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衡笑道:“早就听说安平县主你才智出众,名声远扬,我当日在漠北就仰慕已久。当时我还怀疑,到底你是不是如传言所言那么聪明能干,现在我就放心了。”言谈之中,俨然还没有死心的样子。

李敏德面色不善,这个漠北四皇子实在不蠢,看这漂亮话说的,半点不比大历风度翩翩的公子们差,还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真诚,听他这么说话,分明是有继续争取的意思,不知道未央会不会有点心动呢?他这么想着,便悄悄观察着李未央的神情。

李未央脸上的笑容十分恬淡,慢慢道:“四殿下莫要取笑我了。这茶的冲泡法子众人皆知,并不单只有我知道。再加上我足不出户,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名声传到漠北去。”

李元衡摇摇头,召唤侍从取来一幅画卷,笑道:“我说以前就认识你,县主可能不信,但是见了这幅画卷,你自然就知道我不是说谎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幅画卷。李未央看了一眼,画里面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正坐在一盘棋跟前凝眸深思,她的神态亲切自然,眼神顾盼流光,俨然正是她的模样。

李敏德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了。

李未央奇道:“四殿下,这幅画你是从何得来?”

李元衡道:“这幅画是三个月前我的一位京中好友听说我要来这里挑选新娘,立刻派人送来给我的。他还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让我知道。”

不得不说,李元衡表面上倒是一个很坦诚的人,也很难让人讨厌。李未央微笑起来,道:“那个人,可是蒋家三公子蒋华?”

李元衡飒然一笑道:“正是!四年前我乔装来到大历游历,在北冥山遇到一位文武双全,亦师亦友的相知莫逆,等我回国后才知道,他是将门之子,因边关无战事,又有人替他领军,才得以闲散了两个月,四处游玩,正巧与我碰上,得以结为朋友。”

他言谈之间,丝毫也不避讳和蒋华的交往,看起来十分的坦荡磊落。久未说话的李敏德看着对方,眉头微微一皱,漠北四皇子今日这般示好,他自然明白是为的什么,眼见他又不断地讨好李未央,心里不由更厌烦此人。

“漠北四皇子是何等人,怎么会相信别人的三言两语呢?”李敏德突然开口道。

李元衡便笑道:“李公子,我当然不会随便相信旁人,即便是至交好友也是一样,这次我来大历,是亲眼见到了安平县主的,她不但聪明,又生得如此美貌,我一见倾心,又有什么奇怪呢?”

李未央的确是个美人,当然大历的美人多了去了,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抵不上漠北四皇子就号这一口冰山美人的,李敏德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不简单。刚才他们明明是偶遇,此人身上却带着李未央的画像,哪儿有这么巧合,分明是一早盯上了他们。不由不让人感叹,这个漠北四皇子果然只是外表潇洒大度,内里可绝对不是草包,而且对待女子的心思十分的了解。

他先说出对李未央仰慕已久,惹人好感,接着送上画卷,尽现诚意,在众人面前诉说对李未央的情意,又是侃侃而谈和蒋华的交情,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若是一般人,知道李未央和蒋家的仇恨,定然要掠过蒋华这一段,可是这样一来,一旦被知晓也就更容易招人怀疑,可他却毫无保留地全都说了出来,显得十分真诚,仿佛是他的一腔热诚被蒋华利用了,还能引起同情。若李未央是一般女子,自然要被他打动了。此人不可小觑,李敏德暗自警醒道。

李元衡面带笑容,认真道:“我不喜欢大历人虚头巴脑的那一套,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真心的喜欢你,希望你能跟我回去做我的王妃,若是你不喜欢我身边有其他女人,我也可以为她们做妥善的安置。我甚至能够向你保证,将来你生下的儿子会是我全部财产的继承人。”

李敏德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这家伙的追女人技巧实在是高,口口声声别无他意,行动处却是处处有意,但又露出这一副真诚地不得了的样子,还作出这种惊世骇俗的承诺,哪怕李未央是铁石心肠,定然也会被打动了。

可是李元衡显然还没有说完:“我知道我们漠北比不上大历繁华,可是我可以为你建造一座豪华别院,保证里面的风景和你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一样的。我甚至还可以从大历购买这里的物资运去漠北,供你每天使用,不过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不会在意这些,但这的确是我的心意,希望你能够接受。”

李敏德在心里翻白眼,李元衡还真是一茬接着一茬,未央最喜欢吃京都的玫瑰膏,茯苓饼,这东西都是京都的特产,运到你漠北去早就发霉了,哪怕找厨子去做,你漠北那个鬼地方也是鸟不生蛋,种不出来的!哼,千里迢迢运送算什么,真以为拿出一副画,说了两句漂亮话,就能打动未央了吗?真是太天真了,这一年来我什么法子没用过,结果都失败了。我们未央又聪明又漂亮,再加上大业未成,理想远大,才不会跟你这样的蠢人相守一生。

他原本不刺激对方,不过是想让李未央亲口拒绝,好让对方彻底死心,却没想到李未央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彻底愣住。

李未央竟然面色微微发红,缓缓道:“多谢四殿下如此厚待未央,只是婚姻大事,绝对不可以这样莽撞决定,还请你原谅——”

这句话说得大有学问,厅中人都能听懂,李未央是给了三分希望的,并不是当场就拒绝了。

李元衡立刻无比欢喜,道:“那明日下午我在郊外打猎,请县主一块去散心,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李敏德暗地里咬牙切齿,脸色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

李未央却微笑着道:“自然可以。不过未央不通骑射,怕是要贻笑大方。”

李元衡早已开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道:“这个不妨事,我教你就是——”话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有点鲁莽,连忙道,“我妹妹的骑射功夫也很棒,让她教你就是。对不对,和畅?”

