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最近和阿妧都疏远了几分。

然而知道阿妧大病,卫瑾在府中十分担心,哪怕是对自己曾经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儿的那纯粹的担心,可是卫瑾却不好入府来看望。

若阿妧能去诚王府,卫瑾知道阿妧病好了,也就好了。

“这个……我没什么眼光,且您知道的,我不大会相看。”阿妧这话是真心话。她素日里最呆的一个姑娘,虽然也有一二好友,可是平日里却不走心,最喜欢的就是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快活儿小日子。

什么叫快活小日子呢?就是自己在家里刨个窝,舒舒服服地窝在窝里修仙,什么都不管。她为难地在诚王妃笑吟吟的目光里抓了抓头,觉得自己有点虚弱冷得厉害,急忙往靖王的怀里钻了钻。

“无妨。还有我呢。不过也是叫你来府里散散心。”

诚王妃就笑着说道,“你大婚之后还没有来诚王府,其实如今也该换了称呼。”阿妧嫁给靖王,往后自然该叫诚王妃一声婶子,管卫瑾……

卫瑾得管靖王妃喊一声婶子。

阿妧顿时就头昏眼花,趴在靖王的怀里无力地哼哼。

“您就不要笑我了。”她可怜巴巴地说道。

她因诚王妃在这里为自己排解,都觉得自己的身子轻松了许多。

诚王妃就大笑了起来。

她正逗弄阿妧说笑,就见外头有侍女进门禀告,说是宁国公夫人来了。

听见母亲来了,阿妧顿时就愣住了,急忙胡乱地往靖王的怀里钻妄图掩盖自己的病容,却叫正噙着笑意进门的宁国公夫人抓了个正着。见小姑娘顾头不顾腚地直在靖王的怀里扭,宁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探身过去将阿妧从靖王的怀里给挖出来,顿时诧异地问道,“什么时候病了?怎么没人来跟我说?”

“不过是小病,不想叫您担心。”阿妧就心虚地小声儿说道。

“糊涂!”宁国公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

她伸手将阿妧抱在怀里,摸了摸她越发羸弱单薄的手臂。

“您别恼了,就这一回,往后不敢再瞒着母亲了。”阿妧见宁国公夫人看着自己不说话,就小声儿说道,“就是一时想不开罢了。您不要为我担心,还有姐姐和殿下呢。”

她窝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小一只,宁国公夫人就叹了一口气,对诚王妃歉意地说道,“王妃原谅我的关心则乱,这孩子这样令人放心不下,实在是叫人头疼。”她嗔怪地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阿妧急忙讨好地蹭了蹭她。

“爱女之心人皆有之,元秀在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疼元秀的。”

诚王妃与宁国公夫人这对儿儿女亲家,一向走动得极好。

因宁国公夫人素日里从不插手元秀郡主与林珩的房中事,因此诚王妃对宁国公夫人就越发亲近和气。

宁国公夫人就笑了。

都是有闺女的人家儿,自然知道闺女是自己的心头肉,又怎么会去刻薄别人家的女儿?

别人家的女儿不值钱啊?

“不过有阿玄在,夫人也不必担心。阿玄照顾阿妧,还从未出过错。”诚王妃好生安慰了宁国公夫人,话锋一转就到了之后几日还要设宴邀请京中女眷贵女们来诚王府。诚王是皇帝最看重的弟弟,虽然如今有了太子,靖王的身份越发水涨船高,然而诚王到底是长辈,因此地位依旧不能被撼动。能嫁入诚王府,对京中贵女们来说,是极好的姻缘。若不是因此,当初卫瑾能从小时候就那么受欢迎么。

“阿妧就不去了,她才病了,得好好儿休息。”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对诚王世子妃意见一直不小,想到阿妧要去诚王府,心里就不大甘愿。

知道宁国公夫人的心结,因此诚王妃也就不再相劝,说了两句话,就转了话题对宁国公夫人问道,“夫人可知道恭候府出了一件奇事?”

见宁国公夫人好奇地看过来,她就笑着说道,“想必夫人是不知道。恭候府上一个小丫头听说求了宫里头赵美人,进了宫给皇后娘娘磕了头,说愿为女官,入七皇子府中服侍七皇子起居,发誓此生居女官之位,一生都不嫁人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宁国公夫人只知道南阳侯府闹出的乱子,都不知道恭候府还有这样的奇事。

一辈子不嫁人,只做女官?

