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去芷兰做什么?”

夕颜脸色阴沉得有些难看,手用力地拍在案桌上,一旁的小太监听了,吓了一大跳,身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啊,恭王妃发火的样子好恐怖。

夏明旭伸手取过夕颜甩在案桌上的小纸条,嘴角漾出苦涩的笑容,而后将那小纸条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你都知道了。”

“夏明旭,我当初选择你,是因为所有的皇子里,除了夏天辰,你是最能让天下人信服的,我把天机楼还有颜梦楼的事情告诉你,不是让你设计我的。”

血淋淋的事实,被她以一种毫不留情的方式撕裂了开来,夏明旭端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骤然难看了下来,忍不住咳嗽出声。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中的原因,不过从她的口中亲自说出来,还是太过伤人了。

“皇上。”

一旁的小太监小心地给他顺着气,这恭王妃就不能口下留情吗?

夏明旭摆了摆手,低头,喘了几口气,示意自己没事,半晌,才抬头,一张苍白的脸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你不是都一样知道了吗?”

凉凉的,晾上了深秋的萧瑟与悲哀。

“纸包不住火,你当然瞒不住我,夏明旭,你该知道,这是个契机。”

连名带姓地叫了他,可见是真的生气恼火了。

“你想要怎么做?”

强力压制住心底翻滚着的波澜,深邃幽暗的眼眸眯成一条长长的缝隙,迸射出的光芒直直地落在那张脸上,刀锋一般的韧度,像是在将她的脸一刀一刀地刻在自己的脑海。

“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洪水,芷兰,和滇,东吴,还有其他小国都受到了很大的损失,尤其是芷兰,听说有一半的地方都被大水淹没了,拜皇上拦截消息所赐,迄今为止,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对我来说,这是个机会。”

南方的地势,两边高,中间低,芷兰位于正中,大部分都是平原,水往低处流,一旦发生洪水,自然深受灾害,再加上南方的那些国家多丘陵,这样大的洪水必定还会引起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那些国家一直依附我们琉璃,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的使臣就会亲自来琉璃拜访皇上,请求我们伸出援手。”

“那是给还是不给呢?”

黄威看着夕颜自信满满的模样,心里有些困惑。

若是按照恭王妃在慧春坊那日说的,因为利益相交,必定不得长久,每年给那么多的银子,可若是匈奴许给更大的好处,他们必定会因为贪婪而毫不犹豫地背叛,可若是不给,匈奴必定会联合这些小国一起讨伐,到时候前后夹击,琉璃岂不危险?

“给。”

夕颜看着黄威,微抿着唇,顿了顿,继续道:“但要换种方式。”

夏明旭静静地听着她说,沉默不语,他最喜欢看到的便是她的这幅模样,微抿着唇,似有若无的笑容,常人无法比肩的自信。

“以前都是那些使臣代表他们国家来向我们琉璃要银子,要援助,那些银子不过是用来给皇室子弟还有官员挥霍而已,老百姓根本就没得到什么好处,他们更加不知道我们每年给了他们国家那么多的银子,你们不要小瞧了那些老百姓,他们才是社会的主体,他们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明白你的意思。”

虽然她不是个爱惜百姓的人,不过这却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尤其是对着夏明旭的时候,夏明旭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我们这次就要把东西亲自送到那些正经受着煎熬的老百姓手上,雪中送炭,相信他们一定会感念我们天朝的恩德的,到时候…”

她看着夏明旭,选择了点到为止。

夏明旭很清楚地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到时候,即便是芷兰,东吴等国和匈奴谈妥了,他们的子民也不会同意的,他们会站在琉璃的这一边,只要琉璃登高振臂一呼,万民必定拥护,那些想要对他们琉璃不利的人,最后很有可能落得被推翻的下场。

匈奴,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她不但要让他们知道这次是琉璃伸出了援手,她还会告诉他们,以前每年琉璃都给他们的国家拨了一大笔的巨款,他们的生活没有改善,全是因为他们腐败的政府。

她巴不得那些小老百姓揭竿而起,国家内乱,政局动荡,她倒是要看看那些贪婪的人自顾不暇,还如何去管别人的事情。

“洪水过后,疫病横生,皇上身子不好,这个事情就由我代劳吧。”

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夏明旭看着她弓着的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是他的,终究还是留不住吗?

