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这是在说自己了,这位国公夫人还真不是什么善茬。

老夫人听着,心里特别不舒服,什么叫“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

林氏冰一样的眼凝望着老夫人,道:“亲家夫人,既然她病得这么厉害,为何不早告诉我。”

老夫人的眉头为难地蹙了起来:“您知道,大媳妇一贯是个好强的性子,再者您身子骨虽然硬朗,毕竟年岁也大了,实在是禁不起。”

一阵风吹过,林氏鬓上一枝极为古朴的金花簪子上,垂下的流苏打着鬓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头上银白的发被足金一映,格外醒目。半晌,她目中冰似在慢慢开裂,道:“我要把她带回去养病。”

出嫁的女儿,哪怕是回家一日,也要经过夫家的同意,更别提是接回家去养病,除非是大夫人被休弃了。所以林氏的要求,着实是有几分不合时宜,而且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老夫人虽然心底的不悦更深,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她笑着望向林氏:“这个……怕不妥吧。这个偌大的家,总归需要有人打理。”

韩氏一笑,声若银铃,悦耳撩人:“大姑母都已经病了,家务事自然是要交给别人的,老夫人若是舍不得大姑母,来我家看望,我们也是欢迎的。”

竟然一副全然不把李家放在眼里的样子,李未央笑了笑,道:“此事应当与父亲商议,他人并不在家……”

韩氏微笑道:“不妨事的,到时候蒋家自然会去知会一声。”

只是知会,而不是请求李萧然的同意,李未央垂下眼睛,仿佛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

二夫人倒抽一口凉气,这蒋家的人,还真是霸道!当初自己回娘家去祝寿,都是要征求老夫人的同意,她们倒好,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把人带走。

老夫人心里不痛快,既然儿媳妇生病了,就该在李家好好养病,若是这样叫蒋国公府带走了,别人看在眼里,还不定生出怎样的祸端。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准备开口拒绝:“儿媳在这里,咱们也是照应的很周全的,不知亲家夫人有什么不满的?”

然而李未央却笑道:“老夫人,其实外祖母也是怜惜母亲,您看她如今的样子,也确实不适合留在这个院子里,免得整日里胡思乱想,病情加重,到时候反倒不美……”

老夫人疑惑地望了李未央一眼,大夫人回去养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为什么要赞同。不过,她心底对这个孙女的判断力,向来是很清楚的,所以她若有所思了片刻,方又神色平静道:“既然如此,亲家夫人就把她带回去好好养病吧。”

林氏厌恶地瞪着李未央,简直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好。闻言不再多说,吩咐人替大夫人收拾了箱笼,快步地离开了。

远处隐隐有晨钟之声,一声,再一声。外头丫头禀报说老爷回来了,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李萧然急匆匆地进来,看到李未央正站在一旁为老夫人伺候茶水,也顾不得她在场,就急吼吼地道:“老夫人,您怎么让蒋柔回去了,今后别人要怎么看待咱们,岂不是要说李家容不得一个生病的儿媳妇,硬生生被娘家人带走了?”

老夫人脸上淡淡一片,可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不悦。

“你现在才想到问我怎么办?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总是纵容你那个夫人和长乐,可你呢?有听进去我的话吗?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叫蒋家带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老夫人,现在外头已经有流言出来了,说咱们家刻薄儿媳妇!这对儿子的官声可是大有妨碍的!”

老夫人吐出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所以不准备让她把人带走,可是刚才未央与我说,带走比留在家中要好得多。”

李萧然一愣,霎那间讶然无语,不禁抬首望向李未央,但见她面色淡静,仿佛在一旁静静聆听,他不由地皱起眉头:“此话何解?”

“父亲,大夫说了,母亲只有三个月可以活了。”李未央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打在了李萧然的心上,他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李未央的声音里无喜无怒,听不出丝毫的情绪:“父亲,我是说,母亲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李萧然只觉得腿脚有点发软,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背心也不由自主出了汗。夫妻这么多年,虽然他如今十分厌恶这个妻子,但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怎么这样突然,想起蒋氏最近这些日子形销骨立的模样,李萧然心里已经相信了这个说辞。

老夫人淡淡道:“她莫名其妙死在李府,总是会带来许多麻烦,既然蒋家人乐意接受这个烫手山芋,让她回去也未尝不可,人,他们既然带回去了,就不干咱们李家什么事儿了。”

