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娘一愣:“什么?”

李未央淡淡地敛了笑容,一句一句语气稳妥道:“姨娘的当务之急是生个健康的孩子,然后好好提防那些个小人在暗地里作祟。”

九姨娘惊得背心寒毛阵阵竖起,整个人定在原地,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如细小的虫子慢悠悠爬过,所过之处,又是一阵惊寒,今天她做这种事,还要多亏了四姨娘的挑拨离间,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李未央的眼睛里!自己根本是送上门来找死的!可是她心中依旧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由迟疑而警觉地看着她:“那你……”

李未央微笑道:“我知道姨娘担心什么,可我的手绝不会比你的干净,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把什么不该说的告诉父亲,因为新人进门,我还需要姨娘的帮忙呢!”

九姨娘心下一松,道:“若真有我帮得上忙的,必定全力以赴就是了。”

李未央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却在阳光的映照下,含了朦胧而嘲讽的笑意,没有言语。

九姨娘离去了,李未央眼看着她出去了,笑容才慢慢凝在嘴角,似一朵绽放的冰花,带着说不清的寒意。

七姨娘有些担忧:“未央——”

李未央温柔地安慰了她两句,便让墨竹送她回房间休息,随后自己坐下来捧了一卷书在看,可是看不到两行字就将书砰地一声丢在旁边了。

白芷怕她气狠了,连忙端着茶上来,道:“小姐,新近送来的杭菊清热去火最好,您尝一尝。”

李未央笑了,看了白芷一眼:“你以为我生气了?”

白芷轻声道:“小姐待九姨娘不薄,若非是您,她根本活不到如今,更别提还怀了身孕攀上高枝,其实哪怕她生了儿子又怎么样呢,这府里不想看她得意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到时候小姐不帮她,她根本是死路一条。”

李未央淡淡一笑:“她不过是被别人当成刀剑使了而已,得了几分恩宠就不知道轻重,她比四姨娘和六姨娘,简直差远了!”说到底,九姨娘是新宠,怎么也比不上老牌姨娘们,除却不受宠侥幸从大夫人手中存活下来的谈氏不说,四姨娘狡诈阴险,六姨娘聪明隐忍,都不是什么善茬,否则也不可能在府里安稳呆了这么多年,九姨娘虽然经历了上次那件事,毕竟斗争经验还差着火候,很容易就把谈氏当成假想敌了,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将来若是九姨娘送的枕头成功发挥了效应,不但七姨娘的孩子没了,连带着九姨娘和她生下来的孩子也要失宠,四姨娘打的主意真是不错!

白芷慨然道:“这府里,真是一天都不安生,还以为大夫人死了以后就能高枕无忧,谁知却横生枝节。”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九姨娘不足为惧。”

白芷立刻会意:“小姐是担忧那新夫人吗?小姐放心,虽然她也出身蒋家,可她的身份毕竟不能和先前的大夫人比肩,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是个继室!”

李未央摇摇头,唇角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似照在冰面上的阳光:“她身份如何且不说,只怕她进府的第一个靶子就是我和我娘。”新夫人虽然出身蒋氏,可毕竟不是正支,想要得到尊荣与地位,必须依靠蒋家,而取悦于蒋家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替他们除掉仇人了。

白芷忙劝解道:“不管怎么样,大夫人都已经没了,新夫人哪怕再厉害,初进门能翻出什么天来?小姐如今在府里可是站稳了脚跟呢。”

李未央喝了口茶,沉吟道:“凡事但求万全,记着,照顾我娘的人都要我亲自挑选,查明了身家背景和性情脾性才行。”

白芷会意,即刻笑道:“奴婢知道了。”

新院子修好后,李未央吩咐下人清扫一新,欢欢喜喜地将七姨娘迁了进去,又挑了仔细调查过的人送去,这才暂且安心下来。

时间一晃过去,李萧然三喜临门,先是九姨娘和七姨娘先后生下孩子,区别在于,九姨娘心心念念盼来一个女儿,七姨娘无心插柳生下的却是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九姨娘伤心气恼之余,不免对七姨娘更加忌惮,不过碍于手段厉害的李未央,一时不敢有任何动作。七姨娘因为上次的事情,生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终日里在院子里守着儿子,除了李萧然和李未央,从来都不肯见任何人。紧接着二月份,李家迎娶新妇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京都。

