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想到过,他每日要经过无数次的绕城河下面会有一座用石城垒成的房子,那些石块严丝缝合,连最往湍急的河水却渗不进去,像是一座堡垒似的。堡垒里有很多人,他们口中含着一根芦苇,这些芦苇一直伸到外边的河面上,吸取空气,保证他们在水底必须的呼吸。

这里的很多人,是指多达数百人。

而这数百人在片刻前可能还是鲜活的生命,身上有被水泡得太久而皱起的发白的皱褶,但在转眼之间,这些人便倒在了一片血色中,鲜血与河水相融,在水中盛开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血花,美得凄厉无比,怒放在颜回眼前,包裹住颜回的身体,亲吻住了颜回的肌肤。

而手起刀落的人正是那些如同幽灵一般的黑羽骑,他们手中的长刀长剑以一种速战速决的姿态,疯狂地收割着这些毫无防备之人的生命,手起刀落之间,不知是经过了多少次的练习,十分熟练且冷漠。

河水中的杀戮无声,那些张嘴想要发泄痛苦叫喊的人,所有的声音都被河水重新扑了回去,生生咽在了喉咙里,而他们突起的眼球充满惊慌和不可置信,仿乎在问:“为什么我们在河底下,你们也能找到?”

胃中一阵翻涌,颜回赶紧往上游,一到岸边就瘫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全身湿透的衣服紧紧的粘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极不舒服,似乎那些血水也粘在了他身上一样,一想到那些人的鲜血曾经将自己浸泡过,颜回就觉得分外恶心。

泠之继赶紧扶他坐起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颜回看着一脸严肃的鹊应,她应该很清楚河下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好,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屠杀。”

鹊应听到这个答案却明显放松了一下,连肩部都松了下来,看着泠之继:“去回报吧。”这一次她的声音轻柔了一些,有一丝属于鹊应的味道。

泠之继挣扎了一番,最终叮嘱了一声颜回小心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再次赶往了细雨阁,向齐倾墨回禀。

看着泠之继走了,鹊应才略带歉意地说道:“只怕还要麻烦你下去一趟。”

颜回苦笑一声:“这都是在做什么啊?”

在做什么?这是今天晚上大家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注定在天亮之前不会有答案。

“你可以将那些芦苇含在嘴里,方便在水下换气。”鹊应指了指那边一堆正长得茂盛的芦苇荡,而颜回却想起死在水底下那些人口中也含着芦苇,心想着鹊应跟齐侧妃果然一早就准备周到了。

含了芦苇重新下水的颜回冷静地藏身在水草之后,看着黑羽骑的人将里面几百号人屠杀干净,有不少想逃出去的,都被无情地拖了回来。黑羽骑中有一个身形格外明显的人,看上去是他们的首领,他是一个很有战略的人,虽然这一千人入水里纷乱,可是在水中的分工极为明确。

一部分在外围形成包围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妄图逃跑的人;一部分夺去被杀之人的芦苇草杆,这样一来他们必定大乱;紧接着已经亮出了兵器的人,会两人一组合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杀死,以节约在水下的体力和时间;被杀死人的会有其它人接手拖入那座石头垒成的水下城堡中,避免尸体浮出水面。

还有一组人在清扫战场,所有断肢残臂,破布烂衣,兵器手柄的木头,甚至谁的鞋子谁的手巾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装进一个大箱子里,一并放入水下城堡中。

颜回有理由相信,在这只行事干净的人打扫过后之后,明天绕城河的河水依然清澈碧绿,干净见底,不会有半丝血腥味溢出。浆洗衣服的妇人们不会知道这条河里染进了多少鲜血,打鱼的老渔夫也不会知道他渔网里的那些鱼儿喝过了血水。

一切将如旧,今夜犹如梦。

恶梦。

这场单方面压倒性的屠杀并没有维持多久,靠着芦苇草杆呼吸的黑羽骑显然想快点结束战斗,当敌人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们开始将水下城堡中的东西抬出来,细细数过去,竟有上百箱之多!