如果大夫人死在李家,将来蒋国公府一定会上门来讨个说法,可是现在他们自己嫌弃李府,非要将人带回家去养病,若有个什么万一,反而是李府占着上风。

李未央的预料是三个月,可事实上,蒋国公府来报丧的时候,不过短短的一个月。

那天,天还没有亮,蒋家有管事来拍李家的大门。

赵月最快得到消息,赶紧来禀报:“大夫人已经去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这句话实实在在的在李未央耳边响起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愕然。

“怎么这么快?”一旁的墨竹不由自主地道。

赵月面上带了一丝嘲讽:“蒋家将人带回去以后,果然如小姐说的一般,特地从宫中请来了太医,只是夫人早已病入膏肓,根本就不肯服药,蒋家人急得什么似的,特地从南边请了位神医过来,可是人还没到京都地界儿,大夫人就死了,”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吞了符水——”

李未央笑了笑,大夫人的吃穿用度向来看的紧,她没有太多机会动手脚,最好的办法就是这符水,一般的符水里都有水银,她不过是加重了水银的分量罢了,日积月累,一点点地要了大夫人的性命!原本她算好了时间,透露了风声给蒋家,让他们上门来要人,只是她以为大夫人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性命,谁知对方却比她想象的要依赖符水,这么快就一命呜呼了!

“现在前头正在闹事。”赵月又接着说道。

“哦,闹得是什么?”

赵月笑了笑,道:“说是蒋家坚持要让大夫人回府来装殓,但是老夫人却说,既然人是在娘家没了的,自然是要停在外面的丧棚里啊,停满后再葬入祖坟。”

李未央忍不住笑道:“走吧,去看看。”她想了想,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披上披风,这才施施然向荷香院而去。

荷香院里面,显然是一副僵持的状态。

蒋家的管事满脸的寒霜,李未央走进去的时候,正听到对方说:“怎么可以让大夫人露宿在外头?!”

老夫人冷冷道:“什么外头,可是咱们李府的门口,丧棚也是搭建好的,有什么不妥的!若是当初你们不执意将人带走,现在说不准还好端端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我家兴师问罪?!”

管事的脸上近乎是一阵难堪,李未央淡淡道:“老夫人。”

老夫人见到她,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瞧瞧,办个丧事都这样艰难。你母亲是没了,但是蒋家坚持要让她回来办丧事,你是知道的,若是在娘家断了气,那就不能再入夫家,只能在外面搭丧棚,这是常理,可是国公夫人却非要把人抬进来。”

李萧然在一旁,皱着眉头不说话。

管家皱眉道:“老夫人,我家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这天气眼看着太热了,要是在外面放着,只怕——”

只怕尸体要臭了,李未央冷笑着在心里替他将话补充完整。她看了一眼旁边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的四姨娘和面无表情的李常笑,淡淡道:“老夫人,您若是觉得棺材进门不吉利,倒是可以用软轿将母亲抬回来,然后再行装殓。”

老夫人愣了愣,这个提议的确是避免了棺材进门的晦气,而且也可以免得别人议论,但是就这么放过蒋氏,她心里头着实不痛快。李未央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当下道:“老夫人,您看,若是坚持不让母亲进门,父亲心里会难过的。”

李萧然原本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这时候听到这话,真心有几分感动,不免欣慰地看着李未央。

四姨娘在心头冷笑,三小姐果真是会做好人,明明最盼着夫人死的人就是她了,却还要表现出大方得体宽容温柔的模样,好厉害的手段!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先用软轿把人接回来就是。”

二夫人点头,连忙吩咐下人们去办了。

蒋府的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没看到李未央眼底的嘲讽。

“既然是在家中办丧事,大哥那里当然要派人通知的,而大姐么——当然也要回来。”

李萧然听着,眼角有水光闪现。他没想到,大夫人一向待李未央那么刻薄,到了这种时刻,这个孩子居然这样的宽容和大度。要知道,李长乐怎么对待李未央的,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四姨娘和李常笑对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四姨娘心中实在是奇怪得很,李未央今天是怎么了,大夫人死了她应该高兴才是,老夫人不让大夫人的尸体进门,这更是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羞辱,李未央倒好,偏偏让大夫人进门装殓不说,还要将那两个被处罚的罪人回来奔丧,她是突然发了善心,还是一下子疯了?

