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公主的手颤抖起来,几乎都没办法遏止。李未央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应该……

三皇子府恰好和几年前新建的太子府毗邻,与大气壮观的太子府相比,这宅子显得要简朴许多。李未央记得,当年拓拔真曾经说过,越是寻常的宅院看在别人眼睛里,越是会觉得他简朴、有德,而太子的宅邸那么奢华,看在别人眼睛里,只会不自觉看低了一国的储君。可是既然安国公主要嫁过来,皇帝自然命令将这座宅院重新修缮一新了,张灯结彩之下,也比往日要气派得多。

因为是婚宴,所以拓跋真专门在花园里设下宴会。李未央原本觉得,这样小的花园根本无法容纳数百宾客,然而拓拔真匠心独运,特地将原本种着花木的花园清理了出来,用松枝搭了数座花棚,棚子上安装了薄薄的珠帘,女宾们便是坐在珠帘后头,而男宾们坐的花棚里却是没有垂帘的。那棚子里面还燃着耀目的烛火,还是让人觉得一片暖洋洋的。

一旁的拓拔玉陪在李未央的身侧,一身丝袍,面容清冷而俊美,两人看起来竟然是异常的相配,就在这时候,拓跋玉发现了永宁,随后便在李未央的耳边说了什么。李未央顺着拓跋玉的目光向永宁看来,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绽放一般,令永宁公主心中不由一颤,连忙低下了头,不知怎地,心里的害怕无穷无尽地涌了上来。李未央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身边为什么是七皇弟?难道是拓跋玉救了她?永宁公主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李未央看见永宁公主所在的棚子里,有十几个穿着各色锦衣的贵族小姐坐在里面,一边饮酒,一边谈天,一派富贵景象。然而永宁公主却微微低下头,不敢看自己一眼。她心中冷笑了一声,原本对永宁也是有厌恶的,她先是为了皇室的利益帮着太后来游说自己,又居高临下地说什么这是好亲事,后来还帮着元毓陷害自己。但,不过彼此立场不同而已,没什么好责怪的。这个孤独的女人从此就要在异国他乡度过自己的一生了,从此不能和父母家人相见,这还是从好的前景来看,如果越西只是假意结好,或者元毓和裴皇后迁怒于人,她将要面临的是多么严酷的结局啊。

但,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从她站在元毓的一边来陷害自己的时候,李未央原本那点对她不起,也就烟消云散了。

拓跋玉低声笑道:“皇姐这是没脸见你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是一种平淡的陈述。

李未央侧目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七皇子对大公主一向是很敬重的。”

拓跋玉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冷漠:“是啊,我对皇姐一向敬重,但那是因为我以为她是自重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也做出这种事来,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我们先设计她,她也不必嫁给元毓,所以,谁比谁高贵多少呢?”

拓跋玉冷笑,道:“你并非大历皇族,所以你可以这样做,但她是大历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从小接受公主的教育长大,又一直老成持重,父皇总是说,公主之中最为端庄、知道大体的便是她了。她应该知道,哪怕嫁给元毓,她也依旧是大历的公主,若是有一天越西和大历开战,她必须自裁,避免沦为人质。可她如今的抉择,却是在告诉我们,若是两国冲突,她必定会站在元毓的那一边,她会为了个人幸福牺牲国家利益。这样的人,不配我叫她一声皇姐!”

李未央愣了愣,没想拓跋玉竟然会如此冷漠,她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不由暗自心惊。不知从何时开始,拓跋玉变得陌生、冷漠,视人命如草芥。

但,这不是她所期待的事情吗,成大业者当不拘小节,拓跋玉的变化,恰恰说明他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是李未央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影。拓跋玉的变化,真的是好事吗?

拓跋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放心,红姑和那些女尼都在我的手上,我会有方法让她们说实话的,那份名单,我也一定会拿到。”

李未央点点头,那份名单十分重要,可以说,是很多人的命脉。若是在拓跋玉的手上,这批人就如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再也跑不掉了。她微微含笑,道:“不知七皇子要如果处置那个人?”

声音很轻很低,可拓跋玉却笑了笑,道:“自然是按照你的吩咐来办。”

李未央一点头,道:“多谢了。”

拓跋玉凝目望着她,似笑非笑:“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谢谢你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送到我的手上。

李未央的笑容很淡很淡,几乎是看不见:“不过是彼此帮忙而已。”有拓跋玉去接手这件事,不会弄脏她的手,又能获得不少收益,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花园里出来了二十个秀丽高挑的宫妆丽人,空气中隐隐传来沁人心脾的香气,其中一个女子躬身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来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有令,命我等在此献舞。”随后,便有人搬来巨大的帷幕,并笔墨一起送到,然后便有人将那二十个美丽女子圈入其中。

李未央便止住了要进棚子去的脚步,站在外头只瞧了一眼,便冷笑了一声,拓跋玉叹息道:“看样子,安国公主盯上你了。”

