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乌为汗看着自己的妹妹,如鹰一般锐利的眸满是骄傲:“轮到恭王妃了。”

夕颜看都没看他一眼,解开身上红色的披风,扬手一挥,顿时落在夏夜白身上,一身绛紫的紧身骑装勾勒出苗条玲珑的曲线,顿时将场上的目光吸引去了一半。

“齐谡,备马,长弓一柄,羽箭十支。”

红玉笑了笑,紧跟着夕颜冲出了人群,不远处响起了击鼓的声音,一声声,像是捶在了人的心中,夕颜转过身,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萃灿如金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漫天撒网似地罩下来,马上之人,一身绛紫的衣裳,如旌旗般飞扬,青丝如墨,青天之下,满身的金光,嘴角上翘,姿容绝丽脱尘,山间的树木在风中飞扬,周围的人瞬间黯然失色。

座下骏马通体全黑,虽没有白马的靓丽,气势却更是十足,单骑如箭,势出迅猛。

疾驰如风,马挺人立,没有好看的招式,却在出场的瞬间就完全将众人的眼神吸引了去。

“只是射箭靶那多没有意思,芷凝公主的骑射如此精湛,我们换个花样玩如何?”

夕颜轻轻地踢了踢马腿肚,慢骑到芷凝还有匈奴王子的跟前,芷凝公主没有说话,更是将视线投注在乌为汗的身上,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匈奴王子以为呢?你们匈奴女子不是喜欢打马球的吗?我也略知一二,不如我们玩那个如何?”

夕颜沉眉,思索了片刻:“将一红色的球抛在空中,对着运动的球体发箭,这不是更有意思吗?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众人见她这样提议,这样的热闹,自然是不愿错过的,纷纷表示赞同。

乌为汗看着夕颜脸上的笑容,心下觉得不妥,刚想推脱,却被夕颜抢了先:“莫不是王子害怕了?”

芷凝公主听见夕颜这样说,顿时觉得不快,气得脸都红了:“比就比,谁怕谁?”

说完就要上马,却被乌为汗拉了回来。

“王妃若是一定要比,那也要等这回合结束了才成。”

乌为汗原是为了推脱,芷凝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昂着头看着夕颜:“哥哥说得没错,要是一点本事都没有,怎么能和我玩马球?还要射箭?我若是射伤你了怎么办?”

夕颜听了,大笑出声:“各位大人可都听到了,那等会还望公主不吝赐教。”

乌为汗见她这样子,心里越发担忧,瞪了芷凝一眼,芷凝却不服气,她的身手是好,不过自己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她就不相信,她的骑射能比自己还要厉害。

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乌为汗心里也明白,担心也没用,这个女子再怎么诡计多端,难不成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凶不成?

“驾。”

夕颜用力地踢了踢马腿肚,四只铁蹄踏沙而过,掀起一阵黄风,夕颜看了眼站在人群中的夏夜白,得意一笑,张弓拉箭,夕颜弯下腰肢,双眼瞄准芷凝公主方才箭羽所在的位置,身子拉弓后仰,眨眼之间便闻风啸箭鸣之音,声声不歇,如利剑割耳一般令人陡痛,疾风凛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三箭齐射,再然后便是五支,箭羽刚脱开弯弓,最后的两只羽箭便急急地追了上去,没有丝毫多余花俏的招式,没有眼花缭乱的视觉盛宴,可那一瞬间,整个围场之上,却是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就连那方才还呼呼作响的秋风,也忘记了吹动。

一片的肃静无声。

场上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在同一个方向,不远处的十根纤细柳靶犹在狂颤,先前被芷凝公主射中的那些靶头已然尽数断落,十支雪羽横镞射入靶后黄沙地上,整齐利落得好似被人细致地铺摆过一般。

夕颜扔下手上的弓,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射箭就和杀人一样,要那么多华丽花哨的事做什么?如果要看表演杂耍的话,他们可就找错人了,她可不是卖杂耍的。

那些能当饭吃吗?在关键时刻能保命吗?如果不能的话,那学来有什么用?她学习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颜颜,好样的。”

