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过了片刻,他忽又兴起,站在宽阔高宏的朝晖堂,笑道:“待过个十年八年,这堂屋里便会满是我顾廷烨的儿孙!”

然后,他用充满鼓励的目光万分热切的注视在明兰身上,明兰一个哆嗦,差点张口就是‘一定不辜负领导对我的栽培期望’云云,再看看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朝晖堂,她又觉得自己委实任重而道远,急需申请分工合作。

祭拜完毕后,顾廷烨便领了人往外院去了,明兰则纠缠于一群仆妇的请示汇报中:茶果桌椅都团团摆好,丝竹乐工都时刻准备着,门口排列好引客的仆役们…这时前门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后,二门的旺贵媳妇来报:“侯府的四老太爷五老太爷并几位爷都来了,已在前堂说话了。”

作为本家宁远侯府自然应该最先到,在这一点上,他们还算靠谱,因此明兰在招待侯府的女眷时也多卖了几分力气。

把一众人引入花厅,端上茶果点心和各色时新小吃,众人便说起话来,明兰一边招呼仆妇待客,一边拿眼睛细细点算,知道除了大房的邵夫人,各房的太太奶奶几乎却全到了,一时间,屋内珠光宝气,笑谈声声。其实明兰和这些妯娌姑嫂也没见过几次面,除了‘大家吃好喝好’外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拿出她得心应手的第一千零一招——装呆。

四老太太夸她‘府宅气派,风景雅致’,明兰就把这些夸奖翻上一倍,然后返还给宁远侯府的建筑;朱氏赞她‘理家和睦,门庭严谨’,明兰就满口谦虚的表示‘都是长辈们以身作则,给下头做了良好的榜样’,顺带拍拍三位老太太治家有方;五房的狄二太太拿她的新婚生活打趣,说他们小两口好的蜜里调油一般,明兰就低头红脸做不好意思状。

“烨二兄弟如今可出息了,皇上亲赐奴仆银两帮着立府,可是天大的恩典!”四房的炳二太太一阵高声娇笑,铜铃般(注意,不是银铃)的嗓音直震得明兰耳膜疼,她挽着明兰的胳膊,一双细柳眉飞舞个不停,“将来可得提点提点自家兄弟,好叫咱们也沾沾光。”

这句话道出了在座好些女眷的心声,众人都去看明兰,只见她盈盈低头,轻声细语道:“二嫂嫂说的是。”

这就完了?众女眷都哑然。

炳二太太不肯罢休,径直拉着明兰又笑道:“我可把你的话当真了,回头我求上门来,你可不许推脱哟!” 顾廷炳虽是庶出的,但四老太爷的宠爱尤在嫡长子的顾廷煊之上,且生母尤在,是四老太爷身边颇得宠的一位刘姓的老姨娘,统共生了二子二女,可惜夭折了一半。

明兰心头微有不快,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抬眼往四下众女眷们轻扫了一遍,目光中隐然为难和求助;炳二太太对明兰的回答不满,犹待再说,这时四老太太轻咳了一声,不悦道:“你今日是来吃酒的还是来逼债的?还没完没了了。”

炳二太太脸红了一下,不甘的闭上嘴,轻蔑的偷瞥了四老太太一眼,但还是坐了回去;顾廷烟看过来,然后拉着一群堂姐妹,在百宝阁后头径自说笑。

明兰的目光越过人群,朝四老太太微笑示谢,四老太太缓缓一点头——明兰早就知道宁远侯府从来不是铁板一块,顾廷烨如今正当权,自然会有人靠过来。只看哪个聪明的,知道在明兰最需要的时候出头了。

四老太太是一个,她的大儿媳妇也是一个。自打头回见面,煊大太太就摆明了跟她示好,当下说话间,她还站出来帮明兰挡下许多或合理或无理的调侃。

“哟!人家嫡亲妯娌妹子还没说话呢,你倒护上了,煊大嫂子就是会做人!”狄二太太捂嘴笑道,眼睛故意扫过朱氏和顾廷灿。

煊大太太一手单叉着腰,笑骂道:“好你个泼猴!你不记得自己刚进门那会儿了罢,不也是我老了脸皮护着你?那时后家的恭哥儿几个要闹你洞房,还不是我死活拦着的!你这会儿倒会耍赖!”众女眷一阵大笑,纷纷笑闹起来。