那群女子,分明是做水墨舞。这时候,就听见乐曲宛转盘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迤逦而出,琴音反反复复,音韵连绵不绝,恍若高山流泉,清新流畅,令人顿时生出荡气回肠的感觉。随后曲子速度不断加快,节奏不断变化,那二十名美女穿着彩衣,在帷幕上投下美丽却引人遐思的影子,她们旋转时双袖举起,轻如雪花飘摇,又像蓬草迎风转舞。旋转时而左,时而右,好像永不知疲劳。在千万个旋转动作中,众女配合默契、舞蹈恰如其分,只看到帷幕之上美丽的影子旋转跳跃,却难以分辨出脸面和身体。

很快,曲子越来越快,急促的音调好像千军万马一般纵横驰骋,琴声就在爆发之后变得浑厚沉着,美人们的舞蹈落在无数投影,她们旋转的速度,似乎都要超过飞奔的车轮和疾徐的旋风。每个人手中的笔也不停地落下,只看见屏幕上一道道山川、河流、树木、房屋、流水、石头、美人……逐渐成形,接着琴声渐渐恢复平静,宛如大战之后的歌舞升平,让人在心旷神怡中沉醉。

曲音戛然而止的瞬间,众人掌声雷动。这时候,李未央已经看出那帷幕上,是一副大历山河图,这样的壮观、这样的美妙,远远要将她当年作画时候留下的鲜花盛放比下去。她微微一笑,对安国的心思有了了解。

“不过拾人牙慧。”拓跋玉眼底划过一丝复杂,面色却无比淡漠,看到最后,不过是冷笑了一声。

李未央淡淡道:“至少,这样的舞曲和美人,令人完全忘记水墨舞是谁所创的,这就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

她的声音很寻常,并没有被比下去之后的愤怒。拓跋玉知道她心思非常人所能揣测,便微笑道:“其实我很奇怪,之前拓跋真还一力阻止你去漠北,现在怎么突然想要撮合你和元毓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找个借口让我死在和亲路上,不是很好吗?这种如意算盘,只有他打得响。”

拓跋玉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若我是他,必定会在路上掉包,将你一辈子囚禁起来,不论是杀,还是留,都由我决定。”事实上,他的猜测,不中也不远了。拓跋玉之所以对漠北没有打这样的主意,是因为他对漠北十分忌惮,尤其那漠北李元衡刚愎自用,对李未央又虎视眈眈,他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但对元毓,他却有把握可以驾驭……只不过此刻,一切都已经鸡飞蛋打。

李未央闻言,心头微微一震,但等她仔细看向拓跋玉的神情,却瞧不出丝毫的端倪,仿佛拓跋玉真的只是在猜测拓拔真的思想,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他此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叫她心头莫名生起几分厌烦,不由道:“我该进去了,告辞。”

说完,不等拓跋玉开口,便进了花棚。

拓跋玉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德妃临死之前那一幕。

当时,德妃对他说:“我以为,陛下的恩宠是一直都在的,他虽然宠爱莲妃,心底也会给我留下一个位置——可我错了,男人总是比女人要绝情的多。”

他泪如雨下,然而德妃却一脸平静地看他:“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李未央,这个人留着迟早对你都是个祸害!”若非李未央,莲妃早已死了;若非李未央,她和自己的儿子不会闹得这样僵;若非李未央,他的儿子早已乖乖娶了她选中的正妃!一切不会变的这样糟糕!

李未央太倔强、太冷漠、太刚强,强到德妃想要彻底摧毁她!

“母妃!”他颤声地道,“即便她做了什么,也是你自己逼出来的!”

在那时候,他是真心以为,母妃会悔改的,会知道他的心意。可是德妃的身体如坚冰一般,青白的脸上一点红唇早已失了血色,脸上更是只剩下惨淡的笑容,手指哆哆嗦嗦地攥着他的衣服,用力地纠结着,似不甘更似警告:“拓跋玉,我是你的母妃,哪怕我千万个不对,你也不能指责我!如今我死,却是李未央害我!”

根本不是这样!真正害死你的人,是你自己啊!为什么事事都要牵扯到李未央的身上!拓跋玉双目炽红——李未央从未对不起过他,却是他以及他的母妃不对在先!德妃冷笑:“玉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希望……你,你要记着一句话——你要是同她在一起,我便是死了,也断然不会原谅你!”

他还要说话,可是德妃圆瞪着眼,揪着他的手青筋毕露而陡然僵硬!终究在他怀里咽了气吗,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无论如何都合不上。

他不明白,德妃为什么要将一切牵扯到李未央的身上。因为他是儿子,不懂的一个母亲的心。在德妃的心里,李未央阻碍了拓拔玉的幸福,阻碍了他的人生,阻碍了他们的母子感情,所以她比一切人都要可恶!哪怕是真正害死德妃的幕后凶手,在德妃的心里也没有对李未央这样仇视!

