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见她精神溃散,伤心欲绝,目的已经达到,转身准备离开。

兰妃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把剪子,朝着夕颜冲了过来,眼看着那锋利的剪子就要刺上自己的背,夕颜冷笑了一声,灵活地闪开,兰妃扑了个空,整个人跌倒在门槛上,手上的剪子刺在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顿时鲜血直流。

夕颜转过身子,看着她鲜血直流的左手,蹲在地上,面无表情。

“兰妃娘娘,这个世界没有谁是该死,也没有谁是不该死的,不过是弱肉强食而已,您不是最清楚吗?”

兰妃忍着疼痛,抬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满是仇恨,声音却有些虚弱:“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夕颜眉眼弯弯,笑出了声:“想置我于死地,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为什么要这样做?”

夕颜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往前走了两步,白凤从天而降,依旧是一身的白衣,清瘦脸颊,淡淡地瞥了夕颜一眼,而后视线落在夕颜身后的兰妃身上,皓月当空,灯光璀璨,那双眼眸,无波无绪,悲天悯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人姿态。

“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夕颜昂着头,冷冷地与白凤对峙,她讨厌白凤,讨厌他这幅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姿态,她早就是掉进地狱的恶魔,不需要任何的救赎,而现在,她身处这样的魔窟,心甘情愿。

“国师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俊儿吧,我求求你了。”

兰妃伸出尚未受伤的右手,一双眼睛满是殷切地盯着白凤,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

“我不是她,不需要你的帮忙。”

言罢,夕颜从他的身边经过,却被白凤拉住,她用力地挣扎,却没想到白凤的力气这么大,怎么都挣脱不了。

“你干什么?”

夕颜愤愤地转过身,恰恰对上那双足以包容世间万物的瞳仁,不由愣住,这真得是白凤吗?她怎么在他的眼底读出了忧伤,甚至是恳求?

是她看错了吗?夕颜眨了眨眼睛,再看的时候,那双眸子又满是悲悯。

“国师大人,我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放手。”

冷硬的声音,含着说不出的坚定,她不喜欢白凤,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甚至是排斥,可是她却见不得他伤心难过,她想,她真得是疯了。

“国师大人有那么多的时间还是去关心那些需要你关心的人吧,我不需要。”

夕颜不动,只是转过身,那双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白凤紧扣着自己的手。

皓月被乌云遮掩,璀璨的灯光下,那一身白衣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像是要把那一身黑衣的影子覆盖了一般,随着夜间的风一同晃动。

半晌,白凤叹了口气,几不可闻,一贯温和均匀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紊乱,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慢慢地松开,低头看着屋檐下那一排排明亮的宫灯,波澜不惊的眼眸染上了如深秋清晨一般的浓雾,怎么都无法消散开来。

“我的莲儿不见了。”

他似喃喃自语,那口气,在这夏日的夜间,竟莫名地染上了悲伤和苍凉。

“怎么会不见呢?”

夕颜抬首,看着他的视线怎么也无法移开,脑子一片混乱,像是要炸开了一般,模模糊糊的影像,快速地从自己的脑海跳过,她想捉住,却怎么也捉不住,想要撩开那重重的迷雾,到最后却把自己也绕进去一般。

她凝视着白凤的脸,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脚上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怎么都动不了,心乱如麻,急得她脸色都白了。

“还是那个急脾气。”

白凤突然转过身,笑了笑,伸手将夕颜额头上的汗珠擦干,被迷雾缭绕的眼眸满是痛惜。

“白凤。”

夕颜大叫了一声,挥开了他的手,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白凤,你到底是谁?”

夕颜吼出了声,想要挥开白凤的手,却被他紧紧扣住,白凤凑近,那双无波无绪的眼眸染上了点点的焦躁:“你没有对不起他,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要再伤人了好不好?”

夕颜瞪大了眼睛,身后的兰妃亦然,这个样子的白凤,她们从未见过,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人国师吗?