这些箱子制式不一样,看他们抬着吃力程度,轻重也不一样,当最后一个箱子被抬出之来,那个身形显眼的首领一挥手,所有的黑羽骑们开始往河面上游。

颜回也开始往河面上游,草草将水底下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刚刚回来没多久的泠之继便立马又跑动起来,将这些消息带回给齐倾墨。

黑羽骑的整个动作只用三个简单的词便可以形容:静,快,齐。

出了水面的他们并没有颜回的福气,可以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真正的空气,而是将那些箱子整齐码放在马背上,然后一夹马肚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颜回仔细看了看,来时是一千人,却时还是一千人,他们一兵一卒也未折损!

除了地上那一滩无法去掉的水迹之外,谁也无法相信,刚才这里来过一千如同鬼魅一般的士兵,疯狂屠杀之后,带着些东西又悄然离去了。

“这是些什么人?”颜回喘着粗气问着鹊应。

鹊应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叫黑羽骑,别的不知道。”

颜回知道鹊应没有说实话,但他也不再多问。他不是没有看过暗卫,他自己本身就是影子暗卫出生,所以他现在已经看出来了,那些幽灵一般的人全部都是暗卫!全部都是!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近千个类似暗卫一样的人同时出现,优秀的暗卫本就难得,更何找出一千个这样优秀的人来?而且还要配合默契,做到寂静无声。这不是一日一夜之功可以做到的,拥有这支力量的人,太可怕了。

而所有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如果真是她拥有了这批可怖的暗卫,颜回不敢想象,这对自家爷到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走吧,回细雨阁。”鹊应想搀起颜回,这边的事已经了了,该回去细雨阁了才是。

但颜回猛地一把拉住鹊应,两人草驴打滚藏进了旁边的茂盛疯长的草丛里,颜回的手还紧紧捂在鹊应嘴上,目光紧紧地盯着一条小路。

过了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渐出现在鹊应的视线里,夜色不好,她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哒哒的马蹄声却是真的,毕竟不是所有的马儿都是黑羽骑的黑马,能行走几乎无声。

马车一直停到他们跟前,一只戴着翡翠板指的手伸出来打了个手势,赶马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跳入水中,半晌之后,他浮出水面,满面惊骇地向马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从鹊应的位置都可以看他正在打颤的双腿。

马车里的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不知说了什么,年轻人重新赶着马车掉了个头,往回走去,一阵哒哒哒的响声过后,马车再次消失在了夜幕里,也如那只黑羽骑一样,从未来过。

“这又是谁?”颜回确定他们走远了才拉着鹊应站起来,望着远去的马车出神。

“不知道,不在小姐的猜测范围内。”鹊应也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解,在小姐的推测中,这辆马车不应该出现的。

第207章 嫌隙渐生

细雨阁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连最轻细的声音都能让人神经崩溃,所有的人都紧绷着面孔看着齐倾墨,齐倾墨额头鼻尖全是细汗,嘴唇抿出一条刚毅的直线。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

她面前已经写满了三张纸,全是蝇头小楷,用的是鹊应的字迹,大家都在等着齐倾墨开口说话,给他们一个解释,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合理的解释。

今天晚上细雨阁的人明明没有特别的任务,但都已经聚在了厅内,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也可能随时到来的命令去做某些事情,讽刺的是,到底是什么事,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只是萧天离凭着直觉,他相信这些人一定用得上。

鹊应和颜回一回到细雨阁,鹊应的第一句话就是:“成了。”

“很好,备马车!”齐倾墨快速收好桌上的纸张放进衣袖里,依然用那副平静的淡漠的声音,用微快的语速吩咐道。

萧天离没有半分异议,马车很快准备好,一路听着齐倾墨指的方向,来到了城西十里处的一处破屋前,齐倾墨坐在轮椅上,面对着那扇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破门,却没有动,反而看向了萧天离,朝他露出这一整晚的第一个笑容:“你不是想知道我做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萧天离心里只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但是当他真的看到屋内的东西时,仍然震惊得难以自持。

整整一百个箱子分门别类,整齐地码在破落的屋子里,堆叠起来的箱子沉默着,深暗的箱子颜色沉重无声,无言中透出一股安静却又逼人的气势,似乎要突破这屋顶冲出去一般。

“这是齐治的东西?”萧天离并没有着急打开箱子,而是反问着齐倾墨。

“对。”齐倾墨也不再隐瞒。

“为什么你会知道藏在哪里?”萧天离眼中有隐隐的怒气,这些东西有多可怕他跟齐倾墨一样清楚,他很生气,生气齐倾墨一个人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不肯告诉他!