明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如浅溪,朝着煊大太太微笑,直是亲近感谢之意;煊大太太会意,也满脸堆笑的挽住她的手。

太夫人一直慈和的微笑着,瞧大伙儿说的热闹,便把明兰拉到身边:“你大哥这几日身子不得劲,你大嫂子就不过来了,你莫要见怪。”

明兰面带忧色:“说什么见怪呢,都是这阵子忙糊涂了,大哥身子不妥,我也没去探望,真是不当。”

太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养着还成,只是你大哥忧思太重了,总为这个家操心,都是劳心劳力累出来的。”

明兰一阵警惕,顾廷煜的身体差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几乎半个京城都知道他是数着日子过的,两年前太医院院正张景松大人就已暗示顾家人要有心理准备了。

她脸上笑着跟太夫人应和,心里却冷笑:顾廷烨没落魄江湖时,你恨不得满天下哭诉顾廷煜已‘病入膏肓’,如今顾廷烨出头了,你又说顾廷煜只是‘忧思太重,养着还成’,还是为家族‘操心劳累’出来的病,哼哼,什么意思?!

明兰看了眼静坐一旁的朱氏,想了想道:“想麻烦弟妹件事儿。”其实朱氏比自己年长许多,但还是得叫她‘弟妹’;朱氏闻言,站起身道:“二嫂请说。”

“待忙过了这下子,我就去把蓉姐儿她们接过来,大嫂子要照顾大哥,到时候烦扰弟妹给收拾张罗一下了。”明兰客气的言道。

朱氏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抿嘴而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不过举手之劳,回头二嫂吩咐一声就是了;我早就和蓉姐儿说了,新宅子得整理过才好住人,到时候她就单独有一个规整漂亮的院子住了,蓉姐儿早就盼着呢。”

明兰满脸笑容道:“那先谢过弟妹了。”也是不省油的。

过不多久,明兰的娘家女眷来了。因老太太最不喜喧闹吵嚷,一早说过不来的,华兰和海氏还没双满月,不好到处走动,是以只来了王氏如兰和墨兰三个,明兰赶紧亲迎了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问候。

王氏一路往里走,只见园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气派恢弘阔敞,装点高雅绮丽,她不由得心头一黯,看了眼正和明兰嘻哈说笑的如兰,暗暗叹息;墨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郁郁,扫过眼前的景致,想起永昌侯府里自己小院那一亩三分地,只觉得又酸又涩。

“可惜了…”王氏道,“华儿一直记挂着你,偏你的好日子她却来不了。”

明兰轻笑安慰道:“我早和大姐姐说过了,今日不过是图个名头摆几桌酒,其实如今园里的花树大都还秃着呢,没什么看头;待大姐姐和大嫂身子都妥帖了,到时候花也开好了,人也齐全了,把祖母和侄子侄女也拖了来,咱们自家人聚拢来赏园子,岂不更好?”

王氏心里舒服了:“总算不枉你大姐姐自小疼你。”

如兰闻言,撅嘴道:“大姐姐疼六妹妹可比疼我多多了!”明兰一点不脸红,还得意的自吹道:“没法子,谁叫妹妹我招人疼呢。”如兰瞪起眼睛,立刻要去拧她。

王氏不禁莞尔,呵呵的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胡闹!”