李长乐在庵堂里,几乎已经呆的快疯了,她这一次被送回来,李萧然专门派了人看守不说,连她和大夫人的音讯都断了,这样一来,她对李家的消息也就完全都不知情,听说李家来接人,她当即欢喜的要命,为了让众人看到容光焕发的自己,拼命地将金银首饰装扮了,又挑选了一件颜色极为鲜亮的海棠春睡罗裙,足足两个时辰以后才踏上马车,心中想到要让父亲看到一个温顺美丽的自己,这样才不会辜负母亲想方设法让她回去的苦心。

她这里欢喜地完全忘记了问,那边的车夫却是冷笑了一声。

待马车到了李府,已是白茫茫一片。

进了李府,只看到大门扇扇大开,孝棚、楼牌早已树立,管事小厮都穿起了孝服,或站在一旁临时搭起的地方等候吩咐,或进进出出地忙着事。

李长乐一看到这场景,完全地懵了。

还没有等她问清楚,便有崔妈妈早已迎上来,看着她道:“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进去吧。”说着,便赶紧吩咐人将她带了进去,却对她一身艳丽的衣裳视而不见似的,根本没有提一句让她去换衣服的事情。

李长乐越发狐疑,她问一旁的丫头:“是不是老夫人没了?”

那丫头吃了一惊,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大小姐进去就知道了。”

李长乐冷冷望着她,这家里看样子早已变天了,居然连一个丫头都敢避重就轻,哼,看她禀报了母亲,给她们好看!这样一想,她心里又高兴起来,老夫人死了,这下家中就是自己母亲当家,李未央这个小贱人还不是任由她们揉捏?!越想越是开心,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看到老夫人的尸体,和她母亲好好庆祝一番!这时候,她过于兴奋,已经完全忘记了即便是老夫人死了,她也应该是要回去换衣服的,不过这时候她身边的丫头檀香已经意识到了自家小姐穿着上的不合时宜,刚想要提醒她,却突然发现四周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的,她心头一凉,顿时住了口不敢说话。

还没进院子,她就听到了很多的哭声。

“你回来了!”迎接她的是看似很悲戚的二夫人。

二夫人的眼睛肿的桃子一样,别人不知道的看起来还以为她多么悲伤呢,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化妆成这个样子她花费了多少的心思,甚至连最好的香粉都扑了五六层,只为了让脸色看起来苍白点,她看见李长乐一身的华服,先是惊了一下,随即眼睛里闪过一丝冷笑,旋即打定主意不给她换衣服的时间,拉着她道,“快进去吧,老夫人在等你呢!”

李长乐心里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更加笃定了是祖母去世,心中正高兴的要命,拼命压抑住喜色,想要甩开她的手,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挣脱不开,被她硬生生拉进了正厅,刚一进门,就听见二夫人嚎哭声:“老夫人,长乐回来了!”

一屋子的贵夫人们正坐在正厅里喝茶,陪着老夫人长吁短叹的,御史夫人正说起大夫人真是不幸,这么早就走了,享不起李家泼天的富贵……话刚刚说到一半儿,就看见一身玫红,艳丽得如同一朵海棠花的李长乐,大厅里的数十人一下子鸦雀无声。

仿佛这大厅里的人,全都变成了木偶一样。

母亲去世,竟然穿着这样的颜色,这个李家大小姐,是疯了不成?!

御史夫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几乎是瞪大了眼睛盯着李长乐,这一回却不是被她的美貌震慑,而是被她惊天动地的举动给震慑了!

老夫人心头一震,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长乐,你看你像是个什么样子!”

李长乐看见老夫人,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

李未央一身素服,看起来仿佛一朵素白的莲花,她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李长乐一身艳丽的红裙上,似乎颇为惊讶道:“大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回来了?”

李长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夫人,她没有死,那死的究竟是谁——

这时候,就听见李未央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姐赶紧去换衣服吧,然后去给母亲磕个头。”

母亲?!母亲?!李未央在说什么?!

李长乐仿佛被迎头打了一闷棍,随后她快步走上去,厉声道:“李未央,你在说什么?”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神情,眼底却是毫不留情的冷漠:“大姐,刚才家人应该告诉你了吧,母亲去世了。”

李长乐如同晴天霹雳!死的竟然不是老夫人,而是她的母亲,老天爷!

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勃然大怒:“李未央,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走的时候母亲还活着——”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的,母亲那时候还好好的,只可惜大姐走了以后母亲茶饭不思,日夜忧虑,便生病了,后来外祖母便执意将母亲接回去养病,我们也是……唉,原本以为母亲可以很快痊愈,谁知……早知如此,也该让母亲留在家中养病才是!”

