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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穿过屋中摆设简陋却古朴讲究的八仙桌,春凳和妆台,落到糊着窗纸的菱花格子窗上,苏珞很清楚眼前这一切都货真价实,并非剧组演古装戏的道具。

更何况,她还记得,意识陷入黑沉前那把插在自己心窝的刀,然而她现在除了喉咙有些发干,身子发热,感觉极度虚弱外,心房却完好无损。再瞧着自己明显缩水的身子,苏珞恍然接受了借尸还魂的荒谬事实。

这么说方才她意识半清半昏时那些充斥在她头脑中浮光掠影般的讯息都是这身体残留的记忆?

这般想着,脑中便适时蹦出些讯息来。她是穗州知府苏家的庶出女儿,在家中依齿轮排第三,芳龄十四,闺名取的是璎珞二字。

苏璎珞,只比苏珞多了一个字,这是否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苏珞不适应地抬起虚软的手臂,这身体的手比她前世要粗糙的多,可也白皙芊芊的多,皓腕上挂着质地一般的玉手镯,她恍惚地想着:

苏珞,苏璎珞…她的字典里从没有伤春悲秋,无病呻吟这些负面的词,不管为何她会穿越至此,从今以后,她会成为苏璎珞,在这个异世像前世一般遇人杀人,逢鬼诛鬼,佛阻弑佛,不想委屈求全,那便必得杀出一片天地来,唯我独尊!

却于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拉扯声,接着一道哀求声打断了苏珞的沉思,那声音入耳,苏珞…不,苏璎珞当即便得到了身体残存记忆的提示,是她的乳娘云妈妈。

“劳妈妈好歹将我们姑娘病了的消息通报夫人一声,如今姑娘已病的人事不知,两日水米不尽了,这若是再不给请个大夫来,姑娘只怕…妈妈最是慈善,就看在我们姑娘原就命苦,从小没姨娘生母可依靠的份儿上行行好,奴婢给妈妈磕头…”

咚咚的磕头声传来,接着是一个含笑的声音生生截断了云妈妈未完的话,只那笑却是讥笑,说出的话更是冰冷刺人,没半点悲悯人性。

“别介啊,我要你给我磕头有什么用?一不能当饭吃,二不能当衣穿。里头那位不过是个外室生养的,连着府中婢生的庶女都不如,夫人心慈怜惜,给她说得好亲事,非但不领情,还好死不死要和夫人叫嚣,不过一个破落户还真将自己个儿当成那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不成?

呸,还痴心妄想跑去勾引表少爷,苏家的颜面都被她丢尽了。夫人没缢死她已是仁慈,夫人好心,让她嫁去做官太太,她倒好,还演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来了,狐媚子生的骚蹄子装贞洁烈女,也不怕平白笑掉人家大牙!如今夫人赏你们在这儿住着已是菩萨心肠,还想到府外去请大夫?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够不够格儿。今儿夫人做寿,你们趁早知趣儿点,找大夫?没得晦气!”

“奴婢没有守好三姑娘让姑娘冲撞了世子爷,奴婢该死,姑娘她已经知错了,妈妈,好歹姑娘也是老爷的血脉,便这么病没了,于夫人面儿上也不好看啊,传出去要是坏了夫人嫡母的名声…”

“啪!啪!”

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云妈妈的话戛然而止,躺着的苏璎珞眯了下眼,两汪秋水眸子似雪落浮冰,锐芒一闪。

“好一对黑心肠的主仆,不说自己拎不清身份,贪得无厌,自取其辱,倒赖夫人不慈!当初夫人就不该同意你们这对奸猾的主仆进府,放任你们在府外自生自灭才对!

我告诉你,三姑娘和刘大人的婚事已板上钉钉,只要三姑娘还有口气儿在,就算是抬也要进刘府的门咽气儿,你还是趁早叫三姑娘认命正经,莫说装死,便是真死了也是没用!”

“我们姑娘是真的病重了,求求妈妈行行好…”

云妈妈又哭了起来,乞求声不断传来,屋中苏璎珞却闭了眼睛,努力从记忆中理清头绪。

原来这苏璎珞是穗州知府苏定文外室生养的女儿,四岁时,生母因生弟弟血崩过世,这才和弟弟一道被老爷领回了苏府。

苏定文竟置有外室,而且还是青楼妓女出身,且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才带回家来,其夫人苏宋氏自然心恨难抑。碍于妇德,她不得不允了这一双儿女进门,可想而知,苏璎珞姐弟进府自然被宋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苏璎珞进府十年,宋氏费尽心思不仅将她养的怯弱怕事,无能愚蠢,最是糊涂的性子,并且一闲暇下来,就变着法儿地以折磨苏璎珞为消遣娱乐。

