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夫人一定十分希望公子能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和小公子吧,公子应该也是一样的吧,毕竟他也十分期冀这个孩子的到来,该死的乌为汗,公子和夫人已经是磨难重重了,现在还遇上这样一个人,真应该将他千刀万剐。

云州的营帐中,寂静无声,夏夜白端坐主位之上,双手捧着一块白玉,玲珑剔透的白,并非雕龙画凤的图案,圣洁雪莲,妖娆盛开,中间那一点血色,却衬得那朵朵花瓣,洁白高贵。

“公子。”

营帐被掀开,齐谡,莫青莫离两兄弟,三人齐齐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签,面带喜色,走到夏夜白跟前。

夏夜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伸手,用衣裳将那不染纤尘的玉佩擦干净,重新放回自己的怀中。

“夫人来信了。”

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顿时有喜色闪过,忙不迭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激动而又兴奋。

三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眼底尽是了然,莫青将竹签拆开,白色的纸条卷起,正准备拆开,便被倾身而来的夏夜白抢过。

纸条张开,夏夜白看着里边娟秀的几个字,那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思念像是奔腾的江水,冲破重重的堤坝,倾泻而出。

夏夜白背靠着椅子,在原来的位置坐下,剑眉拧成一条直线,闭上了眼睛,那是对这种分隔两地,只能寥寥数字,书信往来,倾诉相思的厌倦。

闭上眼睛,夏夜白有种冲动,恨不得在自己的背上插上翅膀,不分昼夜的飞回到她的身边,然后再也不要分离。

可这样却也只是想想而已,不败匈奴,不擒乌为汗,他如何能回去呢?

再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底闪烁着的坚毅,像是永远都无法被摧毁的城墙,那在风中砰砰作响的营帐也没了声。

夏夜白猛然起身,握着纸条的手彭的一声打在了桌上,发出惊雷一般的响声,那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对边的三个人:“我要看着孩子出生。”

从云州到皇都,日夜兼程,需要半个月的时间,那就意味着,和匈奴的决战,三月多的时间,他们就必须攻破匈奴和琉璃的天然屏障,必须越过祁连山,攻破匈奴的祈城。

匈奴多为草原,只有祁连山一处天险,只要攻破了祁连山,依着两国现在的兵力,任是那乌为汗本事再高,也无力回天,不过想要越过这祁连天险,谈何容易。

不过既然公子开口,那么身为属下,就必须竭尽全力,让他们的主子达成所愿。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小公子,夫人为公子付出了那么多,公子他应该陪在夫人身边。

“是。”

三个人的声音,仿若战场上的擂鼓,直要把这营帐给掀开了一般。

七八月的酷暑,对一般的孕妇来说,是极为难熬的,但对一向畏寒的夕颜来说,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往日,即便是炎炎的夏日,她的身子依旧是冷冰冰的,怎么都捂不热,可现在怀孕了反而好,至少手不至于像以前那般冷冰冰的,温温热热的,这一点,倒是令夕颜十分欢喜,这不,在房间摆上一张竹椅,靠在上边,刚喝了绿豆汤,甭提有多舒服了。

将近八个月了,肚子已经大的十分明显,孩子开始的时候十分顽皮,不过最近呆在肚子里边,许是感应了那怀着他的那个人偶尔的落寞,乖巧了许多,也不再闹腾。

夕颜躺在竹椅上,细细的端详着手上的血玉,伸手抚摸像座小山丘一般的肚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孩子啊,你快点出生吧,等你出生了,我就可以去找你的爸爸了。

“夫人。”

夕颜正想的入神,被彩云的声音惊醒,手上的玉佩落在了地上,玉易碎,只闻那彭的一声响,那上等的血玉顿时分成了两半,夕颜看着地上的玉佩,瞳仁猛缩,心里抽痛了几下,只觉得自己的心顷刻间也碎成了两半,起身弯腰就要去捡。