白凤整个人靠在夕颜的肩上,气息紊乱,似是十分虚弱,夕颜不由得担心起来:“白凤,你怎么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还是没有反应,手上的力气大了些:“白凤,你别在我跟前装死。”

白凤笑了两声,低低的声响,恰若清风朗月一般,让人浑身舒畅,起身的瞬间,脸上再无一丝狼狈。

“凡事要留有余地,切不可做得太绝。”

夕颜见他脸色不太好,刚想开口让他不要管自己的事情,却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国师大人倒是说说,我们哪里绝了?”

夏夜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夕颜的身后,挥开白凤放在夕颜肩上的手,将夕颜紧紧地搂在怀中,占有性十足。

“夏夜白。”

兰妃叫了一声,没想到他也会在这里。

“你不是傻子?”

她躺在地上,右手勉强撑起身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夏夜白冷冷地瞥了兰妃一眼,转身看着白凤:“这世上,谁要是敢伤害颜颜,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白凤叹了口气,悠悠地转过身:“你离开了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夕颜浑身一颤,看着白凤,心跳得飞快,小白离开,他这是什么意思。

白凤已经走到兰妃跟前蹲下,托起她的手:“兰妃娘娘,得罪了。”

夕颜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甚是烦躁:“多管闲事。”

夕颜哼了一声,眸光闪过焦虑,与夏夜白的十指相扣:“我们走。”

白凤乱讲,小白他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的,永远都不会的。

两人刚出了雪兰殿,便瞧见一大群手持宝剑的人往白露宫的方向赶,寂静无声的皇宫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

夕颜靠在夏夜白的怀中,整个身子向后倾斜,仰头看着他,眉眼间满是笑意:“是不是白露宫遭采花贼了?”

夏夜白放在夕颜腰上的手紧了紧,将她带在自己的怀中,低低地笑出了声:“还是没有命根的采花贼。”

“你刚才是去见那个人了吗?”

夏夜白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处理得不错,我看了还算解气,至于丽妃那个女人,颜颜你好好看着,总有一日,我会让她比今日的兰妃还要惨。”

言罢,夏夜白突然抱起了怀中的夕颜,屋檐之上,一青一黑两道身影,朝前宫外的方向离去。

商途官道 111 颜颜,你嫌弃我吗?

园子的小池塘上,荷花开了谢,谢了又开,瓣瓣的荷花与池塘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叶子尚在枝头,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半绿半黄的叶子在空中飘飞,最后落在地上,或是池塘中,转眼秋天,虽没有满目的枯黄,却在夕阳下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红玉阁内,长长的案台上,摆满了各类的账目,大大小小的像是小山丘一般,比起各地上书给皇上的奏折也少不了多少,夕颜坐在椅子上,一只手靠在案桌上,另外一只手拿着毛笔,低着头,不知在批注些什么。

对面,红玉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红衣,雪白的膝盖裸露在外,眉梢一挑,微微一笑,便是倾国倾城之色,撩人心弦。

“琉璃上下一百零八个道州县,其中四十二处有我们设立的分店据点,大部分位于边境之地,单就与南方接轨的云州就有流出分店,其中与匈奴最近的株洲分店最多,除了经营药材米铺生意,半年前,我们又开立了酒楼茶肆,赌坊妓院,现有三十三家,株洲的大小十七处仓库已满,今年的气候好,定然也是可以有不错的收成的,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建立属于我们颜梦楼的仓库,这样的话储存粮食药材也方便些,一旦发生动乱,调配会方便讦多。”

夕颜听得认真,却并未抬头,手上的动作未停,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账簿上的数据:“马场呢?我们在株洲现在有几处马场?目前为止,有多少战马了?比之匈奴如何?”