苏璎珞不敢反抗,每日打掉牙往肚里吞,熬着日子。如今她眼见就及笄了,嫡母却一点给她议亲的意思都没有,看样子竟是要生生误了她。

苏璎珞原本能忍着受着,不过是奢望有一日长大了出嫁了,哪怕是说个贫寒门户,也算有了自己的家,熬到了头。可如今才知到底是她太单纯,将嫡母想的太心善了。

奢望成了泡影,年幼的弟弟也依靠不了,以后真要这么暗无天日地过下去,连个头儿都看不到,苏璎珞慌了,日日地以泪洗面。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兔子急了也咬人。见实在没了活路,苏璎珞和乳母云妈妈才动起反抗的心思来,倒真被这对软弱的主仆想到了一个法子。

却原来宋氏出自京城的定远伯宋府,其家中嫡亲的大姐嫁进了平邑侯府,做了侯夫人,其嫡长子平邑侯世子乔恩岷奉母亲之命前来穗州府给姨母宋氏贺寿,如今正客居在苏府望春院中。

听闻这个平邑侯世子很是温文尔雅,丰神俊朗,文采斐然,可谓青年才俊的代名词,而宋氏也对这个侄子非常宠爱。

苏璎珞人虽怯弱没用,一副皮囊却肖似生母,其生母曾是名动江南的花魁,容貌自是顶顶好的。云妈妈便想着,倘若苏璎珞能得平邑侯世子青睐,给乔恩岷当个妾室也是好的。

想必乔恩岷求到宋氏面前,宋氏也不会拂侄子和平邑侯府面子的,到时候她即便不愿就此放过苏璎珞也得放手。苏璎珞真要进了平邑侯府,对其弟苏景华也是个助力。

苏璎珞是个没主意的,听云妈妈一提,左右已走投无路,想了想便一咬牙拼了!

许是这对主仆平日实在不顶用,宋氏根本没防备两人会突然反抗,竟就真让苏璎珞寻机接近了乔恩岷。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后乔恩岷给姨母请安时,便试探般向宋氏提了下苏璎珞,宋氏一听脸就黑了,敷衍过乔恩岷,没两日便给苏璎珞说了一门亲。

却是给苏老爷的上峰通政使刘望山当继室。这刘大人今年五十又八,比苏璎珞的父亲苏定文还要年长二十岁!

苏璎珞花一样的年纪,怎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当夜便干脆一根白绫上了吊,好在被云妈妈发现的及时抢救了回来,却以忤逆嫡母之罪被扔到了荒院闭门思过。

苏璎珞本就万念俱灰,这下子更是发起高烧来,其结果便是正牌的苏璎珞熬了两日香消玉殒,再睁开眼那躯体中已是来自现代的强悍灵魂——苏珞。

忆及这些事来,重生的苏璎珞有些暴躁,没想到她前世被小三所害,重生后竟变成了小三的产物,这还不说,本尊居然是因立志要做小三不成,绝望自戕的主儿…

老天爷啊,有你这么玩人的吗!

“啊!”璎珞正理着思路,突闻外头传来一声惨叫,正是云妈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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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第一战

云妈妈的声音传来,苏璎珞的心便蓦然一缩,有股隐隐的酸涩揪疼传遍全身,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残留意识在作祟,不由蹙了下眉,拖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

云妈妈是本尊的乳娘,也是这府中唯一给了本尊亲情温暖的人,即便不为这份情意,她的人也不容别人欺辱一星半点!

前世时,她苏珞护犊子可是出了名的,更何况,如今苏璎珞的处境,别人给上一拳倘若再无声无息地生受了,以后她也甭想再在苏府内宅里活了。一味退让,只那些跟红顶白的奴才便能将她撕成碎末。

六月初夏,一夜细雨,清晨朝阳初升,天霁云开,云蒸霞蔚,此刻太阳已高挂,空气中却还涤荡着迷濛烟色,水雾氤氲。

苏璎珞靠在门板上,冷眸瞧着院中。

这是个荒芜的院落,荒草长满了院角,院中地上铺着的青石砖头不少都缺损翘起,因淋了雨,显得泥泞起来,此刻云妈妈就跪在院门不远处,正拉着一个婆子满脸泪水地哀求着。

云妈妈满身泥污,脸颊红肿,五指印子分明,腮边蜿蜒一丝血迹,万分凄惨。而那婆子穿着一件墨绿色湖绸比甲,正撕扯云妈妈的头发欲将她推开,她手腕上挂着一只盈绿的镯子,瞧着那玉质水头竟比苏璎珞腕上的镯子好上数倍,更不肖说婆子头上插着的那一双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赤金喜鹊登枝簪子了。

周大家的!人称宋妈妈,大夫人陪嫁周大的媳妇,内院管事婆子,宋氏身边的得力人。也是她想要杀鸡儆猴最合适的人选。

很好,真的很好呢!

