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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天色已晚,庄子上为数不多的下人早已休息,苏瑛珍运气好,连巡视的婆子也未遇到,一路顺利到了后花园中苏瑛珍便压着声音喊了起来。

“四姐姐?四姐姐?苏瑛蓝?!”

她猫着腰找着人,却突然后颈一痛,双眼一翻,身子向后倒进了一个黑影的怀里。

黑影飞快接住人,往肩上一抗,冲院墙快步潜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月辉清影,花园中静谧无声,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官道上,一辆破旧的马车摇摇晃晃奔驰的飞快。璎珞躺在车厢中,这辆马车很是简陋破败,连苏府下人乘坐的马车都不如,不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里头还充斥着一股子臭鱼腥味。璎珞躺在里头只觉异常颠簸,差点被又熏又颠地弄吐出来。

她死死咬着牙,手抚进衣内,触摸到一点冷硬,舒了一口气,心思急转了起来。

这大高个将她从庄子弄出来显然并非害命,不然他早该动手了。方才他口中说什么好货色,挣银子,瞧样子是要将她带远卖掉换银子。

这分明是人贩子,此人和青菲两个合谋,宋氏定然知道他的底细,而作为苏府的姑娘,她的闺誉完了,便必定会影响宋氏的两个嫡出女儿,便是出嫁的大姑娘也定要被人耻笑。宋氏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故此宋氏定不会让她真的被卖掉。

这样的话,多半宋氏会派人在她未被卖出去前便将她救回,再将此事遮掩的严严实实,而这个人贩子,也定然会被杀人灭口。这对作为知府夫人的宋氏想必并不难,如此一来,失踪了一段时间,又落入人贩子手中的她闺誉已毁,苏定文不是要让她暴毙,便会将她送入佛堂,囚禁一生。

如此,她这个眼中钉,也算是永远离开了。看来这些时日,她的所作所为,当真令宋氏恨的难言,竟然不惜费如此大功夫,牵扯这般广的弄出这样一出大戏来。

如此阴毒,宋氏也不怕遭受报应。

宋氏若要追回她,最快也要等到天亮,若现如今她刚刚离开庄子就被追回,便也达不到毁她闺誉的最佳效果。而且宋氏一定早掌握了这人贩子的行踪路线,这样看,在天亮宋氏发作之前,她一定得悄无声息地回到庄子才成。

璎珞正想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璎珞心中一惊,忙悄悄探手握住了怀中先前藏着的匕首,她全身戒备,那大高个却并未打开车门,璎珞感觉车身微震了下,显是那大高个跳下了马车,接着有脚步声迅速接近。

“你怎么这么慢,老子这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那人似舌头有些问题,说话声有些含糊不清,稍觉口吃。

“啰嗦什么,赶紧将人弄进马车,老子这可是从高门大户偷人出来,就算有内应,能和你这从村里掳人一个样儿?有种,你他妈怎不和老子换换。那庄子护院不少,老子搭了半条命才将人弄出来,你再啰嗦一句,老子踹烂你那蛋子!赶紧!”大高个带着火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说话间,马车门被大力推开,一股清凉的夜风灌了进来,接着璎珞就觉身边一震,被丢进来了一个人影。

那后来的口吃人贩子笑着骂道:“你看,我就说了一句,你就这么些话等着。别看兄弟这回弄的是村姑,可这姑娘那可是兄弟我踩了小半月的货,小模样好着呢。等拉到南边,准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两人便关上马车门跳上了车板,一抖马车,再度行进起来。

车中恢复漆黑,璎珞睁开眼眸看去,却见身旁躺着的少女鬓发散落,瞧不清面容,只身段却极为玲珑,身上穿着细棉布的衣裙,许是被突然丢进马车身上疼痛,她身子动了几下,竟是轻哼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少女的脸颊正好被丢在璎珞旁边,她蓦然睁开眼睛就对上了璎珞黑暗中异常清亮沉静的眼眸,少女眼眸陡然睁大,满是惊恐,就欲尖叫,璎珞飞快抬手堵住了她的嘴,右手食指竖在唇边给了少女一个禁声的暗示。

少女倒也算明白人,瞧清眼前的环境后便浑身颤抖着冲璎珞眨了眨眼睛。

璎珞还没放手,就听外头那个口吃人贩子声音兴奋的道:“怎么样?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是真和仙女一样好看?那皮肉又嫩又娇?老子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识过大户小姐,哥哥赶车,我去瞅瞅!”