她就露出几分诧异。

“说起来,我倒是没想到恭候府上一堆软骨头的男人,反倒出了个刚强的女孩儿。”诚王妃想到了这些,就对宁国公夫人感慨地说道,“自古女子更多刚强,男子却做妇人之态。她竟然能舍弃年华与姻缘子嗣,只为了服侍七皇子,也是她的一片心了。”她隐约记得那少女名为赵倩,乃是恭侯嫡女。

前些时候赵妃被皇帝给贬成了庶人,沦落冷宫,几乎把恭侯给吓得在恭侯府里上了吊。

为了能叫自己的命继续安稳,恭侯就想叫嫡女入宫服侍皇帝。

这赵倩就断然拒绝,说断没有祖孙同侍一夫的,畜生不成?

只是她安享恭侯府十几年的荣华,也断没有当恭侯府风雨飘摇时,为了自己的一点自尊与私心就独善其身的道理。

她求了女官之位,立志守节,将一生忠心奉献给皇家,令恭侯府为人称赞,也令皇帝对恭侯府称赞有加。

而她入七皇子府中,却是因……

“早年我倒是听说赵氏想要给七皇子婚配赵家嫡女,只是七皇子不肯,说辈分不对,断断不行。”七皇子拘泥辈分,这在南朝风气日渐盛行的京中看,并无不妥。因论起来,赵倩还得管七皇子喊一声表叔。

这辈分就太要命了,诚王妃早年相中阿妧的时候不在乎这个,可是如今咂摸起来也不对味儿,只是还是有些感慨地说道,“只是这姑娘也太烈性了。这不能嫁给七皇子,难道就不嫁给别的男人了?”

“真是歹笋出好竹。”宁国公夫人听住了,就叹了一口气。

只怕这赵家女孩儿为七皇子的心不多,却是为了拿自己的一生护住恭候府。

入宫为妃为人诟病,又不知能不能得宠。不如就忠心耿耿为了皇家,拿女官之名,给家族一个护身符。

日后皇帝就算是看在她一生忠心,又服侍七皇子兢兢业业,多少会看重恭候府一些。

她就说,皇后怎么会突然心善,去赏赐了恭侯府女孩儿一个女官之位。

殚精竭虑若斯。

如今想来,只怕皇后也是见不得这样的女孩子被作践非要送入宫中。

“可不是么。”诚王妃不过是说了说京中的八卦,这才走了。

见她走了,宁国公夫人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身上。

阿萝知道最近南阳侯府遭遇了什么,见宁国公夫人目光关切,就急忙说道,“您不要为我担心,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我的麻烦。”顿了顿,她的脸色有些异样地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您对我这样宽容。”

她大逆不道,竟然挖了南阳侯的墙角,无论自己是谁的女儿,可是在外人看来也挺不是个东西的。林家的脸都叫阿萝撕下来往地上踩了,然而宁国公夫人却依旧对她这样温煦。

“往后这话就别说了。愧疚来愧疚去,感激来感激去,我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阿萝本也不是一个拘泥的人,见她宽容,眼睛顿时就亮了。

“是。”

“你也是。这事儿完了,往后你们姐妹都是好日子,所以不许病了。”

“我听母亲的。”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她也觉得自己的病该好些了。

因她更加不愿意叫长辈们为自己担心,只是因她病了,阿姣与阿馨都送了帖子来说要探望。

阿妧捏着这两位姐姐的帖子犹豫许久,方才搁在了一旁。

“就说我病得不舒坦,要好生休养,两位姐姐就不见了吧。”

“你不是很喜欢大姐姐二姐姐?”阿萝就诧异地问道。

这样冷淡,都不像是阿妧了。

阿妧就垂了垂眼睛。

“不想见。”她知道这一切都不管姐姐们的事儿,她也不是一个会迁怒的人,更不会在心中怨恨阿姣和阿馨。

可是若说叫她能如同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跟姐姐们亲近,她也实在是做不到。她不会迁怒,可是却不想再跟一个小傻子一样,跟同样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姐姐们那么好了。既然她已经决定跟南阳侯府保持距离,那两位姐姐的面前,也不要再如从前那样。谁都回不到从前了。

“既然不想见,那就不见了。”阿萝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两位姐姐很无辜,我知道。可是这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姨娘是不是无辜?姐姐你是不是无辜?我呢?”阿妧就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这么多的恩恩怨怨,不如相忘于江湖。”