齐倾墨拍了拍轮椅扶手,鹊应懂事地推着她往里走去,一直到了箱子围成的方形空地中间才停下来,略微松下了心神,淡淡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依次进来的人是青微,泠之继,还有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颜回,以及细雨阁的一些骨干,这些人都屏着气,不敢主动发问。

齐倾墨没有先回答萧天离的问题,而是问着青微:“那日我们查到齐治八处藏有脏物的地方,其中一处是兵器,被我们劫走了,还剩下几处因为没有把握斩草除根,所以搁置下来,只让平遥王爷帮忙监视着,此事你们可都还记得?”

萧天离面色有些不自然,如何能不记得,因为这事儿齐倾墨与青微发生了分歧,他选择相信青微,结果害得齐倾墨大年夜的一个人独守空房,第二天又孤身战土匪,这要是不记得,齐倾墨非得扒了他一层皮。

倒是青微很坦然,对于过去的事认错认得干脆,放下也放得利落:“是,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七处的人手和物件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

“对,我们很奇怪,那些东西到底是在怎么在平遥王爷的眼皮底下失踪的。”泠之继点点头,那件事她是从头到尾都在参与的,所以记忆更为深刻一些。

“他们是怎么将东西运走的,连细雨阁都查不出来,我就更不可能查出来了。”齐倾墨声音低沉下来。

“后来,这批东西就像是平白消失了一般,不管我们倾注多少人力物力,都再查不到半点痕迹。”青微眉头一皱,看上去百思不得其解,那查来查去都查不到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回苦笑一声:“我们自然查不到,谁能想得到齐治把东西藏到了水底下。”

然后颜回将今日所见所闻从头到尾又细细说了一遍,说的人或许已经不再震惊,但听的人却极为动容。那神出鬼没闻所未闻的黑羽骑,水下的城堡,城堡中的士兵,古怪的呼吸之法,无一不令人讶异难解。

萧天离听罢,望着齐倾墨不动声色的面容,他有些挫败的感觉,她何时已经有了这样强大的一支力量,而自己毫不知情?

“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神奇,齐治他的私兵有五百之丛,分为两班轮值,每两个时辰在水底换一次班,白天的时候伪装成渔民,晚上就直接在岸边起来。其实他们在水下并不需要多强的战斗力,毕竟谁也不知道绕城河的水底下会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他们只是看守罢了。”

齐倾墨纤长白皙的手指抚过还带着潮湿的箱子,嘴角边泛起一丝嘲讽:“他对自己做的事,一向很有自信的,所以他并不认为会有人找得到。”

“那你是怎么找到的?”萧天离问道。

“不是我找到的,是黑羽骑。”齐倾墨便承认得坦荡,的确是黑羽骑的功劳,她并没有帮上多大的忙。

“黑羽骑到底是些什么人?”萧天离终于问到了最关心的事情上面。

齐倾墨却是歪头一笑:“我也不知道。”

萧天离语塞,憋着气深深吸了一口:“那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从来都是他们主动联系我的,要论关系,最多算个合作关系吧。”齐倾墨说起大话眼也不眨一下,煞有介事的样子。

萧天离还要说什么,齐倾墨已经先他一步打断:“你怎么不关心一下齐治的那五百私兵是什么人呢,今天晚上最多只死掉了三百人,还有两百人不知藏在何处,你就不担心吗?这些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也不关心吗?齐治知道他的宝贝不见了之后,会做些什么事,不应该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吗?”

