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看了一眼还在躲着她的九公主,道:“公主,我给你找个好玩的玩具。”

九公主一下子跳得老远:“你离我远一点!”

李未央笑了笑,吩咐赵月了几句,赵月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两个小笼子过来了。九公主狐疑地望着李未央,不知道她在耍什么把戏。

李未央道:“你七哥在这里,还怕我吗?”

七哥看见你就没魂儿了,一点也靠不住,九公主识时务地把这口气咽下去,但是她也很好奇地附过去看究竟是什么……

不一会儿,她大叫起来:“啊!这个我喜欢!”

凉亭里,她拉着李敏德陪她玩起来,“威武大将军,上啊,上……”

“加油!加油……”

“咬死它,使劲的咬,好样的!”

偌大一个云纹玛瑙盒内,两只头大个壮的蟋蟀正鼓翅激鸣、斗得你死我活。

李敏德半垂着眼,一直陪她坐着,可是心思早已飞到了另一边去。

三姐,永远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那边,九公主兴奋地满脸通红,完全像是个男孩子,她从小受到各种规矩的拘束,教养嬷嬷总是说这个不可以那个不可以,弄得她连开怀大笑都要受到拘束,难得一次能够放开,她早已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开心地一个劲儿地拉扯李敏德的袖子。

李敏德很好地遮掩了眼里的厌恶,冷冷地望着盒子里那两只正在争斗的蟋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边,拓跋玉笑道:“你今天可把这孩子吓得够呛。”

李未央慢慢道:“我是为了她好,若是她继续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将来会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拓跋玉注意到,一旁李敏德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他便笑着站了起来,道:“走吧,陪我去湖边走走。”

李府的花园里,有一个湖泊,非常的美丽。

李未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拓跋玉笑了:“怎么,你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其实你不必担心的,我总不会让你变成别人流言蜚语的对象。”

李未央站了起来,陪着他向湖边走去。

拓跋玉的面色却慢慢沉寂了下去,他似乎有重重的心事。

“在你提醒我之后,我将你说的人全都调查了一遍,你说的对,他们的确都是拓跋真的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拓跋玉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道:“这里面……莫非有七殿下熟悉的人?”

“你上次说的沐阳,其实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甚至于在外游学,有三年时间,我们都是师兄弟,彼此兴趣相投,志向一致,我本以为,虽然没有说破,但他已经是我的臂膀了。”说到这里,拓跋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像被浸入了冰冷而又粘稠的泥塘一样,“还有景能,他是太子少师,也是我多年来敬重的人,我以为他正直无私,根本不会想到他竟然也参与到了拓跋真的阵营里去。”

“你杀了他们?”李未央脸上面无表情,眼睛微微瞑着,竟带着几分神像般的神情,让人看了心冷,却也心定。

拓跋玉慢慢道:“沐阳酒醉之后,失足坠马死了,还有景能,昨日因为一件事触怒了陛下,被腰斩了。”

七皇子的动作,倒还算是迅速,李未央微微一笑。

然而拓跋玉却并不这么觉得,虽然他毫不后悔自己杀了沐阳和景能,也笃信这样作是明智之举,但人的心,有时是无法像铁板一块的。即使不后悔,不自责,他提起沐阳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痛心。

拓跋玉看到李未央的神情,笑了笑,道:“你觉得我杀的好,对不对?”

这个问题几乎没有答案。

李未央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嘴角却丝毫没动。她声音低沉,听起来就像一缕针尖般的冷风,看似无力,却能吹透人的七窍:“殿下,你比拓跋真,输在哪里,你知道吗?”

拓跋玉脸上丝毫未动,心里却像有一阵暴风席卷了过去。

李未央笑了笑:“身在皇家,你身上却有皇室子弟不该有的妇人之仁,我敢断言,若是你继续这样下去,将来一定会输的五体投地!不要说什么好友兄弟,哪怕那是你亲生的兄弟姐妹,挡了你的路,也要毫不留情地除掉!这才是为君之道!你是在外面游学,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谊回来,反倒把这些最浅显的道理忘记了吧!”

拓跋玉一怔,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小女孩,嘴巴里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李未央冷冷道:“我不是教你诈,只是不想自己被你连累,若是你无法做到杀伐果断,只会害得我和你一起倒霉!”