在这一派的议论声中,李未央依旧我行我素,天亮了起床,一早到荷香院请安,接着绕道七姨娘那里看看粉嫩可爱的弟弟,随后回到自己院子用早膳,上午看书练字,下午便听探子汇报京都的各大动静,然后剩下的时间用来数钱,自从德妃的事情之后,七皇子没日没夜想法子讨好李未央,三不五时送赚钱的门道上来,不到三个月,李未央的钱袋子水涨船高,由区区两千两黄金翻倍翻倍再翻倍,如今已经有一万两,若是李萧然知道恐怕要大吃一惊,这丫头私下藏的钱已经超过他全部身家了,要说这也不奇怪,所有皇子里头,最有钱的就是七皇子了,谁让人家有个号称馆陶公的二舅呢,不但开了海禁还操控了南方的大商人,李未央不过是跟着下本已经赚得荷包鼓鼓,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当初拓跋真除掉拓跋玉后将七皇子府抄家之后惊异的神情了……想也知道,有钱数的日子是很开心的,尤其对于李未央这种相信钱的人来说,每天数完钱她才能安心地准时上床睡觉,如此周而复始,一日不辍,倒比任何一个人都过得充实。

白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新夫人再过十天就要进门,她始终记着小姐的话,想到马上自家小姐要成为人砧板上的肉,不由得嘴巴都急起了水泡。偏偏李未央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不由悄悄劝道:“小姐,还是早作打算才是,是不是悄悄安排几个人手盯着——”

李未央轻轻敲了敲金锭子,笑容很温和道:“没有必要。”豪门贵族的深宅大院里,无时无刻不明争暗斗,不同的人为了利益都可以合纵连横,结盟作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谁家都不可能消停,区别只在于,是明战还是暗战,是大战还是小战罢了。蒋家精挑细选的棋子绝对不可能是个银样镴枪头,自己急吼吼地布置人手,只会徒惹笑话罢了。

白芷担忧,却不敢再劝说,一旁的赵月把她拉过去,批评道:“你真傻,何曾看到咱们小姐吃过亏!”

白芷一想,的确如此,便静下心来,不再问这些,专心等待婚礼了。

李未央向来浅眠,平日里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惊醒,若是不小心吵醒了脸色就不会不好看,这一天心情都不顺,丫头们知道她的习惯,所以一般都不敢打扰她。可是今天一大早,她便听见了外面稀稀疏疏的响动,李未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

白芷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掀起帘子,柔声道:“小姐,罗妈妈来过了。”

李未央皱皱眉头,坐起身来,白芷从暖笼边的衣架上取下冬袍,照顾她穿衣服,而墨竹赶紧从暖笼上提起把铜水壶,倒了一杯茶送到李未央手中:“她说是奉老夫人的命来请您过去。”

李未央漱口的动作一顿,白芷已经端上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极为精致的小碗,一个空的小铜盆,还有一个装着香膏的精致银盒。李未央的动作不过停止一瞬,随后往铜盆中吐出口中的茶水:“什么事?”

这就不是白芷和墨竹能回答的了,她们俩乖乖地没有说话,一直守在门边的赵月走进来,轻声道:“奴婢已经打探过了,蒋国公夫人到访。”

李未央趁着她说话的功夫已经漱口完毕,白芷又奉上一杯新茶,李未央捧着斗彩葡萄纹茶盅,心不在焉地道:“哦,原来是那个老太婆又来了。”

李未央不喜欢蒋家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心腹丫头的面前,她通常会用老太婆三个字来概括对国公夫人的称呼,赵月忍住笑,继续道:“不只是她,还有蒋家大夫人呢。”

李未央扬起眉头,幽幽叹了口气道:“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真是讨人厌啊。”

这时候,外面的窗户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动,赵月一怔,随后快步走过去,一只浑身碧绿的小鸟跳到了她的手心,赵月取下了小鸟脚上的密信,然后又将它放了出去。李未央接过密信扫了一眼,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

赵月和白芷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可明显不是什么好事,谁知李未央却突然笑了起来:“不管她了,先吃点早饭。”显然是不把事情放在眼里,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李未央到了荷香院,老夫人正陪着国公夫人说话,李未央打量了一眼国公夫人,见她穿着一身家常的湖青团寿缎袍,袖口滚了两层镶边,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一副高贵慈祥模样。她凝神端详了李未央,随后笑道:“亲家夫人真是好福气,孙女们个个都是出挑的。”

二夫人、李常茹、李常笑都陪侍在侧,李未央理所当然要跟她们站到一起去,只是老夫人却向她招招手:“来,到我这里来。”