璎珞闻声一惊,忙给了少女一个眼神便躺了回去,只她躺好,外头的人却并未打开车门。

“瞅什么瞅!这大户人家的姑娘是好偷的?虽是被主母所厌,按理当没人给她出头,但这高门大户的事儿说不清,咱们赶紧离开此地才是正经,别他妈这时候还要风流不要命的,等卖了手里这几个,咱们就收手,到时候那窑子里的随便玩。你看上那个赎了身娶回家老子也不管你!再说了,这大户小姐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雏儿能比窑姐儿销魂舒爽?长的再好没调教也是一根硬木头,听老子的,赶路要紧!”

大高个的呵斥声传来,只听那后来口吃人贩子嘟囔两句,“这不我瞅我的,你驾你的车两不耽误嘛。”

他虽是这般说,可到底是没再动作。

马车似驾的更快了,却于此时路旁突然传来一声啸声,那声音很是凄厉,像夜猫的叫声,却又分明要尖锐高亢,在这月夜下空无一人的田间官道上,直听的人心头发麻。

“什么声音…”外头响起口吃人贩子微颤的声音。

那驾车的大高个也是浑身一抖,本能地一拉缰绳,马儿长嘶一声,猛然停了下来。

还不待车板上坐着的两个人贩子查探情况,突然就从路两边冲出来两个人影来,嗖嗖两声破风声,两道索套从路边甩了过来,从天而降,竟是直接便套在了两个人贩子的身上,一扯一拉,两个男人发出惊呼声,从马车上滚到了地上。

还不待二人挣扎着站起身来,两根闷棍便直敲两人头颈,二人前后晕厥了过去。

这一番变故不过都在眨眼之间,璎珞在听到外头响起诡异的叫声时便冲身旁少女低喝了声“抓紧。”,马车突然停下,璎珞两个也被惯性带地撞在了车门上,若非璎珞提醒抓紧了车框,两人非得被甩出来不可。

待车停稳,听到外头传来打斗声,璎珞立刻便跳了起来,钻出了马车。她站在车前板上,入目正见马六一根闷棍下去将那个掳她出府的男人砸晕,璎珞抿了抿唇,轻哼了一声。

“姑娘,您没事吧?”

说话的是另一个和马六一起来的矮个子男子,他二十五六岁模样,长的毫不起眼,眉眼间有些谄媚的贼气。

这人是那日璎珞在人市上买的,名唤刘二栓,和他一起买下的还有个王重山,两人是姨表兄弟,家都在八华镇,没发水灾前,两兄弟便常一处四处晃荡,偷鸡摸狗,是当地有名的混混。

兄弟俩虽不是什么正经人,可却算孝子,家里遭了灾,两家人只剩下两兄弟还有个六岁的小妹子,为了给全家买棺材,养活小妹子,两人便也在河边人市上自卖。

似刘二栓兄弟这种人,璎珞觉得多有奇用,只看你怎么用他。故此,当时也未曾多想便买了下来,昨日她察觉到危险,便叫云妈妈入夜后去寻了苏景华,只令马六带着刘二栓兄弟今日一路尾随着苏家马车,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静观异变。

宋氏以车轴坏了要换马车,再次行路时听到了两声鹧鸪叫,璎珞便知马六三个一直跟着,后来璎珞进了庄子,马六便令刘二栓摸了进去。自己和王重山守在了庄子外头。

傍晚时那人贩子驾着马车偷偷摸摸地跑到庄子后的林子藏身,一切都看在了马六和王重山的眼中。马六觉得此事定然和璎珞有关,到了入夜,见那人贩子在庄子后门踅摸,便使了王重山也进去寻璎珞通风报信。

王重山和刘二栓本就是偷鸡摸狗的行家,加上庄子上下人又少,宋氏为了方便行事,在璎珞所住院落安排的下人也少,故此二人摸进去轻轻松松便寻到了璎珞,且并未惊动任何人。

璎珞沐浴进了净房便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后便见到了王重山,得知了府外的动静。鉴于那人贩子赶着辆马车,璎珞是有所猜测的,只令王重山和六二栓见机行事,她自己也按捺住性子只待宋氏发作。

之后青菲两人非要拉着璎珞去逛后头的花园,璎珞心里对宋氏的计划便又猜出了一两分。她借口回去加件衣裳,进屋后便自后窗吩咐了王重山兄弟几句话。

更是将一张早先就写好的字条交给了草儿,令草儿在她离开后就引着王重山去苏瑛珍的住处,又吩咐刘二栓配合王重山行事。

而人贩子抱着璎珞出了庄子的后门听到的猫叫声,正是马六所为,马六一路一直尾随着马车。

若非事事件件安排的妥当,璎珞又怎么敢就这么被带出府来?