然而那边的和畅公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敏德,整张脸都是带着桃花的,压根没听到她哥哥在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丢过去,浑然像是丢进了水沟里,黑咕隆咚,毫无反应。

李未央突然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今日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

李元衡立刻笑道:“是,是,县主慢走。”一副得到佳人青睐心满意足的样子。他一直亲自送了李未央上马车,看着她的马车消失,还迟迟不肯离去。

马车上,李敏德也不看她,只是望向窗外,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几缕夕阳为他的侧颜勾勒出极好看的弧度,然而他眸光倦懒,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又很是勾人恻隐之心。

李未央失笑:“你又摆出一副这种样子做什么,嫌我刚才没理会你吗?”

见她主动开口,李敏德才缓缓转动,将视线投落在她身上,对她扬起一个勉强而落寞的笑容道:“我以为你完全把我忘记了。”

看你们那么亲热,好像是好朋友。那种男人居然也能忍耐的下去——李敏德的脸上分明这么说着。

这个家伙又在装死了,李未央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了这个念头,她微笑着把茶杯推过去:“别生气了,喝杯茶吧。”

“未央,你就不必开解我了。我知道你对那个漠北四皇子很有好感,他毕竟风度翩翩又身处高位,嫁给他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才怪,他忍住磨牙的冲动,心中暗自腹诽,那种又蠢又壮的男人到底有哪里好啊!

李未央的手一抖,不由自主笑容有点诡异,不是她疑心病重,实在是李敏德说话的口吻太过哀怨。一不小心,茶杯就撒在了手上。滚烫的茶水一下子烫红了她的手,她轻轻一皱眉,还没来得及吩咐白芷什么,手就被另外一个人握住。

李敏德好看的眉头紧皱,一脸掩饰不住的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未央刚要说没有关系……谁知下一刻,她完完全全呆住了。

不光是李未央,马车里的几个丫头也都愣住了,这马车空间这么大,她们却突然觉得这里的温度一下子上升了,墨竹立刻捂住脸,却又偷偷张开两根指头去看。直到赵月面无表情地挡在了两个丫头跟前。

李未央还在张口结舌,李敏德居然把她的手指含进去了!一直感受到温热的口腔包裹,她都说不出话来,可他却还嫌不够一样,舌尖细致的舔舐过她被烫伤的手指。

现在哪怕脸皮再厚,心肠再冷,李未央的脸也一下子变得滚烫。

这个人知不知道羞耻啊,丫头们都在这里,他却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啊!她一朝英名都毁在他手上了!

李敏德若无其事地松开她,心疼道:“下次不要这么不当心。”

李未央忍了半天才把心头这口气忍下去,反复呼吸几次,她勉强道:“在人前绝对不能有这种无理的举动,下次再犯我就踢你下马车!”

李敏德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我记住了,人前不可以。”

李未央松了一口气,李敏德却接着道:“没有别人在就可以了吧。”

李未央刚松了的那口气立刻又变成恼怒,斥责刚要出口,却看到他垂下的睫投落了淡淡阴影,那温柔委屈的眼神,叫她忍不住就把话给咽了下去。许是他的皮相太过美好,美好到一时连她的眼睛都被迷惑,李未央鬼使神差地愣住了。

笑意染过他的眉眼,李敏德弯眸微笑,这笑容,能够让所有的星辰黯然失色。李未央心头一跳,刻意别开了眼神。

李敏德像是看不出她的不自在,当然知道不能逼迫太甚,只是转开话题道:“未央是怀疑那个四皇子,才刻意给他接近的机会吗?”

李未央皱眉,这才回过头来,他一会儿正经一会儿不正经,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了。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她还在意自己刚才的失态。

李敏德微笑:“那我也要一起去。明天。”

当所有人都离开,雅室里只留下李元衡与和畅公主。这时的和畅却跟刚才天真烂漫、心直口快的模样判若两人,径自从座位上站起,亲自倒了一杯茶,奉给李元衡,道:“四哥,这安平县主心思颇深,你想要通过联姻来驱使她,只怕不容易办到。”

李元衡微微一笑,李未央这种女子,心机深沉、狡猾诡辩,最恨的是别人跟她耍花腔,最喜欢的是大度磊落的人,这一点,光是看她身边的好友便知道。她会选择孙沿君这种心直口快,心思却不多的女孩子,分明对她没有什么帮助,可她却还是留着对方在身边,这就说明她的防备心特别重,很难相信那些蓄意接近的人。要想打动对方,必须想法子让她觉得你敞开了心扉,说的都是实话,若是有半句被她怀疑,再想靠近,难如登天。

李未央既然怀疑他是蒋华教唆而来,他就明白告诉她,而且他还作出被蒋华利用的样子,让对方不再怀疑他的来意。

“其实,真要联姻的话,九公主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样一来,四哥你要夺取大业,也能有更大的帮助。”和畅继续观察着李元衡的表情,悄然说道。

李元衡一声冷笑:“你懂什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庶出女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的价值比九公主要重要得多!你没见过她的大手笔,自然不会懂。据我所知,拓跋真之所以处处受制于人,丢掉盘算多年的力量,全都是拜她所赐。只有这样的女子,于我的大业才最有助益。更何况,我既然已经与蒋华达成了协议,就不会轻易更换人选。不管她有多么难以得到,我都要成功!”