他的要求也不高,只希望她能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不敢奢求每天见面,只要偶尔能看到她就好了,不敢奢望她的心里有自己的位置,只希望在她那双被风雪凝结的眸里,偶尔能看到他的身影,仅此而已。

“你既知疫病横生,又何必以身犯险?”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答应,可是他知道,他拦不住。

“我定然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她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夏明旭看着她这个模样,轻笑出声。

如果她真的在意自己的感受,方才就不会因为自己扣下这个消息与自己叫板了,他瞒着她,不过是想让她在他的身边留得久一点而已。

莫夕颜,如果真的不想让我失望,就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吧。

可这样的话,只敢在心里说说而已。

也许当初,就不该答应,做她的傀儡,而现在,他真的彻彻底底地沦陷成她的傀儡了,可是那个人,却不屑一顾。

“自己的人,自己守好,没人和你抢。”

夕颜走到门口,看着站在一旁的莫云霞,冰冷的声音与那晴天的太阳,极为不符。

莫云霞看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呆,那是她的人吗?她只知道自己是他的人,没人和她抢吗?你不想和我抢,可你却得到了。

莫云霞觉得心里发涩,可对着那个人,纵然是心里再怎么埋怨,也无法生出嫉恨。

如果自己是男子,也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吧。

“皇上。”

莫云霞推门走了进去,朝着夏明旭的方向走了过去。

“皇上,该用午膳了。”

夏明旭收回凝望的眼神,眼见她一点点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下,点了点头。

他们的见面,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她风尘仆仆而来,又风一般地离开,在自己的世界里进进出出。

“朗儿已经不小了,该给他找个太傅了。”

夏明旭由着莫云霞搀扶着,站了起来,他没有转身,自然没有发现,扶着他的那个女人,手微微一颤,整张脸都变得暗淡无光,像是因为缺水快要凋谢的花儿一般。

她随便开口,却比圣旨还有用。

一年的时间,皇上以身子不适为由,再加上政务繁忙,没有新进的宫女,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温柔体贴,可这种独宠却让她更加的落寞。

身为一国之君,三宫六院,理所当然,他这样做,到底是因为身体还是其他的事情呢?

“臣妾知道了,过几日便挑选几个精明能干的奴才,伺候他一起去上课,太傅的人选,皇上心里有主意了吗?”

两人的交谈,公务到不能再公务,围绕着的事情,不过是夕颜方才提出来的问题。

“朕正在考虑,我知道皇后的心情,但不能过分宠溺朗儿了。”

“臣妾今后会注意的。”

他们的对话,始终不敢牵扯到夕颜,可他们说的话,却永远又都是围绕着她为中心。

有些东西,不是你抢就会是你的,而有些东西,即便是你不抢,他也未必不是你的,感情尤其如此,

五天后,皇城的东大门,街道两边,站满了百姓,有些还是从外地赶过来的,人山人海的,前所未有的热闹。

阳光倾泻了一地,东城门渐渐打开,最先出来的是满朝的文武百官,他们穿着官服,戴着官帽,脸上满是严肃还有尊重。

过了片刻,一身素衣的夕颜骑在马背上,上等的宝马,通体雪白,更衬得她英姿飒爽,伟岸不凡用在她身上那也是丝毫不为过的。

箫剑、齐谡、莫青,莫离还有彩云紧跟在她的身后,一年的时间,无论去哪里,她总是习惯性地将他们带在身边,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的小白在陪着她一般。

武宇因为这件事,心里气愤了好久。

夕颜只是不想他为难而已,毕竟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将他的国家摧毁。

一个人的信念可以改变,但是那个地方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而且,她也不想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生出不必要的变故,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最前方是象征着琉璃的旗帜,然后便是夕颜一行人,而他们的背后,身着银色铠甲的羽林军运着好几百个大箱子,一路上,浩浩荡荡,沿途百姓相送,无人不知,这是他们善良的恭王妃去救助那些正受苦受难的别国老百姓了。