击鼓声越响,像是要把所有人没有喝彩的声音补回来一般,一记记,像是敲在他们的心窝上,嘭嘭地响。

夏夜白呆呆地看着黑马上那一身绛紫的夕颜,即使是脸上戴着面具,也无法抑制住脸上的笑容,一只手对着夕颜用力地招了招,另外一只手将那艳红的披风抱在怀中,手指尖又凉又烫的,可那颗心却像是被火烧了一般,一阵阵的抽紧,激动,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这就是他的女人,万里挑一的女人,放眼琉璃,不,即便是天下,就只有这样一个女人,独一无二的,这世上,无人可以超越,更没人可以匹敌。

“颜颜。”

“颜颜。”

夏夜白挥着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傻傻的笑容,傻傻的动作,彻头彻尾的傻子。

“颜颜。”

他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说不出的兴奋,像是要在天下人面前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她回身望了一眼夏夜白,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然后慢慢地收弓松缰,挑了挑眉,依旧是那自信从容的模样,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狂笑出声。

夏天辰呆呆地看着夕颜的方向出神,这样的女子,天地间,有谁可以占为已有?他不行,转而看着朝着他兴奋奔去的夏夜白,为什么这份幸运可以降落到他的头上呢?

夏明旭没有说话,那双如他的眼眸一般平静的心此刻却是翻江倒海,他深深地凝视着场上的夕颜,尘土飞扬,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想要用力的咳嗽,一张脸一边脸涨得通红,一边脸色苍白,就那样直直地盯着,那双眼睛,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直到众人听到她的笑声,这才回过了心神,一时间人群像是炸开锅了一般,开始沸腾了起来,高呼喝彩之声比比皆是,响震云天,经久不息。

夕颜双手勒住马缰,仰着身子,突然狂笑出声,狂妄自大,蔑视一切,可这一刻,众人却用着近乎赞赏还有膜拜的虔诚听着这笑声,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子,只要她愿意,她的光芒便可以压过任何一个男子。

狂笑声止,夕颜扫了底下的人一眼,众人的欢呼喝彩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公主,我可配做你玩马球的对手?”

乌为汗王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藏在宽大袖袍下的那双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却被那些欢呼喝彩声盖过,如刀一般的鹰眸直直地落在夕颜的身上,没想到,他真得没有想到,琉璃国内,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骑射的高手。

“琉璃,果然是卧虎藏龙。”

他转过身,对着身旁的景帝弓腰说道,那双鹰眸的果决埋进了土地,五箭齐发,这其中不但需要力气,还需要技巧,整个匈奴,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

五箭齐发之后,还能以那样的快速度再射两箭,他没有尝试过,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行。

这个女人,不但骑射的技术精湛,还有常人没有的聪慧和见识,将来必定是匈奴的大患,这次联姻之行,怕是不能成功了,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铲除,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那边,芷凝公主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这一切,她觉得简直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她的骑射在整个匈奴都是数一数二的,现在居然被一个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琉璃女子打败了,当着这么多的人,她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根本接受不了。

这怎么可能,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这一切只是巧合,对,只是巧合。

“芷凝公主,请吧。”

不知何时,红玉已经牵着她方才骑过的白色骏马走到她的跟前,对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哥哥。”

芷凝心里跃跃欲试,却还是不得不征询乌为汗的意见。

“今日难得遇上公主这样的对手,乌为汗王子该不会连切磋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吧,还是王子看不起我一介女流。”

夕颜说话的瞬间,芷凝已经跳上了白色的骏马,她没有主见,并不表示她无知,什么都不懂,相反,身为公主,从小又是和乌为汗一起长大的,她很清楚他的理想和抱负,而身为一直仰赖着哥哥的妹妹,她是心甘情愿地为了哥哥的理想而牺牲的。

草原的男子,是铮铮的男儿,女子也是一样,她不怕输,但是绝不能当着各国使臣的面,丢了匈奴的脸。

芷凝高傲,对自己的骑射深信无疑,到现在为止,还认为夕颜方才只是巧合而已,她心里和乌为汗王子想得一样,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料想夕颜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没有马球玩的彩色杖子,两个女子手上拿着的都是弓箭,肩上背着的都是锋利的箭羽,皇家的狩猎场,休息的空地,那自然是很大的。

打马球,原本是要好多人玩才有意思的,不过现在的她们也不算是玩马球了,弓箭无眼,方才看热闹的人纷纷向两旁退开,中间空出一个很大的场地。

夕颜和芷凝,一黑一白,一紫色,一红色,齐头并立,芷凝并不若方才的轻松,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夕颜还是和方才一样,面无表情,那乌黑的眸在望向芷凝的时候,带上了笑意,像是只狡诈的狐狸一般。

乌为汗王子站在距离两人五公尺左右的位置,手上托着一红色的彩球。

“准备好了吗?”