这种爱子之情,看起来荒谬绝伦,但却又真的存在,让人没办法解释,没办法理解。就如同那些棒打鸳鸯的母亲,宁愿儿子一生孤苦也不愿意接受他心爱的女子,这种心情,谁能明白呢?不过是一片早已扭曲了的爱子之心。

拓跋玉握紧了拳头,母妃,我挣扎过,努力过,可是李未央早已是我此生放不下执念——我不能等,要得到她,惟有真的登上九五,坐拥江山!

李未央进了花棚,永宁公主猛地抬起头,彼此对望一眼,气氛微妙。

这花棚里已经坐了十几位美人,春兰秋菊,环肥燕瘦,皆是寻常在公主府常见的高门千金。一眼望去,满室生光。其他人见到李未央,主动上前两步,行礼道:“给郡主请安。”

在这里,虽然永宁是公主,李未央只是个安平郡主,可是李未央却是太后义女,辈分比永宁还要高出一截。

九公主坐在东边首席第二个位置上,此时立刻站起来,笑着向她招手道:“这里。”李未央微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东平侯千金笑道:“久闻安平郡主美貌过人,德才皆备,我一向在聊城养病,都没机会与您认识,今个儿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般的好模样,真真令我等自相形秽啊。”东平侯千金一直身体柔弱,前段时间得了风寒,总是在聊城别院养病,今天是第一回见到李未央,当下真心赞叹道。其实她自己生得杏眼桃腮、明眸胜春,比李未央看起来还要娇柔美丽,只是东平侯府这两年毕竟落寞,家中没有优秀子弟撑起门面,她自然不能跟话题人物的李未央相比。

“是啊,还没祝贺安平郡主呢,太后对李家真是恩宠,先是封了你母亲做平妻,接着又册了郡主的位置,真真是令人艳羡。”一旁的兵部尚书府大小姐陆冰笑道,只是那笑容中,嫉妒多过于羡慕。

九公主心里一紧,狠狠瞪了那陆冰一眼,随即担忧的望向李未央,却见李未央闻言扬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听说陆小姐姿容出众,却想不到还这般伶牙俐齿。若是外人知道,当夸你一句敏言了。”

这是说陆冰说话嘴巴快、不知轻重,陆冰恼怒,想要反驳,却见到李未央一双古井一般的眸子向她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心里莫名一寒,原本要反驳的话顿时有点说不出口。陆冰恼恨自己竟然被李未央吓住,脸上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立马不说话了。

花棚虽然安静如初,但九公主却敏锐地意识到,自从李未央进来开始,有种奇妙的浮躁氛围开始浮出水面,尤其是在自己的皇姐和李未央之间。

永宁公主和李未央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李未央冲她盈盈一笑。

虽然和李未央已成仇人,但是永宁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实在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她一进来,立马将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全都比了下去。同样都是一群美人,若是坐在一起,拼的便是那份韵质天成,气质高华,李未央身上总有一种和旁人不同的韵味,让你能从一堆人中第一个注意到她。

望着她,永宁心中忍不住想,元毓一直未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找她问一问——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未央那双眼睛。以自己的个性,既做不成里未央那样的潇洒,亦仿不得九公主那样的青春无畏,弄倒现在不上不下,真是万分尴尬的一个处境。

花棚中安静了半盏茶时间,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气氛憋闷的过分。众人的目光在永宁、李未央、九公主之间游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先她们三人在哪里都是有说有笑,永宁虽然清高矜持,对李未央还是颇为友善,可今天永宁公主仿佛抬不起头,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帕,而李未央的目光却是看着前方的歌舞,九公主则是一派尴尬的神情。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是不敢说话。恰好在此时,旁边花棚子里的声音隐隐隔着一层薄板传过来。

“你看安平郡主和永宁公主,好像有点不对呢!这是怎么了?”

“想来是因为那婚事吧!”

“是啊,永宁公主仗着是陛下的长女,抢走了原本属于安平郡主的婚事呢!”

“啊,你是说——”

“嘘——你不知道啊,原本听说议亲的人是李未央啊!太后和陛下都首肯了呢,连李丞相都回去准备婚事了!”

“什么,那怎么后来变成了永宁公主呢?”

“你不懂了吧,永宁可毕竟是皇帝的亲闺女,她想要什么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你看她,这么老,又嫁过人,怎么好意思去抢人家的婚事——而且这安平郡主向来泼辣得很,连嫡母和外祖一家都不放在眼里,何等的嚣张,怎么这一回却默不作声呢,不是太奇怪了吗?”

“皇家的事情,谁知道啊!但话说回来,那燕王殿下真是生得俊俏呢!要是嫁给他,又做了燕王妃,的确一桩美事,难怪连永宁公主都动心了呢!”

