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深深一跪,这一跪,是替柳族百书人求条活路。

萧天离心中有些许的惊讶,这个女子一次次让他刮目相看,面对自己毫不留情的羞辱她不见半分恼怒,反而淡然接受。而于大局上,她的心思竟比柳鬼谷还要活络几分,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企图。

“这样看来,你倒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萧天离说道。

白月有些话不敢说,只闷头行礼。

那些不敢说的话,齐倾墨已经明白了,所以她将萧天离逼回了临澜国,那也是百书人真正愿意出兵青沂的原因。

而萧天离不知道,这是白月的自私。

自然,白月也不知道,她为自己这一份自私,日后让多少人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聪明反被聪明误,是愚蠢的聪明人。

萧天离并同有一骑骠骑杀入宫中去质问他的父亲行事为何如此荒唐,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懒得再去看那皇帝一眼,那样绝情寡义的皇帝,看一眼便觉得心寒一分。

他回了丰城,取了他的长枪,骑了他的骤风,带着颜回和泠之继杀向了战场,连宫中问安都未去。

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将其它的事情安排妥当,宫中的小太监提着脑袋才能做的事依然要做,该疏通的情报网络他全力疏通,百书人那边可以利用的一切他都毫不客气。

柳鬼谷与白月站在城头上,望着一骑绝尘而去的萧天离,渐露白发的他心情沉重,萧天离的确算是上世间少有的好男儿,但真的值得自己的女儿这般掏心挖肺吗?

“月儿,你可想好了?”

“父亲放心,女儿早就想好了。”白月微微一笑,靠在自己父亲肩头,她心里很清楚,她这条命自打出生起就不是自己的,如今为了自家的族人做一些事,她心甘情愿。

皇帝自然是震怒的,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背离了他。

萧遥自不必说,他的罪行若真细究起来,当得起造反谋逆的滔天罪名。

而他一直信心满满,觉得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提议的百书人竟然也反了他,于宣遥国边境撤兵进而转道青沂襄助萧遥。

他恨得咬牙切齿,派人前去捉拿柳鬼谷这个逆贼进宫,却发现柳鬼谷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整个柳家的人都凭空消失了,那白月更是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柳鬼谷若要藏身,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寻到?

无处发泄愤怒的皇帝将怒火尽数撒在了宫里的太监宫娥上,这些天的皇宫里到处都充斥着鲜血的味道,嘴上有一粒痣的小太监每天都会宣上几道皇帝莫名其妙的杀人旨意,那些无辜的人命洒出的热血仅仅为了浇熄皇帝的滔天怒火而已。

所有临澜国的事都通过各种渠道传回了宣遥国,瑾诺看着秘信微微皱眉,临澜国皇帝这些天的举动未免太过残暴了,这些无辜的人又何罪之有?

“在叹什么气?”齐倾墨放下书卷看着瑾诺,这些天她的身子越发嬴弱起来,连走几步都累得喘不过气来,便干脆在床上躺着,一躺就是好几天。

瑾诺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人心未免太过狠毒了些。”

“不是人人都像你的,我的心肠也挺狠毒的。”齐倾墨拿自己打趣。

瑾诺笑道:“你啊,总说这些话,这些天身子好些了没?”

“死不了。”

“离死也远不了。”说这种话的人大多是柳安之,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眉宇间的忧愁越见深厚,齐倾墨的身子一天差过一天,他施尽浑身解数也只是堪堪留她一口残气在,说不定哪天她就一睡不起了。

齐倾墨笑望着一脸郁闷走地来的柳安之,说:“你可是大夫,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就是鹊应只怕快醒过来了。”柳安之也不忍心一直挖苦她,齐倾墨这样,谁看了心里不难受?