乌为汗问了一声,只淡淡地扫了夕颜一眼,看着芷凝。

夕颜笑了笑,观察着他们兄妹俩之间的交流,这两人,倒是情谊深厚,若是芷凝发生了什么事,乌为汗必定会分心,等下的计划执行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虽然她并不是很关心国事,也不在意琉璃百姓的死活,不过琉璃毕竟是她要生活的地方,匈奴虎视眈眈的,骚扰边境,于她的生意而言也没什么好处,若是这乌为汗死了,匈奴必定会有一场大乱,到时候,她要是和其中的哪个王子打好关系,慢慢地渗入匈奴,也不是什么难事。

“准备——开始。”

话音刚落,红色的绣球便抛向了空中,两匹骏马齐齐向前奔驰,乌为汗见马冲了过来,忙退回了人群。

芷凝与夕颜二人一手拿着弓,另外一只手从后背取出箭,阳光略微有些刺眼,马上的女子,飒爽英姿,因为方才的一番运动,两人的额上皆渗出了薄薄的汗珠,睫毛上的晶莹,闪闪发亮。

搭弓,两人同时瞄上了那不断向下垂落的红色绣球,每隔开三米的距离,就会有一个身着银甲,全副武装的守卫,站在警戒线的最前端,手上拿着和乌为汗王子一样的红色绣球。

夕颜比芷凝公主落后了一点,快马疾驰,溅起了一处处的灰尘,落在身后,于比赛而言是相当不利,可夕颜却好像半点也不在意。

芷凝的箭才刚飞出,夕颜的身子后仰,马上拉弓,锋利的银色箭头经过芷凝的身旁,带起了一阵疾风,发丝顿时飘飞,发梢的青丝顿时落在地上。

夕颜单手勒住缰绳,看着落在地上的发丝,脸上露出了笑容,直起了身子,而下边的人心里却早就拧了一把汗,这箭要是再偏一点,划过的可就是那美丽颀长的脖子了,草原的人铁血,不过再怎么铁血也无法和那锋利的箭相提并论的。

双箭齐齐地射中彩球,夕颜的位置在稍上一点,芷凝公主射中的却是正中的位置,齐谡看着落在地上的彩球,吃了一惊,他知道夫人的身手好,箭术好,没想到计算也如此精准。

那彩球看起来像是那个公主毁的,不过事实上,却是被夫人那一箭的力量震破的。

夏夜白和红玉等人倒是明白夕颜的用心,方才夕颜那一箭将那芷凝公主的发丝削落了下来,自然要给她点甜头吃吃,若是人家公主场中主动放弃,这如何还能表演的下去。

乌为汗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手心急得冒汗,可场上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又有各国的使臣在此,他纵然是想开口,也不知该如何说,看着夕颜的眼神却多了几分狠毒。

如此围着正中跑了两圈,两人同时射落了四个彩球,夕颜也再没有发生第一次那样的失误,众人也放下心来,专注地看着表演。

最后一个了,夕颜看着距离五公里处的芷凝公主,嘴角向上扬起,这个位置,刚刚好。

乌为汗王子看着半空中的彩球,心里的紧张不比夕颜少半分,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了。

夕颜拿着弯弓,刚搭好箭,底下的马儿突然昂脖,看着那红色的彩球,一下子尥蹄兴奋起来,完全没有章法地左右乱闯,夕颜尖叫了一声,底下围观的那些人见了,吓了一大跳。

“护驾。”

“保护圣上。”

一大群的羽林军冲了过来,将景帝还有其他诸位妃子围在了正中,护在了身后,不停地后退,夏明旭靠在莫云霞身上,剧烈地咳嗽着,脸色很是难看。

“让开,让开。”

夕颜大喝了一声,手上的箭完全不受控制地飞出,乌为汗王子看着那箭羽飞出的方向,顿时大骇,大叫了一声:“小心,芷凝。”