李长乐只觉得怒气涌上来,冲淡了她原本应该会有的悲伤,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母亲死了以后自己的靠山也就彻底地倒下了,从今往后李未央岂不是真的要将自己彻底地踩在脚底下,她恨得几乎要咬断自己的牙齿,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恶狠狠地瞪着李未央,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看待她的那种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母亲突然去世,不见她一滴眼泪,反而对着自己的妹妹露出这种吃人一样的表情,难道这个大小姐是个疯子不成?贵夫人们议论纷纷。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长乐!赶紧去换孝服!”

李长乐这才突然从迷雾之中惊醒,她冷冷地盯着李未央,随后转身就走,只不过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李未央,我知道母亲一定是你害的,你走着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李未央冷淡地望着她,不置可否。

李长乐换了孝服,怒气冲冲地赶到孝堂,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吩咐檀香立刻去请李萧然过来,檀香惊吓的脸色都白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照你主子的话去做吧。”

李长乐一看到李未央,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李未央笑了笑,道:“母亲去世,偏偏老夫人年迈,总要有人协助二婶理事的,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小贱人!”李长乐几步冲上去就要给她一个巴掌,可是却一眼看见站在半步之遥,冷眼瞧着自己的赵月,心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愣是没敢打下去。

李未央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父亲已经交代下来,你在家中只能停留十日,这十日里若有半点行差踏错,立刻就送你回庵中去,母亲去世女儿都不在身边,你想想看她该多么凄凉呀,所以,大姐还是谨言慎行地好,免得让他人看了笑话!”

笑话!她今天一身华服进府,早已被满京都的人看了笑话,还怕什么笑话!

“李未央,你不要以为父亲给你撑腰就有什么了不起,不错,母亲是没了,可我还有外祖母,我还有两个功勋卓著的舅舅,整个蒋家都是我的后盾!”

☆、092 楚楚可怜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我不懂大姐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是李家的女儿,父亲才是我们的依靠,你若是当着父亲的面说蒋家,岂不是让他难堪吗?不管蒋家再好,你也是姓李的,这一点你可别忘了!”

李长乐气的面色整个都变了,眼神变得无比阴冷,这破坏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孔,使得她看起来面目可怕:“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你在说什么?!”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李长乐猛地回头,李未央已经行礼道:“父亲。”

李长乐看到李萧然的时候,他满脸的严肃,脸颊却是微微发青的。她顿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都被李萧然听见了,心中转眼就搅起了惊涛骇浪。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之后仓促却也没话可说,只好款款跪倒,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李萧然皱眉:“起来吧。”

李长乐站起来,她嘴边的肌肉像被冻僵了一般僵硬。她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近乎犀利:“父亲,母亲是被李未央害死的。”这句话像一片刀刃一样从她口中缓缓移出。

“你说什么?”李萧然沉下脸,一股风雷在脸上一闪即逝。

李长乐恨透了李未央,此刻看到她正站在一旁瞧着她,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到喉底,奋力把它咽了下去,厉声道:“父亲,我说母亲是被李未央害死的!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不过短短的时间就没了?!一切都是李未央搞出来的阴谋,父亲,你和母亲几十年的夫妻,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李萧然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简直是马上就要勃然大怒了,因为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人问起此事,同样的话刚才在前厅已经被国公夫人质问过无数次了!所以他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大姐,母亲的病逝谁都不想的,你不该这样为难父亲,他已经很辛苦了。”

“你住口!”李长乐简直是在嘶吼,“我要一个交代!我不能让母亲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你害死!”

“该住口的人是你!”李萧然震动过后是浓浓的愤怒,他像头恶狼一样狠狠地盯着李长乐,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他的牙齿用力地挫着,继续要冒出火星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提起这件事!”

李长乐没想到李萧然会暴怒,她简直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锤,道:“父亲,你……我是你最宠爱的女儿啊,你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们母女!”

“你是要学你母亲一样与我作对吗?”李萧然突然冷静下来,目光冰寒地盯着她的眼睛,冷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脸上的神情是李长乐从来没有见过的,不仅冰寒彻骨,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光彩,让人看了心头发凉。

李未央微微一笑,李萧然长久以来一直被蒋家压抑着,他原本就是一个自傲而且矜持的人,个性还很强势,他能够容忍大夫人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是看在蒋国公的面子上,而非害怕蒋家人,可是大夫人和李长乐显然不以为然,处处以蒋家示威,终于将李萧然神经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

李未央的眼睛里散发着逼人的光芒,她轻轻闭上眼睛,压住涌向心头的嘲讽,再度睁开眼睛后脸上满是刚毅的宁静,淡淡地说了一句:“父亲,您该去前厅了,那里还有很多的客人在。”

提到客人,李萧然马上又恢复成了那一副带着平静面具般的神情。他冷笑了一声,虽然在笑,却丝毫没有笑意,就像嘴角裂开了个口子:“长乐,你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你要表现的像是一个丧母的大家闺秀,别在大家面前丢李家的脸面,若是再这样任性妄为,就别怪父亲心狠了!”