“真的?”齐倾墨一听到有鹊应的好消息,眼中都放出光来,直直地望着柳安之等着他的话。

柳安之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早晨的时候我替她把脉,她脉象越见平和稳定,眼珠子也有转动,想来离醒过来不远了。”

齐倾墨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意,鹊应是她的心头肉,如果鹊应能醒过来,那她死去时的憾事又少了一桩。

只是一想到顾藏锋,齐倾墨的脸色又有些黯淡下来,那一日的滔天大火,齐倾墨到现在都记得,听说连他的骨灰都没有找到多少,只有那把一直陪伴他多年的长刀通体焦黑的躺在火灰里。

瑾诺自然知她的心思,开解到:“别想了,想多了伤身。”

齐倾墨强笑着点点头让瑾诺安心,靠在软枕上却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临澜国与青沂国的战事听说打得如火如荼,两军厮杀得难解难分,还听说萧天离提枪上阵不冲锋在前极为勇猛,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军将领首级;又听说萧遥用兵极诡,常常出其不意攻青沂国于不备之时。

也听说殷笑闻手段了得,虽然百余万大军压境,但他仍然能坚守城池,浴血搏杀中,他并未输点半分光彩给萧遥,不亏他一代名将的称号。

而宣遥国在这期间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是不知道这平静能维持多久。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52章 前方战事

战事待续三月有余,萧遥与百书人的大部队艰难地推进着,从夏季走到了秋季。萧天离每日冲锋陷阵在最前方,悍不畏死地作风让人不敢相信,好像每次都在寻死一样。

“小离啊,虽然叔我不喜欢逃兵但也不喜欢一直找死的兵,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力气啊?”萧遥嘴里叼着块鹿肉,囫囵着对萧天离指道。

萧天离不过三月时间,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胡子拉碴看不出个人样了,眼窝深陷着,往嘴里灌了口灼嗓子的烈酒:“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能一天到晚地往人家刀子底下闯?”萧遥这些天是没让他吓死,整个一自寻死路的主。

萧天离没说话,闷着头喝酒,自打他来了军中,上了战场,就一直在往死里冲,豁出了命似的不顾一切。

萧遥知道他心里因为齐倾墨的事苦得像黄莲,想在战场上每日的生死一线间的紧张之下暂时忘却,但照他这么拼下去,不用再出一个月,他就算不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也会自己累死在马背上。

连着几天不能合眼的人,根本就是不应该上战场杀敌。

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前提是,你得有命活着。

颜回和泠之继两人愁得只差早生白发,看着自家爷一天比一天憔悴,心里都快急成麻花了。

“颜回啊你说,爷这么下去还能撑几天?”泠之继望着坐在草地上望着不远处还在喝闷酒的萧天离,唉声叹气。

“撑不了几天了,齐小姐啊,是咱们爷的克星。”颜回跟着一叹,若非是齐倾墨,谁又能把爷逼成这样?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爷这么自己把自己折腾死?”泠之继是真的着急,现如今没有人能劝得动萧天离,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拼死拼活,却毫无办法。

颜回白了泠之继一眼,骂她尽讲不吉利话,但同样也无可奈何,除了赔着叹气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萧天离虽离得远,但颜回和泠之继的话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他目光微微一转,眼前浮现的便是齐倾墨的容颜,或笑或哭,或悲或喜,最后都化成云烟消散。

如今的他在军中威望极高,那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武艺本就卓群的他在沙场上更是如鱼得水,更何况他智谋出众,妙计层出不穷,终于人们对那个流恋花丛的太子殿下看法有了逆转般的改变,他渐渐有了一代雄将的气势和魄力。

就在萧天离越杀越勇的时候,丰城皇宫里一道圣旨宣萧天离回宫。

萧遥与他畅饮一晚,那一晚未召歌舞,未谈战事,未说其他,两叔侄坐在辽阔无边的平原上,对着像是要就垂在头顶上的圆月,听着远处传来的狼嚎声,喝了足足数十坛烈酒,说起萧天离儿时的趣事。

“我记得有一回,你去捉蛐蛐,结果被一只突然蹿出来的老鼠吓得都哭了。”萧遥拿着萧天离幼时的笑话揭着他的老底。

“那老鼠明明是叔你扔出来了,卑鄙死了!”萧天离一听就恼了,拍着大腿骂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你在我珍藏了十几年的好酒里洒土你怎么不说,臭小子,你小时候干的这些事差点没把我气死,搁现在,我非得胖捧你一顿!”