“夫人,我来。”

彩云将手上拿着的扇子扔在地上,看着起身都有些艰难的夕颜,蹲着身子将地上摔成两半的玉佩捡了起来,略微有些失神和慌张,这玉佩,这玉佩——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夕颜。

“给我。”

那声音,很轻,没有任何凶狠斥责之意,彩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伸手将碎成两半的玉佩递到夕颜手上。

“夫人,我——我——我不是——”

夕颜摆了摆手,面上的表情片温和,明明她所在的位置,阳光依旧被拦住门口的彩云阻隔,可那人的身上却镀上了一层金色,让看着她的人心也不由得跟着柔和下来,即便是温柔如水也无法形容,那是母性的光辉。

她低垂着脑袋,因此并没有发现那干净澄澈的眼眸闪烁着点点的担忧,像是深秋的浓雾,正一点点弥漫着。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夕颜看着彩云,将她因为惊慌而没有说出的话说出了口:“所以我不怪你。”

彩云一听,心里越发的愧疚,她认得,那是天机楼楼主的信物,是公子送给夫人的定情信物,却因为她——

“是我自己没拿好,不关你的事,夕颜有什么事?”

方才彩云进来,神色慌张,定是有什么事。

彩云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点了点头,她不若红豆大大咧咧,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摔坏了,心里自然觉得愧疚,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也知道愧疚于事无补,心里却想着找个手艺好些的师傅将那玉佩重新修好来。

“小皇子发烧昏迷不醒,似是被梦靥缠绕,皇后娘娘请了白马寺的住持师傅进宫祈福,想让夫人进去陪她,顺带为公子还有未来的小世子祈福。”

嘴上这样说,彩云心里却是万分不屑,她和夕颜一样,并非迷信之人,也不崇鬼神之说,他们天机楼的人自是把夏夜白当成心目中的神明,认为其聪慧睿智,举止无双,再加上心里对当今圣上夏明旭存在芥蒂,彩云觉得这次进宫根本就是羊进虎口,虽然她从不认为夫人是羊。

若是往常,夕颜心里定然也是十分不屑的,不过现在——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玉,那股不安之感在心底不停的蒸腾萦绕,那藤蔓越长越长,紧紧的将她的心束缚,看着九天之上炙热的太阳,她甚至有种窒息之感,抚在小腹的手不由得滑向胸口的位置。

“夫人,你怎么了?”

彩云见夕颜脸色煞白,慌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让她重新靠在椅子上。

“箫剑呢?去哪里了?最近公子有没有传信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夕颜这边刚念完箫剑,就看到他从门口走了进来,将夕颜的问话听的一清二楚,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每隔三五天,公子就会传信来报平安让夫人放心,可今天都已经是第六天了,却还不见信,他心里也着急了。

他瞧了瞧夕颜的脸色,目光落在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心底顿时有了主意,这件事,绝不能让夫人知道。

“我说嘛,孕妇没事就是爱瞎操心,公子神勇无敌,天下少有对手,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夫人只有好好照顾自己,公子才能在战场之上安心迎敌啊,公子不是说了吗?会赶回来亲自看着小公子出生的,公子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夫人就不要担心了。”

夕颜看着箫剑,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风流模样,没有半点改变,轩玉刚从外边转了一圈回来,见夕颜眉头拧成一团,一跃停在她的身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夕颜笑了笑,将她抱在怀中,箫剑对着彩云挑了挑眉,顿时调教,冲到夕颜跟前,就要将那不知廉耻的轩玉给扯开:“轩玉,公子在信上说了,不准你与夫人太过亲近。”

夕颜抿唇,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箫剑见夕颜没有提出要看信,心底舒了口气,看着她手上的断玉,顿时明白了过来。

“皇后的人还在外边等着吗?”