隔壁的花棚肯定想不到,这棚子如此薄,声音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棚子里的所有千金小姐,面色都是僵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前那被挤兑的陆冰这会儿逮到把柄,扬眉笑道:“真是,这些人说话就是刻薄,居然敢妄自议论皇家。也就是公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才能配上燕王殿下,我们这些粗鄙卑微的,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九公主心想,这丫头嘴巴真是毒,这下子可是既挑拨了李未央,又刺激了永宁公主。谁不知道李未央原本的出身是什么样的,又有谁不知道公主夺了人家的婚事?陆冰这么说,摆明了说李未央出身卑贱不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又顺便挑拨永宁公主恼羞成怒去对付李未央,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哪知李未央并未接受挑衅,依旧冷眼望着歌舞表演,一个字都没有,倒是永宁脸色大变。她竟然猛地站了起来,扬起手掌给了那陆冰一巴掌,陆冰完全愕然,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永宁,她不过是想要让永宁公主去教训李未央啊!怎么反而是自己被打了一巴掌!她完全呆在那里,却听见永宁冷冷道:“你是什么身份,皇家的事情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说着,她转身道,“给我去记下隔壁棚子里面人的姓名和身份,明日我要将他们的言行禀报父皇,给他们一一治罪!”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从前永宁公主虽然有点矜持,高高在上的模样,却从未如此动怒过——不,或许有一次,那是李长乐在她面前演奏当年驸马才会弹奏的曲子,结果惹得她勃然大怒。

这一回,她的大怒却显得没有什么道理。陆冰这话分明是在讽刺李未央出身低贱,纵然永宁生气,也应该去对付她的情敌李未央,怎么会反过来给了陆冰一巴掌呢!他们哪里知道,永宁公主一直强行抑制着心头怒火隐忍不发,但此番在大庭广众下,陆冰主动提起这们婚事,永宁公主被挑动了心事,顿觉颜面扫地,再难容忍。当下把本来该针对李未央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了陆冰身上。

恰好在此时,李未央拂袖冷冷道:“我觉得乏了,先告退了。”

九公主见她走,连忙也跟着起身道:“等等我,我同你一起走。”谁知李未央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快步离去,九公主被晾着,一时哑然。

李未央一路出了花棚,径直向花园内走去,她记得,这里有一个小门,出去便是直通外面的走廊,可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情,都让她觉得厌烦,那些欢声笑语,莫名让她觉得无比讨厌,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然而在桥上,突然见到有人向她走过来,大手一挥,径直将她拉到一侧,李未央皱眉,却发现眼前的人一身红袍,正是今天晚上的新郎官。然而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

月光下,拓拔真一身红袍,面容俊美,却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今天参加我的婚宴,你是什么心情?”

李未央看他一眼,眸中冷笑,口中淡淡道:“殿下希望我怎么说,很伤心么?哈哈,这话我倒是敢说,你敢信么?”他真是想太多了,自己怎么会为了他伤心呢?她不过是觉得那花棚里的人都很烦人,不耐烦应酬而已。

拓拔真的确是多想了,他看到李未央先行离去,第一个感觉就是她在嫉妒。此刻听她否认,他冷笑一声,松了手,道:“和亲的事情——算是我棋差一招。不,或者是我没有想到,元毓会多此一举,若非是这个蠢东西,你必定逃不出这个厄运。”

李未央微笑:“不管我嫁给谁,都不会影响我的人生,谁能主宰我呢?”这话说得极为狂妄,却听到拓跋真笑道,“可惜,我原本打算在和亲路上制造点事故,让你从世上彻底消失的。”

哦,原来真在这里等着她。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希望她死在他的手上。这么扭曲变态的爱,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抱歉,让你失望了。”说着,她便要越过他,快步离去。

拓拔真突然道:“李未央,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李未央转过头,唇角上扬,笑的刻薄,“三殿下要问,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拓拔真眸底闪过一抹痛色,道:“我一直都不明白,究竟是那里错了。”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三殿下,若是你肯就此罢手,我不会非要与你为敌的。”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跟此人纠缠了,可他却还是步步紧逼,从不肯放手,非要跟她弄个鱼死网破不可。

拓跋真笑了,五官开始扭曲,一字一字砸下来,比冰雹更绝:“我不知道你最初的厌恶从何而来,可我就是犯贱,你越是厌恶我,我越是想要得到你。若非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视而不见,我也不会注意到你。若非你处处对我冷漠,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现在你竟然对我说,让我就此放过你?”他目光冰冷地盯着她,“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不会有机会的,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样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李未央扬起眉头:“我以为,你上次所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并非开玩笑——”

“是啊,我给过你机会了,所以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我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现在你才说就此了结,太晚了。所以,未央,你没有任何后路……”

拓拔真如一具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站了半天,最后,他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似乎变得狰狞起来,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大步离开。