两人这老底翻得有点久,陈年旧日里旮旯角的事都扯来算了个帐,这一算帐才发现,两人之间互坑的优良传统果然是从小时就开始有了的。

“那会儿我问你想学什么兵器,你想也没想就说要学枪,为什么?”萧遥问道。

“因为霸气!”萧天离近日难得一展笑颜,醉醺醺地带着酒气喊道。

“说得好!男儿就当霸气,别他妈整个跟个娘们儿信的唧唧歪歪,成天想着情啊爱的,看看这天下壮丽河山,这才是你该想的事儿!”萧遥捶了萧天离胸口一拳头,笑骂一声。

“哈哈哈,叔说得对。”也不知这是不是萧天离心中真正的想法,但总归是应着萧遥的话在说,又是几坛酒下肚,他已经有些醉了。

“小离,此去丰城只所有些风险,你那个皇帝老子你也知道的,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毒,吃自己儿子这种事他能干第一次就能干第二次,你可以自己当心,叔可帮不了你。”萧遥语气微显惆怅,天家的亲情啊,真是比月亮上的云朵还要稀薄。

“我知道,叔你放心吧。”萧天离抱着一坛酒倒在草地上,渐渐望着月光有些迷了眼。他当然皇帝为什么要召他回丰城,这跟当年萧天越权势过大,皇帝就要开始打压是一个道理。皇帝还年轻,不过四十六七,而且他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再活过一二十年绝对没有问题,所以在他还着的这一二十年,他希望自己的屁股还是坐在龙椅这把椅子上的。

但是他的接班人太强大了,强大到已经威胁到他,百书人和萧遥的同时背叛早就让皇帝起了戒备之心,萧天离在军中又树了这么多的功劳,得了这么些的威望,皇帝便彻底坐不住了。

他决定跟对付萧天越一样,对萧天离削权打压。

只是当年对付萧天越的时候,他有萧天离可以利用,如今萧天离没有对手,他只能自己出面了。

话说难听一点,皇帝还算是壮年,就算萧天离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没了,他也还可以继续纳后宫,继续生儿子,他有足够的时间等着幼年的皇子长大,并且这些幼年的皇子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萧天离对这一些都太清楚,所以他越发不想面对那个名叫皇帝的男人,他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却从未把自己当儿子看过,而萧天离回丰城要应对的事情,不比这战场上的战局简单。

那些阴谋与手段,不是提一杆长枪破阵杀敌就可以一力破之的。

萧遥看着醉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的萧天离,看着他长开的眉眼,依稀还有着当年他年纪小小的模样,萧遥看了许久许久,那双永远懒散洒脱的双眼里一点一点渗进了其它的色彩。

“小离啊,还是那句话,没别的,活着最重要。”

月光下另一个身影走过来,站立如松地挺立在萧遥身边:“萧将军,你叫我?”

“咱两好像从来没有单独呆过几个时辰,今天晚上陪我走走吧。”萧遥晃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站起来,手一伸,一把握住墨七的手。

她的手心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嫩滑,相反带几分薄茧,常年握刀拿枪的手才会这样。

墨七先是心中一惊,旋即脸色烧得透红,幸好借着月色才未被发现,小手停在萧遥的大手里稍稍挣扎一下,就安安静静由他拉着,慢慢走在月光下。

“你今天…怎么了?”墨七问着一直沉默的萧遥,他今日脸上的笑容很是独特,带着些许温柔的色彩。

“怎么,跟本大爷走两步你还不乐意啊?”萧遥偏着头笑望着比他矮一头的墨七。

墨七脸上微窘,清了清喉咙干咳一声故作不屑的样子:“谁乐意啊。”

萧遥闻声一笑低头伏下去,突如其来地吻在墨七的嘴唇上,墨七怔住一动也不能动,瞪大着双眼望着近在眼前的萧遥,他眉目轮廓一向很深,月光将这些轮廓映得深深浅浅的,轻闭着的眼睛一吻跟着月亮一样,深深浅浅,温柔多情,辗转流连。

这一吻很长,长得墨七心神迷乱,双臂勾上萧遥的颈脖,踮起脚尖迎向他,生涩的吻技太用力,磕得萧遥的嘴唇都破了,引得他吃吃发笑:“这么心急?”