彩云点了点头。

“让他们在外边等着,等我沐浴更衣以后,即随他们进宫。”

彩云刚想说什么阻止夕颜,箫剑笑着转过身,用眼神制止,彩云看了箫剑一眼,心里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乖乖的没有劝阻,福了福身子道:“是。”

然后转身离开,准备东西。

若在平时,夕颜定然是不会因为那个所谓祈福的荒谬理由进宫的,不过今日心神难安,夏夜白不在身边,她急急需要寻找什么东西让那些像是在大海中漂游着的心安定下来,有道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只当给自己寻找安慰。

再者,自兰城回来以后,已有半年多的时间,她从未进宫,因着怀孕,母性大发,想着后宫之中,虽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少有景帝时的纷争,不过身为一国之母,总少有时间,也想进去看看夏天朗。

七八月份的光景,御花园中正是百花盛开,姹紫嫣红,那阵阵的花香,略微有些浓郁的花香,充斥口鼻,夕颜的手放在鼻间挥了挥,用绢子捂住嘴巴和鼻子,眉头拧成一团。

“将这些香味浓郁的花给撤了。”

她看着引路的太监,那声音,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以前倒是没觉得不适,不过现在却认为这花香太过浓郁了。

那太监听是夕颜发话,慌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她的方向,诚惶诚恐道:“是。”

“皇后在哪里?”

皇宫内的建筑好像改变了不少,依旧是碧瓦高墙,不过那屋檐,并非向里边拱起,而是向外展开,站在御花园中,仰首望着,就像是一对张开的翅膀,两边的屋顶是金灿灿的色彩,中间却是鲜红色的,像是受了伤一般。

被折断的翅膀,夕颜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

即便是雄鹰被折断了翅膀,可若是不愿受人束缚,这高高筑起的楼墙依旧无法让她停止飞翔的脚步。

“皇后在前边的寿英殿。”

寿英殿,她以前怎么没听过。

“吱吱。”

轩玉叫了几声,夕颜侧过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我现在抱你走路实在不方便。”

她自己都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不过这里平坦,都是光滑的大理石,倒是不用担心。

那太监领着夕颜一路到了寿英殿,将殿门推开,竟是安静无声。

“小皇子在东宸殿,白马寺的住持师傅现在那里,皇后这些日子忧心忡忡,若是知道王妃进宫,一定十分开心。”

半年来,莫云霞邀请她的次数绝对不下二十次,可每次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拒,今日进宫,她应该也没想到,不过若是谈到高兴。

夕颜挑了挑眉,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到来会让莫云霞展露笑颜,即便是笑,那应该也是假的吧。

夕颜走进寿英殿,彩云正准备上前,却被那公公拦住:“彩云姑娘,让皇后和恭王妃单独聚聚,可好?”

商量的口吻,带着谄媚,即便是皇后的近侍,可在夕颜的人跟下,都是低一等的。

彩云哼了一声,自是不听,夕颜走到一半,突然转过身:“彩云,你随公公在外边等我。”

彩云看着夕颜,又瞧了瞧寿英殿内,暗想,那皇后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对夫人怎么样,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对夕颜肩上的轩玉道:“好好保护夫人。”

那小太监看着彩云,竟对着一只狐狸讲话,不由觉得好笑,不过面上却依旧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那只狐狸能站在恭王妃的肩上,想必是恭王妃的爱宠,蔑视那只狐狸不就等于蔑视恭王妃吗?琉璃上下,谁敢对恭王妃不敬,即便是心里想想,那也是大逆不道的。

就在那太监低头抿笑的瞬间,轩玉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彩云龇牙咧嘴,似有些躁动不安,可彩云看了半天可看不懂他是何意?