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之间,真的很困惑。她不懂,怎么世上的事情这样奇怪,从前她那样喜欢过的人,现在站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她竟然半点都不会感到心痛,只有漠然与厌烦。而他非要缠着她不放,这又是为了什么?爱吗?不,拓拔真其实谁都不爱,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他以他自己的痛为痛,以他自己的喜为喜,从未替别人想过分毫,所以,他根本不懂得爱。他知道的,只有掠夺,侵占,和毁灭。

李未央先行离开了婚宴,赵月早已准备好了马车在门外等她。一路回来,她才发现都没有见到李敏德。赵月回禀道:“从庵里回来,三少爷说是有些不舒服,先行睡下了。”

李敏德不曾为她等门,这还是头一次。每次他都要看她回来才能放心去休息……李未央低声道:“叫了大夫没有?”

赵月犹豫了一下,道:“三少爷不许。说是小毛病,睡一会儿就好了。”

李未央不再多话,直奔李敏德的院子而去,一路上下人见是她来了,纷纷低头弯腰行礼,恭敬地不得了,甚至超过对李萧然。赵月视而不见,但跟在小姐身后,却也觉得与有荣焉。

赵楠守在屋子门口,似乎一脸焦虑,见到李未央来,犹如见到救星:“小姐,主子他——”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眼睛流过复杂的情绪,道:“我会看着他的。”赵楠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可是主子不让任何进去。”

赵月踩了他一脚:“小姐是任何人吗?”赵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李未央已经推了门进去,赵楠连忙把门掩上。

屋子里是漆黑的,好像没有人在,李未央点上蜡烛才发现,李敏德蜷缩在床上,整张脸都是一种可怖的煞白,嘴唇的颜色也很吓人,她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他弯着腰,右手抵着胸口,冷汗开始从额头往下掉。

李未央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滚烫,她下意识地看了他的胸口一眼,竟然发现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摊开手,在烛光下是一片鲜红。他这是怎么了?李未央掀开他的外袍,意外发现他胸前的伤疤竟然裂开了。怎么会这样,距离上一次受伤都这样久了,她以为他已经痊愈了才是,竟这样突然——她突然想到,在那次赶到别院救她的时候,他的胸前隐约有血渍,难道那个时候,他的伤口就已经裂开了。

他此刻汗水涔涔,身体不断颤抖,可能是因为高烧的缘故,他开始周身痉挛,干呕了几口,却吐不出来什么。李未央快速站起来,向外面大声道:“快去叫大夫来!”

赵楠听见,应了一声,加快脚程去了。这时候,李敏德的脸色已经白得骇人,李未央喊他的名字,都没有用,她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折腾,看着他受罪。

李未央轻声唤道:“不要睡,敏德,醒一醒。”她担心他这么睡下去会有危险。

但是李敏德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否彻底失去了意识,李未央焦虑地握着他的手。直到大夫赶到,替李敏德重新包扎了伤口,并且再三保证他没有大碍,不过是旧伤口裂开了,李未央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一整晚,李敏德都在发高烧,脸色微青,不停抽搐发抖。

李未央吩咐丫头煮了稀粥,熬了药,等这些都准备好了,他正好醒了,却还是痛得神志不清。

“冷……”他哑着嗓子说。

他浑身滚烫,李未央用厚厚的锦被把他裹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着半躺在怀里,哄着说:“喝了药就好了。”

他昏昏沉沉的,没有理她,只是径自说着:“未央……我好冷……”

他在她怀里,虽然面色很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却一如既往的俊美动人。

“好冷啊……好冷……”他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有点像个迷路的孩子见到了亲人,茫然而委屈。这两年,她在他的脸上已经见不到稚气,但此刻,她赫然发觉,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变过,一直这样依赖着她。

她轻声道:“我知道,喝了药,马上就好了。”随后吩咐一旁的丫头把他扶住,她一点一点地用勺子把粥和药都给喂了下去。她的手是凉的,就特地吩咐人去打了热水,然后用热水温了帕子,替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喝了药,他靠在枕头上,表情渐渐地没有刚才那么痛苦。

李未央站起来,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未央,别走……”

李未央看了一旁的丫头一眼,一个个都是敛息屏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李敏德这里的丫头,全部都是他的心腹,李未央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我不走。”

他像是听不懂,只是拉着她的手,再次重复了一遍:“别走。”

李未央看着他,心里莫名就有了点心疼,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只是帮李敏德盖好被子,然后坐在他旁边看他的睡脸。

过了一个时辰以后,他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一些颜色,眉头微微舒展,疼痛和难受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严重。看着他垂下的发丝,李未央伸手,想要帮他把一缕掉在脸上的头发拨到旁边。可是等她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就顿住了。

既然不能付出同样的感情,就不要给他期待。

她骨子里是不打算再嫁人的,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甚至不在乎别人的感情。对人从来都是客气有余,却没有真正的亲近。