每一次政策的颁布,都会有恭王妃的身影,不知多少人想有这样一个女儿,不知有多少人在心底暗骂那莫言安是个大混蛋,这样的女儿居然不知道宝贝。

“皇上。”

东城门的上方,夏明旭站在正中的位置,身上披着斗篷,而他的身后,站着黄威还有皇后莫云霞,一旁的太监喘着气跑到夏明旭的跟前,躬身道:“都准备好了。”

夏明旭点了点头,手用力一挥,城墙之上,只听到似是疾风刮过的声音,红色的布幔垂下,上边的四个金色的大字,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光亮,足以灼眼,甚至让人的心也跟着燃烧。

“代天赈灾。”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这其中的意味却是那样的明显,她的这次赈灾,代表的是他。

文武百官列阵相送,这是皇后也没有的规格,更何况还有皇上,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代替天子,并且得到天子的承认,那些识几个大字的老百姓看的了是欢呼雀跃,而东城门的那些文武百官却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这其中的意味,太过明显。

“恭王妃!”

“代天赈灾。”

“代天赈灾。”

百姓激动了,虽然只有一年的时间,但他们的生活质量提高了,有粮就是娘,他们不管谁当皇帝,他们最最在意的是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那几百车的东西,他们看着自然眼红,但是自从新皇登基了以后,便免了三年的赋税,这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人不能太贪心了。

他们现在已经能吃饱穿暖了,而那些人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群情沸腾,血液似乎一下子就被点燃了,然后沸腾了,老百姓们激动了,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有的甚至流出了眼泪。

夕颜坦荡地骑着白马,偶尔还会对两旁拥护的百姓挥手,虽然脸上还是一片的坦然,不过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激动的,这么多人的拥护,让她觉得很满足、

至少,这也是一个小小的成功。

“夫人,跟着你混,真的是太对了。”

箫剑骑马凑近夕颜,做抹泪状:“我太激动了。”

而自始至终,夏明旭都站在城墙上,目送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心里空荡荡的,他有种错觉,似乎,这一别,就是永远。

比翼双飞 142 好色芷兰王

置身其中,才知道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洪水,所谓的严重,到底有多么的严重。

整个队伍总共分成三批,夕颜秉持着以身作则的原则,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打响了头阵。

灾难面前,最是容易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箫剑一开始就给他们打响了警钟,和夕颜讲的差不多,这样的洪荒发生了以后,蚊虫肆虐,很容易发生瘟疫,齐谡等人担心夕颜的安危,便只能让医术最为精湛的人跟在夕颜身边,还有无论如何都不离的彩云。

夕颜料想的半点没错,山洪诱发的泥石流,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家园,芷兰的皇都兰城因为地势偏高,距离山洪隔着潮州和兖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加剧了现在这种背井离乡的局面。

山洪过后的道路,泥泞万分,值得庆幸的是,进来没有遇上大暴雨,要不然的话,在这个完全都是烂泥路且没有飞机可以空投的时代,她带来的那几百车东西,简直就是寸步难行,想要送到那些人的手里,真的就是和天方夜谭无异了。

一开始的时候偶尔只会看到几具尸体,倒在泥泞的马路正中,在阳光下散发着恶臭,沿途接二连三的会遇上三五成群的队伍,背上背着破烂的棉被还有锅,面容枯槁,背上被沉重的东西压着,瘦弱的身躯佝偻着,人数都不是很多,夕颜让随行的人给了些银两,又让箫剑拿了些防疫病的药熬给他们喝,走走停停,行程自然很慢。

一路过去,每隔几分钟就可以看到刚刚被步履艰难的人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他身前的亲人见了,趴在地上,不停的摇晃着他们的身子,嚎啕大哭,声音嘶哑,可见这倒下的不是他的第一个亲人,那种感觉,不是被自己的亲人抛下,而是被整个世界抛开。