这是了不起的恩宠了,表示李未央在孙女之中地位是独特的,国公夫人眯起眼睛,看着众人表情,发现她们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中不由的微微一震。

一旁的蒋大夫人虽然如今已是四十年纪,却依旧艳光满眼,美丽端庄,只是她的神情,远比国公夫人要谦逊温和许多,在老夫人面前完全不像是个封疆大吏的妻子,倒像是个谦虚十足的晚辈。李未央并不奇怪,能做沈旭的嫡妻,这份气度当然是要有的,她对李未央倒是没表现出丝毫的敌意,反倒笑的十分温和,与对待其他人一样,给了她颇为丰厚的见面礼。

想也知道,蒋大夫人虽然是一起来的,却并不意味着她完全和婆婆一条心,谁家的儿媳妇和骄横跋扈的小姑都不会处的很好,蒋大夫人从前不过是和蒋柔明面上过得去罢了,蒋柔怎么样,本来和她是没有多大干系的,可是蒋柔毕竟是蒋家嫁出去的女儿,她死的这么惨,她这个做大嫂的当然不能无动于衷,若是真的不闻不问,那可要被自己婆婆和夫君一起怨恨上了,所以她非得走这一趟。

国公夫人笑了笑,道:“亲家夫人,今天我是特地送人回来的。”

端着茶杯的老夫人手一颤,茶杯便歪了歪,好在没有滴在她的手上,然而这变化不过是瞬间,她最终不动声色,轻轻地“哦”了一声,只停了喝茶的动作,静静道:“送什么人?”

国公夫人慢慢道:“昨日我上山敬香,却看见外孙女布衣钗裙地与那些尼姑们一起挑水洗衣,得知她是为了母亲祈福,便告知她李大人即将成亲,让她回来拜见新母亲了。她却执意不肯——说是亲家夫人不会允许。”

这国公夫人居然跑到山上去了,简直是让人厌烦透顶!老夫人咬牙片刻,脸上绽开一朵笑容:“哪里的话?我也早就想要去接她回来了。”父亲再娶,李长乐的确是应该回来的,这是无可非议的事情,但她实在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所以老夫人准备先将此事糊弄过去,便接着道,“只是最近事情繁忙,一时照顾不到……”

二夫人也跟着道:“是啊,最近我们府上忙着大伯的事情,实在是无暇他顾,等过两日闲下来……”

话还没有说完,蒋大夫人已经笑道:“不必劳烦了,长乐,还不进来拜见你家祖母。”

众人闻言,都是吃了一惊,皆向门边望去,只见到门帘一掀,一个素衣美人走了进来,容貌绝俗,身姿窈窕,不是李长乐又是谁?

二夫人的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李常茹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帕,李常笑满是惊讶,唯一面不改色的人就是李未央了,国公夫人打量着李未央,话却是对老夫人说的:“希望亲家夫人不要怪我多事。”

老夫人笑了,纵然那笑容僵硬得如木石雕刻出来的。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失态,即使心里万般不情愿也得保持冷静,她不愿意也不能惹怒国公夫人这头老虎:“哪里……”

李长乐低着头,跪在地上,仿佛怯弱不胜的模样,从李未央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青色的发丝上几朵蓝宝的珍珠花儿,看起来端雅且素净,完全不是她往日的风格。李未央想到密信上说,国公夫人其实早已派人去探望过李长乐,却足足隐忍了一年并没有行动,在这一年里,蒋家不断派人去李长乐的身边,不知都暗中策划了些什么,原本李萧然派去监视的人竟然一个一个都失去了效用……李未央同样一直派人盯着山上,可是整整一年,所有的消息都传不出来,原本帮着李家看住李长乐的庵堂也倒戈了,原因无他,蒋家势大,庵堂自然不敢得罪。

李长乐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除了李家的几个高层人物,就连二夫人都不知道的,她只知道李长乐不知为何失宠了,被送去了山上,现在看她回来,不免担心起来。二夫人上下打量着李长乐,显然要在她身上找点错处,可是她看了半天,这才发现对方外面的衣裳颜色只是藕荷色,既不过分艳丽也不过分素净,要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大夫人的丧期未满三年,不能着艳,但是李萧然马上又要迎娶新人,所以也不能过素,否则会带着些丧气,李长乐藕荷色的裙子下面还露着银底缎子绣白色竹叶的素服,最清淡的颜色,完全不会落人口舌,让二夫人的话到了嘴边上又咽了下去,堵了个半死。