拓跋玉半天都没有说话,李未央说的话听起来简单,甚至有些不清不楚,没头没脑,他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若是我真的依靠杀人无数登上皇位,那天下百姓会怎么看待我?!我又如何让臣民信服?!”拓跋玉忍不住反驳道。

李未央叹了口气,依她看,七皇子虽然聪明,但却在有时候过于仁慈了,比之杀人不眨眼的拓跋真,他的性格里还有耿直的一面,或许,这就是老罗国公留给他的最宝贵也最无用的东西。作为臣子,自然可以耿直,这样可以让皇帝放心,但是作为帝王的继承人,就是一个让人无比头疼的个性了!李未央慢慢道:“若是有一天,七殿下能够成为天下之主,那谁敢来评判你的对错?不管你是杀了兄弟还是诛了大臣,能衡量你的对与错的,只有政绩,只有看你为天下百姓做了什么事情。只要能为天下百姓谋福,哪怕你满手都是血腥,历史上也不会记得了!相反,哪怕你再善良仁慈,如果无法给天下谋福,甚至带来灾难的话,只会丢了江山丢了性命,到时候,谁会来可怜你!”

这些道理,其实张德妃和七皇子身边的人也都隐约对他透露过。可是——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人敢当着他的面说的这么直白!拓跋玉有一瞬间的呼吸停滞,他只觉得李未央的几句话说的如此清晰明了,分明说出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愿望和想法,这些想法是最原始的对于权力和皇位的向往,可是罗国公教导他的一些东西又令他产生矛盾,李未央的话,让他原先的动摇和彷徨全都消失了,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坚定明亮,说不出的畅快。

李未央见他神情发生了变化,心头却叹了一口气。

这么久以来,她也一直在思考,一直在研究。

这些话与其说是想法,倒不如说是结论。

她一直在研究皇帝的这些儿子们,太子,拓跋真,拓拔睿,拓跋玉,她想要找出拓跋真最后登基的真相。

后来她不得不承认,成王败寇的背后,就是毫不掩饰的血腥。一帝功成万骨枯,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拓跋真的路,否则他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没有这种决心,还是趁早靠边站着去!

拓跋玉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没想到你身为女子,反而比我更有决心。”

拓跋玉产生了一种想法,他觉得,李未央会这样不惜代价的帮助他,多少有一点,是因为对他有好感。想到这里,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一动,就像浮在水面上的飘萍轻轻地撞了柳叶,下意识地想要去碰触她的手。

李未央却突然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拓跋玉一愣,随即不解。

李未央意识到自己的冷酷,目光稍稍冷却了些,脸上的表情确开始缓和:“七殿下,还有一点希望你明白,我帮助你,绝对不掺杂男女私情。”

拓跋玉完全说不出话来,原本心里的那点粉红色泡泡消失的无影无踪,清冷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惊讶。

一旁的假山后,李敏德微笑起来。

他就知道,冷酷的三姐是不会看上拓跋玉的。可能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偷偷甩开公主跑过来偷听,实在是很傻,他忍不住深深地垂下眼帘,懊恼地笑了笑。低垂的眼帘和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晶亮的眸子,精致清秀的轮廓和微微垂下的双眉也让他的脸庞显得更加柔和,刚才的郁卒之气早已一散而空了。

可是,李未央的拒绝之态,并没有让拓跋玉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恰恰相反,他反而觉得李未央的目光中还含着灼人的热度,正在压抑地燃烧着——只不过是他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对他的好感,而是长久压抑的对拓跋真的愤恨。

“七殿下如果觉得我说的对,就该早点对拓跋真下手。”李未央提醒道。

拓跋玉却还在犹豫:“三哥,其实我有对不住他的地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里面透出少许血色的痛。

李未央不由凝眸看他:“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

拓跋玉顿了顿,不知为什么,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少女,他有将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说:“三哥的母亲原先是个出身低贱的宫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也有一些隐情,并不如外人所知。”

拓跋真的母亲刘嫔当年本是一名普通宫女,无意中被皇帝看中,一下子飞上枝头,后来又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皇子,实在是得意了一段日子,可惜,不久后就死了。李未央虽然知道这段历史,可拓跋真从来对此只字不提,旁人也都不敢说,听到这里,她不由道:“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拓跋玉却把它放在心里接近十年,连张德妃也没有告诉。他一直觉得它是深压在心底的石子,无论何时都捞不上来。此时却觉得它就在嘴边,还在蠢蠢欲动。