李未央不是好对付的,这一点李元衡不是没考虑过,在大殿拒婚之后,他曾经想到过要违背对蒋华的承诺,换一个人选,可是每次一想到李未央那双闪烁着寒光的眸子,他的心脏便会觉得沸腾滚烫,久久不能平复,到底还是中意那与众不同的女子,旁的脂粉那么容易得到,也就毫无感觉了。

“可是我觉得,那蒋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过是借着咱们的手,拔掉一根眼中钉而已。看他被李未央气得那模样,就知道这女子必定是个煞星。”和畅还是不依不饶,娇艳容色带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似是醋意,又似是不甘心,叫人难以窥探分明。

李元衡喝了一口茶,脸上的笑容更冷,道:“我与蒋华是各取所需而已,他若真心与我联手便罢,否则,我也有治他的狠招。”

和畅公主深知李元衡苦心经营多年,即便是在大历各地都安插了不少眼线暗子。偏于一隅的漠北岂能满足他的野心,这天下才是他真正想要染指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想要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实际上却是拓跋玉身后谋士的李未央。但是凭借着她的直觉,李未央今日对李元衡表现的十分亲近,仿佛真的有几分被感动的模样,可是她的眼底却没有一丝半分情意。

和畅也是女子,自然知道当女人对一个爱慕自己的男人有好感或者受到了感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是刚才,她没有看到李未央的眼睛里有丝毫的感情,半点都没有。李元衡蓄意要得到李未央,一方面是因为蒋华对李未央的那些骇人听闻的描述,另一方面,则是男人的自尊心和征服欲作祟。大概世上少有他得不到的女子,他下定了决心要对方心服口服,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将李未央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看待,可是和畅觉得,李未央却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走到今天这局面,岂是好对付的,又怎么肯轻易为人所用,只怕靠近她的人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这些话,她委实不好对李元衡讲,因为李元衡这些年在漠北发展的极为顺利,一路势如破竹,连漠北大皇子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有点失去了平日的谨慎与小心,错估了李未央也不一定,这一切都是很危险的。

和畅在这里想得入神,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李元衡却突然一把将她抱在膝盖上,调笑道:“妹妹不是看上了那李家的小子,担心我会杀了他吧?不如,我把你许配给他加以笼络,你觉得呢?”

和畅心中吓了一跳,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脸上赶紧堆出娇嗔的笑容,一双玉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四哥真的好坏,人家心里明明只有你,却要说这些话——真叫人难受。”

要是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吃一惊。帝王家,龌龊多。而所谓漠北高贵的和畅公主,她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弱小部落首领的新婚妻子,却被出来巡视的漠北皇帝一眼看中,强抢回宫后,不足十个月就生下了她。她的确不是漠北皇室的女儿,但她在皇宫之中长大。每天只能和母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漠北皇帝特别嗜酒,每次喝完酒之后就会用鞭子胡乱发泄,她无数次和母亲一起遭到无缘无故的鞭打,明明他平日里看起来是那么仁慈大度的皇帝,可是喝了酒,就再也不像是个人。

终于有一天,被鞭打的母亲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痛苦呻吟,却不敢求饶,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母后,后来,这个柔弱的女人就自尽死了,留下她一个人活在冰冷的漠北皇廷。为了保护自己,她先后委身于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每遇到一个对她有所帮助的男人,就会竭尽所能的利用,而她每次都会付上身体做为代价。将领、诸侯,都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最后,她选择的人却是四皇子李元衡,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男人,而她,需要这个男人。

因为,她要活下去,哪怕再辛苦,她也要活下去。而且,她还要往上爬,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的地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她!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在看见李未央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对方和她是一样的人。尽管她的保护色是无耻、虚荣、轻浮,而那个女子的保护色是她的冷淡和冰冷,但她们骨子里,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她们内心同样充满了仇恨,没有任何救赎的可能,这种人一旦有了翻身的机会,必定会拼命地撕扯敌人的胸膛,直到他流干净最后一滴血。

她们都是双手染满鲜血的女人,所以,第一眼的时候,她就看透了李未央。就在她仰起头的那个瞬间,仿佛能够看尽那个人的灵魂深处,可她不知道,李未央是否也穿透重重的保护色看透了她。

若是李未央和她有同样的感觉,那今天李元衡的举动在对方的眼睛里,无疑是一场闹剧。她敢肯定,李未央会让所有戏弄她,敢于觊觎她的人付出代价!就如同她一样!

李元衡却在观察着和畅,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不由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雪白颈子,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李未央今日倒茶的那只手,纤弱白皙,看起来十指纤纤,柔软动人。他真的很想知道,那只手是怎么在暗中推动一切的阴谋,又是怎么逼得聪明绝顶的蒋华走到这一步来的。下意识地,他握住和畅的手指,握在掌中反复把玩,自觉情趣无穷,滋味比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人都要好。

李元衡看着的是和畅,脑海中想到的却是李未央,而且越想越不堪,和畅明知道对方那种猎艳心态,却还是故意放软了身体,伏在他怀里轻轻厮磨。李元衡笑了一下,趁势拦腰抱起了她,向一旁的美人榻走去……