墨七被他闹得脸色更红,一狠心一闭心干脆将萧遥扑倒在地,恶狠狠地说道:“让你笑!”

萧遥却是笑得越放肆,四肢大张地躺在草地上,由着墨七压在自己身上,可是她除了亲吻着萧遥的嘴唇之外,别的几乎什么也不敢做,倒显得尴尬万分。

最后两人是怎么翻滚起来的,大家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吻连绵不断,彼此的身体滚烫似火,至到最后的月亮微羞,藏于云后。

次日,萧天离一如来时,只带了颜回和泠之继赶回丰城,其余未带一个随从,他倒是也不怕有人半路暗杀。

萧天离前脚刚走,萧遥就打发了墨七离开,再次前往宣遥,去找齐倾墨送一封信。

“是什么信这么重要,不能用信鸽传吗?”墨七握着萧遥递过来的锦囊,昨晚的春风一度,让她脸色微羞,镇定也显得很牵强。

萧遥笑了一下,拉着墨七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很重要,所以需要你亲自送去。”

“那我送完信马上就回来。”墨七在胸口低声说道,这么多年的默默等待终于等来了她想的结果,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好。”萧遥点头,松开墨七,捏了捏了她的脸,啧啧道:“该吃肉了,瘦了好多。”

“你…”墨七狠狠瞪了萧遥一眼,可是一遇上他含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就恼火不起来。

萧遥理了理墨七耳边的碎发,惊奇地发现墨七的耳朵上戴上了一对杜鹃花的耳环,指尖抚过那对造型朴素的杜鹃花,萧遥轻声一笑:“女人味。”

墨七彻底红了脸,一跺脚转身就走,骑了“追马”就驾马而去,哒哒的马蹄只扬起一路灰尘。萧遥望着远去的墨七,一直笑着笑着,却渐渐笑没了欢喜。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53章 混乱局面

齐倾墨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墨七,没有欣喜的表情,也没有激动的神色,而是震惊和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惊得差点从床上差点没滚落下来。

柳安之正好在她旁边,连忙扶住她:“你这是怎么了?墨七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是啊,齐小姐,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墨七也不能理解。

齐倾墨推开柳安之,几步走到墨七面前,紧紧抓住墨七的双臂:“萧遥呢?萧遥在哪里?我不是让你一步不离地跟着萧遥吗?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

“我…我是来送信的,齐小姐你怎么了?”墨七举着手中的锦囊,递到齐倾墨面前,满脸的不解。

齐倾墨颤抖的指尖接过墨七递过来的锦囊,突然发现墨七的发髻已经挽起成妇人髻,眼中的恐慌更进一层,慌张地打开锦囊,里面却空空如也!

齐倾墨一下子跌坐在地,呆滞地目光不知望向何处,痴痴呆呆。

“齐小姐,到底怎么了?锦囊怎么是空的?”墨七见齐倾墨这样也惊慌起来,隐觉不妙。

齐倾墨撑着柳安之的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墨七,声声若泣:“墨七,你怎么这么傻?”

“我怎么了?”墨七知道齐倾墨不是一个情绪易激动的人,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齐倾墨苦笑一声,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只望着柳安之:“叫文赫过来。”

柳安之一愣,墨七来这里,跟黑羽骑有什么关系?