就像是拓跋玉向她表白,她也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只是结盟者,不是恋人。她的心,也从来没有被那个人拨动过。她帮助拓跋玉,同样也利用他,他自然一样。但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不需要再有什么其他的关联。不过是过客而已……

她冷漠的看着每一个人,从没想过在谁的身上寄托什么感情,也没想到会和其中一个发生什么关系,更没想到以后会爱上谁。可是,敏德……李敏德……不,他的真名应该叫元烈。

他总是锲而不舍地跟着她,追随她,帮助她,甚至舍弃了他自己的人生。她有时候会不禁想到,若是她真的和他在一起,又能生活多久呢?等她到了三十岁,美貌逐渐衰退,他还会这样爱她吗?或者,她到了五十岁,连智慧也慢慢减弱,甚至逐渐变成了平庸的妇人,他能保证不爱上别人吗?到那个时候,她可以甘心吗?

不,她不甘心。若是她真的缠上他,可能他一辈子的人生她都要牢牢控制着,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允许她自己的夫君对其他女人宠爱备至,因为她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九公主每次接近敏德,她会莫名其妙的不开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很明白,因为占有欲作祟,她的占有欲太过强烈,便是亲人也好,她都不允许对方离开他,或者重视别人更胜于她。

可是现在,看到这样的敏德,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他愿意喜欢谁,娶谁,跟谁终老,哪怕不再记得她这个人,都没什么关系。她更希望,这个一心只想着她的人能够过得好。

“敏德,对不起,如果在我身边让你总是受伤,离开我的话,对你才是最好的。”她轻声地道。

------题外话------

小秦:再让我写感情戏,直接杀了我吧(⊙o⊙)…

编辑:赐你死罪。

小秦:,>_<,

☆、156 谁是凶手

李敏德第二日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疼,可是精神却比前一日好了许多。他皱了眉头,道:“谁命你们进来的?”

丫头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汁,表情有些疑惑,然后,轻声问了一句:“昨天谁来过?”

丫头们战战兢兢:“昨天没人来过。”三小姐那脾气,她说没人来,就是没人来。

李敏德环视了四周,表情渐渐从疑惑转成了些许黯淡,他还以为……那天伤口裂开了,他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昨天越发严重起来,莫名就疼得站不住,连他自己也愣了回神,不记得是怎么回事。然后他站起来,摸了摸伤口,好像还是有点难受,但肯定不是昨天那么疼了。

他叹了口气道:“原本我做了一个好梦来着。”

丫头们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三少爷并非和她们说话,便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敏德昨天疼得那么厉害,完全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什么都不记得倒也理所当然,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被忽略了。

究竟是什么呢?

李敏德突然回过头,问其中的一个丫头:“昨天晚上我明明吩咐过谁都不准进来,究竟是谁放大夫进来的?”

那丫头吓得半死,支支吾吾道:“是……是赵侍卫。”

李敏德观察她的神情,却认真想了半天,丫头以为他会拆穿自己的谎言,毕竟她额头上的冷汗和说话时候的结巴,根本没法儿掩饰的,然后李敏德却笑了。

“快去准备早膳,我饿了。”李敏德起身,精神奕奕的模样。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来过,虽然她竭力隐瞒对他的关心,但他全部都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心底越是在意,表面越是装作毫不在意!

丫头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李未央一大早去荷香院请安,遇到了孙沿君和李家二少爷李敏康。两人出来的时候,李敏康与李未央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去,孙沿君望着他的背影,半天站着没动。直到李未央瞧得有趣,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才惊动了孙沿君。

“你笑什么?”孙沿君含笑转回头来,看着李未央。李未央笑道:“没什么,你接着看吧,不过,二哥可走远了。”

孙沿君反应慢了半天,面上稍露疑惑,很快便有些窘迫起来:“我不过是——”

“不过是舍不得夫婿,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这两个时辰不见都受不了啊。”李未央眯起秀长眼睛,笑出一排贝齿。

孙沿君脸上如同火烧云,走上去,掐了她一把道:“你整天伶牙俐齿的,就会欺负我!快走吧。”

李未央奇怪道:“去哪里?”

孙沿君笑道:“白芷的针线做的最好,我还要请她帮我点忙呢!”

她们两人一路往回走,到了李未央所居住的院子,却见到白芷坐在走廊下,身边小凳上搁了针、剪刀、花绷子等物,各色丝线分别夹于一本书的书页之间,埋头刺绣。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肚兜,双股捻金线正绣着鱼眼睛,看起来无比精致,孙沿君不由轻叹了一声:“这院子里的丫头,就数白芷你的绣活儿最好了。”

白芷原本十分用心,这时发现主子和孙沿君都站在一旁,连忙微笑着停下针,抬起眼来:“二少夫人怎么来了。”随后,她赶紧收拾了东西,吩咐里面的丫头出来倒茶。

李未央笑了笑,道:“二嫂说要请你帮个忙。”白芷满面带笑道:“不知奴婢能帮二少夫人什么忙?”