直到第二天出门,李未央也没有告诉李敏德她到底为什么要去赴约,但李敏德竟然也耐住性子不问。

只是这一回是骑马射箭,不好带着白芷和墨竹,李未央便只带了赵月,李敏德却只吩咐赵楠跟从,李未央回头好奇地看着他。

李敏德看着她,不由解释道:“这次不能带太多人去,我总觉得对方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若是让他发现我是越西人,会很麻烦。”

从前李敏德曾经在人前暴露过暗卫的力量,然而在大历,少有人了解越西的底细,包括拓跋真都怀疑那是李家隐藏的力量,并不曾疑心太多,可是李敏德这一次却这样谨慎,可见事态不同寻常。

“你派人去了解过李元衡了?”李未央想到了这个可能。

李敏德点了点头,道:“漠北除了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地位最尊贵外,还有四个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包括二皇子李元霖,他的母亲是大历人,他本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是个文可定国武可安邦的人物,很受漠北皇帝看重,可是很奇怪的,他在两年前巡视漠北边境,却受到流寇袭击,死于毒箭。三皇子李元笑,十七岁开始便有了八万兵甲,镇守漠北的南部,是个十分厉害的武将。可是他在一次追击流寇的途中竟然无意坠马,被抬回领地之后不到三天就死于非命。六皇子李元晋,天神神力,力拔千斤,而且颇有谋略,外祖又是漠北的一等功勋之家,原本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可是他也死了?”李未央猜到了下面他要说的话。

李敏德点点头,道:“不错,他的死因很离奇,据说是因为看中一个副将的美妾,后来竟然被那美妾给杀了。可奇怪的是,那女人手无寸铁之力,到底是如何勒死一个天神神力的人呢?”

李未央却笑了笑,道:“二皇子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厉害,怎么会轻易被流寇所杀,那些随行保护他的禁军侍卫难道是死人不成?再说那三皇子,一个擅长骑马、镇守边疆的猛将竟然会从马上摔下来,岂不是说鱼儿在水中淹死一样可笑?还有六皇子,死的更是无比蹊跷啊。”

李敏德笑了笑,道:“正是如此,据我调查,这些事情无一不和四皇子有关系。所以,他一样是个狠角色,不亚于拓跋真的狠毒。”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成大业者自当不拘小节,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比起拓跋真,她反倒觉得李元衡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大不了,至少人家是用施展手段去对付自己的竞争者,而不是借刀杀人去对付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李未央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当初在太子府的那一幕,不由皱起了眉头,转身道:“咱们走吧。”

李敏德微微一笑,听说从德妃死了以后,拓跋玉已经有足足十多天不曾踏出府门半步,可见是真的痛不欲生。他却是很开怀,毕竟没有比看见情敌灰头土脸更开心的事情了,尤其是拓跋玉不再来烦扰李未央,他更觉得高兴。

看见那个小白脸就不高兴——李敏德心中这样想到,浑然忘记自己比人家生的还要俊俏。

出了城,到了约定的地点,李未央下了马车,便看见一身骑装的李元衡正拉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马站在那里等着。李未央含笑道:“四殿下。”

李元衡笑容满面,道:“县主没有失约,我很高兴。”一旁的和畅也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却拿眼睛偷偷去看李敏德,仿佛真的被他迷住了一般。

可是这时候,李未央却不露痕迹地看了和畅一眼,和畅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两人目光相碰的瞬间,和畅只觉得心头跳了一下。

她看穿自己了!一定是!她立刻明白过来,眼里登时去了对李敏德的迷恋之色,换上一丝洞察一切的微笑。她隐约知道,李未央早已看穿了她的伪装,那么李元衡呢,李未央是早已知道他要做什么,故意依约前来的吗?若果真如此,李未央的心思,着实深沉的太过可怕了。和畅打了个冷战,脸上的笑容却更甜蜜了,跑上来握住李未央的手。

触手冰凉——和畅脸上的笑容不改,道:“未央,我能这么叫你吗?”

李未央笑容十分和煦,像是很喜欢和畅公主一般地道:“这是自然的。”

李敏德却仿佛看不到旁人,他的眼中只看到李未央,此刻阳光微熹,她一脸淡淡透红,清爽宜人的笑容,显得神采奕奕。他很少见到她露出这种笑容,像是不设防,却又像是洞悉一切。他有点好奇,这次李未央究竟要做什么呢?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察觉他目光的异样,李未央回过头来。

李敏德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道:“没有。”

和畅的眼睛在李未央的脸上一掠而过,还是落在了李敏德的身上。从刚才开始这个男人就没有看过她一眼,这怎么可能呢?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受到她蛊惑的男人呢!

此刻的和畅还不知道,她的容貌虽然美丽,但比起当年的李长乐还略逊一筹,李敏德对李长乐尚且不屑一顾,更何况她呢?然而正因为和畅一直无往而不利,看到李敏德看都不看自己,不由有点恼怒,可她却将这恼怒全化为更甜蜜的笑容,挽住李未央的手,指着那匹雪白的马儿道:“未央,你看,这马是我们从漠北带来的,一日能行千里,是真正的千里驹,跟你们大历的那些软脚虾可完全不同呢!”

李未央付之一笑,却听到李元衡不赞同地责备她:“和畅,怎么说话呢!”

和畅公主吐了吐舌头,一副顽皮模样道:“哥哥别生气嘛!我只是开个玩笑,未央都这么大度不跟我计较呢!”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这浑身雪白的马儿身上,的确如他们所说,这是一匹世所罕见的名驹,不但身形雄伟壮实,毛色白得发亮,而且黑瞳炯炯有神。

“这匹马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它还没有名字。”李元衡笑容爽朗地道。

李未央发现,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心机深沉可怕,可当他蓄意讨好一个女人的时候,还真的很难拒绝他。想来也是,若非没有前生的经历,也许她很容易就会被拐走了,想到这里,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匹马,道:“真的送给我吗?”

