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这才一瞅敏哥。

敏哥也正自看着她。

两人目光一触,敏哥甚至还冲七娘子微微一笑,才自转过头去和大太太说话。

又一转头,却是对上了许凤佳的眼神。

许凤佳一面敷衍大太太,一面来回看了看敏哥和七娘子,眼神中已有了深思之色。

127重任

一过初三,全家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大老爷年前又得了皇上的体面,有了中流砥柱的匾额,这里头的冷暖苦乐,自然是自己清楚,但外人看到的可就全都是热闹。

今年上门拜访的人也就前所未有的多。

大太太固然要亲身出马,就连三个没出阁的小姐也成了香饽饽,哪家的太太奶奶上门,都想亲眼见一见杨家小姑娘的风采,不管是五娘子、六娘子还是七娘子,都有人拉着手夸了又夸,半天还舍不得放。

五娘子脾气大,也不耐烦应酬这些地缝里冒出来的太太奶奶,没有几天就告病在月来馆休养。六娘子和七娘子却不敢学她的任性。

久而久之,两人也难免生厌。

尤其是六娘子,脾气温柔天真,生得又好,且是庶出,没有齐大非偶之嫌,今年也刚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

竟是要比七娘子还更受欢迎得多。

那群五六品的官员,家里如何没有几个嫡子,正是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的?杨家又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连着几次嫁女儿,手笔都十分惊人,也难怪这些太太奶奶们,是怎么看六娘子都好了。

七娘子索性后几天也学了五娘子称病,把舞台全让给六娘子发挥。

难得今年人来得齐全,大太太也肯让六娘子出来见人,她没必要和六娘子别苗头。

大太太虽然无奈,但多年下来,五娘子她是宠纵惯了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七娘子却是连年来善解人意温柔娴淑……偶然才任性这么一次,就是大太太都不忍得说她。

只好拉着六娘子来搪塞那些个心热如火的女眷,成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齐齐整整的出来听奉承——也不失为年初一乐。

过了上元节,总督府才又平静了下来。

大老爷却也收到了十多封提亲的信。

七娘子一边给大老爷读,大老爷一边笑。

“一家有女百家求,六娘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啦。”

不要说六娘子,就是五娘子,京里也有来信探问近况,并不只是许家一家有意求取。

只是许凤佳人都到了苏州,大太太的信也写给了许夫人,许夫人的回信甚至都来了几封,却还没有露出求配提亲的意思。大太太难免有些纳闷。

“你说许家这究竟是什么个章程。”就和大老爷嘀咕,“五娘子都十六岁了,再过几年就是老姑娘了,总不成还要再等到凤佳回京城了再来提亲吧?”

大户人家规矩多,两家若是开始议亲,许凤佳也的确不适合继续在垂阳斋居住了。

大老爷也很无奈,“这种事总不好去催着人家……你若实在只能看中许家,也就只好等了。”

大太太白了大老爷一眼,也不再往下说了。

出了上元节,年也就算是过完了。

除了几个女儿家,众人都有事忙。

大老爷开了衙门就预备盘查盐铁账目,先从福建开始盘查,这些天来往传信的人马已经上路,外偏院天天水泄不通,有时候还要睡到总督衙门里去。

大太太也带着七娘子开始四处吃春酒,尤其以浙江省的人家相请,去得最勤快。

许凤佳也去了胥口小住,小半个月都没有回垂阳斋,敏哥、达哥、弘哥在家闭门苦读。

九哥却是进了山塘书院读书。

山塘书院虽然远在木渎,但大太太还是执意让九哥走读,并不愿允他住在书院附近。

“合家上下就这一株独苗苗,出了一点什么事,我都吃不好睡不香,你让九哥住到书院里,那就是诚心折腾我!”大太太和大老爷发脾气。

大老爷无可奈何,也只好应允了下来,又打点了五六个长随,每日里簇拥着九哥去读书,到了点再把他簇拥回来。

就是敏哥三兄弟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自然有一班今年预备考举人的同学,每日里不是会文,就是被大老爷叫到外院和外院的师爷清客做八股,有时候大老爷闲下来,也带他们去浏览苏州的名胜,吟诗作赋。