李萧然冷笑着走了,把已经惊呆了的李长乐丢在了院子里。

檀香看了一眼李未央,心头涌上一阵恐惧,连忙低声劝说道:“大小姐,老爷说得对,今天这种日子您不能再闹了,赶紧去招呼客人吧。”

李长乐猛地瞪大眼睛盯着她:“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

檀香嗫嚅着闭上了嘴巴,李未央将一切瞧在眼睛里,微微一笑道:“大姐,你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们争辩,为什么不去看一眼母亲的遗体?”

李长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只记得愤怒,根本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李未央摇了摇头,大夫人对李长乐倒是全心全意,可是这个大小姐如今只怕心中只有自己今后的前途,根本不曾想到大夫人,她口口声声的报仇,也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所谓的母女亲情,在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小姐眼睛里恐怕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长乐总算来到了福瑞院,一进屋就看到大夫人摆放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头顶点了一盏灯油,脚尾围坐着蒋家的几位夫人儿媳,正低声啼哭。国公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几乎是面无表情。

屋里哭声一片,李长乐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点瑟缩。

这时候,蒋大夫人刘氏抬起头,看见了她,不由道:“母亲,长乐回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李长乐。

国公夫人林氏看向李长乐,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李长乐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外祖母。”说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国公夫人脚下。

林氏久久盯着梨花带雨的李长乐,终于叹了一口气,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孩子,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李长乐顿时哭的更大声。

一旁她的大舅母刘氏和二舅母魏氏赶紧都过来劝慰她,其他蒋家的夫人们也都跟着擦眼泪,一屋子都是凄风惨雨的。最冷静的人,反而是年已花甲的林氏,她挥了挥手,道:“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长乐说。”

刘氏看了一眼周围,点头道:“你们都下去吧。”很快,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干净净。

屋子里只有刘氏和魏氏站在原地没有动,蒋大夫人刘氏生着容长脸、丹凤眼,身量高挑,是蒋国公嫡长子蒋旭的妻子,出身一流的勋贵世家闵林公刘家,生有蒋海、蒋洋、蒋华、蒋南四个儿子,各个都是人中之龙,文武双全,所以刘氏在蒋家的地位十分的稳固,上次同国公夫人一起来李家的女子便是她的长媳韩氏。而另一边的魏氏则是魏阁老的嫡次女,是蒋国公次子蒋厉的妻子,她只有一个儿子蒋天,从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只是与他那些投身军旅的堂兄们不同,他一直在外游荡,不曾归家,相比较蒋家其他人,显得十分神秘。魏氏虽然没有女儿,可是庶女蒋馨从小由她一手带大、教养,后来又成为太子侧妃,深受太子喜爱,所以倒也丝毫不逊色于刘氏。此刻看到林氏将众人驱赶出去,魏氏的脸上就有了些许疑惑,刘氏却是不动声色,平静地垂着眼睛。

“你母亲是心疾,而且惊吓过度,才会丧命的。”林氏冷冷地道。

“心疾……”李长乐只觉得手脚冰凉,“母亲的身体一向是很好的,都是——”

林氏长叹一口气:“是我太疏忽了,没想到竟然折了一个女儿在她的手上!”这时候林氏还不知道魏国夫人的死也跟李未央有关系,若是她知道,恐怕要气的晕过去!

“外祖母,您一定要帮娘她报仇啊!”李长乐的眼睛是血红的,从前受到的气几乎让她发狂,她要让李未央付出代价!她要送她下地狱!

几上燃着一个福寿纹鎏金香炉,袅袅香烟升起,林氏的神情在烟雾中有些冷沉,她长久地沉默着,似乎压根没有听到李长乐的话,李长乐看到这种情景,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道:“外祖母,您从小是最疼爱我的,难道您也不愿意为娘做主吗?”