李元衡大力地点头,道:“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和畅抢先笑道:“出云好不好?听起来很威风。”

出云,出云,李未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和畅微微一笑,道:“倒是个好名字。”

在这个瞬间,和畅几乎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洞察之中,她笑起来,可是笑容却藏了一点忐忑。

第一次有被人看穿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不是很糟糕,和畅心想,她喜欢李未央,喜欢这个和她一样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女孩子。若不是立场相对,她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和她成为朋友!若是她愿意站在她这一边,那就更好了!那些男人算什么,她可以把他们全都踩在脚底下!她相信,李未央也一样会有这样的想法!

有些人很奇怪,你虽然和她相识不久,却好像一见如故,甚至于觉得对方是知己。现在的和畅就有这种感觉,非常微妙,而且这让她选择对李元衡隐瞒了一切!对,她不预备告诉他,她想要亲眼看看李未央究竟会做些什么!

这想必,非常、非常、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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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童鞋们说你更新的太少了

小秦:那我一日三更,一更三千字,(⊙_⊙)

编辑:噗,你是想死吗……

小秦:我有身体原因

编辑:(⊙_⊙)?

小秦:红眼病!

编辑:==你看人家月票多,羡慕嫉妒恨吧

小秦:毫不犹豫的把捂着的月票交出来!否则我就一日三更,一更三千零一个字!

☆、140 天崩地裂

“前面的小树林就有猎物。”李元衡指了指不远处,那里经常有人打猎,虽然比不上皇家的狩猎场,但京都权贵子弟也经常在那一带出没。

李未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得到她的首肯,李元衡赶忙叫人准备马鞍和鞭子,然后很殷勤地将马鞭递给李未央。李未央淡淡笑了笑,回头向身后发出不悦气息的少年道:“你要有兴致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李敏德挑起眉头,问李元衡:“殿下欢迎吗?”

李元衡便爽朗笑道:“当然当然!我也准备了李公子的马!”

和畅看了看他们几人的表情,眼下分明是李元衡、李未央,还有那位俊俏公子三人僵滞的场面。她冷笑一声,李未央啊李未央,看来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身边明明有了俊俏的少年,却还要对我四哥若即若离——

“好!”李敏德的笑容显得有一丝微妙。

四个人四匹马,虽然都配了弓箭,可是李未央和李元衡在前面谈谈笑笑,很是投契的模样,分明不是出来打猎的。这一幕落在后面的李敏德眼中,不由叫他的俊脸慢慢变得冰寒起来,看了就叫人害怕。然而其他漠北看了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毕竟漠北的姑娘们个个都是这样,跟着男人一起骑马射箭,甚至比男人还要凶悍,在他们看来,这位安平县主还是过于矜持了些。

“李公子,那里有猎物。”和畅笑指着一只藏在草丛里的灰兔。话音未落,李敏德已经是一箭过去,却是扑了个空,那灰兔子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和畅刚想要调笑他几句,却发现他压根都没有瞧那猎物的方向,相反,他的脸化成雕像,唯一移动的,便是燃烧的眼神,而他看向的正是李未央和李元衡在前面的身影。

和畅不由娇笑起来,人家都说皇族龌龊,这话不假。可听说这两个人是堂姐弟,怎么关系也还如此暧昧,可见到哪里都有说不得的关系。她的眼珠子眨了眨,刻意驱马靠近,笑容变得更加甜美,甚至带了一丝诱惑,微微侧头,和李敏德说话:“人家都说大历的风景很好,不知李公子可能做我的向导?”

李敏德看都不看她一眼,眼里未曾纳下半分景致。

他的目光几乎是钉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啊——和畅笑了起来,道:“李公子,哪怕你喜欢你那个姐姐,也不该连个朋友也不让她交。”

李敏德这才回头,斜睨了和畅一眼,突然低声道:“和畅公主,那骗人的一套就收起来吧,你那点小把戏,以为我会放在眼里吗?”

和畅面色微微一变,迅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听不懂啊!”

李敏德勾起唇,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却是突然加快了速度,向前面的树林奔去,显然是不想给那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虽然他很明白李元衡现在不会对李未央做什么,未央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但总的说来,他还是不愿意看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哪怕明知道是虚情假意,反正,就是不爽。他一直侧耳听着那边的动静,就听见风中传来那两个人的对话。

李未央笑道:“四皇子要在这里停留多久呢?”

李元衡笑着道:“原本打算这两天就走的,可是——现在我想多留几天。”

李未央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意外:“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没办完的事情吗?”