待进了堂屋,明兰把王氏安在上首座位,和太夫人并排而坐,两位亲家母见过礼后,顾盛两家女眷便叙起话来,大约巳时三刻起,宾客们陆续到了。

男客直接到前院和顾廷烨汇合,女客们则往内院来了,明兰起身跟亲戚们告罪失陪,央煊大太太和朱氏帮忙款待,自己则去前头迎客。

一时间,三间不隔断的高阔花厅里欢声笑语,衣香鬓影,人头攒动,高门贵户的女眷们天生就有社交的本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说到一块儿去。

女眷社交的重头戏之一,自然是欧巴桑相看小姑娘;某位先知曾说过,女人有两个天生的本能,当妈,还有当媒婆;当这两个职务合二为一之时,爆发力惊人。适才安静温雅的太夫人四老太太五老太太三个,这会儿面容也红光了,精神也抖擞了,拉着廷烟,廷荧和廷灵在几位贵夫人中说话,炳二太太拉着自己的小姑子廷炆也凑在里头。

其实大多数女客明兰都不认识,不过好在顾廷烨事先拜托了郑骁大人,于是小沈氏就很尽责的站在明兰身旁,帮她细细介绍;一会功夫,明兰就结识了两位公夫人,两位侯夫人,四位伯夫人,三位总兵夫人,五位都统夫人,两位阁部夫人和一位翰林夫人——还有这些夫人带来的家属团。

明兰笑的腮帮发酸,小沈氏介绍的行云流水,还时不时的凑到明兰耳边添两句八卦,例如‘这位耿夫人曾拎着两把菜刀去过红灯胡同,把耿大人打的满地叫娘’,‘这两位是段家兄弟的夫人,妯娌俩恰是表姐妹’,甚至还有‘她居然还有脸来?镇南侯府每年都得抬出几条有身孕的尸首’…话说小沈氏来京城也不久,居然短短时间内就有这样的业务素质,明兰深深为她感到惋惜,她不去应征普拉达女王的小助真是可惜了。

第125回 宴饮前后.中

宾客盈门,喧嚣繁富,众女眷济济一堂,眼见顾府家具厚稳端庄,摆设简单朴实,细看却俱是极贵重的好东西,一派安详舒适中不露声色的富贵,桌上茶盏碗碟杯器都是淡粉的官窑芙蓉玉瓷,素净清爽又不失俏丽剔透,春日里用着十分应景应情。

服侍茶水点心的丫鬟们都穿着一色的白底青花裙袄,束着不同颜色的锦绦腰带,进出端茶招待之际,脚步轻巧安稳,低头回话得体妥帖,连眼睛都不敢多瞄客人一眼。

一圈看下来,众女眷纷纷暗赞,对明兰也收了小觑之心,心想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虽是庶出的,治家的规矩倒是挺严,偌大一个宅子,没有长辈看顾着,她年纪轻轻,独自一人,却也把里里外外料理的干净利落。

连带着对王氏也高看了几分,几位贵夫人走过去和她主动攀谈起来,王氏在平宁郡主手里受足了教训,深知跟这帮贵妇打交道的门路,不卑不亢之余也颇有风度。

明兰把年纪最大也是最晚到的卢老夫人安在最上座,然后团团招呼了一阵,瞅见坐在角落的小沈氏,走过去谢道:“今日若没有你,我可不晓得如何是好了,真是多谢了。”然后亲自给说的口干舌燥的小沈氏斟了碗茶。

小沈氏毫不客气的接过茶碗,笑呵呵道:“谢就不必了,不过费些唾沫罢了;我是暴发的乡下丫头,不会谈诗作画吟风弄月,学不得你们这番麻烦的规矩,以后你别嫌我就是了。”

“这话从何说起?”明兰回头看了眼满厅堂的宾客,只见小沈氏的大嫂郑骏夫人正站在寿山伯夫人身旁说着话,她心里一动,转回来笑道,“皇后的妹子,国舅爷做娘家,您别嫌我才是真的;来,你与我介绍了半天,这会儿你也来见见我的姐妹。”

小沈氏看了看郑夫人那边,不声不响的跟着明兰往寿山伯夫人那儿去了,见面后,明兰笑着福了福:“姑姑,好久不见,我大姐姐说您回了趟乡,一路上可好?”