“孙女听闻老夫人身体抱恙,心中着急,这才赶了回来。”李长乐神情谦卑,声音柔婉,二夫人大惊,听着这个声气,不像是飞扬得意的李长乐,反倒是十足的低调谦逊了。

老夫人虽然心里很不想见到她,面上却只能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点别扭:“罗妈妈,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罗妈妈把李长乐扶起来,老夫人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修身养性——”

话还没有说完,国公夫人已经笑着道:“长乐突然失去母亲,自然孤苦,我为她身边添了几个人,想必老夫人也不会怪我吧。”

老夫人的眼睛落在国公夫人身后两个敛气屏息、相貌平常却自有一股精明干练气质的中年妇人身上,不由微微一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未央,见她仿若毫无反应,便明白了她内心的想法,不由装聋作哑道:“怎好推辞国公夫人的美意。”

事已至此,皆大欢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李未央面上没有一丝的变化,心底却浮起一丝冷笑,从进来开始李长乐没有看自己一眼,偶尔抬起的眼波,也是温柔和顺,略带一丝愧疚的,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故人诚不欺我!

☆、099 喜气洋洋

国公夫人达到目的,面带笑容地带着儿媳妇走了,剩下其余人面色各异。老夫人死死盯着李长乐,半响才冷笑一声,道:“傻愣着干什么,都散了吧!”

众人便纷纷告退,李未央和李长乐一前一后走出来,李长乐神色如常地和她告别道:“三妹慢走。”

饶是李未央这种厚脸皮的,都不免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两人翻脸以后,这位大姐还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和颜悦色过,于是她也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李长乐看着对方的背影,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一直等李未央完全消失在走廊上,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移开。

从早上开始,整个李家就陷入了一阵低气压之中,李萧然比老夫人早一步得知蒋家半强迫地将李长乐送回来的行为,他当然也不愿意再见着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可是后宅里面的事情也与朝堂之上的博弈丝丝相关,他退让了这一步,自然是因为蒋家给了他更大的利益,但这些,又怎能对母亲和家人解释呢?不过他没有想到,家里的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因为九姨娘和七姨娘都要照顾孩子,老夫人特意准了她们用膳时不必服侍,四姨娘和六姨娘最近跟乌眼鸡一样互相争斗,明里冷嘲热讽,暗里勾心斗角,闹得乌烟瘴气,老夫人看了她们二人就心烦,索性叫她们也都到小院子用饭。所以晚膳的时候,给老夫人布菜的是罗妈妈,伺候的是丫头们,从始至终桌子上一丝咳嗽声也不闻,静得如无人一般。

李萧然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李常笑,轻声咳嗽了一声,李常笑一下子抬起头,看到父亲正盯着自己,顿时心下一慌,想到他曾叮嘱的话,犹豫着转头道:“老夫人,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本该一家团聚的……”

老夫人皱眉,似是意外:“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李常笑悄悄看了一眼李未央,却看见对方眉目恬静,仿佛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不由狠狠心,道:“大家都在,唯独缺了大姐,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可怜的,求老夫人恩典——”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二夫人冷笑一声:“四小姐真是好心肠啊,大小姐可是犯了错的,老夫人能让她回来已经是开恩,你还想要她和我们一起上桌子吃饭,这可真是得寸进尺了!”

李常茹也在一旁笑道:“是啊,四妹妹,老夫人看见她心情就不好,你还是别乱说话了,吃你的饭吧!”

李常笑脸上无限的窘迫,看看李萧然,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老夫人,一时眼泪都要掉下来。

李萧然看向李未央,仿佛期待她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李未央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喝碗里的冬笋汤,头也不抬,李萧然感到不悦了,这个丫头平日里这么聪明,今天难道看不出自己的意思吗,真是不识抬举!在李萧然看来,子女必须遵从他的心思做事,半点也不该有多余的想法,否则就是忤逆不孝!他冷着脸,咳嗽了一声,转头见老夫人向自己望过来,立刻露出一张笑脸:“老夫人,常笑说得对,早该一家团聚了。”

老夫人冷冷望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终究是李萧然败下阵来,他看着面前的一盘菊花鱼,默默道:“还请老夫人体谅儿子的难处。”

老夫人怔住,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李敏德听到这里,不由轻轻皱起眉头,他看了对面的李未央,却见她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便忍住了要说的话,一言不发。

李未央心里叹了一口气,李萧然前些日子强硬了一把,现在蒋旭回京,他就软了下来,不,或许老谋深算的蒋旭和父亲之间,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论如何,李长乐是非留下不可,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不管老夫人如何不愿意都是如此。既然是这样,她又何必阻挠呢?