让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反问得说不出话来,萧天离终于认命般的承认,齐倾墨就算是她自己后方那块天要塌下来了,也不会让自己伸出一根手指头相助,她太好强。

可是萧天离不知道的是,有些事,不知道的人远比知道的要安全。

便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青微突然说道:“属下愚见,但我觉得此事如果连自己人都瞒着,便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如何,所谓知己知彼更是无从谈起。对付起外人的时候总会有各自为营的可能,说不定还会误了彼此的大事,所以我也很好奇黑羽骑到底是什么,竟可以瞒过细雨阁的人手。”

齐倾墨笑看着她一脸凛然的样子并不说话,示意她继续讲下去,青微让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这样一支队伍,如果被人误会是爷的手下,那皇恩便是再浩荡也躲不过杀头之罪,而且听颜回说,他们杀伤力极强,若没有一个领头人物,以后不知会不会坏事。”

“你的意思是叫我把他们引出来,然后让宁王爷将他们收于麾下吗?”齐倾墨笑得好整以暇,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这样不好吗?”青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爷向来御下有方,细雨阁又最擅掩藏之事,在爷的手底下,他们肯定不会被发现,大家都会很安全,而且这样一支助力,于大事极有帮助。”

“好?好在哪里?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知道他们帮我们的原因吗?你就这么有自信掌控得住他们吗?你问问颜回在细雨阁里有谁能统领那一千如同幽灵一样的人物?细雨阁查不到他们的来龙去脉,难道要怪他们太过神秘,而不自检是不是自己做不够好吗?换言之,如果这一千人是萧天越的手下,你细雨阁这失职之罪会引来多大的滔天大祸你知道吗?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查不到齐治这些东西的下落,你这是反要责怪我为何不提前告诉你们黑羽骑的存在了吗?”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被人挤了出去,破屋像是一口麻袋在慢慢勒紧,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齐倾墨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很低沉,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有力,在沉寂得如同死水一般的破屋里,咄咄逼人,掷地有声,挟着那些箱子透出来的威势,重重地砸在青微身上。

并非她对青微有所不满,也并非她故意要摆架子凌驾于青微之上,而黑羽骑的存在太过特殊,她有义务,更有责任彻底断了青微和萧天离的念头!

所以她说出来的话极狠,极剜心,深深地刺痛了青微的心,逼问得她脸色青白,眼眶含泪,张合着嘴唇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想说,不说便是了嘛,何必言出伤人。”萧天离连忙出来打圆场,挡在青微面前。

鹊应冷笑一声:“宁王爷何不说是青微姑娘逼人在先?我家小姐反驳几句怎么就成了言出伤人?”

“我…”萧天离对鹊应这丫头实在半点办法没有,她时时刻刻都像是被惹怒了的恶人,凶悍地保护着齐倾墨。

“够了,开箱!”齐倾墨重喝一声,止住了这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论。

第208章 罪证画卷

细雨阁的人做事极迅速,“哐哐咣咣”的声音连绵不绝,箱子接连打开,像是打开了魔盒,里面的东西像是随时会冲出来咬人一般,人们屏气吞声往箱子里看去,却并没有发现想象中令人讶异的东西。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

甚至跟之前从齐治那儿劫来的兵器比起来,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因为是放在水下,所以箱子里面的东西都厚厚实实地裹了好几层油布,在原本就密封着的箱子和油布的两层保护下,里面的东西极为干燥,连一些书本都没有打湿,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这上百个箱子里放着的东西各有不同,但大多是金银珠宝一类,成排的银锭摆放整齐,借着火把的光一照,一片银光闪耀,看上去极为震撼,这里谁都不是缺银子的人,但谁都不会带这么多现银在身上,而是选择更为轻便的银票。所以一眼看到这么多的银子,谁都有些诧异。

齐倾墨拿起一块银锭翻看了一下,说道:“上面没有官府的铸印,这些是私银。”

“齐治是从哪里弄到这些银子的?而且他拿着这么多银子是准备做什么?”萧天离把玩着手中的银块,不免奇怪。

“开一熔炉,把官银化掉重要凝成银锭并不是太难的一件事,齐治贪了这么些年的家产只怕都在这里了,至于为什么不用银票而用现银,其实也很好解释。”齐倾墨扔了手中的银锭,擦了擦手,似乎在嫌那银子不干净一般,然后才说道。

“如果他急需做某件事,要用到大量的现银的话,是不可以通过钱庄兑换现银的,一来没有哪一个钱庄可以在极短的时间流通这么大一笔银子,二来就算钱庄做得到,这种异事又怎么可能不惊动有心人?所以齐治才放了这么多银锭在此处。”