待脑子中闪过这些讯息,苏璎珞勾了下唇浅淡地笑了。

“妈妈,求求你…”

云妈妈还在哀求,声音凄切,宋妈妈却毫不心软,扯着云妈妈的发髻揪着她的头发将人往远处撕扯,厌恶地嚷着,“快给老娘拿开你那脏手…”

“乳娘…”

细弱的声音传来,像天边散不去的烟雨,微薄却打断了云妈妈两人的拉扯,两人随声望来,见苏璎珞一件单薄的夏衫依着门柱怯生生望着这边,不觉皆是一愣。

云妈妈先一步反应过来,爬起身来,连滚带爬地便到了苏璎珞近前,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又惊又喜之色来,她生生止住哭声,抹了把眼泪,见确实是自家姑娘站在眼前,并非幻觉,这才眼泪吧嗒吧嗒地又涌了出来,一把将单薄的苏璎珞给抱在了怀中。

“姑娘…姑娘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粗布衣裳,有些扎脸,云妈妈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泥土气儿和磕破额头的血腥味儿,可这气息却令璎珞心头一暖,抬手安抚地拍了下云妈妈颤抖的背脊,轻声道:“妈妈,别怕。”

这厢云妈妈还激动不已,感谢老天开眼叫病的奄奄一息的姑娘好了起来,那厢宋妈妈却越发觉着璎珞是在装病避祸,反抗宋氏的安排,瞧着眼前一对抱成一团装可怜的主仆,她也不走了,反转身上了台阶,满脸刻薄和讥诮地冲璎珞敷衍地福了个身。

“奴婢给三姑娘请安,奴婢看三姑娘气色再好不过了,怎就有那无事生非的硬要说三姑娘病的快死了呢。三姑娘听听,这可是一个奴婢该说的话?诅咒主子,这知道的是三姑娘太过慈和,纵的刁奴欺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苏府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呢?”

苏璎珞推开云妈妈,道:“宋妈妈说的是,我是苏府的正经姑娘,以前不懂事,堕了苏府的颜面,以后自是要端起姑娘架子,再不叫苏府因我蒙羞。谢谢宋妈妈提点于我,也谢谢这几日妈妈的悉心照顾。”

宋妈妈不想苏璎珞没像平日一般抖若筛糠,慌若惊兔,竟还镇定自若地说了这一长串的话来,当下便有些发愣,总觉着今儿这三姑娘有些不一样,可又听苏璎珞语气绵软,分明是妥协屈从了,她面上便又露出了不屑,冷哼道:“三姑娘知道分寸便好,这人最怕不本分,本是茅坑一块臭石头非要将自己个儿当成那美玉,岂不平白惹人笑话!”

云妈妈听宋妈妈竟当着苏璎珞的面骂她是块茅坑的臭石头,而姑娘听着竟含笑生生忍了,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泪涌的更急了。

苏璎珞眼底暗芒一闪,诺诺地道:“妈妈说的是,今儿是母亲的寿辰,想必是宾客满座,母亲那边定然离不开妈妈…”

她说罢,恰院外传来一阵喧嚣声,鼓乐丝竹之音,伴着依依呀呀的腔调悠悠传来,听着却是园子中开始唱堂会了,苏璎珞的脸上瞬时浮现出向往之色来,她目光可怜巴巴地透过围墙望向那喧哗之处,喃喃地道:“真热闹啊…夫人生辰,一定来了不少富户夫人小姐,这戏唱的真好听,比福生班的杨班主唱的还好呢…”

周大家的见苏璎珞像衣衫褴褛的乞丐驻足望着那飘香的酒楼,一脸的小家子气,登时背脊就又直了两分,一股优越感使得她面露不屑,讥声道。

“富户夫人算什么,今儿不仅穗州大大小小的官夫人们都来了,便是自穗州路过的三品诰命黄夫人也专程滞留前来贺寿。那福生班不过小打小闹,今儿这庆生班可是红遍京城的戏班子,连宫里的娘娘都赞过他们的戏。

今儿是大日子,夫人那边确离不开我,三姑娘身子不妥,还是回屋躺着吧。等三姑娘嫁去了刘大人府上,还怕没戏听?依姑娘这狐媚模样,刘大人定像疼心肝护眼珠般疼着三姑娘。”

宋妈妈幸灾乐祸地说罢便欲转身,听她竟和苏璎珞说这些腌臜话,云妈妈气得浑身颤抖,担忧地紧紧瞅着苏璎珞,生恐她有个意外。

黄御史夫人?穗州的各府夫人都来了呢,真好。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苏璎珞含笑上前挡了下周大家的,“宋妈妈先请留步。”

宋妈妈已做好苏璎珞垂泣着晕倒的准备,谁曾想苏璎珞的反应全然不似她想的那样。

她愣住的当口,苏璎珞却突然抬手一下子便拔掉了宋妈妈发髻上的一根赤金簪子。璎珞的动作很快,周大家的无妨之下,便被她轻易得了手。

璎珞两指捻着那簪子,掂重量地晃了晃素腕,瞬间便换了一张面,那张娇俏面容上再不见半点怯弱,若霞光冲破云雾冲宋妈妈笑的一脸绚烂,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却瞧不见底,沉寂着令人心惊的凉意,宋妈妈浑身一僵,竟觉一股冷气从背脊冒了出来。

“实心的呢,这金簪得有三两沉吧?做工也精细,啧啧,老爷一年的禄米,俸钱,加上冰炭两敬折合银两不过数百两,妈妈一个奴婢戴这样足金的首饰,呵呵,这可是要招祸事的呢。”