李元衡当然表现出依依不舍,道:“其实——陛下已经为我赐婚了,他把南安侯爷的嫡女嫁给了我。”

李未央听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李常茹便是许配给了南安侯府的嫡次子,说起来两家还颇有渊源啊……她沉吟道:“南安侯府的千金,温柔娴淑,样子也好,是难得的名门千金呢。”这就纯属瞎扯了,南安侯府的嫡女……早就已经嫁出去了,哪里来再有一个嫁给这漠北皇子,她怀疑,南安侯府是和皇帝串通好,要把庶出的女儿嫁过去顶包了。可是这话,她却并不预备告诉李元衡。

“你笑起来很好看!”李元衡却仿佛没听见,反而开始赞美起李未央来。事实上,李未央笑得不太多,但是她的笑容很漂亮。

大概没有一个女孩子笑起来不漂亮的,李未央有自知之明,不会因为一个英俊的男人夸了她两句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她只是淡淡道:“既然已经许婚,殿下就该早日带着新娘子回去了。”

李元衡的脸色蓦地发红,声音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可是我没见过她,也不喜欢她,我看中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你。”

李未央皱了皱眉头,道:“但吉祥殿莫名走水,陛下已经回绝了这门婚事。殿下你应该很明白,我朝陛下一言九鼎,绝不会再随便更改主意了。”

李元衡的声音分外坚定:“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我也想告诉你,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答应为止。而且,我正妃的位置只为你保留。”

李未央的口气一时之间有点不悦:“娶之为妻,奔之为妾。四殿下只顾着表白心意,这是要让我跟你一块儿私奔吗?”

李元衡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这使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看起来十分诚恳:“不,所谓的私奔是你们这里的说法,只要你跟我离开了大历,我们那里根本没有这一套说法。我的母妃当年也是如此,她的出身不高,又是早有了丈夫,但她喜欢上我父皇,便不顾一切地夜奔而去追随我父皇,根本没有人嘲笑过她啊,别人只会赞扬她的勇气和决心。”

李未央笑了笑,明显对这故事兴趣不高。李元衡有点迷惑,寻常的千金小姐听说这样的故事都会很感动,就如那些他很厌烦的大历戏文里面说的,年轻的小姐爱上文采风流的书生,不顾一切丢下高贵的门第与他私奔,后来书生高中状元,带着小姐衣锦还乡,皆大欢喜,这不是她们这些女人向往的故事吗?不,或许李未央这样聪明的女子,并不容易被这样的爱情憧憬所迷惑,那他就必须从其他方面来努力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昨日晚上我去拜访蒋华兄弟,言谈之间我见他对你恨意不减,而且再过两日,蒋国公就要回来,恐怕他们要设下陷阱来害你。蒋华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想你们起冲突,但若是你们之间要互相伤害,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说着,他将一枚令牌递出来,“拿着这块令牌,你随时可以到驿馆来找我。”

一副情深脉脉的样子,若她是无知少女,一定会被他感动吧。在兄弟和心爱的女子之间选择的是红颜?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令人想笑。李未央接过令牌,笑容更深了些,在李元衡看来就仿佛真的是被他感动了一般:“那就多谢了。”

李元衡笑,爽朗中透着温柔:“你跟我,不必说谢谢。”

这个人,简直是得寸进尺,李敏德的眼睛差点喷出火。

“李公子。”后面的和畅好不容易追上来,唤他,却是告诉他,“那只猎物找到了,你射中了它的眼睛,而且钉在了十米外的树上。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最好的神射手也没办法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射箭呢!”李敏德刚才分明没有看那只兔子吧,为什么能够分辨出它的方向呢,和畅心想,若非他内功奇高,就是听觉异于常人的敏锐。

李敏德淡淡道:“不过侥幸而已。”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和畅皱眉,她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忽视,就连瑞年驸马,她的三姐夫,明明那样钟情于她的三姐,还是忍不住被她所迷惑,男人么,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更何况,李未央的心机或许和她一般上下,但容貌绝对比不上她啊,按照道理说,李敏德就算早有钟情对象,也不该拒绝她这样的艳福才对。也许是从前的认知起了差错,她看着李敏德俊美逼人的侧脸,几乎有些迷惑。

四人都没注意的当头,脚下的地面在上下起伏,很快整个地面都在剧烈的晃动,所有的马儿都受了惊吓,举蹄嘶鸣,身子整个腾空,马匹狂甩!李元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为保护自己索性翻下马来,在地上滚了数圈。这时候他已经根本来不及顾及李未央那里如何,甚至想不起去看一眼,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一片情深的模样——

未央!李敏德立时拼命勒住马缰绳,快速奔向她。李未央是第一个察觉到地震的人,只是她动作比李元衡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下马,马儿竟然向前一阵飞奔,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后面已经有急速的马蹄声响起,身子一下子腾空,便让人一把揽下了马去。

“你有没有怎样?”李敏德滚落地面,却只顾着心疼地搂住她。

“没关系。”李未央身子颠颠摇摇地,意识还没全恢复,晕得有些难受,因为整个地面都在颤抖。这时候就听见和畅尖叫一声,远处的侍从们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马,哪里还能分辨东南西北?众人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跑。

原以为整个混乱只要等大地晃动停止就会过去,可是还没等李敏德扶着李未央站起来,突然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震得所有的人仰马翻。李元衡也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听得头上一阵沉闷的咯吱声,他暗叫一声‘大事不好’,便顾不得其他人,抢先翻滚到了一边。几乎就在下一秒,伴着一惊天动地的巨响,森林中的无数棵大树顷刻间倾塌下来,登时间烟尘弥漫,笼罩了所有的一切!