萧天离眉心微皱,齐倾墨所说的齐治要做某件大事,其实他猜得到是什么事,只是不知道当自己断了他的钱晌之后,他会如何行事。对着颜回招了招手吩咐着:“点一下这里有多少银子。”

颜回眼都直了,只觉得今天晚上的担惊受怕全部值了!喜滋滋地跟去点起银子来。

齐倾墨的心思并不在这些多得吓人的金山银堆之上,而是另外六处的东西,有意思的是,这些东西并不如金银那样成山成堆,反而是六个小小的箱子,小得跟女子的妆梳盒一样大小,精巧可爱地排在木架上,等着人们去开启。

齐倾墨有预感这里面的东西只怕比那些金银,甚至兵器更为骇人,所以她稳稳地吸了一口气,才对萧天离点了点,依次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的东西,就足以令他们欣喜的了。

这是一份名单,一份可以血洗朝堂,改天换日的名单,齐治做了数十年的宰相,其下门生暗子不知其数,庞陈复杂,形成了一个坚固且隐秘的网络,中间少了任何一环,都不会影响到这个网络的继续成功交织。

皇帝曾经清洗过一次齐治的门人,朝中不少大臣受到牵连,但绝无可能一次就将齐治的根全数拔起。

但齐倾墨素手中的这一本名册可以。

这上面详细记载着哪一年哪一位秀才中了状元,齐治又是如何巧妙安排这些人以一种极为隐蔽的姿态悄悄渗入朝堂,成为他的暗子,不会被圣上疑心,以及,他们成功上位之后,对齐治这位恩人的“感恩”与“回馈”。

这些帐目应该是完全可以跟后面颜回正在点的金银对起来的。

第二个箱子和第三个箱子里面,还是花名册,不过这两份花名册比起第一份来更有意思。分别是齐治在宫中的眼线,联系方式,和…历年来皇帝为充盈皇宫选秀时,齐治安排的女子,这些女子最后大多成为了皇帝的枕边红人。

齐倾墨注意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宝贵妃的名字,但字迹很是潦草,看上去漫不经心,想来齐治一开始就未对她抱过多希望。不得不承认,齐治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萧天离“啧啧”着嘴,一边翻着帐本一边说道:“齐治这个老狐狸,居然在宫里着藏了这么多眼线,还好我这些年隐藏得够深,不然只怕早就让他发现了。”

“这些帐本你拿着,怎么用你知道的。”齐倾墨合上手中一本册子放到萧天离手中。

“来看看这个。”青微突然唤了一声。

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凑过去,发现青微手中拿的是一封信,信纸有些泛黄,看上去放了至少两年了,齐倾墨拆开,萧天离把脑袋凑过来。饶是有了前面三本足够撼动齐治身份的帐本,在这封信前面,几人还是吓了一大跳!

萧天离拍着胸脯骂道:“齐治这个狗东西,居然真的敢里通外国!”

从国仇家恨这四个字上面来说,国仇自然是摆在前面的。

这是一封齐治跟青沂国太子殷笑闻之间来往的书信,信上写明殷笑闻对齐治很是满意,说他这些年做得很好,等大事得成,齐治仍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份,享受无边的福贵和滔天的权势。

萧天离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显然气不过,对于内奸这种角色,稍微有点热血情怀的人都是憎恶的,更何况萧天离是一位皇子。

齐倾墨并没有停留太久,将信交他们之后,打了第五个箱子。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几乎怔在了当场。

那居然…是一封遗诏!

金线绣着的龙在布帛上栩栩如生,祥云簇拥在四周,龙身若隐若现,火气的光一跳一跳,那金龙似乎要破布而出,腾飞在天,霸气凛然,威摄四方!

萧天离的嘴角抽抽,心想着这一回可真是玩大了!

缓缓摊开卷着的布帛,上面的白纸上字迹苍劲有力,隐隐有股气吞山河的威风,这字迹萧天离并不陌生,正是当今圣上,他的父皇的。

白纸上写着:“太子萧天越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继皇帝位,钦此!”

只差一方玉玺印,这就是皇帝留下的名符其实的遗诏了。

“父皇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立遗诏?”萧天离渐平了心中的震惊,满是不解!