寿山伯夫人素来爽朗,英气勃勃的面孔上尽是笑意:“都好都好,趁着我身子骨硬朗,赶紧回乡把该办的事儿办了,免得回头走不动;没想着我一趟回来,你都嫁了人了,倒害的文缨没吃上你的喜酒。”

一旁的袁文缨笑吟吟的挽住明兰的胳膊:“说,你怎么赔我一顿酒?”

明兰那食指点了点袁文缨的额头,嗔笑道:“呸,你个颠倒黑白的,你自己误了我的喜酒,还有脸说呢!你倒是说说怎么赔我才是!”

小沈氏瞧了寿山伯夫人身边的妇人,低声道:“大嫂。”

郑夫人年约三十三四,容色端庄,颇有几分凌然威势,只缓缓点了点头:“你娘家嫂子怎么没来?”她问的是威北侯夫人张氏。

小沈氏低头道:“我兄长说了,她身子不适,今日不来了。”

郑夫人冷电般的目光扫了小沈氏一眼,淡淡道:“姑母在那儿,你与我过去见见罢。”

小沈氏连忙应声,面上微露喜色,朝明兰感激一笑,然后妯娌俩跟寿山伯夫人告了罪,转身走到堂屋那一头去了。

留下明兰和袁文缨婆媳俩,三个女人互相看了看,面上各自神情不一,还是袁文缨率先开口,呼气道:“好厉害的嫂子哟,比婆婆还威风呢。”

寿山伯夫人悠悠道:“你不知道,郑老夫人体弱多病,早已多年不管事了,听说那郑骁几乎是嫂子一手拉拔大的,自是长嫂如母了。”

明兰摇头道:“就算是婆婆,小郑夫人也怕的太厉害了些。”

袁文缨连忙道:“是呀,是呀。”

寿山伯夫人瞪眼道:“你们两个不懂事的,知道什么,你们是没吃过婆婆的苦头!”

明兰缩着脖子呵呵笑道:“瞧您说的,我就先不说了,文缨姐姐确是福气极好的,姑姑做了婆婆,受疼爱还来不及呢,哪有苦可受?”

“娘!你看明丫儿这嘴!”袁文缨撒娇的扯着寿山伯夫人的袖子,冲着明兰发嗔瞪眼,寿山伯夫人笑着把她们俩拉在身边,轻轻搂着,笑道:“好啦好啦,你们都是有福气的好孩子!”说笑了几句,她又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沈家不对,虽说不上宠妾灭妻,可也太抬举那位邹姨娘了,今日国舅夫人没来,怕是又气着了。”

明兰不解道:“这与郑家有何干系?”为什么郑夫人要给小沈氏脸色看。

寿山伯夫人瞧了瞧左右也没什么人,便道:“英国公早年是领兵的,他们张家又根基深厚,凡军中混过的,有几个和张家没干系?更何况,当年老公爷还救过郑老大人一命呢。”

明兰明白了,转头望了望那边的郑家妯娌俩,轻叹道:“说起长嫂如母,我听说,小郑夫人也几乎是国舅爷前头那位邹夫人一手拉拔大的,姑嫂情谊深厚。”

各有各的情义,各有各的苦衷,说到这里,寿山伯夫人也叹了口气,轻摇着头,这时袁文缨眉毛一动,忽又想到什么,忍不住道:“其实不止如此,还有…”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位年约四五十的贵妇走了过来,她生的圆脸富态,偏又一身酱紫色的金钱纹褙子,满头珠翠,实是富丽太过的样子,明兰赶忙站过去福了福:“甘夫人。”

甘夫人笑容可掬,握起明兰的腕子,亲亲热热道:“你这孩子,瞧瞧,这都瘦了一圈了,怕是忙坏了吧!你也是,若是累了,大可吱一声,别人不说,我最是好事的,铁定来帮忙!不过你也是个能干的孩子,瞧瞧这屋子,这园子,啧啧…”

甘夫人声音高亢,偏又喜欢尖声说话,她一开口全屋子都听见了,只听她挨个儿把屋里屋外狠夸了一遍,持着明兰的腕子不住赞叹——明兰生平虽受过无数赞叹,但此刻这番夸赞却是她最消受不起的,她只觉得耳畔一阵嗡鸣,头皮发麻的厉害。

甘夫人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还尽往亲密了说,明兰不由得纳闷,她什么时候和这欧巴桑这么熟了?