怀中的小孩,瘦骨嶙峋,仿佛只要手轻轻一捏,就能把那骨头捏碎了,哭叫声,嘶喊声,歇斯底里。

哀鸿遍野,夕颜的脑海忍不住蹦出这个词来。

越是往灾区的方向走,尸体就越来越多,横陈在正中,触目惊心,后来甚至专门安排了小支队伍将沿途的那些尸体收集在一起然后焚毁。

等到和莫青莫离分开的第五天,夕颜算是遇上了正是意义上逃难的第一支队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一张脸上,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被痛苦折磨的麻木的表情,那双眼睛,在看到夕颜领着的队伍时的惊喜,而后则被一种更深层的绝望掩埋。

有些人,初为人母,和夕颜差不多大笑,二八的芳华,原该是人生当中最美好的,可他们的脸上却布满了风霜,不是夕颜脸上那种凝结的寒冰,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忍不住靠近,那是一种与她们的年龄极不相符的苍老。

从灾难发生到现在,就一直在等待朝廷的救助,可是直到现在,他们连一粒米都没看到,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已经被他们吃的干净了,抗争过,然后被镇压,直到现在,已经是彻底的绝望了,每一日在死亡线上挣扎,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而是出于活下去的本能。

逃难的人群有片刻的停歇,看着夕颜身后的马车,又瞧了眼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银白的剑,刺眼的光芒,从颈项上划过,那冰冷的尖锐,划破血管,那种感觉,单就想想,单薄的身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吞了吞口水,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强制性的别开视线,定住的脚步重新慢慢的移动。

“夫人。”

跟在夕颜身后的财运看着那一群麻木不仁的人群,凑到夕颜的跟前,轻轻的叫了一声。

清澈的眼底闪过,冷芒闪过,带着丝丝的不忍,似乎还带了些怒气,曾经的她也在这样的生死线上挣扎过,不过她选择了更为积极的方法,不过他们不是武媚娘,更不可能做到像她那样,这个世界上,如果人人都像她那样,这个世界必定会是另外一番全新的景象。

眨眼的瞬间,夕颜的嘴角向上翘起,带上了点点的笑容,对于这些等死却又舍不得死的人而言,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拉他们一把,定然会得他们一生感激的。

将手提至半空,做了个停的动作,整个队伍顿时停了下来,而方才正准备赶路却不知前路的难民们见了,也纷纷停了下来,齐齐将实现投注在夕颜身上。

“我仅代表琉璃皇上,解救你们与水火之中。”

夕颜站在马背上,清冷的眸落在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上,清亮的声音,像是洒落在天山山巅的暖阳,海上初升的明月,将那一颗颗已经绝望的心,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早就麻木的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原来,世界有那样一种声音,即便冰冷如铁,却可以比传闻中的仙乐还要优美动听,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样一种声音,即便是在萧瑟的冬日,却可以让人的心温暖如春。

鸦雀无声,被泥土冲刷过的平原,像是站在高坡之上,像是矮小的山峦,重重叠叠,枯黄的野草,也被泥泞掩埋,只在一瞬,春暖花开。

那只身站在马背上的女子,被众人围绕在正中的位置,一身素衣,发丝在风中飞扬,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佝偻着的背,艰难的转过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开始是不敢置信,可那同样错愕的表情,告诉她,那一切都不是他们在极度寒冷饥饿而产生的幻觉。

是真的,都是真的,他们的王将他们扔在水深火热的深渊置之不理,而另外一个和他们毫无相关的人却愿意来救他们了,马上的那个人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上天是有眼的,因为看到了他们所受的罪,所以派神下来解救他们了。

两旁赶路的难民停了下来,双手俯在地上,对着夕颜的方向不住的叩头,也不知是谁带头说了句:“天神大人下凡。”其余的人便纷纷跟着,叩拜拥护。

他们的心里,没有将他们弃之不顾的王,没有夕颜口中的琉璃皇上,就只有马背上那一身素衣的女子。

“扎营,架锅。”