往后不再亲密地走动,时间久了,疏远了,感情淡了,自然就再也没有联系。

叫她在对南阳侯府心存芥蒂的时候还要微笑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她就连续拒了阿姣与阿馨的三个帖子。

窝在靖王府里养病,阿妧就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上很不舒坦。她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恹恹的,还觉得喜欢疲惫嗜睡。甚至连最喜欢的点心都吃得不香甜。见她用了许多的滋补的燕窝等物还是不怎么好,靖王就觉得越发担心,急忙又叫之前给她诊脉的太医来了。那太医匆匆而来,抹了躺在床上的阿妧的细细的小手腕儿片刻,就急忙转身对靖王说道,“恭喜殿下,王妃这是喜脉。”

他这话一出,靖王顿时震惊了。

靖王殿下的目前人生剧本儿里,完全没有儿女们的事儿啊!

他是想和阿妧多过几年悠闲日子再生儿育女的。

且他一向都很注意这个问题,那啥啥的时候,还那啥啥来的,绝对……

靖王突然脸黑了。

对了,他家胖狐狸一向痴缠,觉得没够儿,有的时候再三地跟自己讨要的时候,自己确实也有忘了的时候。

靖王陷入了深深的阴郁。

阿萝却在震惊过后,急忙问道,“大人,阿妧最近喝了许多的汤药。”

“那些汤药不过是去火调养的滋补之物,滋阴补品,燕窝更多些。老臣之前就恍惚觉得王妃脉象不对,因此不敢用药,大多是补身子的,并不碍事。”

这老太医人老成精,见阿萝紧张,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再三保证这一胎并无问题,不过最好静养,他就施施然地往一旁去写补身子的方子。倒是阿妧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小肚皮,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乱了片刻,就去捅一旁黑云压顶的靖王殿下。

“殿下,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洞房喜啊?”

第267章

靖王无言以对。

他想起了那段时间白天黑夜都被胖狐狸支配的恐怖。

阿妧还挺开心的。

她垂头摸了摸自己尚未有半点儿起伏的小腹, 眼睛都快活地弯起来了。

毕竟,她能有孕, 是多么的开心呀

能给靖王生好多好多的小团子。

这些都在阿妧人生的计划里。

她一边就握住了靖王的大手, 将他粗糙宽大的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上仰头期待地问道,“殿下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我希望是个男孩子, 他可以跟我大哥哥一样儿护着弟弟妹妹们, 老成持重一点, 然后我就什么都交给他。有他在, 我就可以放心自己玩儿的那种。”她觉得自己的大哥林珩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林家长子, 那下头的弟弟妹妹们照顾得多好呀。

都说外甥像舅, 她儿子大概也跟林珩一样是个有担当, 会爱惜弟妹的人。

“都好。”靖王的目光柔软了起来。

“若是个女孩儿,那我就给她许多许多漂亮的小衣裳。”

阿妧觉得自己最近总算是遇到一件好事儿了。

打从南阳侯回京,自己就没有痛快过。

她只觉得自己一生的痛苦, 都因南阳侯而起。

“若是女孩子, 跟你一样可爱。”靖王本觉得这孩子来得太突然,然而想到若是日后有一颗圆滚滚的团子二号在自己面前打滚儿,靖王又觉得其实也挺好的。

只是靖王殿下是个喜新不厌旧的好男人, 虽然觉得儿子闺女都不错,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躲在自己怀里开开心心的这胖狐狸。他如今的心都安稳了,垂头抱了抱阿妧柔软的手臂,见她哼哼唧唧地缠上来。阿萝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她坐在阿妧的床边,听着阿妧叫自己也去摸摸她的小肚皮。

“等往后孩子们再长大些, 姐姐就得可忙了。”阿妧就对阿萝憧憬地说道,“到时候姐姐你去管他们。我什么都不懂,怎么管教呢?”