孙沿君摸了摸她绣的肚兜道:“这小肚兜,真的很好看。”

白芷笑道:“四少爷长得快,奴婢闲着没事,便帮他多准备一些小衣裳。”

李未央瞧孙沿君表情很奇怪,心思一动,不由试探道:“白芷,二嫂这是让你帮她绣小衣裳呢!”

孙沿君吓了一跳,连忙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我都还没跟敏康提起!”

李未央见果真猜中了,不由失笑,道:“看你摸着那小衣裳的表情,便很清楚了,再者说,李家绣娘很多,你偏要来找白芷,还不是因为她经常给四弟做小衣裳吗?”

孙沿君脸色立刻就红得如同番茄:“未央,千万不要声张,我还没有确定呢!”

李未央却显然不以为意,淡淡笑道:“难道还没有找大夫看一看?”

孙沿君小小声地道:“只是小日子两个月都没来了——也许不是呢!”

李未央见她难得露出这样羞涩的模样,想了想,便回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直接找大夫瞧一瞧,若是真的,可是李家的大喜事,二哥知道了也会非常高兴的!”

孙沿君便也跟着笑,眷恋地在那小肚兜上摸了又摸,都不舍得丢下了。

看着她这样,李未央突然不笑了,只是有一瞬间,怔怔地说不出话。白芷先瞧出了不对,可却不敢吭声,只是不知道小姐又想到什么事情了。孙沿君想了半天才抬起头来,见李未央神情怔怔,不由道:“你怎么了?”

李未央眼睛里掠过一丝感伤,面上却只是云淡风轻:“看见你这样,我也觉得十分美满了。”却不说是什么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对孙沿君的明媚和天真,都是羡慕的,包括如今她马上要做母亲的这种幸福的心情,她也都能够体会,可惜,这一生,她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没有爱,没有感情,没有婚姻,所以她也不会有孩子。但是,看着孙沿君,她莫名也觉得欢喜起来,全然的,替她欢喜。

“待会儿,我就让人去请王太医。”李未央笑道。

“不不!千万别!这样一来就要惊动老夫人和我婆婆,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芝麻大的事情也要宣扬的人尽皆知,我已经跟我娘说过,她说从前我姑姑就用过一个老大夫,是个老神医,特别擅长给妇人看病的……”

李未央不由诧异:“京都有这样的大夫么?”

“有的。”孙沿君低声答道:“他被人称为带下医,擅长的就是给女人们瞧病,京都的大小姐们有个月事不调,久不怀孕的夫人们想要怀孕生子,都要千方百计地去寻他。”

“带下”指腰带以下或带脉以下的部位,妇人多“带下”病,所以大历称专门治疗妇人疾病的大夫为带下医。

李未央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有自己熟悉的大夫,其实是最好的。”哪个大家族都有喜欢用的大夫,大多数的女子成亲生子后也不会轻易更换大夫,就像是老夫人除了请王太医来瞧病,很少相信别人一样。

孙沿君又道:“你冬日里不是总说身体寒冷吗,这个也可以治,让他开几服药帮你调理一下,很快就能除根。”

李未央挑眉:“真有如此神奇?”

孙沿君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他的师父是前朝太医院被人称为神手的刘院判,也是十分出名的带下医,专门给宫中那些娘娘们瞧病的。可是后来有一次,末帝宠爱的丽妃娘娘要生产,却是横生倒养,产婆等人都不管用,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却都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招来了刘院判——”

寻常人家生产,若非到了紧要时刻,万不可能让大夫进入产房,因为大夫多是男子。更遑论是宫中的妃子,照顾她们的都是太监,哪怕是见到太医也都是离得远远地询问病症,接生——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李未央蹙起眉头:“然后呢?”

孙沿君道:“孩子是接生下来了,可是不过三天,这刘院判便得了急病病死,当时他的徒弟们或死或散,还有些被遣回原籍休养……我说的这个姜大夫也是这样,前朝的时候始终不敢在京都露面,直到这一朝,他才重新开始行医。”

“这……未免太出奇了……”李未央喃喃自语。

“是啊,想到都觉得不寒而栗,哪儿有那么巧合就突然得急病死了呢。”孙沿君摇头道。

李未央乌黑的眸子里含着一层沉郁:“帝王之心不可揣测,有时候你帮助他们做了事,反过来还要被杀。”

孙沿君见她沉思,便道:“这些也都不提了,这姜大夫一到了京都,可是万万闲不下来的。我今天下午就去瞧瞧这位大夫,你跟我一起去吧,也看看你畏寒的毛病。”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下午老夫人请了人来唱戏,让我作陪,我就不和你去了,若是确定了消息,回头可得告诉我。”