璎珞轻声笑语,宋妈妈却听的浑身渗凉,只她欺负苏璎珞惯了,接着便又怒火高涨起来。

可她面色刚变,璎珞便笑弯了眼,接着竟右手抓着金簪高高扬起,用那尖锐的一端狠狠落下划向了白皙如玉的脸颊。

寒光一闪,接着一道血色瞬间浸出侧脸颊,直延伸到脖颈去,溢出血珠来,斑斑血迹,一线殷红,滴答坠地,狰狞在绝美的脸蛋儿上,至始至终,璎珞看着宋妈妈,面带笑意。

宋妈妈的瞳孔剧烈收缩,惊惧之下脸上褪了血色,云妈妈尖叫一声,璎珞却又是一笑,两步跑下台阶便直冲院外而去,瞬间便没了身影。

她这一系列举动根本没有半分迟疑和征兆,瞬息间已经完成,眼见她身影消失在那扇破败的门板外,宋妈妈才反应过来,面色唰的一下褪尽血色,踉跄着追了出去。

云妈妈整个人都惊呆了,待宋妈妈也一阵风般冲出去,她才惊叫一声也跟了上去。

三人相继远去,却不曾看到,待她们身影不见,两个人竟从院墙一侧的林木中走了出来。

这两人赫然是一对主仆,那打前的少男穿着一件银白色杭绸袍子,腰间系着宝石蓝缎带宽纹镶莹润宝石的腰带,其上缀着碧玉佩,金镂雕花熏香球,足蹬金线祥云纹厚底官靴,因未及冠,只是束了一头墨发,盘成一个纂,插着根白玉竹节簪,身量欣长,虽慵慵懒懒地依着青砖瓦墙站着,但却丝毫不损他的挺拔优雅,端的是富贵逼人,风采奕奕。

再瞧他的容貌,当真是男生女相,眉目如画,桃花眼,悬胆鼻,薄红唇,对男人来说太过精致的五官镶嵌在弹指可破的肌肤上,却因那飞入鬓角的锐利剑眉减了柔美,平添两分男儿郎的英气。

此刻他一双桃花眼正闪动着兴味的光,愈发显得晶灿摄人,薄唇之畔歪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配着那上挑的剑眉,使一张漂亮太过的脸一下子多了三分叫人心颤的邪气和魅惑来。

瞧着苏璎珞三人消失的方向,叶宇轩扬了下眉,道:“啧啧,小白啊,这可真是最毒妇人心,对自己都能下狠手,这女人得有多心狠啊!爷瞧着都怪疼的,那丫头竟还笑的欢,画皮啊,人心不古啊,世风日下啊!”

他连着发出几声感叹,每说一声便用手中折扇拍打一下掌心。

侍卫小白依旧肃着一张脸没搭理他,叶宇轩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又自顾地勾了下唇,道:“不过这丫头倒有几分意思,长的也俏,配给刘望山那老货当继室是不是可惜了点?”

小白这才开口,声音平板地道:“爷怜香惜玉大可讨回去,也免得一朵鲜花生生扎在牛粪上。”

叶宇轩却哼了一声,瞥向小白,道:“没劲!明明知道爷最喜瞧红颜薄命,便似日薄西山,娇花飘零,醉人凄美,偏还说这话气爷,真不可爱!这女人啊,越是漂亮越是心大,不惹人爱啊!”

他说话间随手摘了一朵墙边山茶花,白玉指端一揉,花瓣便掉落从指缝滑下,碎了一地,那唇角的笑意明明绚烂,却莫名透出一股寒气来。

他用帕子擦拭了下指尖,这才扬起纯净的笑来,道:“走,瞧戏去!爷倒要看看这苏府逆来顺受的庶女能玩出什么花来。”

005 恶奴欺主

苏府的花园中,夏日正盛,草木荫郁,蝶戏花繁,红绸高悬。

今日乃是知府夫人宋氏的生辰,虽不是什么大寿,可知府乃一州郡的顶级官员,其夫人过寿,自然宾客满棚,座无虚席。

园子中的空场上早已搭起了戏台,此刻正唱着一出八仙贺寿,那台上扮相极俊的王母甩着水袖唱的婉转。

王母下凡来,鲜花遍地开,一声鱼鼓响,惊动众仙来。吾乃,王母娘娘是也,今日乃是蟠桃盛会,为何不见众仙到来?

下头众夫人们吃着瓜果,手上打着节拍,笑语晏晏,听的兴起。

宋氏也满脸堆笑,正坐在主位上,接受前院过来贺寿的几位公子的拜贺,气氛融洽,完美的似今日晴好的天气。

却于此时,一道哀戚的呼救哭喊声像晴日雷鸣突兀地搅乱了这喜庆的氛围,也截断了台上正唱着的曲目。

“救命!呜呜,妈妈绕过我吧…”

伴着一声凄切却清亮无比的哭声,气氛为之一凝,众人惊诧地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单薄纤细的女子突然从左边的花道跌撞着奔了过来,她一面跑,一面惊恐地往后看,竟在众人惊愕的瞬间已奔至了戏台前,接着她惊慌之下双脚一绊,狼狈地扑倒在了所有人的眼皮下。

本面带微笑正受着晚辈敬礼的宋氏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得愣住,待瞧清那跌趴在地上女子的容貌,登时脸上笑意凝结,整张脸都黑云密布起来。

这突然闯进来的除了苏璎珞还能有谁?