魏氏见状,连忙上去扶住李长乐马上又要跪下的身体:“好孩子!你怎么也说这些刺心的话,明知道你外祖母从小是最疼你的,便是你那些个表兄弟也没有一个比得上……”这话倒是真的,因为蒋家男孩子多,李长乐每次去都被众心捧月,别说其他人,就算是两位平日里说一不二的舅母,对着她也要摆出一副笑脸,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夫人死了,现在蒋国公府还会像以前那样照顾她吗?李长乐对此才是最关心的,所以借着报仇这件事,试探国公夫人的心意。//于是她执着地看着林氏:“外祖母,长乐就等您的一句话,若是连您都不管我了,那我就去绞了头发做尼姑,也好过在李家继续过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

林氏身体一震,可还是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她到如今还是不明白,李未央究竟是哪里来的胆量,竟然跟整个蒋家抗衡?!最可笑的是,居然还真的被她钻了空子,害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魏氏听着落了几滴泪,道:“傻孩子,你可要节哀顺变……咱们已经够伤心了,你要是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可怎么办啊!”

李长乐一听,泪水掉的更厉害,刚要说什么,刘氏却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长乐,这个仇咱们自然是要报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为什么?!”李长乐不敢置信,难道堂堂一个蒋国公府,还收拾不了一个李未央吗?

刘氏看了一眼国公夫人,淡淡道:“现在你若是一味和李未央杠上,等于是和李家杠上,你没有发现,现在李家上上下下都向着李未央吗?那天我们不过是提了一句,李老夫人就差点变脸,她还说李未央聪明懂事、善解人意,对你母亲又孝顺,一切都是你母亲自己想不开,这才——就连你父亲,现在眼睛里都没了你,咱们虽然向着你,可毕竟是外家,不能随便插手李家的事情。”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李长乐几乎是咬碎了牙齿。

林氏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蒋柔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蒋家都可以为她撑腰,可是现在的局面,几乎是一面倒地所有人都认为她刻薄寡恩、虐待庶出的女儿,还几次三番迫害李家的妾室,害的李萧然子嗣单薄,就算是这样,李萧然也没有休妻,全都是看在蒋家的面子上,如果现在提出让他惩治李未央,简直是在打李家的脸面,若是换了其他人家,国公府或许还有这个能耐,可是李萧然却是当朝的丞相,文官的表率,更一直深受皇帝的信赖和倚重,与之相比,蒋国公这么多年来功高震主,早就为皇帝所忌惮,立刻与李萧然翻脸显然不智。

“等你外祖父和大舅舅他们回来,一切自然就不同了。”刘氏宽慰道。

“可他们镇守边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舅母不是在诓骗我吧!”

林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茶杯倒了下来,摔在地上一下子变得粉碎,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李长乐脸色立刻白了,凄凄楚楚地道:“外祖母……”

林氏见她这个样子,满心的怒火便发不出来了:“你不用管了,一切我自有计较!”

“可是父亲说,再过十日就会让我回庵里,我不要啊外祖母,那根本是个鬼地方——”李长乐急切地道。

魏氏的眼睛里就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情,母亲死了她不伤心,偏偏对自己的那点事情念念不忘,这样的大小姐,还真是好心肠。

“你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在。”林氏声音僵硬地如同一团冰块,她扭头看了大夫人的尸体一眼,面容慢慢变得冷酷,“柔儿的仇,蒋家一定会报的!”

刘氏和魏氏素来知道这位老夫人说一不二的个性,听到这话,心中俱是一跳,慌忙低下头去。她们的心中隐隐意识到,这个仇恨的火种已经在国公夫人的心中埋下,将来的某一天,可能会被变成燎原的大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忙了一整天,李未央几乎是半夜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卸了妆容,披着一头乌发,半伏在榻上,长袖逶迤,脸庞靠在袖上,越发显得白皙如玉。

这时候,窗子动了一下,李未央微微撇着头道:“怎么又半夜跑过来了?”

一张俊俏的脸笑嘻嘻地从窗口探进来,随后人也很快跳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玉碟,里面放着各色的糕点,然后讨好地递到她面前:“今天这样多的人,你都没来得及吃口东西吧,我刚刚吩咐小厨房做的,尝尝看。”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随后坐起身,随手取过一块糕点笑道:“前面也很忙吧。”

李敏德微笑着放下碟子,道:“都是一些琐事,不妨事。”

今天女宾男客,加起来足有数百人,除了普通的客人有专门的人去接待,贵重的客人全部都要李家人自己去应酬,李未央可不认为李敏德会被人轻易放过,她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李敏德见她若有所思,开口道:“我听说,大伯父一听大哥逃跑了,气的当场就摔了杯子。”