“吱吱。”

轩玉站在夕颜肩上,仰首望天,他的心里突然间有些怀念起夏夜白来了,这么多人,只有他听得懂自己说些什么。

寿英殿内,一片安静,若非那太监是莫云霞身边的近侍,平日里又是个谨慎的,夕颜必定会怀疑他在骗自己呢,这个地方简直和白凤的天凤殿有的一拼了。

“你来了。”

莫云霞听到声音,掀开帘子,从内室走了进来,紫金凤冠,大红凤袍,这样艳丽的颜色穿在身上,非但不让人觉得庸俗,反而更衬出其雍容端庄,一举一动,仪态自成,这种人,不当皇后当真是可惜了。

“吱吱。”

“吱吱。”

轩玉一瞧见莫云霞,在夕颜的肩上便开始躁动不安,瞪着莫云霞,冲到她的跟前,很快就在那张脸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印记,爪子松开,那印记的血像是东宸府喷溅的泉水一般,细细的涓流。

“啊。”

莫云霞大叫了几声,本能的抱住脸,一双手乱挥,轩玉倒是很聪明,担心自己受伤,很快就回到了夕颜的肩上,拽着她的衣裳,指着门口的方向。

夕颜看了轩玉一眼,饶是她再笨,这么久相处下来,也知道他的狐性了,小玉他不会害自己,他拽着自己的衣裳,指着殿门口的方向,她看了脸上流血的莫云霞一眼,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抚着肚子,朝着门口的方向快步离去。

“哈哈。”

莫云霞将脸上的血迹擦干,突然笑出了声,竟一点也不在意脸上的伤口。

“倒是只通人性的狐狸。”

似夸奖,又像是在嘲讽。

“再过不久,妹妹便要生了,刚好可以在此处静养,我连稳婆都替你找好了。”

夕颜的脊背没有以往的挺直,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背对着莫云霞,如果说以前对这个地方只是讨厌的话,那么现在,那心底渗透出的寒意便是恐惧。

“妹妹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你肚子里边的孩子,我只是想你留在这个地方而已。”

本宫,琉璃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每日吃斋念佛的太后,而是她跟前站着的这个女人。

莫云霞看着门口的方向,越过窗棂,仰望着那刺目的蓝色,那总是永远端庄的脸上,嘴角的苦涩萦绕。

夕颜转过身,盯着失神看着窗外的莫云霞,眼底的火焰燃烧:“莫云霞,你不觉得自己太笨太傻了吗?那个男人是你的,我早就说了,没人和你争和你抢,但是如果你硬要把他往别人的身上推,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为他做太多,都是枉然,到最后,甚至会害了彼此。”

莫云霞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指着寝宫的顶端,在原地转了几圈:“这个地方是先帝喜欢的那个女人住过的,十几年前,燃烧成了灰烬,而现在,成了寿英殿。”

是明月生前住过的地方,难怪这么偏僻。

“莫夕颜,我知道你很厉害,若是以前,皇宫算什么,这华丽的牢笼确实困不住你,不过你现在怀有身孕,总有些顾忌,再说了,跟着你身边的彩云不在。”

莫云霞停止了在原地的起舞转动,指着夕颜高高隆起的小肚子,眼底的深处,是比波涛还要汹涌的歆羡。

夕颜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她说的没错,若是以前,硬闯皇宫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现在,这么大的肚子,连走路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跑路了。

连彩云都算计好了,看样子真的逃不了了。

“莫夕颜,我真羡慕你。”

莫云霞经过夕颜跟前,低低开口道。

“吱吱。”

轩玉对着莫云霞吼了几声,拽着夕颜的衣裳,手指着床上的位置。

夕颜侧过脑袋,不情不愿的瞅了莫云霞一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莫云霞,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完全就是自己活该。

夕颜刚走到床上,突然觉得头晕晕的,猛地一惊,想到御花园那浓郁的香味,再联想到轩玉的反应,气得牙痒痒,该死的莫云霞,居然用这样的阴招。

夕颜刚躺在床上,便听到外边的门彭的合上的声音,闭上了眼睛,无论是被逼还是被骗,只要进了这皇宫,保准就没好事。

“给我守好了。”