在一片烟尘之中,李敏德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仍旧紧紧抱住李未央,将她护在自己身下。李元衡终于想起什么,回头来找李未央,可是一棵大树突然倒下来,阻隔了他的视线。这时候,他听到了和畅的尖叫声,还有混乱的时候侍从们没来得及逃跑被树木或者奔跑的马蹄践踏到的时候发出的惨叫声……和畅还有用,不能死在这里,李元衡一狠心,扭头去救和畅。

李未央只听到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她甚至没办法辨明方向,只感觉自己所在的地方仿佛分裂开来。林子里头的动物纷纷走避,来不及逃的就坠入裂开的地缝之中,这种体会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敏德一直护着她,紧紧抱住她——李未央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大的地震,她只是同样地抓住李敏德的手,她只希望他别受伤,仅此而已。所以当一个尖锐的石块钉入她的左脚踝的时候,她只是咬紧了牙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不想对方替她担心,也不想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要他分神。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整个大地的震撼才逐渐过去,尽管只是短短的一刻钟,可在李未央的眼里,甚至比一辈子都要漫长。虽然这种天崩地裂的摇晃终于停止了。她还是两耳轰鸣,头昏眼花,勉强镇定下来,才发现周围到处一片狼藉,甚至连刚才的人都不知道逃跑到哪里去了。

李敏德凝神倾听一会,终于确定,地震停下了,他这才长长松口气,赶忙低下头上下检视李未央。

“我没事。”李未央连忙道,虽然她此刻整张脸都已经黑呼呼的一片,可她至少还活着。

“居然会发生地震——”李敏德确信她没事,才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他们现在是躲在一块巨大石块的缝隙之中,这石块应该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而这山不过是一个较为高大的土丘,原本是在树林旁矗立着,现在居然已经被夷为平地了。稍稍恢复些力气,李敏德支撑着爬起来,然后将李未央也从地上拉起来。

李未央好不容易站稳,却难受得连气都喘不过,强忍住气息,低声咳了两声,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压着,闷作一团。李敏德赶紧回头,帮她顺气,还没顺过来,却见她目光古怪地盯着他的手,他一愣,发现自己的手下好像触感很柔软,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摸了不该摸的地方,讪讪地红了脸,抽回手道:“好像刚才跟我们在一起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未央想要瞪他一眼,却没什么力气,只是道:“人家当然都是顾着自己逃命,谁像你一样那么要命的时候还扑过来,当真不怕死吗?”说到这里,却见他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她不由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别处,“不知道城中的人会不会有事。”

李未央说的自然是李敏之和七姨娘还有老夫人他们了,李敏德点了点头,道:“她们在屋子里,感到震颤自然会往外跑,应该不会有事。”话是这样说,他心里头却觉得未必如此,只是现在他们自顾不暇,他不能向李未央说出自己的担忧。

“李元衡他们应该还在附近。”李未央看着不远处一只梅花鹿的尸体,显然他们是无意中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现在,地上除了动物的尸体,他们找不到其他人在哪里。

“赵楠兄妹应该也没事,他们一直在后面尾随着,可能就快找到我们了。”现在最好的法子,是在原地不要动,等着别人来救援。可眼下这个地方,似乎跟刚才的所在完全不同,连李敏德也不敢肯定,他们究竟在哪个方位。或许刚才慌不择路的逃跑和可怕的地震,把他们逼入了一个难以识别的山谷。

李未央平静下来,这才感觉到左脚踝的地方一阵剧痛,她想要说话,可是眼前阵阵发黑,不由自主地便身体软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李敏德见她突然晕倒,知道刚才一定是受了伤,却看不见她的伤口在哪里,一时心头揪紧,好不容易,他才背着她寻至一个避风的地方做为栖身之所。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李未央才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咳了两声,看他一眼,发现两人还是没有被人找到,这才勉强笑道:“我以为自己身体很好呢,谁知道这么弱啊!”

李敏德瞪了她一眼,目中却是心疼:“你早就不该答应人出来骑马射箭!”

李未央失笑:“在城中呆着就不会地震了吗?这是迁怒。哎呀!”她突然叫了一声,皱眉道,“你轻一点。”

李敏德赶忙松手:“谁让你之前脚上受伤了都不说。”他眼底微红,头发散乱,脸上还有黑色的泥土,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李未央不觉一笑,抚上李敏德的脸,为他擦了擦:“看你这样狼狈,要叫那些喜欢你的姑娘看见,真心笑死了。”

他一愣,随即转开目光,道:“总是摆着姐姐的架子,你明知道我不比你年纪小。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要拿我取笑,否则你就会不安是不是?”

李未央觉得心思这样轻松就被他看透了,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的确,这样与他独处,还是头一回,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才故意作出轻松的样子来取笑他:“我只是——”

“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可是我却知道,不管你对我如何,我的心思是不会改变的。”

“不会改变啊——”李未央一愣,随后喃喃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呢,她不信,从来都不信,相信的人,全部都是傻子吧。

李敏德不再说话,冷着脸脱下她沾血的鞋子:“要上药了,忍住疼——”

李未央却注意到他肩膀上的伤口,她突然想起在地震突然发生之后,她睁开眼的时候,他依然将她紧紧地压在身下,发丝散乱地掩映他焦虑紧张的双眼,但却同她一般,心如擂鼓……如今,他肩膀上的衣服早已破了,露出的一块皮肤处处是纵横的血痕,疮口狰狞地外翻着,原来坠马的时候他也受了伤……她好半晌才能哑着声音道:“……为什么不上药。”

李敏德就直接地答道:“这点皮外伤用不着,你的脚踝更要紧——”他身上只带了一瓶药,不可以随便浪费。

李未央心里顿时一痛:“是我不好,不该带着你一起来——”

李敏德皱眉:“不带我来,你要自己一个人冒险吗?”

李未央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包扎完了,抬起头来,看她还在看着他,他心里一动,却不起身,只压低声音问:“那你……和拓跋玉……是怎么回事?”