李未央笑道:“他虽然是被蒋家人秘密救走了,却怎么也是违背了父亲的心意,保住一条性命的同时,却也是被父亲舍弃了。”

李敏德还是很担心:“可他毕竟是唯一的嫡子。”

李未央勾起唇畔:“父亲还在盛年,儿子自然会有的,你不知道九姨娘已经怀孕了吗,大夫说,那可是双生之象,父亲可高兴坏了,若非九姨娘出身太低,京都又没有抬妾做妻的先例,只怕九姨娘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了。”

李敏德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她若是生出儿子,也只是庶子。”

李未央却不是这样想:“你以为蒋家主母的位置会这样空着吗?刚才已经有人和老夫人隐晦地提起这个了——”

李敏德不由吃惊,眼睛瞪大,看起来像是一汪春水:“刚才?”随后他不由嘘了一口气,“这些人也太心急了。”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妻子去世,家中的子女要守孝三年,可是丈夫却不需要遵循这个,一年后便可以娶新妇,其实只要父亲愿意,过了七七就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蒋家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再送新人进来。”

“你是说——可是蒋家嫡系根本没有……”

“蒋家嫡系自然没有,可整个蒋氏族人中却多得是。”李未央笑道,看李敏德面色不虞,她转口道,“你也不必着急,事情不会那么快,老夫人也不会轻易让蒋家的女子再进门的。”

李敏德却知道这不过是李未央劝慰他的话,蒋家那样的家世,再加上大夫人的死到底有点蹊跷,若是真的开口提这样的要求,李家只怕不好拒绝……

“不过大夫人死了却不是没好处的,至少——”李敏德笑了笑,道,“至少李长乐三年内是别想成亲了,她如今可有十五岁了,到了三年后再定亲,就是十八岁……”

李未央失笑:“她那样的容貌,便是二十岁也还是个大美人,怕什么呢?”

前世的李长乐做皇后的时候,可是二十五岁了,那样的年纪,在京都是名符其实的老女,可是凭着那张美貌的脸,硬生生将无数年轻美貌的少女压了下去,可见生得漂亮不是没有好处的。

李敏德提醒道:“她如今留在府中,实在是一个大祸患。”

李未央沉吟不语,李敏德继续道:“你没有看到,今天国公夫人刚下马车的时候,我瞧着她看你的样子,目光像刀一样。”

李未央心里也有同感,不说国公夫人隐藏着恨意的眼光,就连刘氏和魏氏,审视她的目光也叫人十分不舒服。反正她已经将蒋家得罪的彻底,再装乖巧也是没有用的,所以倒还真的一点都不畏惧。

李敏德悄声道:“我们根基太浅,李府的那些下人,不知有几个是眼线,处处盯着我们,现在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蒋家,一定要小心为上。”

李未央长长地吐了口气,躺在榻上说道:“所以,咱们要先下手为强。”这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可是字字铿锵,颇为有力,显然是早有打算的。

李敏德一愣,随即微笑起来,像是早已猜到她的想法,他的笑容此刻狡猾得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狐狸,李未央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他却笑得更厉害了。

而这时候,李长乐也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檀香,送茶来!”

檀香立刻过来,看了看她黑如锅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送上热茶,问道:“小姐,请喝茶。”

李长乐抿了一口,顿时将手中的白瓷双花纹的茶碗往地上一砸,大声道:“你是故意要烫死我吗?!”她连番栽在李未央的手上,外祖母又不肯立刻为她报仇,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所以现在一股脑儿全部撒在丫头身上。

檀香被泼了满身,手背都烫破了皮,她也不敢吭声,只是眼泪汪汪的,李长乐冷哼一声:“我绝不会让那个小贱人得意的!”

檀香很是不安,小声劝道:“小姐……奴婢看还是算了,今天老夫人和老爷那个脸色您不是没有看见,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李长乐恨恨地说:“以前是我太疏忽了,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当着他们的面说,那李未央如此狡猾,我只要想法子私底下将她处置了就行,不必通过父亲他们。”

檀香越发惊恐:“小姐,您是说——可是国公夫人走的时候不是说要您先忍一忍,其他的她会想法子吗?”

李长乐冷笑一声:“她?她年纪大了,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外祖母了,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的,更何况身旁还有两个舅母,他们毕竟和我没有血缘关联,怎么会帮着我呢?一切都还要靠我自己!不过,你说的对,我不能轻易行动,至少我得先扭转在父亲和老夫人心中的形象,而且便是要对李未央下手,也绝不能是我自己动手,我得请个人来帮我!”