说起来最闲的反倒是五娘子。

大太太今年只带七娘子出门吃春酒——也不是不愿意带五娘子,只是凡请都说不去,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

“这到底是当龄的小女孩心思多。”大太太只好向七娘子发牢骚,“平时和她说起凤佳那孩子,满口的不嫁、不嫁,嫁谁都不嫁他。可你看,凤佳少了登门的步伐,她又闹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嗳,也是到了年纪了!”

七娘子也不禁为大太太的一厢情愿赞叹不已。

不过,在这件事上,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她都不好说话。

只好含蓄微笑。“五姐的心思,现在是连我也猜不着了……”

大太太就看着七娘子笑,“你不要学你五姐!别别扭扭的,吃亏着呢!等把你五姐的亲事办了,立刻就把你六姐说到李家,再之后,就是你的亲事了。桂家也好,别家也罢,娘只凭你喜欢!”

七娘子面上一红,“娘只会取笑小七!”

惹得大太太一阵好笑,自己才垂下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又抬起头问大太太,“今年娘倒是好兴致,怎么连诸太太下帖请您,您都肯去?”

往年,大太太只到李家、张家等有限几户人家吃春酒,平时来往得不大频密的人家来请,凭他官位再高,也是不肯去的。

大太太先退了一步,在玻璃镜台前后照了照,问七娘子,“这一身打扮不错吧?”

第一次到诸太太家做客,大太太打扮得难免就富丽了些,还戴了一套赤金珍珠的头面。

七娘子委婉进言,“好是好,但这头面看着就重,依小七说,您戴个冠就够了,这珠珠翠翠的就算少些,也无损于身份。”

“你不晓得。”大太太教导七娘子,“诸家春酒有好些客人是没有见过我们的,这初次相见不摆足架子,难免跌了总督府的身份。”

七娘子于是点头受教。

大太太又把她拉到镜子前头,“我看看我看看,嗯……再多添一支珠钗更好看!”

现场就打开妆奁,给七娘子挑了一根南珠钗,光是钗头的大南珠,就有拇指肚大小。

“你本来生得就白嫩,头发又黑又亮,插了这根珠钗呢,又显得你皮肤更白,大眼睛睐一睐,又显得眼神比珍珠还亮。”大太太越看越满意,又招手让梁妈妈来看,“这根南珠钗就给了你吧,明儿和药妈妈说一声,取一匣子南珠出来,给她们姐妹做首饰。”

七娘子也只好由得大太太打扮自己。

对古人的装扮,她一向保持欣赏态度。

但要轮到自己披挂起来,就觉得很拘束了,多年来,追求的也不过是打扮得体四个字罢了。

倒是大太太在审美上的确有一套。

七娘子被她摆弄一番,也觉得自己亮眼了不少。

两母女就亲亲热热地携手上了暖轿,出门换了清油车,一道往诸家去。

大太太这才一长一短地把大老爷的话说给七娘子听。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一位把凤佳这孩子派到江南来,一方面是操练水军,在将来的船队里布置下暗桩。另一方面,也是要把江南三省扫一扫,空出一些位置,才方便把自己人安插进去。”

就算心头已有模糊的猜测,但听到大太太这样明确地说出口,七娘子仍是暗暗心惊。

“表哥过年才十七岁……”她拖长了声音,“这样的重责大任……那位也就放心交到他手上?”