夕颜将伸展至半空的手,疾风一般的挥下,纵身下马,箫剑和彩云两人也跟着一起跳下马,紧跟在她身后一米的位置。

“随我一起去视察。”

夜里,乌云重重,月朗星稀,篝火燃烧,热气直冒,肉末特有的香味充斥在口鼻,即便刚刚吃了热乎乎的白馒头,可对于好几天都没进食的他们来说,完全就是杯水车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而有些人的口水怎么都抑制不住,不停的打在大腿上,发出和雨点一样滴滴答答的声音。

受灾的人原本就多,队伍呈不断壮大的趋势,再加上大部队还在后边,人手有些不够,夕颜先是让随行的大夫给他们把脉看病,将染上疫病的人单独隔开治疗,而有些病入膏肓的,夕颜自然不会留这样的人祸害其他的人。

选择,每时每刻都是存在的,有些时候杀人,是为了让更多的活着,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公无私的人,不过是为了大局着想,她的大局。

一些没有染上疾病的壮年男子,自发自觉的担负起了任务,在帐篷的四周撒上了生石灰,夕颜原就准备将这些人利用起来,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这一路下来,必定极其疲倦,也就没有开口。

近百个帐篷,夕颜几乎每个帐篷都会呆上一炷香的时间,安慰那些因为灾难而受到惊吓的老人孩子,安慰那些家破人亡,精神萎靡不振的民众,一遍遍的告诉她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既然好不容易才在这场灾难中存活下来,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就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有些时候,精神上的宽慰比提供物质上的帮助更能发挥作用,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她必定会做的最好。

短暂的交谈,夕颜基本已经摸头了他们的处境,洪水发生了以后,朝廷压根就不管他们的死活,各个地方都有暴乱发生,但是因为规模不大,都被镇压了下去,而多次失败的他们,眼看着一个个亲人相继丧生,都没有了那份反抗的心思。

越挫越勇,有些时候,对这样的苦难大众来说是没有根据的,尤其是,这样一直没有组织的队伍。

不过是朝廷的那些人无良,不把他们的命当命,居然没有拨银赈灾,这样的王朝,离灭亡也不久了。

来这里避难的除了芷兰的受灾最为严重的潮州和兖州,还有东吴,和滇的民众,几乎囊括了南方所有的小国。

夕颜巡视了各个帐篷以后,已经是深夜了,混沌的天际,带着秋天特有的浓重的雾气,打在脸上,既冷又湿,尽管身上披上了厚实的外套,夕颜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夫人,自己保重身体。”

夕颜回到自己的营帐,手上抱着小暖炉,扯过被子,将自己浑身上下裹着,冷的瑟瑟发抖,眉宇间可以看出很明显的倦怠,不过那双眯着的眼睛却很有精神,像是夜里的冷风,清寒冷冽。

这样的事实,虽然有些震撼,倒不至于惊掉他们的眼球,甚至这一切都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天机楼和颜梦楼与芷兰等国家都有贸易商的来往,这种经济上的往来不单单限在民间,大部分都是一些大官还有皇室成员,奢靡成风,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他们荒诞的生活。

吃穿用度,无一不上等精致,他们的一顿饭,完全够寻常老百姓用上一年了,比之强大富裕的琉璃,完全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烛火摇曳,营帐里的三个人,一个裹着被子浑身发抖坐在床上,而另外两个人,明明连外套也没穿,却丝毫没有受外面冷风的影响。

彩云看着夕颜,面露担忧,夫人这个样子,还与那些灾民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要是被感染了该如何是好?

箫剑嘴角噙着笑容,依旧是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夕颜的手上:“夫人让我准备的。”

因为寒冷而眯着的眼睛,顿时睁开,恍若混沌不清的天际被劈开,顿时一喜,几乎是用抢的方式从箫剑的手上夺过,扯开瓶塞,瓶口很大,五六颗五颜六色的药丸在掌心上晃动,夕颜眼底的光芒更甚,对着箫剑咧嘴一笑,取了个大红色的塞进嘴巴。

因为畏寒的缘故,听小白说箫剑是神医,尤其擅长炼各种稀奇古怪的丹药,才有此想,没想到他还真的完成了,赶在这个时候,刚刚好。

这鬼地方,夜里是在是太冷了,帐篷在风中彭彭的响,吹的她的心都是拔凉拔凉的。

“给夫人熬的药呢?”