这是这些天他心里最深最深的一根刺,拔不出来问不出口。

李未央一怔,想要随便编点什么话敷衍,最后却只是诚实道:“我不喜欢他,从来也没喜欢过他,而且,我也不预备再帮他了,哪怕你看起来,觉得我是在帮助他——”抬头却见李敏德居然一脸笑容,又觉得自己这下意识的话没意思起来,不由推他,“还不起来——”这才注意到他肩上迸裂的伤口更加严重,惊呼一声,忙不迭地推开他的身子要仔细查看,李敏德却顺手拉住她的手,牢牢地攥着,手心里都是粘腻的手汗,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刚表白了句:“我——”

“你也必须上药——再感染怎么得了!”李未央不等他说完,就急急地将手用力抽出来,李敏德一愣,随即闭上了口。

好在李敏德都是一些皮外伤,李未央查看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却发现他一直凝视她的双目,未曾转瞬,瞧着她的眼,像是……她的心没来由的加速,原本的话更加说不出口。

这个少年,她好像总是没办法应对他。

他不是拓跋真,所以不是仇人;不是拓跋玉,所以不是盟友;也不是蒋华,所以不是死敌。那么他到底算什么呢?亲人吗?宁愿自己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她?有这样的亲人吗?这才注意到他的气息太近,有着从未有过的逼人,让她也莫名慌着,心咚咚地跳着,脸开始发烫,漆黑的眼睛只能垂下,不去看他的脸。

唉,她该怎么办,第一次主动避开他的眼神,李未央只觉得这情景无比的糟糕。

“我喜欢你,不关天下任何人的事,连你自己都不能阻止。”李敏德仿佛自言自语。

“我喜欢你,便可以为你不顾一切,我喜欢你,再苦再难也要你高兴。”

李未央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此刻,他英俊的脸如雕刻的一般棱角分明,飞扬的眉下,是一双沉静的、稳重的、令人心动的双眸,此时,正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像是一眨眼,面前的人便会消失一般。

“我可以为你伤,为你痛,为你死,为你负尽天下人,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想你好好对我笑,记得有我的存在,记得我爱你。所以我不后悔陪着你来这里,哪怕今天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后悔的。”

李未央愣住,他说得那样认真,像是誓言,害她心跳居然开始失去了平衡。她抚摸着自己的心口,警告自己,不要被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他是那么年轻、那么俊美,有无数的女孩子为了他神魂颠倒,并不差她一个。她也不是那种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为了一个漂亮的少年就能够不顾一切一头载进去。她是无坚不摧的、不会被任何事情动摇的,她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人,爱这种东西,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敏德,我说过的——”良久,她才克制住心头的悸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

李敏德却突然一笑,丢掉了那个空药瓶,站起身,像是开玩笑一般地全盘推翻道:“这些话我最讨厌说了,所以我只说这一次,你听过就算了,我绝对不会再说来让你烦恼。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说完,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头也不回道,“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即便他们不找过来,咱们一直向南边走,也能够找到回去的路。走吧。”

他这是要背她?!李未央一愣,随后意识到这是最好的法子。她的脚还不能走路,若是一路上慢慢步行,走到天亮也没办法找到人。不得已,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背起她,让她柔软的身子埋靠在他宽厚的背部。

还好不用再面对他的脸,李未央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拂吹过他的耳畔,撩起他异样的轻颤。李敏德霍地站起来:“那我们走了。”

他背紧她,快速地向前走。耍赖也好、表白也好,都是情不自禁的,不由自主的,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为难,再没人比她更亲了,这一路,他只想和她一起走,只想这样背着她,让她全心信赖地依赖着!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

整整半个时辰,李敏德没有说一句话,李未央便在心里叹气,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伤害了对方的心什么的,毕竟他虽然总是表白啊表白的,但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不会受伤。也许她应该口气再委婉一些,毕竟他是全心全意为了她好。

李敏德不知道自己被挂上心灵受到创伤的牌子,他沉默的原因恰恰是思考刚才的表现是不是过度强烈了,虽然说的都是心里话,但是凡事要循序渐进,下次这种会吓到人的表白方式还是要改进。当然,下一次的时机要选择好,现在这狼狈的样子不够玉树临风,很难打动心上人吧。

两个人想着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李未央心中叹了很久的气之后,终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连忙道:“把我放下来。”

李敏德依言照办了,刚刚把人放下来,就看到李元衡带着一群人,焦急地赶了过来。

“县主!你没事太好了!”李元衡满脸愧疚地看着李未央,“地震发生的时候我看到李公子赶过去了,就先去救了和畅。”

李未央点头,道:“我没事,不知道和畅公主她——”

“我妹妹被马儿猛地摔下来,不小心摔断了肋骨,我已经命人赶紧把她送回去了。”李元衡立刻回答,“你们带来的那对兄妹四处找你们,最后还是托他们的福,我们才能找对方向。”

李未央也看到了一身狼狈的赵月兄妹,看他们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赵月快速地奔过来。

李未央轻声道:“不要紧,是脚踝伤了,行走不便。”

李元衡一听顿时着急,连忙道:“我在草原上围猎受伤都是自己包扎伤口,给我看看吧。”说着便要过去掀开李未央裙脚。

李敏德脸色一变,挡在他面前:“不必了,这不合礼数。”

李元衡一愣,讪讪地笑了笑,转而道:“对不住,我一时情急,回去再找大夫就好。现在赶紧回城吧,刚才那场地震损伤很大,怕是各家都要有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