“千匹战马,都是良驹,若是上战场的话,肯定不会比匈奴的差。”

虽然未曾亲自去勘察过,红玉的眉宇间却是自信满满,一双狐媚眼流光溢彩,越发的勾人心魄。

夕颜点了点头,恩了一声,这才抬头,背靠在椅子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椅子上敲出节奏,眉头皱起,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颜颜是在考虑什么,莫不是担心那战马派不上用场不成?到时候若真的不行,大不了就让我们的人假扮成琉璃的士兵好了,一把火烧了匈奴的粮仓,这匈奴要是有了借口,不起战事都难。”

红玉一只手拿着一本小小的蓝色的册子,低着头,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好像派人烧敌人的粮仓就像吹这之家一般,易如反掌。

夕颜陡然睁开了眼睛:“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商人,怎么能说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呢?去年年关,匈奴骚扰边境,抢去无数株洲百姓的牛羊,还有数千担的粮食,俘虏了成千的琉璃百姓,是战是和,朝堂之上,左右两派早就势同水火,既然我下了本钱,就必定不会让自己血本无归,不但不会血本无归,我还要大赚一笔。”

夕颜扬了扬手上的毛笔,挑了挑眉。

红玉看着神采奕奕的模样,啧啧了两声:“还说自己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商人,我看你根本就是强盗一个。”

红玉抬头,给了夕颜一个颇为轻蔑的眼神。

夕颜笑了两声,重新趴在桌子上,快速将方才看过的账目翻阅了一遍:“和平年代,还是赌坊和青楼最赚钱啊,我们现在比之柳家如何?”

红玉看着夕颜一副财迷模样,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手上用于汇报的小册子扔到夕颜的跟前,整个身子凑了过去,轻轻的敲了敲夕颜的脑袋:“当然是相差甚远了。”

红玉倾身,用身子将那些账目挡住,托起夕颜的下巴:“柳家世代经商,少说也有上百年了吧,这才成为了皇城第一家,天下首富,我们这才多久,不过两年而已,如果不是有夏夜白那家伙精密的情报网给我们提供信息还有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纵然是五年的时间,我们也别想做到现在这么大,当然了,最最重要的还是我的执行能力够强。”

夕颜正了正眉色,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盯着满脸笑容的红玉点了点头:“对,都是红玉的功劳,要是没有红玉,就没有颜梦楼的今天。”

夕颜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态度诚恳,语气真挚。

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两年来,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与小白呆在一起,春天踏青,夏天赏荷,秋日品菊,冬日的话,条件允讦,她就抱着夏夜白这个大暖炉整日整日的在床上呆着。

每月红玉会定时向她汇报主要的业绩,她主要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出出主意,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红玉亲自动手,以前的她呆在倚翠楼养尊处优,而现在的她八面玲珑,将一切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让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她感激红玉,心里是真的感激,这不是王府,什么事情都有了固定的秩序,商场如战场,风云诡谲,对自己想办得事情,她是真真的用了心,也许真的就像红玉说的,这辈子她是来报恩的,可是再深得恩情,她能为自己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她心疼她,只要一看到她皱眉的模样,她就觉得心酸,可是对着自己的红玉扬起的似乎永远只有明媚勾人的笑脸。

“那就以身相许好了。”

红玉托着夕颜的下巴,精致勾人的狐媚眼,波光滟潋,勾人心魄。

夕颜仰着头,嘴角上翘,也不逃避,任由她托着自己的下巴,直直的与她对视,璀璨晶亮的眸带上了点点的暗色。

“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你这么个没意思的人?”

红玉叹了口气,不以为然的松开了放在夕颜下巴的手,直起了身子,坐在案台上:“前日彩云飞鸽传书,你交代的任务,她已经全部完成,你随时可以检查。”

夕颜将手中的毛笔随意的扔在桌上:“我检查?”