孙沿君便只是笑,笑容看起来像是三月春天里的桃花一样清新,充满期望:“好,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李未央看着孙沿君离开,笑容不觉深了些。可是这时候她还没有想到,一切后来会发生那样大的变化,变化大到连她都无法接受。

晚上,老夫人请了戏班子唱戏,二夫人、李常茹等人都在院子里坐着,蒋月兰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参加,而李未央则静静坐着,饮茶、看戏,难得的悠闲。

就在一出戏完了,老夫人命人打赏的时候,却突然看到李府管家面无人色地进来,他身后还领了一个婢女,李未央一眼认出那是孙沿君寻常带着的柳儿,柳儿还没有到老夫人跟前,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难道出了什么事?!李未央第一个注意到,只觉得心底有一股寒气升上来,迅速地站起来,走过去,对老夫人低声道:“老夫人,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您瞧!”

老夫人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不由皱了皱眉头,原本很好的心情也一下子被打扰了,她挥了挥手,示意那戏班子都停下来:“柳儿,你哭什么!”

柳儿只顾着哭,却是不敢说话。

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二夫人劈头盖脸骂道:“你这个丫头哑巴了吗?没听见老夫人问你话!跟你主子学的没有规矩!”

柳儿跟着孙沿君久了,学得一副主子的脾气,快人快语,从来不曾露出这种神情。李未央脸上一丝笑容都没了,不知怎么一阵冰冷的寒意从心底生出,并且不断扩大。良久,她才听到自己用僵硬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儿见到李未央关切,这才扑过去抓住她的裙摆,小声哭诉道:“事关重大,奴婢不敢瞎说。”

李未央一瞧,便知道坏事,因为若是寻常的事情,柳儿一定会当众说出来,可是现在,分明是说不得,她立刻道:“好了,你们全都退下去!”

院子里的丫头妈妈们立刻恭敬地退了下去,甚至都没敢抬头望柳儿一眼,二夫人看了心惊,三小姐在这李家,威严已经更甚于老夫人了。老夫人皱眉道:“都到屋子里来说话!”

进了屋子,柳儿泣不成声,道:“老夫人,郡主,我家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什么!李未央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一字一字道:“你把话再说一遍!”

柳儿道:“我家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李老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喃喃道:“被人劫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面色也十分难看,连声逼问道:“你这个死丫头,空口白舌地说话吗?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劫持她!”

李未央却打断了她的问话,快声道:“在哪里被人劫走,往哪个方向去了!”

柳儿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流:“在……在德胜门旁边的小道上,一伙人突然冲出来,把整个马车都给抢走了,护卫们全死了,少夫人拼了命才将奴婢从车上推下来,她自己却没能逃脱——”

李未央强压抑着不安的心绪,不再多问一句,而是转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现在不是追究为什么的时候,先去把人救回来!”

李老夫人点点头,吩咐一旁的罗妈妈道:“你立刻去告诉老爷这件事,并且拿着李家的帖子,悄悄的去找京兆尹,让他立刻想法子把人找回来!”

李常茹拉了拉二夫人的袖子:“娘,二嫂生得漂亮,却出了这种事,会不会被人——”

罗妈妈快步离去了,二夫人的脸色却从未有过的难看:“便是没有,她的名声也毁了,这可怎么好哟!丢人现眼的东西!唉!这贱人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歹人,弄出这种事情来,把我家的名声都给糟蹋了!”

李未央闻言,心头的怒火腾腾地往上冒,突然回过头来,冷冷盯着二夫人。

二夫人吃了一惊,被她眼睛里的火光和寒气吓到,不由向后倒退半步:“你……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二婶,二嫂是你自己的儿媳妇,她的性情虽然直了些,本性却是善良天真,她平日里对你那样恭敬孝顺,难道你自己瞧不出来吗?现在她出了事,你纵然帮不上忙也不要在旁边说这种风凉话!否则会让人笑话李家没有规矩!”

二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说话呢!”

李未央面不改色,眼睛里都是蔑视:“长辈?也要你这个长辈说话做事不出差错才是,现在你说的这些话,便是我这个晚辈也瞧不过眼,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问老夫人!”

二夫人当即变色,用帕子掩了脸,向老夫人哭泣道:“您看,这丫头越来越不像个样子!看着您宠爱她,又仗着自己是郡主,便不认我这个长辈了!”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冷冷望着二夫人,道:“未央说得对,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孩子丢了只考虑到名声!常茹,扶着你娘回去!免得她急糊涂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二夫人吃了一惊,李常茹连忙过来搀扶她,她却死活不肯走,场面一下子僵持下来。李未央也不去理会这个见识短浅的泼妇,她快速吩咐一旁的赵月道:“召集所有人出去找,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翻一遍!”

赵月立刻应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