“这件事,跟我有关系。”拓跋玉坦然地对李未央说起了自己心里的隐事,他直觉地相信这个少女,“当年大内侍卫发现有外人混入禁宫,于是四下搜查。我正好下学,走到半道,看见一条黑影手持长刀从我们身边掠过,当时我只有六岁,心中有些恐惧。那黑衣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一道宫墙之后。片刻之后,大内侍卫统领牟放已领着人马追了下来——”说到这里,当时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现,拓跋玉的嗓音不由得有些沙哑,语气也变得异样:“侍卫统领追问我们,到底黑衣人去了何处,其他人都吓坏了,支吾不能语,唯独我开口说,那黑衣人向西北方向而去。”

李未央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抿起嘴唇,心底也隐隐有一种预感,只怕这件事还牵扯到宫廷的某个秘密。

“那个方向,正是刘嫔居住的翡翠宫的位置。侍卫们将翡翠宫团团围住,父皇也来了,他亲自派人搜查,不想从刘嫔宫里查出与宫外的周王叔来往的密信,周王叔当年与父皇争夺皇位,全家都被下了天牢,现在却从皇帝妃子的宫里搜到她与周王叔勾结密谋篡位的密信。你想想看,父皇会饶了她吗?”

拓跋玉说着,面孔带上了一丝凉意。

李未央不说话了,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事件的结局,皇帝一怒赐死刘嫔,又将周王叔全家抄斩,后来,拓跋真就被带到武贤妃宫中抚养,武贤妃向来和皇后交好,所以拓跋真自然与太子情同手足,对皇后尊崇备至。但是这段历史,却被武贤妃特意隐瞒了,皇帝对外只说是刘嫔病故,算是全了拓跋真的脸面。其实明眼人都清楚这里头的关节,刘嫔身份低贱,又生下龙种,自然有人觉得她打眼,于是设计陷害。

李未央笑了笑:“这幕后之人很了解陛下的心思,知道他想要杀了周王斩草除根,便为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借口。”

拓跋玉一下子愣住了。

李未央的声音平静而且没有一丝感情:“你还不明白吗?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看的太复杂,甚至与七殿下你毫无干系,你看到黑衣人,就说了实话,这并没有什么错的。更何况,真正杀了刘嫔的人,一是幕后的黑手,二是皇帝陛下。刘嫔是否与外人勾结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只要舍弃一个后宫美人,就可顺理成章地将周王连根拔起。”

拓跋玉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他却为此深深内疚,若不是他,刘嫔也许还有一线生路。他这一指,等于是帮幕后黑手把罪名扣了个十足。正因为如此,拓跋玉始终对拓跋真有一丝忍让,有因为补偿心理而生的愧疚,又有些物伤其类,同是皇帝的儿子,有时候不得不面临血腥残酷的屠杀。

“你说得对,这件事情,关键是看父皇的态度,如果当时他肯相信刘嫔,也不会让三哥自小失去母亲。”拓跋玉低声道,脸上的神情渐渐转为苦涩,还有种无法形容的复杂。

李未央突然笑了,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她的笑容显得特别突兀,拓跋玉吃惊地望着她,李未央的神情越发地冰冷:“不要再用你那可怜的同情心去套在拓跋真的身上,不如实话实说吧,其实拓跋真早就猜到幕后黑手是谁了。”

拓跋玉皱起眉头。

“这件事情,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呢?”李未央微笑着问道。

假山后面的李敏德,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三姐说这句话,分明是说……

“武贤妃。”拓跋玉这样回答。

李未央的笑容显得很温和:“是啊,武贤妃,她有着永平侯府做后盾,又一直颇得陛下宠爱,可是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她没有儿子。这怎么办呢?自然是抢来别人儿子,可是其他人她不敢动也不能动,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没有身家背景却又生了三皇子的刘嫔了。”

拓跋玉没有说话,尽管他觉得武贤妃不像是这样残忍的女人,可是直觉上,他觉得李未央是对的。

“害死刘嫔的人究竟是谁,陛下知道,皇后知道,拓跋真一定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他选择认贼作母,甚至如今在他已经有了回击之力的时候,他也表现得十分孝顺平静,现在他大可以为刘嫔报仇了,可是他到现在还是武贤妃的好儿子,永平侯爷的好外孙,你还不懂吗?他为了帝位,什么都能忍耐!即便让他跪下来舔武贤妃的脚丫子,他也毫不含糊,他就是这么一个无耻的人!”甚至于,拓跋真就是拿准了拓跋玉的那一点愧疚,拼了命地在榨取利用价值。