芷凝见人群四处乱窜,也发现了不对劲,不过她现在心里只顾着想要将那彩球射落下来,扳回方才的一局,直到乌为汗大叫出声,才反应过来,转过身,便看到身后那如闪电一般朝着自己飞来的箭羽,正朝着自己的脑门射来,小麦色的肌肤顿时一片惨白。

不过草原的女子毕竟和琉璃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不同,更何况这个芷凝也生在皇家,每天都跟在乌为汗身后学习武艺,也颇有几分胆识,虽然没有冷静下来,也知道要躲开,那个女人的力气有多大,她刚才就已经见识了,这箭要是射在自己的脑门,脑袋绝对会当场崩裂而死。

芷凝闭上眼睛,慌忙蹲下身子,却还是晚了一步,那箭直至贯穿她的肩胄,只听见一声惨叫,芷凝松开了手,整个人顿时落在地上。

夕颜手上没了弓箭,双手空空,捉住马缰,身子伏低,心口如鼓在震,拼命俯下身子去抓那马鬃。

比起一般女子,夕颜自然是神力,不过若和这发了疯的马儿相比,那自然有时无法相提并论的,更何况这还是一匹上等的宝马。

这场变故,来得比她想象得要快,夕颜趴着身子,一双眼睛却快速地瞟着四处乱窜的人群,寻找形迹可疑的人。

干这事的人,必定是和她有仇的,因为以前的莫夕颜,是个不善骑射的闺中小姐。

“颜颜。”

夏夜白避开发疯的马,想也不想扔掉手上的红色披风,凌空一跃,跳上了马背,坐在夕颜的身后,两人齐齐用力,勒住马缰,那马才停了下来。

芷凝公主身上受了箭伤,又落在地上,伤上加伤,倒在地上,顿时陷入了昏迷。

“芷凝,芷凝。”

乌为汗将她抱在怀中,叫了几声,可倒在地上的人仍然没有半点反应,他急得额头冒汗,脸色都白了。

“我来吧。”

白凤拨开重重的人群,眉目间依旧是那悲天悯人的神色,亲切而又疏离,让人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乌为汗看了白凤一眼,明明这个人之前并未见过,可似乎,你只要看着这个人,看着他那双满是悲悯的眼神,你就会忍不住想要信服。

白凤蹲在地上,将芷凝公主身上的箭拔了下来,又从怀中掏出药洒在她的伤口,顿时止住了潺潺流动的鲜血。

自始至终,他的眉目始终清淡如水,明明是一手的鲜血,却丝毫无损于他仙人形象。

夕颜跳下了马,准备过去一探究竟,真正的杀招是在后边,她方才根本就没想要取她的性命。

“莫离,去看看这马出了什么问题?”

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今日过后,稍加排除即可,她原以为她已经死心了,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改,那刚好,要死也可以死得明白些。

夕颜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凑到齐谡跟前,指了指那拥挤的人群:“让人随时跟着他们。”

今天不能动手,那就只能下次了。

乌为汗一看就知道是爱妹妹的,芷凝就算不死,手肯定是残废了,今后想要骑马那已经不可能,若是放虎回匈奴,必定后患无穷。

夏夜白跳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到莫离的手上,夕颜吩咐完这边的事情,正准备过去,手却被人拉住,夕颜刚想动手,见是红玉,那张一贯挂着笑容的脸上,此刻是一片的凝重。

“带我去哪里啊?”

芷凝公主受伤,她怎么也应该过去慰问一下啊,虽然她现在心里幸灾乐祸得没错,不过这么多人,她总要做做样子才好啊。

“红玉,你带颜颜去哪里?”