她习惯地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给自己的姐姐,然而阿萝却只觉得当妹妹信任且将一切都交给自己的时候,满足得心口发烫。她的目光也柔柔软了起来,摸着阿妧的小腹柔声说道,“若这是个男孩子,我会教导他大道直行,做经天纬地的好男子。若是个女孩子,我还是希望……她像你一样。”

不要如她一样,机关算尽,有那么多的谋算,只需要与阿妧一样,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地快乐。

无忧无虑,傻傻的,却幸福得令人想要落泪。

不要被迫长大。

阿妧的孩子还是都不要像她一样心怀诡计,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做一个心思坦荡的人。

阿萝就笑了笑。

阿妧却觉得自己不能赞同姐姐。

“可是我喜欢像姐姐一样的人。”她小声儿说道。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见阿萝都要把妹妹给看进心眼里去了,就起身将小媳妇儿塞进阿萝的怀里,自己往门外去了。

因阿妧年纪尚小,才及笄就叫靖王迫不及待地娶回家,本就身量都没有长成,又是初次有孕,只怕这一胎会很艰难,因此半点儿都不敢怠慢,只叫人往宫中传信儿,又使人去了宁国公府传信。待阿妧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自己的面前多了许多的人。

皇帝竟然都出宫了,带着皇后与太子贤伉俪。

大皇孙卫熠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家婶子。

阿妧默默地往床里滚了滚。

“真是个好孩子,只是阿玄你也太禽兽了。阿妧年纪还小,你怎么就叫她有孕了呢?”皇帝就觉得阿妧这儿媳妇儿娶得极好,这才大婚多久就有孕了?

都说皇家的子嗣一向艰难,可是看看人家阿妧,多么有福气有实力,才大婚就能生孩子了。这一点连太子妃都不及阿妧了。皇帝想到阿妧年纪小,就急忙对阿妧说道,“你别起来磕头。就好好儿地歇着。回头朕叫人给你送个太医过来,就住在你们王府,专门儿看着你。”

“不好吧?”阿妧就小声儿说道,“太骄狂了些。”

“这是情有可原。你年纪还小,这头一抬的确得用心一些。”太子妃就在一旁笑吟吟地说道。

她都生了四个了,自然是经验丰富,阿妧就急忙点头。

卫熠趴在床边,痴痴地看着阿妧的肚子。

“做什么呢?”阿妧就急忙摸了摸大皇孙的脑袋。

“您这一胎,我希望是个妹妹。“见阿妧露出几分诧异,卫熠默默地躲了躲曾经深深伤害了自己少男纯洁心灵的欣荣伯,就趴在阿妧的耳边低声说道,”婶子您有没有看过戏?那戏里头说,我若是跟婶子您没缘分,那回头娶了您的女儿也是好的。”大皇孙觉得自己被治愈了,正憧憬着日后自己也能不必总是单相思了,就听见皇孙他叔冷酷地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就算是个妹妹,那也是你的堂妹。都是宗室,你做什么美梦?”

靖王就把顿时惊呆了的卫熠从床头扯开。

卫熠呆呆仰头,突然流下了眼泪来,泪洒衣襟,转身跑了。

太欢喜了,竟然忘记,这个是堂妹来的。

大皇孙如今迫切地需要表妹。

能给暗恋,往后能嫁给他的那种表妹。

“阿玄已经抢了朕的药材库房,因此药材什么的,朕就无能为力了。”皇帝最近的心情不错,今天打着看望阿妧的旗号出来,哄了阿妧几句叫她安心静养不必担心别的,这就图穷匕见邀请皇后跟自己独自二人相处,出去一块儿逛逛。

阿妧就抽着嘴角看着皇帝欢欢喜喜地走了,又感谢了太子夫妻一块儿来看望自己,待大家走了,这才放松了精神只把自己当一只小猪仔儿养,径直睡了过去。

她心宽体胖,没将皇帝来靖王府看望自己放在心上。

然而皇帝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代表了一种风向。

靖王妃一有孕,那皇帝一家就全都跑来靖王府,在外给人的刺激就太大了。

这得是多么的得宠,多么的被皇帝放在心上,才会有这样的荣耀?

谁家女人没有怀过孕?

可是人家靖王妃一有孕,却可以这么风光,甚至能令皇帝都大张旗鼓而来。

因此当南阳侯府,南阳侯夫人知道阿妧有孕的时候,她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她也是世家勋贵女眷,自然知道,阿妧有孕皇帝亲自来看望,都舍不得叫阿妧乘车进宫去给皇帝瞧瞧,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极致的宠爱。

这份宠爱之下,谁还敢和阿妧对着干?就算她之前与阿萝闹着将自己的生母婚配了别的男人,去挖生父的墙角,那时虽有诟病,可是如今这种诟病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