这个人,真是比魔鬼还要可怕。

“你把三哥说的太残忍了。”拓跋玉不赞同地皱眉头。

李未央哈哈一笑,心想你还不知道他比你想象的还要残忍,一个能够将相濡以沫甚至不惜为他去死的发妻砍断双脚乃至于最后赐死,这样的男人,你能希望他是个良知尚存的人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若是不想成为鱼肉,你只能做刀俎!”李未央冷冷地道。

今天她已经说的足够多了,她已经没有兴趣再说下去,要说不公平,这世上没有人比老天爷对她更不公平的!因为出生的时间不吉利,就被赶出了李家,若不是要和三皇子攀亲,她恐怕一辈子都做不回李小姐。在无数个和阴暗悲伤为伴的日子里,她也曾为此深深愤恨,偷偷哭着埋怨上天不平——的确是不公平,而且是非常的不公平。

当年的愤怒虽然强烈,但也许因为自己早已亲手摧毁了那些不公平,李未央长长地笑叹了一声,语气中有自负,有骄矜,有感慨:“只要你掌握了天下,你说什么是公平,绝对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说到这里,李未央的目光灼热,简直像火烧云一样。

拓跋玉微微打了一个寒战,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一种狂热被李未央点燃了!一个女子尚且能够说出自己的愿望,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呢?他想要做皇帝,真正地想要站在最高的顶点!

看出了他心态的变化,李未央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殿下,宫廷斗争,瞬息万变,敌对双方皆不留余力,呼吸之间便可分生死,哪有命大的人能被敌人一害再害而无恙?所以希望你在拓跋真动手之前,就剪除他的党羽,让他永远别想摸到皇位!”

她的呼吸之间,涌起无限的仇恨和愤怒,这一点,拓跋玉却没有看出来,他只觉得眼前的人,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澎湃的豪情。

李敏德在一旁听着,嘴角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笑意,就像不经意时抹上的一丝绯色。

他倒不觉得李未央残酷,他只觉得她可爱。敢爱敢恨,敢想敢干,丝毫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心底又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翻滚,就像温热的酒液在酒盅里轻轻晃荡。他悄悄地,顺着来路退了出去。谁也不会想到他躲在假山里,拓跋玉的侍卫全都在外面把手,李家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假山中还有一个密道。

拓跋玉舒了一口气:“我全都明白了,今后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未央勾起了唇畔。

拓跋玉捕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表情,心头也是微微一动——他的感觉就像被一个温热而又细嫩的小指头挠了一下,心头竟有些微醺。今天的谈话,拓跋玉心中累积的不安淤积到刚才全被凝成一团,忽然间全部粉碎掉了,只要李未央肯支持他,理解他,哪怕将来被天下人唾骂,他也觉得自己是对的。

他忽然感到自己对李未央的感觉和刚才大不一样了。

她给他的感觉竟如此的亲近,就像已经相伴了多年。

拓跋玉竟本能地上前一步,握紧李未央的手。对她倾诉了这么多之后,竟觉得她已是非常重要的人,是不可以放开的。

李未央蹙眉,两人之间的气氛在无声中慢慢地升温,渐渐被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刚才只是一时冲动,可是拓跋玉在转瞬之间,已打定了主意。紧紧地捉住她的手腕,缓慢地而又坚定地道:“我会向父皇请求,纳你为正妃。”

拓跋玉许给她一个正妃的位置,李未央的确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表现出羞怯,也没有因此而更加慌乱,她是一个坚定而理智的人,不会像小姑娘一样,那么容易意乱情迷。她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含着温润的水滴,可是眼底却是冰冷的:“殿下,我早已说过,男女之情是不可靠的,我会帮你,但只是你的伙伴和朋友,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给你帮助的妻子,而不是一个空有县主名头的女子,若是你再提出这种要求,请恕我无礼了。”说着,她快速地抽回手,她太明白自己了,虽然外表还是小姑娘,里面已经如灰烬,很难燃起真正的激情,更何况,她绝对不会忘记自己前生发的誓言!她不会入宫,更加不会做拓跋玉的正妃,这些事情,她这辈子已经再也不想要重新经历一次了!不管对象是拓跋玉,还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改变她的决定!