文赫是那仅存的二十七名黑羽骑士现在的首领,虽不及顾藏锋稳重如山,但也是个可靠的人。此时他来到齐倾墨面前沉默行礼:“齐小姐。”他的称呼沿袭了顾藏锋的,一如继往的齐小姐。

“跟我进来。”齐倾墨虚弱无力的声音有些发抖。

柳安之与墨七,甚至后面赶来的瑾诺都不知道齐倾墨到底与文赫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场谈话谈了很久,久到外面的人煎熬万分。文赫出来之后,只向众人行了一礼,便跟以往一样沉默地往宫外走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齐倾墨交代了他什么,但大家都知道,文赫不会向任何泄露半分,自打这剩下的黑羽骑让齐倾墨带回来,他们除了齐倾墨的命令谁也不停,无忧宫外的守卫也都换了下来,全由黑羽骑的人来守护齐倾墨的安全。

此时无忧宫外的人一撤,倒无由来的让人少了些安全感。

墨七见齐倾墨终于走出来,连忙冲上去紧张地问她:“是不是萧将军会出事?”

齐倾墨却没有说话,只是苍白着脸色说道:“备马。”

柳安之当即便恼了:“有什么事你要亲自去?你现在这副身子还能骑马吗?告诉我们去做就不可以吗?”

齐倾墨像是被他的话点燃了所有压抑的情绪,失声尖叫着:“你想让顾藏锋的悲剧重演吗?我要去救萧遥!”

满屋死寂,顾藏锋的悲剧?求萧遥?

难道萧遥也会跟顾藏锋一样死在皇帝的阴谋之下吗?以萧遥那样的智慧怎么可能会被皇帝算计?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齐倾墨曾经两夜一天不合眼,千里奔袭去找顾藏锋,却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不是没赶上,而是顾藏锋不肯见。那场漫天大火至今还烧得她灵魂生疼,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不想让她关心的人再次就死在她面前,而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种疼痛,她永远永远也不想要了。

萧遥的最后一战是在青沂国的都城贺城。

绝望的嘶吼声撼动着贺城那座高耸并古朴的城墙,登云梯高高架在城墙之上,前仆后继的临澜国士兵被城上推落的滚石和火油一次次打落,踩着尸体继续往上的士兵用不畏一死的勇气奔赴在一条或许是必死的路上。

摇曳着的旌旗渐渐染上更多的鲜血,不知是谁的王字帅旗被烧出一个窟窿,焦黑的边缘还透着硝烟的气息,而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血肉模糊,难辩面目,交叠在一起,脸上保留着临死前最后的情绪。

所有这一切的残忍便组成了战场,令人绝望窒息的战场,士兵们手中的刀剑反射着冷漠的光,无情地嘲弄着残杀的人们。

萧遥满脸是血的搏杀在前,手中的长枪枪头绑着的红缨早已暗红发乌,那里被鲜血浸泡了一次又一次,一身戎马战甲的他高坐在马背之上,百万大军中纵横开阖,所向披靡,凡过之处必是杀出一条血路。

从临澜国与青沂国的边境一直往前推进,萧遥率着上百万的铁骑用最蛮横的方式一步步践踏而过,百书人那五十万大军被萧遥完美的融入进了他的军队里,这只本不擅长于平原作战的军队让萧遥带的军队一路帮扶着,磕磕绊绊总算适应了地形,但战力却依然很弱。

萧遥并非圣人,对于百书人这个突兀畸形的存在,他虽然没有暗中阴害,却也没有再给予过多的袒护,在面对同样的战争时,百书人将士的存活率完全无法与他带出来的正规军队相比。面对着那些死去的百书人将士,萧遥没有过一丝动容。

以后这天下他是要交给萧天离的,能顺手将这个烂尾巴割掉,萧遥很是愿意这么做。

而殷笑闻的确是他此生遇到过的最强劲的敌手。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三岁的年轻将军能有的魄力的胆气,青沂国的环境极为苦寒,粮草不足且不说,青沂国百姓虽都是悍勇之辈,但毕竟那样苦寒的天气下,青沂国子民不可能会太多,这也就意味着青沂国的士兵也不多,不过四十万余众。

这粮草不足的四十万余众抵抗着萧遥兵强马壮的一百二十万在前线,足足抵抗了近半年,哪怕艰苦卓绝,也不曾见殷笑闻的将士中有半个投降的士兵。

他便是败了,也败得荣耀。

齐倾墨等人一行人一行马,顾不得尘土满面,穿过宣遥国与青沂国之间的边境,踏入青沂国的平原,来一路看尽战火燎烧过的城池和荒野,看过战死的将士和枉死的百姓,看着一切的一切都是战争过后的产物,满目疮痍。

次日,临澜国的皇宫里,萧天离剑指着皇帝:“我该早些杀了你!”