莫云霞将门锁上,揣着金色的钥匙,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向前走了几步,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照了进来,明明是一年中最热的使臣,她却有种入职冰窟之感:“如果那个人不在了,你的心死了,这个地方的高墙就可以把你锁住了吧。”

比翼双飞 151 雷霆之怒

日升日落,新建的寿英殿,没有金銮殿御书房那种历经了几百年历史沉淀的厚重之气,也不像凤栖宫还有白露宫,雪兰殿那种金碧辉煌带来的奢侈富贵之感,这个地方,四周是茂密的树木,可那树木并不是很高,一看便是从别的地方移种过来的,遮不住那金灿的阳光,洒落在这偏僻的穹宇之上。

夕颜躺在竹椅上,轻轻的抚摸着轩玉的毛发,面上平静,没有一丝的异常,可被她轻轻抚摸着的轩玉却明显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他们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七天了。

如果说一开始还期冀箫剑他们回来救人,那么现在,那想法已经完全被打消了。

这是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参与其中的不只是莫云霞而已,夕颜看着门外不高不低修剪整齐的树木,心,陡然又沉了几分,这件事,夏明旭不可能不知情,如果不知情如何又能欺骗箫剑呢?脑海中蓦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夕颜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许多。

夕颜靠在椅子上,门外,金阳下的绿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难受,夕颜却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是清脆,是悦耳的,是山涧小溪的水石碰撞,轩玉却莫名觉得悲凉,站在夕颜膝盖上的他突然躺在了她的怀中,轻轻的蹭了蹭。

那颜色,太闪眼了。

蓦然,那双大大的眼睛,突然有眼泪渗了出来,笑声止住了,可嘴角向上扬起的弧度却是冰冷的而又讥诮的。

“吱吱。”

轩玉对着她叫了几声,伸出舌头,将她脸上的泪水舔干,夕颜看着他,警觉的他和自己一样,眉头是皱起的。

那眼泪,是苦的,是涩的,是酸的,是辣的,却独独没有一丝的甘甜。

“轩玉,是我有眼无珠还是做人太差?”

她像是对轩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半晌,那萦绕在她周身的哀伤之气才被慢慢的掩去,脸上的眼泪,早就被这炎热的金光灼干,她有些艰难的起身,身后的宫婢见了,慌忙上前搀扶,夕颜还不至于迁怒,由她扶着,坐直了身子,让轩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地方,无疑就是牢笼无疑了,只是到现在,她还没想明白,他们囚禁自己,只是为了将自己困在这个地方吗?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如果只是为了将自己囚在这地方,她倒不用太过忧心,只要小白结束了与匈奴的战争,一定会回来救她的,或是等肚子里这孩子出生,这个牢笼再坚固,她也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不过——

夕颜越想越觉得心里烦躁,已经七天了,每日被人看重,隔绝了一切与外界的来往,小白现在怎么样了?他说过会回来亲眼看重孩子出生的,可现在,孩子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要临盆了,她却半点他的消息都没有,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夕颜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想到在皇家狩猎场摔下山崖那一幕,她抱着闭着眼睛,浑身是血的夏夜白,这样一想,顿时心惊肉跳的,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王妃,用午膳了。”

随着门被打开,外边的阳光像是奔涌着的河水一般冲了进来,夕颜转过身,背对着那玄金的色彩。

山珍海味,皆是色香味俱全,轩玉见了,看着那精致的食物,眼露兴奋之光,就要从夕颜的怀中窜出去。

将她囚禁在这个地方,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就可以了吗?