夏夜白刚要追上去,却被手上满是鲜血的白凤拉住,夏夜白瞪了他一眼,就要甩开,可白凤却牢牢捉着不肯放。

“你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而她的生命,生生世世,都是为了那一刻。

商途官道 122 埋伏

红玉拉着夕颜的手,朝着和狩猎的山林完全相反的小树林的方向,她跑得飞快,素色的斗篷飞扬,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背上的雪莲花仿佛盛开了一般。

夕颜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已经跑出了茂密的丛林,山间的风在耳畔呼呼作响,那如飞燕一般的身子不知疲倦,像是要永远都不会停下。

太阳就在身前,仰头的瞬间,刺眼的光亮强制射进自己的眼球,眼前的世界瞬间白花花一片,天地仿佛都在旋转一般,夕颜就那样,任由红玉牵着自己的手,跟着她的方向不停地跑。

脑袋里空白的一片,夕颜不适地皱着眉头,方才一番动作,加上马上的意外,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她还来不及歇口气,就被红玉拽着,逃命一般地奔跑,现在可真算得上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夕颜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看着身前的红玉,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倚翠楼那晚摇曳的灯光,她站在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不知是不是未施粉黛的缘故,再没有那日的万千风情,晶莹雪白的肌肤,像是冬日的雪,在阳光下好像快要消散了一般。

“红玉。”

“红玉。”

联想到近日种种,夕颜越发觉得不对劲,心里大骇,用力拽着红玉的手就停了下来,还没喘气,突然扣住了红玉的胳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逼视着红玉精致的狐媚眼,还残留着方才骇然的惊慌之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杀手的第六感一向是很灵验的,虽然她已经不做杀手好多年了,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事情也都是交给红玉来做,不是她对自己太过自信,而是红玉这几天的反应太过反常,每日对着她絮絮叨叨的,那种感觉,夕颜谈不上来,但就是不妙,很不妙,只要想起来,便弄得她整个人心烦意乱的。

红玉转身,那一刹,她的头是低着的,整个人直接趴在夕颜的胸口,不停地在她怀里蹭了蹭,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嘴角上翘,却依旧能演绎出千万种的风情来,媚眼如丝,勾人心魄。

“有事,不过要等会才会告诉你。”

红玉笑了笑,重新拉起夕颜的手:“颜颜,陪我走一会吧。”

夕颜看了红玉一眼,想要拒绝,却终究还是没有,却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这世间的人,在她莫夕颜看来只有两种,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能够例外的,也不过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这世间的感情,其实也应该是一样的,有些是莫名其妙的,而另外一些则是被对方的真心还有付出所感动的。

她对夏夜白的好,从第一次见面便是注定的,恨不得把他捧在掌心保护呵疼着,而红玉,倚翠楼的初见,她甚至生出了杀机,现在每每想起,她自己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会因为那样一点小事就想要杀红玉呢?

感情,大概就是如此的吧,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是全身心的付出,长久以往,坚持不懈,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发现你对她的好,红玉之于夕颜,便是如此。

“阳光正好,风景无限,我就陪红玉走走吧。”

夕颜仰头看着两边参天的古树还有悬挂在正中的太阳,反握住红玉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最爱的男人就在自己身边,还有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姐妹朋友,同时还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输任何男人的事业,这样的生活,是她以前不敢奢望的,堪称完美的生活,这一刻,对着白凤那最后的一丝怨恨和排斥似乎也没有了。

如果不曾来过,就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值得她眷恋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美上许多。

山间的风吹在身上,带着微微的凉意还有湿意,夕颜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绛紫骑装,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可她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么怕冷?”

红玉嘀咕了一句,揽着夕颜的肩膀,将自己的斗篷分给夕颜一半,夕颜也不客气,整个人缩进她的怀里,手直接放在她的怀中取暖,半晌发出满足的唏嘘声,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暖意。

“靠在红玉的怀中就想要睡觉。”

红玉笑了笑,头靠在她颈项,深吸了几口气,冰凉的泪水划过雪白的颈脖,落于青丝之上。

红玉的眼眶红红的,可脸上却扬着笑容,轻轻地说了一句:“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闻。”

阳光下,那双红红的眼眶,光彩琉璃,闪闪发亮,眼底的悲伤就像是阴雨天气的乌云,即便是万丈的金光也无法冲破,在夕颜完全看不到的方向,她的悲伤,她的忧郁,全部就让她自己一个人承受。她最怀念的还是千年前的那个小荷仙,每天的每天,脸上都是倔强的笑容,乐观而又开朗,任何事情也无法改变。

红玉靠在夕颜身上,闭上眼睛,感觉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从前,她是为了别人,傻傻地心甘情愿困在魔界的小仙子,而她呢,则是被她救下的小狐狸,每日她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抱着自己,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你不能抱那只狐狸。”