她知道越是尊贵的人越是说一不二,拒绝这样的人和与虎谋皮没有两样,但她在当面拒绝他的时候却丝毫没感到害怕,因为若是连这样的拒绝拓跋玉都会发怒的话,那他也不会有什么前景可言了。更何况,她想要做拓跋玉的盟友,而非唯唯诺诺的属下,更不会是倾慕他的女人,他必须习惯她的说话方式!

拓跋玉见她面色冷淡,不免砰然心惊,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她的手。

李未央迅速道:“我该回去了,抱歉。”说着转身离去,干净利落。

拓跋玉呆呆地看着她离去,心头竟是怅然若失,不过,他并不担心,将来他多得是机会去赢得她的心,一定会的!

李未央却在心中盘算着,她没想到拓跋玉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更不明白他是出自真心的喜欢,还是觉得他们可以站在同一个战线上呢?按照道理说,出现这种情况,她就不该再招惹拓跋玉了。

可是,宫中的夺嫡之争已经开始了。皇后生了太子,可是多年来皇帝忙于征战和政务,对太子疏于关怀,皇后身体不好,余下的精力又全用去辅佐皇帝去了,对他的关怀也有限,导致太子才智平庸,性格软弱。若是在平常,这种人做皇帝,会将中庸之道贯彻的很彻底,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不会是个残忍的昏君,但问题是,皇帝却还有其他优秀的儿子。一般人都会注意到五皇子拓跋睿和七皇子拓跋玉。首先,一个皇子能够登上皇位,靠的不仅仅是才干,还要靠自身的血统及母族的势力。若没有这两个条件,一个皇子就算再有才干,恐怕也沾不到皇位的边儿。所以,现在没人会想到,还有一条毒蛇在觊觎着皇位……她必须暂时帮助拓跋玉,直到打倒拓跋真为止。

凉亭里,九公主气得大嚷:“那小子骗我去如厕,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李未央笑着走过来,道:“怎么,公主丢了敏德吗?”

九公主气鼓鼓的,可是看到李未央笑盈盈的表情却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我……我……”她实在是害怕这个表面笑嘻嘻实际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

就在这时候,拓跋玉跟着走过来,一把拎起九公主的领子:“走吧。再不回去,你母妃该着急了!”

九公主被倒提起来,显得很愤怒,挥舞着拳头道:“七哥,放我下来!你太不成体统了!”

看到一个小姑娘张牙舞爪地被拓跋玉拎走,其他人便也赶紧跟上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回头道:“好了,人都走了,你就出来吧。”

李敏德从一旁走出来,满面笑容:“三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正文 084 如此毒辣

李未央笑了笑,道:“九公主有什么不好的?叫你陪她玩一会儿,有这么委屈吗?”

李敏德淡淡一笑,“皇室子弟,骄纵的很,让人心中厌恶。”

“真是偏见,公主虽然骄傲了一点,可是性情却天真开朗,人也没有恶意,她喜欢你,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我才不想被人说攀附权贵!”李敏德皱起眉头。

“你多大个人,居然这样迂腐。”李未央不由发笑,“你这个傻孩子。”

李敏德却笑道:“做大事当然要不拘小节,可是这种小事,就不用多费心了。”

李未央一愣,好奇道:“我是关心你,话说回来,公主似乎……想要招你做驸马呢?!”这话完全是在拿敏德开玩笑,李敏德完全怔住,“你怎么知道?”

李未央扬起唇角,眼睛里带了一丝促狭:“公主一看到你,两只眼睛都放光呢,可见不管多小的年纪,都是色字当头的。”

“什么?”李敏德吃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陪她玩啊,敏德,其实你可以考虑娶了公主的哟!”这样,既可以避免九公主的悲剧,又能让敏德有所凭仗,只是,将来敏德就定然没办法建功立业,只能屈居一个驸马空职了。

“我才不要!”李敏德脱口就道。

“你不要她,那你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李敏德争辩,然而脸却不知何时红了起来。

“好了,那还是公主吧。”

“喂喂……你是开我玩笑的吧……喂,我说……”

就在这时候,李敏德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李未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到李常笑一路哭着从那边奔出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磕破了膝盖,旁边的丫头连忙追过去扶住她。

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李未央道:“四妹,你这是怎么了?”