此刻见刘二栓已追了上来,苏璎珞眸光一亮便一撑车辕跳下了车板,道:“我没事,人呢?”

前次在人市上璎珞带着帷帽,刘二栓未曾见过她的真容,此刻猛然瞧见,只觉月光下那飞身跳下马车的女子宛若月下精灵,身姿纤巧。再望,又觉眉若远山,眼若秋水,面若莹玉,口若含朱。

刘二栓一阵恍惚,再定睛,那女子已站稳,雪肤花貌乍然由模糊转为清晰,就如一幅模糊的画卷,骤然轮廓清晰被染上了绚丽的色彩,那画中人竟是难以形容的美艳惊绝,仿佛夜色也因眼前这倾城美貌,被拨起撩动,顿时让刘二栓昏昏然,不知身在何方,一阵阵头晕目眩起来。

璎珞见自己问完,刘二栓只直愣愣傻呆呆站着,竟也不回话,顿时便目光一冷。

那边马六忙抬脚就踹了刘二栓一脚,刘二栓猛然回过神来,率先注意到的便是璎珞一双挑凤目中透出的冷锐寒色,恰若清冷的月,高洁而令人不敢亵渎,那眸,那冷艳的人儿,又哪里是自己这样的人能看,该看的!

虽被买下不久,可刘二栓也瞧出自己这个主子并不是寻常的闺阁少女,手段颇为了得。再想到眼前少女对付嫡母的反击手段,刘二栓登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道:“大哥带着人,马儿跑的慢,恐马大哥这边人手不够,姑娘再出了危险,便使了奴才一路快马先追了上来。姑娘放心,大哥马上就到。”

似回应刘二栓的话,静寂的小道上蓦然传来了马蹄声,眨眼间一骑便破开夜幕到了近前,马上跨坐的正是刘二栓口中的姨表大哥王重山。

而王重山的马背前打横丢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穿藕荷色绣银线缠枝菊花对襟长褙子,莲碧色轻纱罗裙的少女。月光下,少女两耳上挂着的红宝石赤金耳坠发出幽幽的明光来,可不正是今日苏瑛珍出门时戴着的那对耳铛。

这少女自然也没别人,正是宋氏的宝贝小女儿苏瑛珍。

见王重山果然按自己的意思将苏瑛珍掳了来,璎珞眸含冷意的扫了眼苏瑛珍无知无觉的脸庞,吩咐道:“将她绑了手脚给我丢进马车。”

刘二栓闻言二话不说,上前便将苏瑛珍给扯了下来,扭了手脚捆绑了个结实,抱着便往那人贩子的破马车走。

那和璎珞一起被人贩子丢进马车的少女此刻也已爬下了马车,正躲在车厢边儿上探头小心翼翼的往这边瞧。

刘二栓抱着苏瑛珍过去,她忙缩着身子往边儿上让了让,刘二栓便嘿嘿一笑,道:“姑娘,我们是好人,别怕,遇到我们家小姐,你可是福气了。”

刘二栓偷鸡摸狗,长的也是贼眉鼠眼,极上不得台面,简直一眼瞧去便不是正经人。不然璎珞买人时也不会一眼就将他们兄弟的老底看了个透。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当真是一股子流里流气的痞气,那少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摇摇欲坠地扶着马车瑟瑟发抖。

璎珞瞧去,不觉好笑。不过她如今这一番作为瞧着确实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那少女触及璎珞的目光,大概是方才在马车上有些共患难的情分,此刻倒有了些勇气,几步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求道:“小姐,小女闺名云水绣,是云香山鸡冠峰山脚下的云家村人。小女是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云秀才,小女是昨日傍晚在溪边儿浣洗衣物时被贼人迷晕抢来的,小姐是好人,救救我,让我离开吧,小女给小姐磕头了,小姐肯救我,小女做什么都行。”