夕颜挑眉,捶了摆手:“告诉她,和以前一样,勤加练习,不准有任何的懈怠,自然会有用得上她们的地方,如果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死了,这种人,不要说是花了我两年的心血,即便是十年八年的心血,我也一点也不会觉得心疼,我可不要一群废物。”

红玉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夕颜乌黑的发丝,点了点头:“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她的。”

“原来颜颜那么想超越柳家啊,我好像辜负你的期望了,不过我们现在虽然没有柳家的财力,但是我们有通往全国各地的商队,从皇城到株洲,云州,柳州的秘密渠道,这些柳家肯定也没有,准确无误的信息渠道,再过几年,超越柳家,皇城第一,不再话下,颜颜的梦想就可以达成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最后一句话,伴随着悠悠的叹息,轻不可闻。

“柳家和夏天辰关系密切,我怎么能比敌人的伙伴弱?我不是常说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是我掌控了琉璃的经济命脉,今后无论谁当上皇帝,在我跟前都要客客气气的,谁敢对我不客气,我就把他的国家给毁了,当然了,谁要是敢碰红玉,说红玉的坏话,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原来颜颜心里有我的啊。”

红玉看着夕颜,精致的狐媚眼带着淡淡的满足。

“那我要好好努力才行,株洲的粮仓已经选好了地址,我让他们尽早动工。”

夕颜头重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眉头微微的皱起:“暂时不要,这两年,我们的势力发展的太快了,方才我扫了一下账目,这几月虽然盈利不少,却有停滞不前的迹象,修建仓库,动作太大,既然琉璃上下的重要州道都有了我们的据点,暂时就不要有大动作了,尤其是株洲那边,听人说,匈奴那边一直有所防备,而且他们一直未和我们互市,我们的东西再好,也打入不了匈奴的内部,若是做得再大些,当地的商人肯定会不满,若是被有心人士利用,怕是会给我们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红玉没有说话,拿起方才夕颜瞧过的账目,仔细翻看了一遍:“若是这样的话,那如何超越柳家呢?”

红玉低着头,一双眼睛盯着上边的数据,淡淡地问道。

“柳家的大本营是在朝阳城,我们的也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身在皇城,最重要的还是这边的势力,颜梦楼不日就要竣工,我希望他能成为整个皇城最繁华富庶的地方,红玉,我有那么个信心。”

红玉应了一声,放下手上账簿,夕颜笑了笑,从桌上站了起来,瞧了瞧外边渐渐变暗的天色:“红玉,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这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你要是太累的话,我找人过来帮你,红豆那丫头是指望不上了,枉费我一番栽培,王府的事情我可以处理,相思心细,我让她过来帮你,给你打下手。”

夕颜背对着红玉,一边说,一边迅速的将衣裳穿戴好,理了理领子,还没走到门口,却被红玉从身后抱住。

夕颜愣了片刻,心里酸酸的,外边的天色已经黑了,月亮还没井起来,府里的下人们早就将屋檐下的灯笼点燃了,黑夜里,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却晃的人眼睛难受。

这个样子的红玉,让夕颜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安,眼皮跳的飞快,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红玉,你怎么了?”

夕颜没有动,任由她抱着自己,轻轻地问出了声,最近的红玉很不对劲,便是对着自己的时候,也老是心不在焉的,脸上虽然在笑,看哪笑容和最初在倚翠楼见到的却不一样了。

以前的那个红玉,是美丽而洒脱的,可近来,她却心事重重。

红玉的脸紧紧地贴在夕颜的背上,没有说话,夕颜并不知道,在她仰头望着天空的时候,身后抱着她的那个人静静的流着眼泪。

“红玉,你到底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啊?”

红玉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忍着心底的难受,呵呵的笑了几声:“颜颜天天和夏夜白那家伙在一起,这几天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一个人睡,连个说话的都没有,真没意思。”

红玉抱怨了几声,笑声清脆爽朗,就如她脚上的铃铛一般,听不出任何的异样来,可那环着夕颜腰肢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楼的更紧了。

“原来是这个啊。”

夕颜哧笑出声。

“当然了,这两年,我日夜劳累,这可都是为你做牛做马啊,晚上还要独守闺房,你对得起我吗?”