“你若想做个弑君杀父的万古逆罪,大可动手。”皇帝面带得意之色,挑衅般地看着萧天离。

“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吗?父皇,自小你可有将我当做你的儿子看过?”萧天离的剑尖没有一丝发颤,平稳地端着,直抵着皇帝面门。

“你以为你今日杀了朕就能逃出这皇宫吗?你是朕的儿子,你的心思朕最了解不过。朕既然敢召你回来,就不怕你反了天去!”皇帝信心十足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权利除了会让人享受许多便利外,还会让你的双眼被蒙蔽,比如被人称呼久了万岁,便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活到万年那么久一样。

皇帝在权利的顶峰呆了这么多年,他过于膨胀的信心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不会有丝毫怀疑。

他召萧天离回来,是罗列了诸多罪状要将萧天离的东宫太子之位革去,顺便清洗了朝中他的朋党,又派人监视住他,顺时准备将他拿下。

这是萧天离一早就料到了局面,猜到皇帝早已在他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所以他倒并未有太多惊慌,但毕竟之前离开丰城时他为了不被皇帝清洗,将自己的诸多力量都转移了出去,所以身边倒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大部分的事都需要他自己应付。

而仅有的泠之继和颜回二人有其它的事情要做,总是有些不够用的。

皇帝已经将萧天离围成了困兽,而正好萧天离说的那样,他该早些对皇帝出手,那么此时他也不会如此的被动。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萧天离想着皇帝毕竟是他的父亲,大逆不道杀自己的父亲这种事,他终归有些不下去手,虽然这个父亲根本未将他当儿子看过。

于是这一片刻的不忍,便让皇帝利用了个彻底。比萧天离心肠狠毒得多的皇帝,今日设此局,要除掉萧天离。

宁静庄严的御书房里血光四起,刮干净了胡子面色有些清瘦的萧天离挥动着从侍卫手里抢来的长剑,抵御着前来杀他的人,这些人每前进一寸,他的心便冷一分。他不忍杀皇帝,皇帝却忍心要他的命。

皇帝就这么冰冷着脸色退后几步站在旁边,看着萧天离在一群杀手中生死搏杀。

萧天离有那一丝的后悔,或许皇帝有一句话说得对,对于皇帝这样的人,自己为什么还要心软?为什么还要测试最后的良知?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他的善良?

从皇帝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开始,早就已经无情无义了。

“妇人之仁的男人,怎么配当皇帝?”皇帝阴森的语气显得格外无情,“你想必还不知道,萧遥会死在今日吧?”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54章 毒胜猛虎

“你说什么?”萧天离的长剑“咣哐”一声掉落在地,他可以忍受皇帝对他的无情,但教他如何相信萧决这个临澜国的皇帝为了自己一己私利,竟要将萧遥都害死?!

萧天离的愤怒正合皇帝心意,他十分享受看着自己的敌人,或者是他认为的敌人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样子,这比他赢得一场阴谋更让他觉得满足。

“我说,萧遥那个逆贼今日会死!”

“你对叔说了什么?”萧天离心中有些画面闪过,似乎所有的原由都能串联起来,最恐怖的猜测瞬间涌上萧天离心头。

“朕不过告诉他,他现如今可以背叛朕,日后也就可以背叛你。”皇帝毫不遮掩地将当日他说的话抖落出来,他相信,以萧天离之姿当然想得明白这句话里的含义。

自古以来,权臣都是皇帝最不为皇帝所喜欢的一种臣子。贪官也好,奸臣也罢,至少九五之尊们手中都还握有他们的软肋,而权势滔天的臣子,已经不受皇命所控,既在权力的最中心,又游离在权力最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