璎珞望去,但见这云水绣果然长的极为标志,瓜子脸,柳叶眉,生这一双盈盈若水的杏眼,乌发云鬓,未施粉黛的小脸,月光下素净怡人,难得的是,眉眼间带着点书卷气,愈发显得人清丽不俗,即便是一身棉布衣裙,也难掩天生丽质。如今泪眼朦胧,正显楚楚动人。也难怪会被人贩子给盯上,费尽心机的弄了来。

古代闺阁女子的闺誉太是重要,可以说和性命都是息息相关的,按说眼前少女瞧见了今日一幕,便是被杀人灭口也是可能的,然而璎珞到底做不来草菅人命之事,她只细细盯着少女瞧了片刻,便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结草衔环报答恩情,只要你立个誓言,誓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便可。”

那云水绣闻言忙擦了把泪水,又磕了个头道:“小姐放心,今日之事于小女也是万般遮掩之事,又怎会说于他人,小女起誓,倘将今日之事告知他人,倘有损坏恩人清誉的半点行为,就叫我云水绣被雷劈,被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璎珞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干脆地摆手,吩咐马六和刘二栓,道:“你们两个送她回去,王重山跟着我回去便行。”

马六闻言略有些不放心,道:“姑娘还是让王重山跟着刘二栓送人去吧,奴才今日出发前少爷特别交代了,让奴才一刻也莫离姑娘身边。”

璎珞却是摇头,道:“你不擅长遛街蹿巷,开锁躲藏,我得悄无声息的回去才好,还是让王重山跟着吧。我有分寸,放心。”

璎珞说话虽总轻声细语,天生的嗓音又软糯娇软,可不知是她语气总太过从容还是话语总太过笃定,反正听在马六耳中却不知为何,颇有些一锤定音的威慑感。

更何况,马六心里也清楚苏景华的一切事情都是眼前小姐做主的,他们的主子头一份便是小姐,少爷的话许是可以商量着打个折扣,可小姐的话千万不能辩驳。

此刻,璎珞发了话,马六便不敢再多言,躬身应了声是。

而王重山下了马,踢着躺在官道地上的两个人贩子,问道:“姑娘,这两人怎么办?”

璎珞瞧了眼无知无觉的两人,却是蓦然一笑,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那笑意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凌冽冷意,和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接着就见她几步走到了地上躺着的其中大高个的身旁,裙角轻摆蹲了下来,然后她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来,寒光一闪,便狠狠插进了那人的右手手背中,鲜血登时便溅了出来。

那高个男人惨叫一声,蓦然睁开眼睛,他还什么都没看清,璎珞已是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劈在了他的后颈上,就如男人在后花园劈她一般。

男人再次晕厥了过去,璎珞将匕首收进刀鞘中,若无其事得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丢着吧,让他们好好吹吹夜风。一会儿醒来了,也好赶紧逃命去。”

言罢,她走向马儿,在马六几个的目瞪口呆中,一个利落的翻身人便跨坐在了马背上,身姿昂立,手执马缰,不管是上马的动作,还是策马而立的姿态,竟是行云流水,自然娴熟,显然并不是头一次骑马。

马六几个越发觉着璎珞深不可测,刘二栓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抬手摸了摸眼睛,心下不停打鼓,冷汗冒了一背。

璎珞却已居高临下冲王重山道:“丢给他们一匹马就好,咱们快些往回赶。”

说着,她一抖马缰,身下马儿长嘶一声,纵马便往回疾驰而去。王重山忙紧跟着从田地里匆匆牵出之前被马六他们藏起的马儿,翻身上马,紧追着去了。

云水绣没想到璎珞说走就走,眼见那一骑荡起烟尘消失在官道上,她望着远方眸中满身惊叹之色,跪在地上又重重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避开相貌猥亵的刘二栓躲在了马六身后。

马六吩咐道:“去牵马,扶云姑娘上马,咱们也赶紧离开这里。”

王二栓这会儿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忙点头应着,跑去牵马。

几人离开官道没过多久,便有一辆马车自西边官道上疾驰而来,那马车瞧着并不十分华贵,却足够的宽大,两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挂着的辔头不知是什么材质,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车夫是个挺年轻的小子,驾车的技术却极为精湛,那两匹马儿在他的催动下竟每一步都和谐配合着,抬蹄落蹄半点不差,步子也紧慢长度相同,使得马车即便开的急速也很是平稳。