大太太也是面色凝重。

“所以,我和你父亲一开始都以为萧总兵才是真正经手办事的人。”她沉吟着支起了下巴,“萧总兵、廖太监还有你表哥,都是奉旨前来操练水师。廖太监是内侍,办事不方便,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把手插到地方政务上来,一向也就在胥口坐镇。只是没想到萧总兵年前反而没有在胥口……居然是年后才去胥口练兵……你表哥却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里。”

来的就是这三个办事的人,廖太监又不能出手,办事的不是萧总兵,就是许凤佳。

年后正是大老爷要发力在盐铁司开始有动作的时候,萧总兵却到胥口开始练兵,反而是许凤佳下落不明。

真正有差事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看来,太子实在是相当信重自己的这个青梅竹马。

大太太的脸色又渐渐有些深沉,“最可虑的是,和他一同不见的还有一支三百人的亲卫营,是皇上从御林军里划拨出来,预备着护卫旗舰的……”

七娘子脸色骤变。

许凤佳和亲卫营的人去哪里要做什么,并不值得杨家恐惧。毕竟两家现在正在一条船上,许家再怎么样都不会对付杨家。

但太子这边的人马,指挥御林军居然如臂使指,可见得太子的实力,实在是远超台面上露出的那些部分。

说不定被杨家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杨家不知道太子的底细,可许家却能得到太子的重用,由许凤佳来为太子办这样的大事。

大老爷、大太太心中的滋味当然不太好受。

“真是弄不懂你父亲。”大太太不免稍稍发了点牢骚,“按理说,和许家的这门亲事,我们是绝不能放手的,偏偏他犹犹豫豫,搞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来。我和你三姨来往好几封信,她的口风也是含含糊糊的……哼,以许家现在的势头,不要说我们家,就是一样样的国公家,恐怕都上赶着想把女儿往里嫁!你别看现在权家的神医极得圣眷,在京城多么风光,那都是虚的,往长远来看,还是许家的富贵最牢靠!”七娘子这才豁然开朗。

如果说别家的男儿,靠的还是父辈荫蔽,许凤佳却是已经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太子之间建立起了一条牢靠的纽带。嫁给别人,还有夫君不成器的可能,但嫁给许凤佳,只要太子上位,这一世富贵,那是稳稳当当能够到手的。

而从杨家的角度出发,杨家也的确需要这一门亲事,来增强和太子之间的联系……大太太一心想要促成五娘子和许凤佳的婚事,的确不止是看中了许夫人和五娘子的亲戚关系,更多的,还是看好许凤佳这支绩优股的表现。

“您就放心吧,这事,准能顺顺当当的办下来的,两边都有心,一拍即合的事……京城的人家虽多,能有咱们家富贵的,可没多少……”她就压下了心头那说不出的苦涩,笑着安慰大太太,“只是这说了半天,您还没说去诸家的意思……”

大太太难得吐露心底话,一时还住不了口。

“虽说京里的人家,有些也比不上杨家现在的风光,但毕竟老门子的权贵多,我们杨家在京里,难免有暴发户的嫌疑,我怕……”

她顿了顿,才又转口笑,“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以你五姐的身份,嫁给许家,也不算高攀!”

七娘子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温文地笑,却没有说话。

大太太这才回过神来,自失地一笑。

“江南数得上号的人家,也就是这么些个,诸总兵算是江南军界的第一人了。这些年来,看似四边不靠,但你父亲几次试探,都觉得他的心思很大,从前一心做纯臣,也不去计较。如今……倒要摸一摸诸家的底牌了。”

七娘子已是明白了过来。

“听说诸世叔为人滑不留手……诸太太比之就耿直得多了……”

大太太就冲着七娘子笑了笑。

“还是小七聪明。”

又指点七娘子,“诸太太一心想把两个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一向很是宠爱两位小娘子,很多事,两个小娘子都能收到风声……你不妨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探出诸总兵的心思,究竟是看好大皇子多些,还是看好东宫多些……”

七娘子自然心领神会,“小七知道该怎么行事的。”

车轮辚辚,很快就到了诸家。

诸总兵虽然是武将,但也未能免俗,在城里置办了一处园林做居所,七娘子扶着大太太下了车,又各自上了二人抬的小轿,一前一后地进了园林。

七娘子不免好奇地掀起密密实实的棉帘子,从棉帘一角向外窥视。

今天是诸家请吃春酒的日子,园子里里外外,自然都布满了川流不息的下人,也都是打扮光鲜举止文雅……叫人看了就晓得是有来头的大富人家。更有好些当龄的青春少女在阶下说说笑笑,往正院方向汇聚过去。