红玉抱着夕颜不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的听起来很愉快。

“虽说夏夜白那家伙是大房,但是你也不能只宠他一个人吧,只与他一个人恩爱吧,我为了你,我红玉生性放荡,为了你守身如玉,你要补偿我,好好补偿我,不然我不依,不依了啊。”

红玉在夕颜的背上蹭了蹭,那声音,娇滴滴的,让人的骨头都跟着酥了,恨不得将她抱在怀中恩爱一番。

“红玉,现在是秋天,你少给我发春啊。”

夕颜笑道,掰开红玉的手,想要转身,红玉却不让:“谁说秋天不能发春的,谁现定的,想当初,我在倚翠楼的时候可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的。”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变小,那如阳光一般明媚的人染上了淡淡的伤感,突然没了声。

夜里的风吹来,门外屋檐的红灯摇曳,喷出怦怦的声响,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静的只有心跳的声音。

“颜颜嫌弃我吗?”

夕颜浑身一颤,漆黑的瞳孔蓦然睁大,有种想要发火的冲动。

“会嫌弃我脏吗?”

那声音,淡淡的,像是被刀割了一般,一滴滴艳红的鲜血将黑夜染成了艳丽的色彩,浓浓的血腥随着夜里的清风朝着夕颜袭来。

“会吗?”

红玉仰着头,看着夕颜的后脑勺,一时间,泪眼婆娑。

夕颜突然转过身,这一次,红玉原也想拦,却没能拦住。

两人面对着面,夕颜一双漆黑如墨的瞳仁愤愤的注视着红玉,媚眼如丝,染上了薄薄的雾气。

难道红玉和红豆一样,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夕颜想怒吼出声,大声斥责她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有出口。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很自私,只顾着和夏夜白过这逍遥的日子,将那些重担都扔在了红玉的身上。

她是个自私的人,除了夏夜白,她很少替别人考虑,但是红玉,她真真是感激的,明明她比自己年长,可对着这个玉一般别透的人,她总觉得心疼,明明她经历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可她却觉得红玉比自己经历的还要多得多,她沉稳老练的不像个十八岁的女孩,而红玉却像是历经世事的沧桑,这种沧桑,总带着她看不懂的哀凉。

“我是那种人吗?”

夕颜笑着擦掉红玉脸上斑斑的泪痕:“我相信红玉不是那种人。”

红玉突然大哭出声,整个人靠在夕颜的怀中:“颜颜,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无论有没有遇见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样的话,明明听起来很假,甚至荒诞不羁,可这一刻,夕颜是相信的,她相信红玉,从第一次在倚翠楼,她跳下去的时候,她将她接住,然后带着她笑着一起飞,那清脆的笑声,似乎现在还在自己的耳边萦绕。

她陪着自己一起回了武府,将赚得的那些财物全部给了她,她的报恩,真的已经倾尽了所有,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等自己,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曾给她带过任何伤害的人,无论是武媚娘,还是莫夕颜,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很清楚,她对红玉,从来就不是爱情,可是那种恰惜,有些时候却已经胜过了所谓的爱情,比起相思红豆,她更让她交心。

“我凭什么嫌弃你呢?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是杀人的恶魔,凭什么嫌弃,你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嫌弃?”

她曾经说过,她的眼里就只有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两种人,到现在,这种观念因为某些人正慢慢的发生变化,夏夜白是一个,红玉也是,也许有一天,她对自己而言,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但是她莫夕颜还是会和现在一样,真心对待夕颜。

用真心可以换真心,以前她不相信,但现在,她在不怀疑。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颜颜会想我吗?”

夕颜眉心陡然一跳,心底越发的不安起来:“红玉也要和小白一样骗我吗?你明明说过,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人,你如果离开,那你就是欺骗了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会记恨你一辈子。”

夕颜将红玉推开,蓦然想到什么,摇了摇头:“不是记恨你一辈子,我不会记恨你,我要把你给忘记了,彻彻底底的忘了。”

“忘得彻彻底底吗?”

