小白的,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景帝心里一直有他的,所以才会把自己赐给他为妃,她要是离开了,他就会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了,那个女人一定会轻视他,看不起他的,他夏夜白只属于她莫夕颜一个人,除了她,谁也不准轻视欺负她。

她不能有事,绝对绝对不能有事,夕颜的脑海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着,她一定要活着。

紧闭着眸的蓦然睁开,将这一方漆黑的天地照得通明,夕颜也不知那来的力量,也许人的一辈子,若是有缘的话,总会遇上那样一个人,即便是濒临死亡之境,只要你想到,就会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眼看着那锋利的匕首就要落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夕颜的身子突然后仰,头用力的与那紧捂着自己嘴巴的人相撞,恰巧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夕颜的力气,便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即便此刻她身子虚弱,尽管是在水中,那积蓄了全身力量的一碰威力仍然不小。

突来的情况,那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夕颜撞得整个身子后仰,本能的松开了扣住夕颜的右手,夕颜想也不想,使劲的拽开那人的右手,将那捂着自己的手拽开,然后又用嘴巴狠狠的咬住,鲜红的液体慢慢的溢了出来,身后的那人痛的忍不住张大嘴巴,湖水源源不断的灌了进去,不一会就没了声。

另外一个扣住夕颜左手的人见了,游到夕颜的身后,用力的将她的双手扣了进来,身前那人已经游到夕颜的跟前,举起匕首,就要落下,夕颜却没有任何的恐惧,双眸蓦然一亮,看着不远处朝着自己游来的身影,银白的面具,几欲喷血的眸,那是支撑她反抗并且活到现在的力量。

她好像看到他了,银白的面具,雪莲盛开,面具下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和她的得一模样,几欲充血。

匕首距离夕颜的胸口就只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夕颜瞪大着眼睛,扭了扭身子,慌忙就要避开,可双手被人扣住,这次那人是吸取了教训的,靠在夕颜身上,将她的双手缠于脑后,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疏,夕颜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意念撑到了现在。

夕颜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剧烈的挣扎着,握着匕首的那人因为自己的伙伴再三死去早就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对着夕颜就刺了过去,因为夕颜的挣扎,并没有刺中胸口,却还是扎在了她的身上。

夏夜白睁眼欲裂,手上的动作越快,那人从夕颜的身上取出匕首,鲜血四处喷溅,将那一小方天地染的鲜红,还想在夕颜的身上补上一刀。

夏夜白身如飞箭,右手取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扣住夕颜双臂的那人看着夏夜白完好无缺甚至称得上绝世无双的脸庞,手上不由的松了力气,血眸妖娆,他的人已经游到刺中夕颜的那人跟前,拿着匕首的那人只觉得身后冷飕飕的,刚偏过身子,银芒闪过,颈项之处,冷锋划过,顿时鲜血四溅,银白面具之上的雪莲瞬间妖娆。

看着那鲜红的血液,夏夜白整个人像是发了疯一般,抢过他手上的匕首,另一只手替自己戴上了面具。

夕颜身后那人吓得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来了,那通身冰冷的气息,嘴角噙着的笑容,像是地狱来的魔鬼一般,这不是傻王,他根本就是地狱来的恶庵,彻彻底底的恶庵,和这恭王妃一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夕颜的手被松开,整个人像是尸体一般漂浮在水中,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那薄薄的唇,瑟瑟发抖,整个人的身上没有丁点的人气。

那人咽了咽口水,就想要逃跑,夏夜白哪里准,一只手抱住夕颜,另外一只手将那人的腿拽着,狠狠一带,匕首无比精准的落在刺进那人的胸膛,可他却觉得不够,又狠狠地补上了几刀。

夕颜笑着,虚弱的笑容,却又极美,就像是盛开的昙花一般,这真的是夏夜白吗?能见到他真好?肯定是上天听到她心里的呼声了。

夕颜拼尽身上最后一丝力量,提起手,可还没碰触到他的脸,又无力的垂了下去,明亮清澈的眼眸,一点点慢慢的闭上,整个人连那最后一丝人气也没有了。

她的身子好冰,就像是冰块一般,把他的心也冰冻了起来,夏夜白瞪大着眼睛,扣住夕颜的脑门,狠狠的吻了上去,没有半点的情欲。

莫夕颜,你是我的人,要是敢不经过我同意就离开的话,上天入地,天堂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夏夜白游的很快,几乎拼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路上,一群身着羽林军服的人游了过来,看着在深水中那紧紧相拥相吻的两个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这,真的是那个傻王吗?冰冷凛冽,满身的杀伐,便是在这深水之中他们也能感觉的到,这是王者的气息,毁天灭地,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夏夜白的眼角冷冷的瞥过那一群羽林军,见他们上来,用眼神将他们威慑住,那么多的羽林军下来,却没有一个人发现颜颜的存在,居然还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全都是一群饭桶,该死,他们全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