李常笑一脸是泪地抬起头,一看到李未央站在跟前,立刻快速用袖子抹掉了眼泪:“没事没事,被风沙迷了眼睛。”

被风沙迷了眼睛?又不是小孩子,何至于骗她呢?李未央无意管闲事,可是直觉告诉她,恐怕李常笑在隐藏什么。

李常笑的丫头音儿气急败坏地:“三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小姐好心好意给夫人端茶送药的,谁知大夫人喝药的时候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舌头,便说小姐有意害她,狠狠骂了小姐一顿!大夫人骂了小姐,却又说自己房里的丫头不管用,让小姐过去陪她,晚上伺候。小姐本来觉得不妥当,大夫人便说她不尊重嫡母,定然是图一时安逸,怕夜里劳动伏侍,又骂小姐是故意要逼她发病!三小姐,我们小姐性子老实,你是知道的!”

李常笑听了这话,又怕惹事,忙道:“不许乱说!”随后急急忙忙就走了,音儿一看小姐着急,便不得已赶紧跟上去,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夫人怎么这样恶毒,她以前倒是还不曾摆在脸上的。”李未央自言自语。

李敏德冷笑道:“只怕还不止呢!”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侍卫竟然飘然从树上落到他面前:“主子。”

见多了李敏德身边的暗卫,李未央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多惊奇。

“把你调查的情形说一遍。”

“是,昨儿四姨娘劝四小姐说,五小姐刚刚犯在大夫人手里,请她多顾忌一点妹妹的性命,夜里四小姐就抱了铺盖过去。大夫人命人安排了一个软榻,可是半夜里四小姐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反复折腾,完全是将四小姐当做丫头使唤的。”

李敏德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不由摇头:“大夫人需要人照顾,找丫头就行,何必这样折腾四妹,让别人有借口说她虐待庶出女儿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敏德想了想,道:“也许是她病了以后,个性越发古怪了。”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李未央觉得,或许是将被咬掉耳朵的仇恨,记在了李常笑的身上。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李常笑不知怎么的,竟然打碎了大夫人最心爱的一个玉佩,大夫人严厉斥责,将李常笑赶出了屋子。

第二天晌午,杜妈妈便笑容满面地来请李未央:“县主,原本大夫人不想劳动您的,可是您知道的,四小姐病倒了——”

李未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淡然一笑:“哦,是吗?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夫人请县主过去侍疾。”杜妈妈垂下眼睛,声音很恭敬。

李未央点点头,若无其事道:“这是应该的,我待会儿就过去。”

杜妈妈一走,李敏德立刻发怒:“三姐,大夫人欺人太甚了,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自从三夫人去世,大夫人总是揪着李未央不放,李敏德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一次性将她吓死就完了。

李未央看出他的愤怒和不甘,嫣然一笑,轻轻握住面前的茶壶,稳稳端起,另一只手按在茶盖上,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何必在意呢?”

看到她漫不经心的一笑,李敏德极为不满起来,他心急道:“三姐,那个老妖婆一定会趁机折磨你……”

“三弟!”

看到李敏德心急如焚,似乎已然有些口不择言的样子,李未央断然一声冷喝,把他接下去的话截断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

李敏德眼圈发红,别过脸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这世上能欺负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她这样想我去她跟前,那我就去好了,造成什么后果,我可就不管了。”

一个时辰后,李未央笑容满面地进了大夫人的屋子,一个丫头正在给大夫人捶腿,大夫人闭目养神,左边的耳朵被高高的领子遮了,隐约看到残缺。杜妈妈轻声道:“三小姐到了。”

大夫人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盯了李未央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未央来了。”

李未央笑得很灿烂:“是啊母亲,未央遵照您的吩咐过来侍候。”

大夫人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孝顺,也到用膳的时辰了。”

杜妈妈早已指挥人去摆饭了,然后大夫人看向李未央,李未央笑容满面,亲热地上去扶着她。

当着一屋子丫头妈妈的面,她们亲如一对母女。

眨眼间,转进了饭堂。

大夫人以前吃饭有专门的地方,饭桌一向是摆在堂屋西次间,那里除了一日三餐用饭之外,并没有别的用途,现在因为她生病了,不愿意走路,便将饭桌摆放在了外室。

李未央扶着大夫人一路走过来,大夫人只觉得她的力气足以粉碎自己的手腕骨,不由用力地挣脱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