驾车小子离的老远便发现了官道上停着的毫无声息的马车,还有躺在路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人,他驾车速度并未停下来,只是微微侧头冲车厢中禀了一声。

“大少爷,路上躺着两个人。旁边儿停了辆马车,里头好似躺了个被绑缚的姑娘。”

马车中一个容貌颇为隽秀俊美的男子正靠着车壁捧着本书,闻言他目光未曾抬起,轻轻翻了一页,夜风从窗户吹进,带来些许血腥味,他忍不住蹙眉咳了两声,极清润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无须理会。”

“是,”少年应了一声,加快马速,马蹄哒哒,飞溅尘土,从路边疾驰而过,湘妃竹的编织窗帘随着夜风轻轻晃动,自摇起的车帘正能瞧见两个交错躺在路中间的身影。

那高个男人趴在地上,一双血淋淋的手在月光下泛着微亮的血光,车中男子无意间瞥见,淡淡转开了视线。风过,些微的血腥味瞬间消散无踪。

057 如玉公子

璎珞一路策马扬鞭,奔的飞快,夜风吹拂在脸上却是别样的舒服,前世她也曾扬鞭策马在草原上奔驰,那种飞扬的感觉,仿似天地间一切烦恼都抛之脑后,那种快意人生的感觉又被寻回来了。

她水盈盈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光清明盯着前路,只觉心胸开阔,一路坦荡,人说乐极生悲,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她干了坏事还毫不悔过的模样,身下马儿不知为何,猛然前腿一软就往地上栽倒。

璎珞惊叫一声,只来得及护住全身要害便跟着跌滚在了地上,好在官道都是泥土路,前些时日又一直下雨,路面倒不是很坚硬,璎珞翻滚出好几米,堪堪稳住身子,只觉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

“姑娘!”

王重山的惊叫声从后面传来,他忙提缰勒马,跳下马背,脸色苍白的盯着跌在地上的璎珞,一时想伸手,又碍于男女大防,上下尊卑,犹豫着。

要知道他如今已卖身给了璎珞,且签的都是死契,倘若璎珞有个什么事,少爷岂会绕过他,他还不如现在就逃命去,可逃奴哪里能有个好的?

王重山忙跪在了璎珞身边,紧张的又连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

璎珞不敢随意乱动,生恐跌坏了哪处骨头,这古代的医术恕她实在不敢相信,倘使成了残废,她真不敢想在苏府内宅她的日子会如何难熬。

璎珞早从宋氏和苏瑛玥的行事上算定了两人有所筹谋,而苏瑛珍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璎珞也料定了苏瑛珍并不知道宋氏和苏瑛玥的阴谋。

虽说是冤有头债有主,宋氏和苏瑛玥的阴谋,报复在苏瑛珍身上有些不妥,可苏瑛珍倘使知道其母其姐的谋算,只会拍手称快的,宋氏和苏瑛玥当也是怕苏瑛珍太过喜形于色,露了痕迹,这才特意瞒着她。

更何况,以前本主身上的各种伤痕可都是拜苏瑛珍所赐,苏瑛珍恨不能苏璎珞去死,苏瑛珍是宋氏最疼爱的小女儿,璎珞不过是要让宋氏自食恶果罢了,难道这样也叫恶毒?

老天爷这也太偏心了吧,坏的人日日作恶倒能贻害万年,她不过小小反击了一下,至于让她被摔成这般吗?

璎珞一面苦笑腹诽,一面轻轻动着四肢,试探着全身骨头的情况,她这一动全身都是疼的,可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胳膊腿什么的都还能动。

璎珞登时长出一口气,一咕噜坐了起来,冲着旁边跪着的六神无主的王重山便怒骂出声,道:“你嚎什么丧!闭嘴!这谁去买的马,分明是一匹病马,忘带眼睛出门了吗?!”