“为什么,我就喜欢抱着小红。”

“因为那只臭狐狸是公的。”

那个时候,她总是喜欢抱着自己,和那个男人顶嘴,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也许感情就是那个时候悄悄萌芽的,等彼此发现的时候,便已经是参天大树,再也无法拔出。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真的好舒服,红玉嘴角上翘,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那笑声也把她从过往的美好回忆中扯了回来,红玉睁开眼睛,阳光刺眼,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随风消逝了的梦境,而现在记住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颜颜,我要离开了。”

夕颜靠在红玉身上的脊背瞬间僵硬,一瞬间挺得笔直,揽着红玉腰肢的手顿了顿,半天没有动静,整个人像是被这山间并不寒冷的风冰冻了一般,刚刚才捂热的手脚瞬间冰冷如铁,山间的风吹在脸上,大脑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天,夕颜才慢慢地回过神来,松开搂着红玉的手,脸上露出了笑容,可那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去哪里?”

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每一次都会有预想不到的结果,只要是红玉做的事情,她完全就可以高枕无忧,三年不到的时间,不是特别长吧,那个女生,也陪自己生活了三年了,可她的心至今却还没有接受她。

对着红玉,心里不是没有依赖的,只要她在自己身边,总感觉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的,完全不会觉得有任何的担心和负担,她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也许这在琉璃的人看来是惊世骇俗的,无法接受的,但因为是红玉,尽管心里有挣扎,她还是接受了。

她不相信上辈子的事情,人的一生,在闭眼的那一刹就已经终结,她其实根本就不欠她什么,即便真的欠了她的话,那她也早就还清了。

夕颜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红玉,脸上那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终于好了些,虽然勉强,但至少不至于让人过于心酸。

那一日,倚翠楼,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那一身红衣的妙人巧笑嫣兮,像是在嘲讽世人的无知与好色,而现在,那双好看的眸却渐渐地染上了她看不懂的哀愁,对着自己,每每欲言又止。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她没有把她从倚翠楼带回来的话,也许现在的红玉还是那个艳名远播,性格怪异,洒脱不羁的红玉,天下的男人依旧趋之若鹜。

她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她刚刚在想,她现在的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幸福,而红玉则是这份幸福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两年多近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而她陪伴红玉的日子却是屈指可数,她为自己劳累奔波,而她却未曾为她做过些什么。

自那晚从慎王府回来以后,她就知道,红玉她不仅仅是一个青楼女子那么简单,一路陪伴,她一走以为她会永远都陪在自己身边的,可终究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想要出口挽留,转念一想,好像她并没有那样做的资格,让她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帮着自己,而她呢,却始终给不了她想要的,她的人,她的心早就给了另外一个人。如果没有小白的话,也许会的吧,所谓的男女还有世俗的观念,她看得也不是很重,那样的话,她才会挽留。

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看着她与小白恩爱,只会添加烦恼而已,有些时候,相见真的不如怀念,想要出口挽留的话生生地改了口。

红玉看着夕颜,是真正地在看她,过滤掉林子里的山水树木,那双眼睛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把自认识以来,她最艳丽的模样,那生动的五官,一刀一刀地刻进她的脑海。

“还会回来吗?”

夕颜别过头,不去看她的脸,仰望着碧蓝的天空,雪白的下巴,颀长的颈项,像是骄傲的天鹅一般,划出优美的弧度,这一刻的她,竟也尝到了离愁的滋味。

红玉也转过身,可她看着的却不是如蓝丝绸一般的天空,而是她的背影,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可以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也许吧。”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一辈子可以陪在她身边,即便是看着她和别人恩爱也没有关系。

“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呢?”

夕颜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随着山间的风传到了红玉的耳畔。

“出来太久了,家里的老头来接我了。”

红玉边说,一只手拉着夕颜的手,另外一只手指着丛林深处的方向。

夕颜转过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高耸的古木下,一身着白袍的老者站在那里,须发花白,精神矍铄,仙风道骨。

“家教太严了,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我,哪里还会让我继续在这里厮混。”

红玉呆呆地看着老者的方向,夕颜别过脑袋看她,依旧是那张足以颠倒众人的脸,几年来,没有丁点的改变,那张脸,此刻正扬着笑容,微微地带上了向往的神色,原来她也是想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