甘夫人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抚明兰的鬓发,一副亲厚长辈的模样,明兰极力忍着不适,努力维持着微笑,她倒想看看这老太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足足半刻钟时间,甘夫人说的天花乱坠,一般人怕是招架不住,偏明兰不喜不怒,只低头微笑着,甘夫人说上十句八句,她也只回三两个字,虽冷淡,语气却温和恭敬,绝无半分不恭逾矩。甘夫人渐忍不住了,然后话题一转,只听她道:“…你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说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呢!呃…我那义女凤仙儿如今可好?”

明兰心头一紧,暗自冷笑‘终于来了’,她笑道:“挺好的。”多一个字她也不说。

甘夫人顿了顿,忍了气,笑道:“诶哟哟,我今日可遇上个惜字如金的了。”

明兰还是微笑不语。

甘夫人暗咬银牙,对着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应是很好糊弄才是,偏生她只觉着有力无处使,不论她说什么,明兰一概这么不咸不淡的,她只好再道:“我那义女原也是官宦小姐出身,可惜命苦了些,如今她进了顾家的门,算是脱了苦海了,还望你瞧在我的面子上,以后多加照拂才是!”

明兰依旧微笑着:“那是自然。”

甘夫人有些气竭,她努力再笑道:“凤仙儿会读书习字,也学了些诗词歌赋,不过怎么没法和你比的,她若有什么错的,你尽快教训,不必给我面子!可若你们能相处和睦,以后家里家外的,也能给你添个帮手不是?”

明兰垂下眼睑,温煦羞赧的声音:“这个好说。”

甘夫人瞪视了明兰良久,终于撑不住脸了,有些不悦的提高声音道:“瞧你今日忙成这样,我这做长辈也是于心不忍,不如叫凤仙也出来帮个忙,顺带好叫我见上一面!”

话音一落,周围的谈笑声骤然轻了几分,她们俩的说话虽不是全屋都听见,但四边的几堆女眷却是都听见的,明兰分明感觉到周围无数探视的目光射过来,她们虽都装作不在意这里,但都明着暗着打量着事态发展。

不少贵妇都暗暗摇头,觉得甘夫人欺人太甚,哪有正头夫人宴客之时,非逼着叫把妾室通房叫出来的,还这般当着众人的面。

明兰静静的直视甘夫人,目光陡然锐利明澈,甘夫人被这样的目光一照,顿时有几分心虚,但也有几分窃喜。

一旁的袁文缨婆媳颇为焦急,这样大的宴客场面,主家是断然不能发火的,更加不好和宾客争执,偏着甘夫人是出了名的牛皮糖,不怕臊不怕丑,惯会纠缠,就怕明兰推脱不过,只能把那女子带出来,到时候甘夫人领着那女子在众人面前一见礼,那就算过了明路;到时候,只怕后患无穷!

“帮忙?”明兰微笑着反问。

甘夫人一阵笑声:“是呀,都是一家人,总不好你忙累的一把骨头,她却自个儿享福吧。”话音一转,她又忧心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成呀!”明兰打断她的话,很爽快就答应了,四下众人俱是吃惊,有些暗暗讥讽,有些面露嘲笑,还有些只在看好戏。

甘夫人大喜,正要说话,明兰忽笑的如春芳丽华,柔声道:“早就听说凤仙姑娘才艺过人,当年乃教坊司一绝,今日我正怕那几个女先儿镇不住场面,不如请凤仙姑娘出来弹唱歌舞一番,甘夫人,您说如何?”

此言一出,半个屋子都静了,女眷们都直愣愣的看过来,有几个惊呆的连嘴都张大了,一旁的寿山伯夫人却抑制不住笑,赶紧拿帕子掩住,袁文缨伏到她身后,双肩不住抖动——妙!太妙了!对付这般不要脸的牛皮糖,索性干脆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