她说着颤手指着那匹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着的马,双眼冒火地盯着王重山。

王重山被璎珞吼地顿时便傻了,半响才面色惊喜地道:“姑娘没事啊!”言罢,被璎珞沉冷暴怒的目光盯地浑身一抖,忙道,“是…是奴才弟兄俩一起去挑的马,马贩子明明说这马是北边刚运过来的上等马,一匹马足花了四十两银子。谁知道会…奴才知错,请姑娘责罚。”

璎珞的那匹马此刻已停止了抽搐,像是浑身上下都被抽去了魂魄力气,瘫在地上一个劲的吐着白沫,显然是有什么病症一直压着,今日一累便爆发了出来,眼见那马就要不好,璎珞直肉疼她那白花花的四十两银子。

抖着手,指着那转眼就要咽气的马儿,她怒道:“这样也叫上等马?马贩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们兄弟不是混迹街头巷尾,号称坑蒙拐骗无敌手的吗?给我花四十两银子买这么一匹病马回来,我看你们兄弟出门不仅忘了带上眼睛,临出门还在脑壳里头给我塞了一把稻草还顶着聪明样儿四处晃!”

不怪璎珞暴怒,实在是这一下摔的太狠,跌在地上半天她都头晕脑胀,现如今浑身骨头还跟被拗断了重铸一般,更何况,这还是她反应的快,顺势滚落在了地上,倘若应对不及时,摔个缺胳膊断腿是必定的,说不得倒霉,摔断了脖颈丧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重山被骂的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他终年骗人头一回给主子办差便被人给骗了,只觉丢人的很,更何况害的主子落马,被骂两句还是主子宽厚呢。

见王重山垂着脑袋被骂的一声不吭,抬不起头来,诺大的汉子跪在那里倒可怜巴巴像个孩子,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璎珞这才磨牙道:“现在怎么办?就剩下一匹马了,难道还要姑娘我和你同乘一匹?天亮回不去,姑娘就甭回去了!”

王重山自然不敢让璎珞和他同乘一匹马,闻言忙大声道:“奴才跑的快,姑娘骑马,奴才回头跟着。一准不误了姑娘的事。”

璎珞闻言翻了个白眼,如今已是二更天,这一路人贩子赶马跑的风快,早已离庄子许远,现在夏日,下人们都起的早,眼见着天很快就会亮,他们二人骑马狂奔尚能赶得及回到庄子。

跑?逗趣吧!

璎珞自己骑马回去,又不知庄子是个什么情况,万一需要开个锁跳个墙的没个帮手也容易被发现。

王重山显然也知道说了傻话,缩着肩膀又一声不吭了。

却于此时,官道上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听声音和他们回庄子倒是同方向的。王重山双眸一亮,忙爬了起来,道:“姑娘等着奴才去拦车!”

这缓缓驶来的正是之前越过人贩子一行那辆双驾宽阔马车,璎珞斥骂王重山的声音因怒气而清脆响亮,在这静寂的夜色中传出了很远。

车中的男子耳力极佳,离的很远便听到了顺风飘来的斥骂声,那声音虽因离的远有些飘渺不清,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那过分甜糯娇软,却又音调清冷,语气沉肃的声音。

那把嗓音明明最适合清喉娇啭,含娇细语,却每每口出雷霆,令人一听难忘。

听到少女暴怒着几句话将人骂的哑口无言,男子眼前自动便浮现出了一副生动的画面。她虽是训斥人,话语却并不十分伤人,甚至语言很是诙谐明快,这话听了只叫人反省愧疚,却半点也不刺人心肺。

男子放下手中的书,色淡的唇角微微扬起,冲车外吩咐了一声,“慢些。”

驾车的少年闻言愣了下,却马上减了速度。马车悠悠然往前行,很快少年便瞧见了停在路旁的两人两马,少年诧异地挑了挑眉,心道古怪,方才遇到麻烦,少爷只嫌走的不够快,如今又遇麻烦,瞧少爷这样子还要主动靠上去要求帮忙不成?

少爷瞧着人温和,可实在却是个寡淡的性子,一向又最怕麻烦缠身,今儿这反应不大对头啊。

驾车的少年纳闷不已,便瞪大了眼睛盯着路边站着的两人,见那是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还有一个一身纱裙披着斗篷的姑娘,顿时更觉古怪。

瞧那女子模样分明是闺阁少女,怎么这大半夜的如此模样站在路边,更别提旁边还倒着一匹死马。

这么诡异!

那少女即便低着头瞧不清容貌,可单单身段和站在那里的姿态就惹人心跳,这说不定是什么仙人跳的局,少爷吩咐让车驾的这么慢真的好吗?