“难道皇上一早就决定了一定会把皇位传给太子,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吗?”青微很是焦虑的问道。

这一封遗诏来得太突然,一下子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天生对皇权的敬畏和仰望,让他们连起疑的念头都像是大海上的一盏浮灯,随时会被扑灭。

齐倾墨拿过萧天离手上的遗诏未说多话,只认真地看着。于别人而言极为尊贵显赫的东西,她却并不是很在意看重,像=是拿草稿一样铺在膝盖上,仔细地着字迹。

许久过后,齐倾墨一合遗诏,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这不是皇帝的亲笔,是别人模仿了皇帝的笔迹。”

“你说什么?”青微立马警惕起来,在她的印象中,能将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人,齐倾墨就是其中一个,现在的情况如此复杂,她不得不连齐倾墨也怀疑起来。

齐倾墨没有理会她的紧张,指着太,人,大三个字说道:“这三个字都有一揦,模仿者很用心,看上去写得一模一样。但没有人写字,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是一封假遗诏,是齐治伪造的。”

齐倾墨最擅模仿他们笔迹这件事,萧天离早有领教,所以他几乎没有多想就相信了齐倾墨的说法,因为他也无法给自己找个理由,理解皇帝这么做原因。

萧天离隐隐有些愤怒,萧天越若是与他光明正大争上一场,若他输了,萧天离还会对他有几分尊敬和惋惜,毕竟大家是亲兄弟。可是他居然用出了如此下作的手段,不免让人寒心。

遗诏是什么?遗诏是皇帝死了之后才能用上的东西!

萧天越这么早就开始准备这些东西,在做什么打算,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他是真的有动过弑君杀弟的念头!

齐倾墨倒没有他这么激动,因为她对萧天越看得更为透彻,看透了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刻薄之人,根本不能指望他会念及父子兄弟之情,看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手,就知道了。

齐倾墨越过萧天离,打开了最后了一个盒子,在经历了三本花名册,一封通敌的信,和一纸伪造的圣旨的惊讶之后,齐倾墨已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里面是一件龙袍,她也不会觉得奇怪和震惊了。

但出人意料的,那个看上去最华贵,最精致,甚至还镶了不少红蓝宝石的箱子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副普通的画卷。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疯狂地席卷了齐倾墨,口舌都开始干燥起来,似乎那一张普通的画卷比前方那几个骇死人的东西更为令她不敢碰触一般。

“怎么了?”萧天离发现齐倾墨不对劲,连忙问道。

“没事。”齐倾墨稳了稳心神,伸出洁白纤细的手,缓缓拿起了那逼画卷。

第209章 半路截杀

画上是一个女子,身着浅黄色的襦裙,笑颜明媚地坐在柳树下,一双赤足踢踏在水里,周围的鱼儿嬉闹在她脚边,神色安神恬淡,像是世间万物都不能更改她的出尘悠然。151+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极美极美的一个女子,美得这世间任何词语用在她身上都是一种亵渎。

若仔细去看,会发现,这女子竟与齐倾墨有七分相似!

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人生若只如初见,赠柳一南,齐治落笔。

柳一南。

齐倾墨的眼眶有些湿润,久久地举着画像不能言语,这应该是她的母亲,那个为了救她和哥哥死于齐治和姚梦之手的母亲,柔弱而又坚强的母亲。

这么多年了,终于看到了她的样子。

齐倾墨的心里拉扯着有些疼痛,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她懵懂无知的岁月里为她付出过多少,忍受过多少,但是源自血脉中的亲厚让她觉得亲切与感动。如果娘亲一直活着,是不是自己不用吃这么多苦?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个人过得,好苦,好难。

“她手腕上戴的是…”萧天离敏锐地看见了一只手镯。

“凤血环。”齐倾墨柔软地声音令萧天离心头一动。

“她是你的…”

“我娘亲。”齐倾墨收好画卷抱在胸前,笑望着萧天离:“这副画卷对你没用,我可以收起来吗?”

“当然。”萧天离呐呐道,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齐倾墨,明明微笑着,像是一朵温柔绽放的花,但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却迟迟不肯掉落下来,恰如花瓣上悬而未滴的露珠,惊艳得令人心疼。

“谢谢。”齐倾墨视若珍宝的收起画卷,示意鹊应将自己推出这屋子,她快要不能呼吸,需要新鲜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