是防疫病的药,夕颜原本是想和那些灾民用大锅的,箫剑和彩云都不许,说那大锅煮出来的东西没什么药效,夕颜心里却清楚,肯定是这两个人给自己开小灶了,自己那小灶里的东西绝对比那些大锅熬的要来的珍贵。

当然,夕颜自然不会傻傻的告诉那些人,我的这些呢也是用来防疫病,只是药材更为高档一些,虽然大部分的人会体谅,不过总会有人不喜欢这种小团体主义,尽管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所以早在一开始,夕颜便告诉那些人自己小时候因为落水,落下了病根,每天都要喝药。

带病给那些人送东西,那些人对夕颜越发的敬佩,就差没抱着她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箫剑,齐谡他们大概还要几天才能到?”

夕颜紧了紧身上的厚厚的被子,只探出一个脑袋,视线在箫剑和彩云身上逡巡。

“快则五天,慢则八天。”

三队各有任务,夕颜打头阵,主要负责这样大批量的逃亡队伍,莫青莫离他们却不同,只要是看到逃亡的队伍,他们就必须停下来,将他们安排好,八天能到这边,这样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而齐谡呢,则是在固定的地方将那些人安顿好,同时在各个地方宣扬他们琉璃天子的浩荡皇恩。

这皇恩有多浩荡夕颜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夏明旭那皇上肯定是被他排在了第二位,这一年,她的琉璃民间的威望一路攀升,遥遥领先夏明旭,很大一部分就是他们的杰作。

大陆之上,不知道恭王妃美名的怕是没几个了。

“等莫青莫离来了,我们就进兰城。”

芷兰是南方所有国家的门户,若是不敲开他们的门——

虽然那些老百姓早晚都会知道琉璃的皇恩浩荡,但是那样传播的速度太慢,定然达不到她预期想要的效果。

可芷兰的那些贵族们,为了不惹祸上身,居然关上了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

莫青莫离领导的队伍终于在第七天傍晚时分到来,艳红金阳,熊熊燃烧,那些各自忙碌着的灾民看着莫青莫离身后数十辆马车上载满的东西,脸上都露出兴奋的光芒。

为了能抢上速度,夕颜带来的东西并不多,这几天他们喝的粥不但没有了肉片,那一颗颗珍珠米粒,完全都可以用肉眼数出来,现在的他们看到那满满的几十车东西,如何能不兴奋。

“夫人。”

“夫人。”

前面那道的声音自然是莫青,而那沉稳恭敬却又不乏温暖的自然就是莫离了。

两人都是风尘仆仆,不过在看到站在夕阳下对他们微笑的夕颜时,紧绷着的脸不由的放松了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

一段时间没见,莫青好像成熟了不少,而一贯冰冷的莫离,似乎更像个雕像了。

夕颜找了几个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了下来,大笑着说晚上给他们加餐,顿时引起一阵的欢呼,这个时候,莫青莫离几个人已经跟着她进了营帐。

“辛苦你们了。”

夕颜坐在正中,隔着案桌,看着正对面的四个人,神情倦怠,却依旧神采奕奕。

“不是特别辛苦,就一般般辛苦。”

莫青挠了挠头,在夕颜跟前,笑的像个天真的小孩,夕颜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也忍不住哧笑出生。

“夫人,这些灾民该如何安置?”

莫离问出了她一直担心的问题,粮食和药材都不是太大的问题,颜梦楼本就是做药材还有粮食生意起家的,各个地方都有分店,她在临出发之前,已经和邻近几个地方的掌柜都打了招呼,到时候这里的东西用完了,还是可以征调的,再说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国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