少年想着,不由回了下头,犹豫着道:“少爷…”

他话未表达出来,车厢中便又响起了男子清润低沉的声音,道:“驾你的车便好。”

“是。”少年应了声,再不敢言。

马车很快就靠近了璎珞二人,王重山忙冲到了路中拦住了马车,躬身一礼,急声道:“车中的贵人能否带我们一程,我们是云香山下马嵬庄的人,我家老爷在州府做生意,如今老爷出去跑商,我家小姐独自守在家中,今日入夜下人送信,说是我家老太太在乡下突发症候,眼见着就要不行了,我们家小姐赶着回去见祖母最后一面,小姐连马车都等不及准备,骑马便冲了出来,谁想这马儿竟半路发病,突然就口吐白沫死了,我家老太太就小姐这么一个孙女,要是临了见不着小姐,只怕不能瞑目啊,贵人行行好,捎带我们一程吧。”

王重山说着,抹着眼泪跪下就磕起头来。

旁边嘤嘤的哭泣声也传了出来,璎珞肩膀抖着,清辉月光下,怎么瞧怎么楚楚动人。

驾车的少年却觉她怎么瞧怎么像是不安好心,加之那一张月光下勾人摄魄的芙蓉脸蛋,分明便是个夜间出来活动的勾人妖孽。

还有这对主仆的说辞,赶着回去奔丧?

还能说的再可怜点吗,骗傻子呢吧!

岂不知自家主子少爷英明神武,常年在外奔波行走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什么样子的骗局没遇过,这等手段也真好意思拿出来!

少年正翻着白眼腹诽,岂料车厢中已传出了主子的吩咐声,“小姐请上车。”

驾车的少年随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瞪的驼铃大,见鬼一般盯着璎珞,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会蛊惑人心的怪物。

作为在开放时代成长起来的姑娘,其实和王重山骑一匹马璎珞到万不得已之时也是会考虑的。可如今既然她穿到了这个社会,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愿意遵循这个世界的规矩。

更何况,要是冬天还好些,如今夏季,衣衫实在轻薄,马背上就那么大点地方,同骑一匹马实在尴尬,就算她思想先进,能够不多想,她也要顾忌下王重山,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多想呢。

故此如今有马车可以坐,璎珞当即便抽抽搭搭地福了福身,道:“多谢贵人相助。”

言罢,很自觉的到了马车前,见驾车的小厮没有动作,瞪着铜铃大眼盯着自己,璎珞自己便推开了车门,一撑车辕跳上了马车,冲那小厮得意一笑飞快地钻进了车中。

“开车吧。”

随喜头一回见到这么不客气的,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直到车中传来自家主子清朗的吩咐声,他才猛地抖了下,甩动起缰绳,催马行路。

这是个极为宽敞豪华的马车,在车外倒察觉不出,进了车厢,里面便感受到了舒适宽大,车的四周车壁都包着墨绿色织锦暗纹的冰丝,夏日里即便太阳高照,只怕也不会觉得热。

车厢也铺着厚厚的墨蓝色玄色丝绣八团花的冰丝软垫,东边的车窗挨着放了张紫檀木软榻,旁边是同样雕花古朴的紫檀木矮桌,上头摆放着茶盏笔墨纸砚,另供着个白玉玲珑的双龙吐珠八脚香炉,点着不知何种香,袅袅的很是清新。

桌角还放着一对把玩的通红,剔透若玛瑙的南将石狮子头,另有一摞一摞的账册子堆在靠软榻的半边桌上,连车厢的地上都放置了不少。

车厢的四角挂着琉璃灯,光线虽不明亮却很柔和地散在了车厢中,将车中一切都照的清晰可见。

璎珞钻进马车,垂着头目光滴溜溜打了个转,见车中只软榻上依着个人,旁的地方竟也没坐人之处,她便很自觉地盘膝坐在了靠近车门的角落里。

璎珞进马车前已将头发打理了下,额前挡了些碎发,进了马车她余光瞧见主人躺在软榻上,念着先前听到的声音是个极年轻的男子,便头垂的更低,匆匆打量了下车中便沉默着坐着不动了。

她并没有抬头去瞧车中人的意思,而那软榻上的人似也不在意她,目光未曾扫过来一下,璎珞舒了口气,也不知是车中环境太安逸,还是气氛安静,她整个人都觉得松泛了些,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这一松神便听到了外头王重山策马紧追在马车边儿上的声音,璎珞更安心了一些,没防备就打了个呵欠。