想到这里,似乎胜利已经在眼前,她得意地笑了笑

檀香看了看她的笑容,心中很不以为然,李未央看起来绝不是软弱的主,岂能让她这么容易算计了去?所以她低声道:“可是……”

“不要可是了,照我说的做!”李长乐冷冷地道。

第二天,李未央送走了一批来吊唁的客人,正在和老夫人汇报情形,忽然外面一阵吵闹。

罗妈妈赶紧在门边问道:“什么事?居然敢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进来:“老夫人,是大小姐院子里的檀香来报,大小姐……她……悬梁了。”

“什么?”老夫人立刻站起来。

悬梁?李未央倒是玩味地勾起了唇畔,李长乐那么爱护自己的人,居然会悬梁,难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老夫人连忙问:“现在怎么样了?”

丫头回禀道:“刚被救下来,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老爷。”

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脸,道:“她这是耍什么把戏?!”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老夫人,昨日你训斥了大姐,又说十天后要送她回去,她一时想不开,也是自然的。”

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更冷:“走,去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院子门口,李未央看见行色匆匆的李萧然快步走过来,令她吃惊的是,李萧然的身后还跟着满脸焦急的五皇子。

见到五皇子拓跋睿,老夫人也不得不低头行礼,五皇子挥了挥手,道:“不必了,还是先去看看大小姐怎么样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跟着李萧然进了院子。

一旁刚刚赶过来的二夫人满脸难色:“老夫人,五殿下原本到了大伯的书房,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听下人禀报说大小姐不好了,他立刻提出要来看,本来我是该拦着的,可是大伯都同意了,我也不好说……”

这是在推卸责任,毕竟让一个男人跑到未婚小姐的院子里去,这是很不妥当的。但是老夫人此刻已经不想考虑这些了,她点头道:“进去看看吧。”

二夫人不由自主看了李未央一眼,心里犯了嘀咕:这大小姐什么时候抹脖子不好,非要在五皇子在的时候这么做,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人引来吗?

进了屋子,便看到李长乐躺在美人榻上,脸上似乎精心修饰过,眉如远山、皮肤雪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眼睛轻轻的闭着,眼角还有一滴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

李未央差点笑起来,这副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的很,她一个女人看了尚且觉得很难不心动,更何况男人呢?果然,就看到那边的五皇子露出心痛不已的表情:“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都是奴婢不好,大小姐昨儿回来听说夫人病故,一下子受不了打击,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说自己不孝,连母亲病逝都不能守在床前,奴婢应该察觉到,好好看着她的……”檀香哭得肝肠寸断。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长乐的脖子,那雪白的脖子上,倒真是有一道深深的印子,这样看来,的确像是抹了脖子的,她淡淡地看着,一言不发。

檀香哭哭啼啼的:“大小姐说,她曾经做错过事情,在这个家里老爷和老夫人都不相信她了,大夫人也走了,她孤孤单单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接着又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情,道,“就连三小姐也不肯原谅她……”

拓跋睿看到自己爱慕的佳人这样可怜,心头那叫一个哀痛,当即说道:“李丞相,大小姐是名门闺秀,贤良淑德、美丽端庄,我以为她是你的掌上明珠,谁曾想她竟然被逼迫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堂堂的丞相府,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女子吗?”

李萧然皱着眉,沉默不语。

檀香又哭道:“老爷,大小姐已经知道错了,她这些日子在庵堂里头,吃斋念佛、抄写经文,哪里也不去,每天晚上都会想家,想得一直哭一直哭,一听到您说接她回去,她开心的不得了,拼命跟奴婢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老爷和老夫人,可是回来之后却突然听到了夫人病逝的噩耗,接着老爷又说要送她回去,大小姐那么跟老爷说话是不对,可她也是因了为人子女不能留在母亲身边为她送终尽孝才会如此绝望的呀!求您看在大小姐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谅了她吧!”

李未央慢慢地道:“檀香,要做什么事情父亲自然会有决断,你先起来吧。”

拓跋睿猛地回过头,疾言厉色地盯着李未央:“你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对付大小姐的种种阴毒手段,我统统知道了!你的所做所为令人发指,令人不齿!我简直难以置信,天底下居然有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更加难以相信,李丞相居然有你这么一个无品无德的女儿,然而你竟然是大小姐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子的亲妹妹,老天爷真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