七娘子就看到了诸家的两位小娘子,并李家的几个女儿。

她无声地一笑,正要放下棉帘。

忽然又顿住了动作。

细细地打量起了人群中的一位新面孔。

这是位相当清雅的小姐,身披莲青色银线斗篷,在一群披着大红色猩猩毡斗篷的少女中显得格外出挑。

虽然身量不高,但观其步态,格外有颀长优雅之感,更不必说一举一动流露出的优雅风姿……

七娘子就放下帘子,深深纳罕起来。

这少女虽然生得并不和谁相似,但却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128审视

大太太已是在前头下了轿。

七娘子也就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步出了小暖轿。

就听到了大太太的笑声,“我来迟了,难得到诸太太家做客,不晓得路途原来这样远。”

诸太太满面春风迎上来,拉着大太太的手笑,“瞧您说的,以后可要常来做客才是!”

便握住大太太的手,为她逐个介绍新面孔。

武将家庭的社交圈,和文官的又有不同,大太太平时架子又大,的确有不少小官家眷已是堆起了一脸的笑,和大太太应酬。

诸家大姑娘也就上前把七娘子引到了少女群里。

“今儿怎么没见你五姐?”又笑着给七娘子介绍,“别的姐妹,都是认识的,权姑娘是京中贵客,倒要特别介绍给你知道。”

七娘子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面上露出微笑,和权姑娘对行了礼。

“小时候身子骨弱,多承令兄开了太平方子,这些年来渐渐的才好了起来。”她和权姑娘客套,“不过天南海北,也无处表达谢意,今日见了权姑娘,倒是能说上几句多谢了。”

权姑娘就上下留心打量了几眼七娘子,才笑,“家兄的一点雕虫小技,若是果然能排忧解难,也是他该当做的。”

两边又客气了几句,才各自去找相熟的伙伴说笑。

虽说都是女儿家,按理正是天真不知愁的年纪,但无形之间,到底还是分了派系。

李家的几个姑娘就自然而然地簇拥住七娘子,陪着她说笑起来。权姑娘也有她的一群拥趸,虽然都进了内堂,却是泾渭分明,秋毫无犯。

七娘子就若有若无地留神权姑娘身边的几户人家。

权家这些年来圣眷越隆,又是皇长子身边的代表性人物,会舍现管着江南的杨家女儿,和权家亲近的人物,心中在想什么,不问可知。

不想大太太慎重叮嘱她的差事,机缘巧合之下,完成得居然这样容易。

她又低声问李家的九姑娘,“怎么今儿来了京中的贵客?事先我们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权姑娘就是一个人来的?”

像权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即使只是一个女儿家下江南,闹出的动静都绝对不小。

“是权夫人带着来的,”李九娘看了看七娘子,又看了看权姑娘,已是露出了然,“我也是听诸姑娘说的,据说是权夫人娘家要办亲事,正巧权夫人也是多年没有回乡省亲了,索性就从我们苏州经过,再去江西吃喜酒……不过是路经此处罢了。”

“正月里路过苏州?”七娘子扬了扬眉。

这借口也实在太牵强了吧。

不过,到底权夫人、权姑娘都是女流之辈,又打了路经苏州的名号,既然只是路过,没多久就要再度上路……也没准真只是路过而已。

“可不是?说是亲事就定在二月初,权夫人是出门子的,又没有在娘家过年的道理……”李九娘细声附和,又问,“怎么不见五姐?”