老夫人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按照本心来说,李家绝计不可能原谅这么一个丧德败行的女儿,可是儿子如此坚持,她却觉得于心不忍——“算了,让她一起吃饭吧。”

片刻之后,李长乐便低眉顺眼地来到桌上,向老夫人和李萧然行礼,李萧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道:“坐下吧。”

李长乐行礼后却没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而是轻轻走过去,道:“老夫人,孙女为您布菜吧。”声音轻柔和缓,让人觉得仿佛是动听的仙乐在响。

罗妈妈手里的小碗便顿住,试探着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道:“不必了。”

李长乐眼睛里出现了一点水光,求助似地看向李萧然,李萧然哪里能不懂她的意思,若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重新树立大小姐的地位,那她回来也等于是在冷宫里,他想起蒋旭的话,咬牙道:“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不欲让儿子面上难堪,点头道:“给她吧。”

罗妈妈将小碗递给李长乐,李长乐微笑,随后照着罗妈妈原先做的,舀了一勺冬笋鸡汤,只见碗中汤汁金灿,笋片雪白,引得人颇有胃口,递到老夫人身边放下。

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我身子虚不受补,这鸡汤这样油腻,看着就让人没胃口,免了吧。”

李长乐连忙请罪:“孙女不知老夫人最近身体不适,请老夫人原谅。”

李敏德一双春水般的眼睛充满了嘲讽,望向这位美丽无匹的大姐,看她那委屈的神情,实在让人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二夫人冷笑一声:“大小姐,你要讨巧卖乖没有人怪你,可你不该不管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就随便让她吃东西,若是她吃出了什么毛病,你担待地起吗?”

李长乐咬了咬唇,泫然欲泣道:“老夫人,是孙女一时失察,绝不会再犯了。”

她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块清水蒸出来的香嫩鲈鱼送到老夫人碗里:“您尝尝这个。”

老夫人扬眸看了一眼,又懒懒闭上眼睛,厌道:“我不想吃。”

罗妈妈陪着笑脸道:“大小姐,最近老夫人身体不舒坦,很少吃鸡鸭鱼肉的,您这是——”

李长乐并不气馁,轻声道:“这满桌的膳食,多半是荤腥,自然不合胃口,老夫人若是不嫌弃,孙女早已为您准备了新的膳食,请品尝一二。”

老夫人皱起眉头,刚要回绝,却听见李萧然劝说道:“老夫人,既然是长乐的一番心意,您还是试一试吧。”

老夫人看了一眼李萧然,终究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李长乐对身边的檀香道:“让她们把东西送上来。”檀香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有丫头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精致的食盒,罗妈妈吩咐人撤掉了桌子上大半的菜,换上了这些丫头从食盒里面取出来的食物。

二夫人看了一眼,嗤笑一声,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不还是鸡鸭鱼肉吗,还能吃出什么花儿来,难不成是觉着咱们府上的厨子不可心,特地请了天宫的厨子来给老夫人做的菜不成?”

桌子上果然摆放的都是和刚才并无二致的菜,虽然颜色更鲜艳,看起来更可口,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长乐笑笑道:“我自然不敢欺骗老夫人,”说着,她夹了一片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火腿,送到老夫人的碗里。

罗妈妈皱眉,刚要替老夫人回绝了,老夫人心念一动,却已经夹起来,缓缓送到口中,随后半响没有开口,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她。老夫人竟然露出满意的神情,道:“味道的确很不错。”

老夫人向来挑剔无比,府上的厨子都是从各地请来的高手,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她的夸奖,能让她点头的菜,屈指可数。

李未央听了这句话,也不免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夫人道:“这是哪里的火腿,味道这样爽口。”

二夫人不服气,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巴里,果然吃出不同的滋味,这火腿薄薄的一片,却回味更悠长且清香开胃,让人吃了还想再吃,她不由皱起眉头,故意道:“也不怎么样嘛!”

李长乐面上带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夹了一筷子香菇鸡丁里面的香菇给老夫人,道:“您尝尝看,孙女保证绝对不会让您觉得油腻。”

老夫人闻言,不由自主地吃了一口,顿时愣住,平常的香菇鸡丁因为染了鸡丁味道又放了油,她总觉得油腻腻的,但是今天吃的却完全不同,不但清爽可口而且香气扑鼻,让她几乎忍不住望向那盘菜:“这是怎么做的?味道如此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