夕颜猛然冲了出去,因为气愤,那步子迈的很大,步履蹒跚,一旁伺候的宫婢看了小心的跟在身后,唯恐夕颜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夕颜走到桌旁,不待那宫女将那些精心烹饪的美味珍馐从食盒中取出,双手撑在大大的紫檀木打造的圆桌上,只听到彭的一声巨响,再然后便是碗碟摔在地上,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连同那食盒,也一起摔在了地上。

随身伺候的几个宫女见了,原就苍白的脸几乎变成了骇人的铁青色,跪在地上,低着头,满是惶恐:“王妃饶命。”

“王妃饶命。”

最后一个命字带着明显的颤音。

皇宫之中,谁人不知皇上对恭王妃的好,那些文武百官心里想必心里也都跟个明镜似的,不过恭王妃对王爷的深情,那是总所周知的,皇上何故棒打鸳鸯呢?

当初,丽妃娘娘手下禁卫军控制了整个皇宫,若不是恭王妃,说不定皇上早就没命了,现在居然做此等忘恩负义之事,自己忘恩负义就算了,却偏偏还要连累自己。

这几日,恭王妃软禁于此,她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唯恐出了纰漏,这好端端的,做什么又大发雷霆了,这王妃,实在是太难伺候了,偏偏人家也比不上,他们哪里敢有微词呢?

这王妃不是去赈灾的吗?怎么回来就怀孕了?难道是,难道是——

众人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不是王爷,王妃那个不会愿意的。

宫女们分成两排,双手放在膝盖上,任由那滚烫的汤溅在自己脸上,身上,手上,大气也不敢出。

想到一年多前的那一晚,即便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将那些尸体还有血渍清理了,可是那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那该是死了多少人,有不少躲在暗处的太监看到了,时常议论起那一晚,饶是低垂着脑袋,地上冒着滚烫的热气,他们依然可以感觉到那让人侵入骨髓的冷气。

“吱吱。”

“吱吱。”

夕颜在气头上,顾忌着肚子,别的地方却没太注意,那滚烫的汤汁溅洒在掌心上,顿时气泡,地上的宫女没瞧见,轩玉却看的一清二楚,停在夕颜的手臂上,伸出舌头,舔着上边的伤口。

“告诉皇上,我要彩云伺候。”

那声音,同样有些颤抖,气息也是紊乱的,一张脸,左边铁青,而右边的,却是红白相交,不是商量,依旧是一贯的强势和命令。

尽管心乱如麻,尽管恨不得现在就能够出去,不过她很清楚,那个要求实现的可能性,而彩云,那个人,不会不同意。

那几个人还愣愣的在地上跪着,夕颜盯着她们,声调陡然拔高:“还不快去。”

被她瞪了一眼的宫女点了点头,道了声是,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许是因为太过慌张的缘故,走到门口的时候居然被门槛绊住,摔了一跤,来不及多想爬了起来,快步跑了出去。

发泄了一番,夕颜已经有些冷静了下来,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呆在王府,又怀了孩子,新奇的生命在自己的身体成长,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那跳动着的生命,让自己欣喜的同时,连带的连心也柔软了。

她抚摸着那隆起的肚子,五指张开,一点点,真的有种用力一抓的那种烦躁冲动,剩下的那几个宫女看着她的工作,瞪大着眼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你们——”

她指着剩下的几个宫女:“给皇上带句话。”

几个宫女点头如蒜。

“要是那个人发生了什么三长两短,玉石俱焚。”

大脑就像是生了锈的钢一般,可她天生敏锐的第六感却依旧存在,颜梦楼,皇上在握的实权,还有这天下,这些都不重要,她不是眷恋权势的人,当初做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小白,他若是想要,她都可以给,但如果他因为自己把主意打到小白的头上,她决不允许,即便是拼的你死我活,她也不会放过他。

那几个宫女见夕颜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空气中顿时也没有了哪冰寒的压抑之气,起身,弓着腰,经过夕颜,退了下去,而剩下的那几个,则是井然有序的将房间清理干净。

可众人心底却有一个疑问,那个他指的是谁?小世子吗?皇上再三吩咐他们要好好照顾恭王妃和未出生的小世子,并无伤害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