此刻她发髻早已散乱开来,落了不少在脸上,淡黄色的夏衫沾满了泥土,脸上挂满了惊恐,一双眸子更是蓄积着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往下坠,侧脸沾染上了血迹,殷红的血凝在发丝上,贴在秀美的苍白小脸,狼狈的叫人惊诧,却又凄美的令人心惊。

她似惊吓太过,根本没发觉四周的景象,只跌趴在地上,万分恐慌地往身后瞧,似有怪兽在追赶着她。那模样像个被利箭所伤已惊乱失措的麋鹿,又似被烈风暴雨浇打地飘摇碾落的白梨花,叫人瞧一眼便心生怜惜和不忍。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花道那边又追出来一个妈妈来,那妈妈面色狰狞,神情焦急,目光凶厉,显然这姑娘要逃避的正是追她的此妈妈,想必将她伤着的也正是这妈妈。

宋氏见宋妈妈紧追着苏璎珞冲了过来,本就难看的面色又白了两分,射向宋妈妈的那目光简直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她迅速冲身旁的高妈妈使了个眼色。

高妈妈自然明白宋氏的意思,忙上前一步,怒喝道:“哪里跑出来的贱婢,惊扰了夫人的贵客还了得,快将她堵了嘴拖下去!”

宋妈妈见苏璎珞跑出院子便感不妙,她追出院子,苏璎珞早已跑出老远,她眼见苏璎珞跑去的方向正是园子这边,当即吓得面色都白了忙慌慌张张地追。她追着,却见前头平素连走路都不敢抬起头的三姑娘竟一面跑,一面不慌不忙地扯乱了发髻和衣衫,一面还不忘回头冲着她怪笑。宋妈妈气得面皮发抖,知道若叫三姑娘这模样被人瞧见,后果将不堪设想,便越发穷追不舍。

谁知她眼见快追上了,三姑娘便加快了速度,一路更是专挑那无人的僻静道路跑,加之今儿婢女们多在戏台子这边伺候,这竟使得她追了一路也没碰上个帮手,倒叫三姑娘引着她冲撞了贵客们。

宋妈妈感受到宋氏射过来的目光双腿都打颤了,听到高妈妈的那声喝,她才惊悟过来,忙冲众客人欠了个身,道:“这贱婢打碎了琉璃盏,自伤了脸,知道闯了祸竟还不服管教,跑过来冲撞夫人们,老奴没看住,夫人们恕罪,老奴这便拉她下去。”

她说着甩了滚圆的膀子一面解下腰上汗巾,一面便朝苏璎珞冲了过来。却于此时,苏璎珞抬起头来,她慌乱四顾,似刚发觉周围景致和人群,面上瞬时闪过惊诧和惊惶来,接着却不待宋妈妈和婆子们靠近便爬起来冲观戏的宋氏等人福身,口中喊着,“奴婢知错,奴婢这便退下。”

苏璎珞说罢便垂下了头,掩饰了唇角一抹讥诮笑意。而宋妈妈和两个婆子已冲到了近前,二话不说便去拧她的胳膊。

众人见她竟不挣扎,且口中自称奴婢,便也相信了宋妈妈的说辞。岂知却于此时,站在宋氏身侧刚贺过寿的乔恩岷却惊讶地道:“三妹妹?且慢!”

他这一声着实不小,登时众人色变,心中各有所思,气氛再度凝滞。宋氏本见苏璎珞知趣儿,而婆子已要堵上她的嘴将人拖下去,面色已好看了些,此刻听闻侄子这声喊,当下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来。

“三妹妹生了重病,此刻正在落英院休息,这贱婢怎会是三妹妹?分明是月华院的粗使丫鬟秋月,秋月和三妹妹长的倒有几分肖似,表哥就见过三妹妹一回,瞧错了也是难免。”宋氏未语,倒是端坐在宋氏身后的嫡出二姑娘苏瑛玥开了口。

她这一打岔,乔恩岷便也狐疑了起来。实在眼前姑娘此刻浑身狼狈,脸上又是散发,又是血污的,她方才抬头四望目光曾对上自己,他瞧的清楚,那盈盈若秋水鸿波的眸子,楚楚动人的模样,分明便是那个娇弱可人的三姑娘。可既然二妹妹都说只是肖似,这姑娘又自称奴婢,想必当真是自己眼拙了。三姑娘就算是不得宠的庶女,也不至于被一个婆子如此追着打骂。

乔恩岷正心下念叨,却又有一个妈妈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这新赶过来的正是云妈妈。

她奔过来便瞧见了宋妈妈和两个婆子正在拉扯苏璎珞,当下她便像护犊的疯牛,尖叫一声便甩开正欲阻挡她的丫鬟们冲到了苏璎珞身边,一面推开宋妈妈,一面去护苏璎珞,口中哭喊着,“你们放开三姑娘,姑娘啊!”