恰榻上人翻了一页书,哗啦啦的纸张声响起,璎珞忙抬手掩了下嘴,作为蹭车的路人,随便打扰主人可是不道德的。

那人似并未听到她的呵欠声,马车中反而响起男子低而压抑的咳嗽声,接着又是翻动账本的声音,偶尔有几声拨动算盘的金石敲击声。

这些声音时有时无,且都轻缓不刺耳,倒成了某种特殊的催眠曲,璎珞本就折腾的够呛,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却又行的平稳,没片刻她便眼皮沉重,晕晕沉沉地靠在了车壁上呈半梦半醒状态,根本就没留意到不知何时那榻上男子的目光已流连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一身狼狈,因她小憩的状态微微仰头歪在了车壁上,使得半个侧脸都显露了出来。恰她头顶的车角挂着盏琉璃灯,灯光昏黄照在她的脸上,只见那仙姿玉色,桃羞李让的秀靥艳比花娇。

修眉连娟,浓淡相宜,其下是掩盖在长若蝶羽的浓密睫毛下的眼眸,即便那眸子此刻轻轻闭着,也可想象她睁开时的耀若春华,瑰姿艳逸。

她的眉目生的太好,百般难描的芳菲妩媚尽在轻挑的眼梢眉尾精致的堆砌着,眼睑下卷曲的睫毛轻轻遮着一粒米点胭红滴泪痣,风流蕴藉却难掩饰。

她有着挺翘的鼻,唇线分明,颜如渥丹,映着那精致的眉目,小巧挺鼻,情致两饶,即便是睡着也无疑是美的令人惊心的。

少女的睡颜带着几分单纯的满足,好似那狭窄的车角便是极得享受之处了。

迟璟奕瞧着璎珞不由轻轻牵起了唇角,是他不够了解闺阁女子,还是这个苏府庶女太过特别,竟就这么在陌生人的车中睡着了,这份心也真够大的了。

还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招人,亦或是真的累极了?

一如她不该出现在乱哄哄,鱼龙混杂的人市上一般,她一个闺阁女子这个时辰却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的嫡母似很难容下她,今日之事会和那位苏宋氏有关吗?是不是还和之前碰上的那两个躺在路上的人有关?

她原来不仅行事大胆,连训斥人也那么言谈有趣,会的似乎也很多,闺阁女子会骑马的可不多呢,嗯,连坑蒙拐骗也能信手而来。

赶着回家见祖母最后一面的姑娘会在马车上悠然的睡着吗?呵,只怕是知道自己的骗术实在骗不了人,左右上了车,索性连装都省掉了,这份惫懒竟叫他觉得有些促狭的可爱。

这个苏府三姑娘当真满身都是令人惊奇想要探究的地方。

璎珞折腾了大半夜,加之先前百日也提着一颗心,故此也着实是累了,她睡的迷迷糊糊,就听咚的一声响,似有一物滚落在了手边。

璎珞猛然惊醒过来,骤然抬起头来,终是将车中主人瞧了个清楚。

他右手正掩在唇边低低的咳嗽着,左手伸向桌边似要去拿茶盏,想来是不小心碰到了桌角那对南将石,其中一只南疆石掉落在了地上,正好就滚到了她的手边。

四眸相对,一个眸光清朗若月华高升,带着点温和的歉意,一个清眸刘盼若盈盈水色,带着点初醒的迷茫慵懒。

迟璟奕见过璎珞两次,一次是在苏府宋氏夫人的寿宴上,他知道当时她定然未曾注意到自己,另一次是在不久前的人市上,当时她已站在惹眼处,而他还是置身人群外,她依旧未曾注意到他。

今次再度相遇,四目相对,那少女明媚的眸子清澈如水,迟璟奕第一次在里头瞧到了自己的人影,不知为何竟生出股等待良久的感叹来,连呼吸都乱了一瞬。

璎珞显然也没想到,随便搭个便车还有大美男可以看,愣了下方捡起手边的南疆石递了过去,因马车上两不相干的气氛已被打破,沉默总觉有些尴尬,便笑着道:“公子这对南疆石矮桩肚圆,个大色好,品相俱佳,配对完美,真是世所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