“五姐身上不舒服,这一向都懒怠出门。”七娘子却是忙着思忖起来,随口敷衍。

不禁又抬眸望向了权姑娘。

这位妙龄少女虽然和兄长生得并不相似,但行动之间,却都有一股高贵清华的气韵,就算只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都要把身边的惨绿少女们给比了下去。

看她眉目端凝,举止有度,想来,心中也自然很有城府……

才这样想,大太太就遣人来招呼她过去拜见长辈。

七娘子就跟着来人,进了夫人太太们云集的鸳鸯厅。

“从前只知道杨家的五娘子是个好的,没想到七娘子竟也是这样一朵花似的小姑娘!”

“来来来,快起来,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

顿时就被争先恐后的赞美声浪淹没。

说起来,杨家平时往来的官员,就算品级再低,行事也都有分寸,谄媚相虽有,但还算是得体。

今儿在诸家,七娘子才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些奶奶太太们,竟是恨不得把她搂到怀里亲上几口,才放开来,一个个眼睛里好似都放出了绿光,粘在七娘子身上逐分逐寸的扫射,在掂量、揣摩着她的斤两。

七娘子简直不胜其烦,堆着笑拜见了一圈,也不知道叫了几声世伯母,大太太方才把她搂在怀里,笑问诸太太,“怎么不见权夫人?”

不等诸太太回答,又笑,“说起来,竟不知道权夫人也到了江南。”

诸太太就笑,“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权夫人在京里和我们家也有些来往,昨儿到了苏州,在欧阳家安顿下来,偏巧我犯了咳嗽,遣人往欧阳家请医生去。这不就可巧碰着了?——杨太太和权夫人想来也是老相识了。”

大太太唔了一声,“在京里也见过几次。”

诸太太就不敢再多说什么,笑着把话题转开,“权夫人方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玷污了裙裾,恐怕是去换衣了——七娘子,吃茶,吃茶。”

七娘子心头一动。

不由就看了看大太太。

大太太倒是面色如常,甚至还带了些微微的不快。

说起来,权家身份高贵,尽管大太太是左柱国夫人,又是诸太太的顶头上司,在权夫人跟前,倒也不好摆官太太的架子。

权家根基深厚,现在又是圣眷正隆的时候,什么样的富贵人家不曾见过?大太太比起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本来是过来摆架子,当天之骄子的,忽然遇到了更尊贵的人家,大太太心里不舒畅,也是自然的。

不过在诸家来说,春酒一年也就一次,没有请两天的道理,既然和权家有所来往,又知道权夫人来了苏州,当然也要把权夫人请过来。

只是大老爷正是要清除异己的时候,诸家还上赶着和权家来往,实在也有些不智了……

话说回来,大太太到底多年来当惯了江南的第一夫人,在待人接物上,就没有以前那么敏锐了。

七娘子就垂下眼笑了笑。

诸太太也笑着起身,“啊,权夫人来了。”

大太太虽然面带不快,但当着一等国公夫人的面,也不好太拿架子,忙携了七娘子的手起身相迎,“权夫人,多年不见了。”

七娘子虽然保持礼节,不敢正眼打量权夫人,但也难免偷眼瞻仰国公夫人的风采。

说起来,这还是她在许夫人之后,第一次见到公爵府的夫人,心底下自然不由就把权夫人和许夫人拿来比较。

两位夫人打扮的倒是都不出挑,没有过于打眼的富丽首饰,但许夫人通身的气派,却是掩也掩不去的,一脸的精明利索,一看就知道是长子嫡妻,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身上还带了那股子北方妇人特有的爽朗大气、顾盼自豪,明眼人一看就能揣摩得**不离十:这位准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权夫人却是一脸的温婉笑意,竟是要比权姑娘还来得更柔和些,一开口就是软软糯糯的南音,“杨太太,好些年没见了,您倒是越发显得年轻!”

又笑着问,“这是令千金吧?排行第几呀?从来都算听说杨家的姑娘是个顶个的美貌文雅,今日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和京里的定国侯少夫人比,竟也不差多少呢!”

几句话又捧了杨家,又捧了二娘子,又捧了五娘子,一下就让大太太脸上的不快褪去,浮起了真心的笑意。

“这是我们家的七娘子——权夫人真是过奖了,寒门小女,哪里当得了你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