有方才乔恩岷那话,再有云妈妈这一搅局,想要遮掩过去是不能了,宋氏感受到四下射过来的目光,气得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紫,转瞬又克制了心里翻涌的愤恨,露出惊诧和担忧来,霍然而起,大声道:“快放手,将她脸上散发拂开我瞧。”

高妈妈亲自拂开苏璎珞脸上的乱发,她一张精致的面容露出来,她右脸颊那道狰狞的伤口也暴露了出来,血肉模糊,引得胆小的女眷惊呼一片,场面乱成一团,宋氏大喊一声,“我的儿啊!”

说话间宋氏已满脸心疼的扑下了观戏台,也不顾苏璎珞浑身泥泞血污将她狠狠抱进了怀中,口中不住地喊着心肝。这等表现简直比亲妈还亲妈,只是她扣在苏璎珞腰间的力道却像是要将璎珞的腰给掐断一般,也只有苏璎珞知道宋氏现在浑身颤抖着气的有多狠。

宋氏会演戏,璎珞却也不含糊,娇弱地依在宋氏怀里,毫不吝啬地将一身的脏污往宋氏面料昂贵,剪裁上好的衣裳上蹭。

宋氏好洁,本抱着苏璎珞就心中翻涌,这下再也装不下去了,忙推开她,面上已露厌恶之色,念着众目睽睽又生生压下,抽了帕子给苏璎珞擦拭脸庞,“这是怎么回事?我儿不是病了吗,怎会…若有下人敢奴大欺主,我儿定要告诉母亲!”

宋氏言罢怒目瞪向宋妈妈,苏璎珞面露惶急,怯懦地道:“今日乃是母亲的寿辰,女儿却惹母亲伤心难过,女儿不孝…母亲莫问了,不过是女儿自己不小心划破了脸,又和宋妈妈有些误会…”

苏璎珞说着似想抬手抚宋氏起伏不停的胸口为她顺气,可却咣当一声从她袖中掉下一根赤金发簪来。

006 首战告捷

璎珞脸上那伤口分明就是用簪子锐利的尖端划破的,再看地上金簪,赫然便和周大家的头上所剩金簪是一对的。再想想方才苏璎珞冲过来的情景,更有方才宋妈妈的欲盖弥彰,非说这三姑娘是什么府里的丫鬟,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登时客人们便脑补了发生在三姑娘身上的事儿:恶奴欺主,拔下簪子刺伤三姑娘,三姑娘奋力反抗夺了簪子,恶奴恼羞成怒,三姑娘不敌逃了出来,误打误撞跑到了这里,这可真是苍天有眼。

这奴大欺主的事儿多了去了,可做奴才的可恶到对主子动手,这样的事儿可不多,想不到竟发生在堂堂知府家中!这下人做到这等地步,若说宋氏这个当家主母一点不知谁也不信!

今儿来参加寿宴的都是正室夫人,庶女在家中不受待见,受嫡母惩治,她们出于同一个立场其实不会觉得有失公义,可像宋氏这样糟践磋磨庶女,却是太过了,不是大户人家所为,全然失了主母嫡妻的贤良淑德,委实令人不屑。

难得这庶女却是个好的,方才竟还自称奴婢,企图替嫡母遮掩,现在也不肯多言,瞧着倒是个良善本分,又知道孝悌廉耻的。

宋氏见众人纷纷面带同情和赞许瞧向苏璎珞,可看向自己的目光却越来越意味不明,当下恨得胃绞痛,拉着苏璎珞,道。

“母亲知道你是个宽厚善良的,待下人也一向极宽,又孝顺母亲,总恐给母亲添乱,可若是奴大欺主,你却纵着容着,不肯告诉母亲,这偌大内宅,母亲一双眼总是看不全,难免疏漏,你受委屈,母亲心疼,又叫那等刁奴败坏了苏家的名声,你这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非但不算孝顺,还丢了做主子的体面。”

宋氏满脸慈爱地说教着,可口中的话却毒的狠。她只说苏璎珞被刁奴欺压,都是她纵容奴才,不会教养奴才的结果。

烂泥扶不上墙,她这个做嫡母就算疼她护她,也有疏漏之处。发生今儿这样的事儿,她只担个疏忽之过,苏璎珞却要倒大霉,试问谁家会想迎娶一个连奴才都管教不好的懦弱主母?

宋氏这话被坐实了,苏璎珞便别想再给人做正头娘子,只怕想嫁那五十多的刘大人当继室,人家也不会再要她!