红玉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浓浓的悲伤。

夕颜盯着红玉,定定的点了点头:“对,忘得彻彻底底,将红玉这个人彻底别除我莫夕颜的生命,所以呢,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永远不要离开口”

红玉愣了半晌,指着夕颜,突然笑出了声:“原来颜颜这么在意我啊。”

爽朗的笑声,悲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完完全全的将她们淹没。

“那是当然了,没了你,谁给我做牛做马啊。”

夕颜眉眼弯弯的,她知道红玉的心里藏着事,可她不说,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她尊重红玉,倚翠楼那日,她就坦白,她看重的是她的才能,从不隐瞒,从一开始,她就没把她当成丫鬈看待。

“想要我继续给你做牛做马也不是不可以,那你亲我一下。”

红玉的话还没说话,张开双手,就朝着夕颜扑了过去,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红玉身形窈窕,个子比起夕颜也高了不少,俯着身子就要亲上去,门口突然响起了暴跳如雷的声响:“莫夕颜,你在干什么?”

夕颜还没回过神来,手臂被人猛然一带,整个人便跌进了另外一个结实的怀抱,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寒的气息,可那胸膛却让她觉得安心。

“夏夜白,你怎么又来了?”

夕颜仰着头,手指俏皮的敲了敲他脸上银白的面具,就要从夏夜白的怀中挣开,夏夜白不依,扣住她手臂的臂膀一路向下,紧紧的缠住她的腰肢不放。

“大房,你怎么又来了,没看到颜颜不欢迎你吗?”

红玉嘴角上翘,尽是挑衅。

夕颜站在一旁,当是看戏,每次只要二人见面,必定势同水火,动嘴已经算是轻得了,好多次居然大打出手。

“什么大房,颜颜是我一个人的,红玉,你要是再乱说,我可不管你是女的还是男的,休怪我动手。”

“哎呦喂。”

红玉叫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叉腰,这动作,哪里还有倚翠楼花魁的半点风范:“夏夜白,别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啊,你夏夜白虽然有几下子,我红玉也不差啊,要真动手,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那就试试看。”

若说夏夜白最恨谁,那非红玉莫属,好端端的一个女人,老是缠着她的颜颜不放,做一些只能他和颜颜才能做的暧昧动作,这些都不是最可恶的,最最可恶的是夕颜居然由着她。

他承认,这两年来,红玉确实帮了颜颜不少,颜颜心里也是感激她的,但是也不用那样吧。

夏夜白低着头,愤愤的瞧了夕颜的小腹,为什么两年下来了,他不分昼夜的缠着这个小汝人,那肚子就是没消息呢。

“颜颜,大房嫌弃你肚子没动静。”

红玉指着夕颜的肚子,夕颜仰着身子,向后瞪了夏夜白一眼:“真想要孩子?”

夏夜白一个劲的点头。

“找别人生去。”

夕颜靠在夏夜白的怀中,手肘用力的顶了他胸膛一下,夏夜白哎呦叫了一声,眨眼夕颜已经挣脱开了他的束搏。

“颜颜,你袭击我。”

夏夜白巴巴的瞅着夕颜,面具下那双黑矅石一般的眼眸雾蒙蒙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嘴巴撅起,满是哀怨,便是那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委屈。

“公子。”

莫青莫离这两年个儿长高了不少,尤其是莫青,褪去了以往的稚嫩,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个阳光大男孩,莫离还是和以前一样,活脱脱的冰山,总板着个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欠了他银子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莫青的手上拿了件并不是很厚的斗篷,走到夏夜白跟前。

夏夜白接过莫青手上的斗篷,走到夕颜跟前,就要提夕颜披上:“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夕颜笑了笑,抢过夏夜白手上的斗篷,夏夜白以为她是要自己穿,也就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