璎珞心里发寒,面上却半点不显露,还是那副惊惶模样,无措地垂泪道:“宋妈妈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人,全家都是母亲的陪房,周管事治下严明公正,小周管事办事稳妥,一家子都出了名的忠厚老实,宋妈妈岂会做奴大欺主之事?母亲,真是女儿和妈妈有些误会在闹着玩呢,女儿这伤是女儿自己不小心划上的。”

发生这样的事,宋氏必定要将自己推出去以便全了她嫡母的颜面,宋妈妈方才接到宋氏的眼神便知道今儿自己是阴沟里翻船,必死无疑了,听着宋氏撺掇苏璎珞说出自己恶奴欺主的话,宋妈妈心里一阵胆颤,可她全家的命都掌在宋氏手中,哪里敢开口辩驳。

可她不想死,这会子心里又怕又乱,听到苏璎珞的话,她只觉有了一线生机,膝行到了宋氏跟前,哭喊着道:“对,对,夫人,是三姑娘自己划伤自己的,和奴婢无关啊,奴婢是夫人的陪嫁,望夫人看在奴婢全家这些年还算有功的份儿上,宽恕奴婢失职之罪吧。”

这欺主的奴才竟是宋氏的陪嫁,得力的管事妈妈,这样的奴才三姑娘一个庶女又怎敢管教?宋氏方才说的话登时又立不住脚了,宋氏的得力妈妈对庶女动手,要说她只是疏漏,鬼才信!

宋氏面色发绿,一脚踢开宋妈妈,怒目指着她,恨声道:“就是我平日太宽待信任你等,这才可怜了我儿!”

宋妈妈见宋氏竟毫不容情,对死亡的惧怕压制了一切,又冲苏璎珞道:“三姑娘,你快和夫人解释,是你自己划伤自己的!”

她一慌之下,语气像平日一般生硬,只当苏璎珞还是以往那个懦弱胆小的三小姐,全然忘记了今儿是怎么被算计到了这步田地。她这话简直就是威胁,众人纷纷摇头,心若明镜。

璎珞见该做的事儿都做了,留下这烂摊子哪里还肯替宋氏收拾,当下做出被宋妈妈惊吓胆寒的模样来,退了两步,身子一软便惨白了脸向地上晕倒。

乔恩岷和苏府的几位姑娘方才也随着宋氏下了观戏台,一直关切地瞧着苏璎珞,见娇弱可怜的三妹妹被个刁奴吓得晕倒,乔恩岷忙上前一步便要去扶,谁知苏璎珞眼见就要倒进他的怀中,却突又神奇地蛮腰一扭,生生错过他,倒在了一旁云妈妈的怀里。

宋氏见苏璎珞晕倒,面色越发难看,指着宋妈妈怒声道:“这等恶奴,我竟被你平日忠厚的模样欺骗,三姑娘病重,我念着你是老人,素来细心,这才专门派去照顾,你竟瞒着我做出此等恶事来!三姑娘是疯了吗?竟会自己划伤自己?刁奴欺主到了此刻竟还妄图狡辩,来人,将这刁奴堵了嘴!拉下去乱棍杖毙!”

宋妈妈听宋氏连死都不给自己留一分体面,登时便欲强辩,可高妈妈已解了汗巾堵住了她的嘴,她只能呜咽着挣扎着,绝望地被拖了下去。

那边乔恩岷见苏璎珞面色惨白地靠在云妈妈怀中,娇弱地似一阵风便能吹散,又见她脸颊滴血,红白相映,越发显得肌肤莹玉,想着方才她倒下纤细欲折的腰肢无意间滑过他臂膀,那柔软无骨,娇弱似柳之感,直挠的他心若虫爬,对欺负这样玉人的刁奴更加恨意难抑。

见宋妈妈被拖下去,竟还满脸不服,毫不悔过,他面色一冷,沉声冲宋氏道:“姨母,这等刁奴想必家里人也不是什么好的,竟敢对主子动手,正该全家发卖才是!”

乔恩岷这简直是当众打宋氏这个姨母的脸,宋氏满色紫涨,十指深深陷入掌心。没有乔恩岷这话,宋氏疏忽了宋妈妈一家,客人们也不会揪着别人家的事儿不放,可有了乔恩岷此话,宋氏哪里还糊弄的过去。

周大是外院副管事,其长子是采办上的管事,次子管着车马房,媳妇在大厨房上,虽不是管事,可也极得脸,唯一的女儿也是嫡女苏瑛玥的一等大丫鬟,一家子得势,都是宋氏的心腹干将。

宋氏肉疼不已,盯了一眼乔恩岷,见侄儿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意气之色,竟毫不改口,她忍着一肚子郁结,只得愤声道:“表少爷说的对,出了此等刁奴,其他的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将这一家子都绑了发卖。”

若只发落了宋妈妈,以后她的家人便能将自己给折磨死,她方才当众提起周大一家便有深意,这个世子爷果没叫自己失望,璎珞听到宋氏的怒吼声,心里发笑。

不过方才闭眸前对上的那道清锐的视线是谁,那道视线好似将她整个都看透了般,恍惚间好似是个穿戴华贵的公子,他是谁,苏府有这等人物吗?

本尊的记忆中并无这号人物,再度确认后璎珞便丢开了此事,她安心之下,再抵挡不住身体的疲累,实实在在沉睡在了云妈妈的臂弯中。

迷糊中,她脑中闪过方才闭眼时乔恩岷那张紧张的俊颜,心想这位平邑侯世子长的果真人模人样,只可惜根本就是个不通庶务的色胚,白瞎了一副好容貌,本尊的眼光当真不敢恭维。

“平邑侯乔源也算个八面玲珑的,怎就养出了乔恩岷这样的蠢驴!”似回应璎珞心头所想,那边叶宇轩啧声道。

“爷说的是。”小白平板地应声。

叶宇轩便忽而一笑,勾了勾手,待小白附耳过来,他低声吩咐了两句,小白脸一黑,点头而去。心里却腹诽不已,想他堂堂啸锐营统领如今竟沦落到偷听人墙角的地步了吗!

007 口吐莲花

宋氏压抑着怒火,顶着众人各色目光安排下人将晕厥的苏璎珞送回院中安置,又亲自吩咐请大夫,熬补汤,好生给苏璎珞包扎伤口等事儿,这才垂泪道:“都怨我,太过信任身边老人,竟养出这等刁奴来,叫大家看了笑话…”

今日已经丢了大人,宋氏说这话不过是想着她自己认了错,客人们便不好再说什么,总要看着她主人的颜面上安慰她几句,将这事儿给揭过去的。

谁知她话落,那御史黄夫人便接口道:“教导照顾庶出子女是嫡妻应尽的职责,疏忽不得。看府上三小姐这样只怕被刁奴欺负并非一日两日,夫人丢脸倒没什么,可苏大人眼见升迁在即,若是前程因齐家不严被御史弹劾而致耽搁,那方是夫人这个嫡妻最大的不贤。”

黄夫人做为客人这话说的馁实不留情面,只她既这般说,多半是敲打于宋氏,表示给苏府脸面,黄大人不会因此弹劾苏定文。

宋氏该感激才是,可黄夫人这样当众打她的脸,她哪里能产生感激之情?一时间面色如调色板,变幻个不停。

“是啊,三小姐容色极佳,又知道孝敬嫡母,好好培养,将来出息了,夫人也跟着体面,对家中兄弟姐妹也是助力,这样家族才能兴盛啊。”同知府温夫人也接口劝着宋氏。

温同知虽位在苏定文之下,可这温夫人刘氏却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又自诩诗礼大族出身,最重规矩,此刻自然不会顾及宋氏的颜面。

她这话简直是直接骂宋氏虐待庶女,不配做嫡妻,宋氏何曾出过这样的洋相,丢过这样的人?面上怒色渐起,登时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若此刻宋氏再对客人发火,那才真是雪上加霜,苏瑛玥见母亲眼看就要失控忙跪了下来,哭道:“都怨小女,前些时日病的狠,累的母亲又要操持家务,又要照顾我,竟是累倒了,疏忽了三妹妹…”

到底今儿苏家是主,客人们要留几分情,也不好多议他人家事,加上多半客人不像黄夫人乃是三品诰命,更不若温夫人有尚书府做后台,听苏瑛玥如是说,她们便也尴尬地附和劝慰了宋氏几句,这才算给了宋氏台阶。

经此一闹,还听什么戏,过什么寿?宋氏借口要亲自去瞧苏璎珞,众人也都识趣儿的纷纷告辞,苏府夫人的寿辰宴以隆重热闹开场,却已仓促奚落收场,徒惹了一场笑话。

回到梅院正房,宋氏便恨得将博古架上的物件砸了个粉碎,待将火气泻出三分,她才坐在拔步床上喘着粗气歇下来。出了这等事,庶出的姑娘哪里敢往宋氏身边凑,唯嫡出的二姑娘苏瑛玥和六姑娘苏瑛珍围着宋氏,苏瑛玥见母亲大怒,也未多言,只吩咐下人进来收拾一番,而苏瑛珍却已愤声骂了起来。

“母亲,那小娼妇坏了您的寿辰,女儿这便撕了她去!”

她说着便欲往外冲,苏瑛玥拦住她,却道:“妹妹稍安勿躁,还嫌今儿不够丢人的吗?!那贱蹄子就在府中,还能跑了不成,早晚便宜不了她的。”

苏瑛珍知道二姐是个有主意的,也素来听她的话,闻言虽面有不甘却忍了下来,忿然地坐下。

苏瑛玥见此,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这才冲宋氏道:“母亲且先让三妹妹过两日舒服日子避避风声吧,不管她今儿故意与否,都还是捏在母亲掌心的小庶女,母亲为这么个小东西生气不值当。何况母亲已为她定了那么门亲事,又给她服食了那种药,还怕她将来能翻出浪来?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挽回母亲的体面,挽回父亲心目中母亲的形象。”

宋氏非是蠢的,要不然也不会虐待苏璎珞多年都没出过纰漏,还贤名在外,她今儿不过是骤然遭受重击,失了理智,这会子听了女儿的话,她已平静了下来,当即站起身来道:“你说的对,你速带珍姐儿去给那贱蹄子弄些补品端到落英院,母亲这便亲自去好好照顾她!”

宋氏将好好照顾四字咬的极重,眼中阴厉一闪已起了身,苏瑛玥也劝着依旧愤恨不平的妹妹随着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