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点头,道:“九妹,刚才我已经通知了柔妃娘娘他们先行躲避,现在应该没事了,你快去安抚一下柔妃娘娘,免得她受惊了。”

李未央冷冷一笑,柔妃娘娘会受惊?真是天方夜谭,但她不预备说出自己的看法,只是转身向外走去,赵月一直伪装成宫女的模样跟在她的身侧,此刻急忙跟上。拓跋玉连忙叫住她:“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未央看了一眼孙夫人离去的背影,道:“回府。”

拓跋玉递出了自己的令牌:“如今全城都已经禁严,拓跋真还在虎视眈眈,你不可随意乱走,但凭着这块令牌,你能够在宫中自由出入。”

李未央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收下了令牌,转身快步离去,拓跋玉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李未央,你很快会变成我的。这一天,不会很远了。

刚刚出了宫门,却见到百姓们惶惶不安,他们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城门被人关闭,城内一队队的兵马在巡视。孙重耀一直等待那四万五千人的禁军响应,却不知道禁军中的那五名副将全部被拓跋玉诛杀,如今拓跋玉凭着皇帝的手令,已经牢牢控制了这四万五千人。现在——剩下的就是拓跋真手上的那二十万和蒋国公的五十万军队,但不管是哪一方,现在都不可能轻举妄动……李未央的马车驶入一条长巷,马车却突然停了,赵月掀开了车帘,却听见一声极度刺耳的声音:“李未央,你给我滚出来!”

安国公主!

李未央皱起眉头,孙夫人已经带人赶赴三皇子府,安国公主却到了这里,看来孙夫人是扑了个空了。她冷冷一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好,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她吩咐赵月掀开了车帘,随后下了马车,却见到安国公主身后带着数名皇子府的护卫,面带煞气地看着李未央。

皇子府的护卫都很紧张,安国公主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召集人手到处寻找安宁郡主,先是找到了李府,然而李府却是闭门不出,只说郡主入宫了。安国公主却依旧不依不饶,一路要找进皇宫之中,如今却在这里恰好遇见,叫人如何不担忧,若是她们起了冲突,又该如何是好。

安国公主眼睛里充满了恨意,瞪着李未央道:“贱人!”

“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李未央冷笑道,她眉梢眼角俱是平静,面对安国公主的辱骂,她反而笑得惬意起来。

安国公主越是疯癫,越是发狂,李未央越是觉得开心。

安国公主被李未央的笑容刺激的双目通红,唇哆嗦了两下,一股血液慢慢冲上头顶,心头压不住的狂躁越来越盛,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恨:“李未央,你居然串通沈太医来害我!你这个毒妇!”随后她厉声道:“灰奴,还不把她拿下!”

没有人应声,灰奴只是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灰奴,你聋了吗?听不见我说什么?!”安国公主猛地回头,声音仿佛破掉的铜锣,因为过度愤怒和憎恶变得异常难听。

灰奴依旧是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灰奴,你做的很好。”灰奴一怔,随即点头,道:“多谢郡主夸奖。”

安国公主先是震惊,在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的表情变得异常扭曲:“李未央,你设了个局害我还不够,还收买了我的暗卫?你果然好毒辣的心思!”随即,她猛的想要朝李未央扑过去,却被赵月一把拦住。李未央冷若冰霜地看着安国公主在赵月的掣肘下疯狂大叫,口中还在不断地吐出不堪言辞,她冷冷道:“满口污言秽语,掌嘴!”

赵月冷笑一声,扬手便是十数个巴掌,把安国公主的半边脸打得肿了起来,安国完全没想到李未央居然敢这样嚣张,顿时恼怒的发狂,恨不得砍掉赵月那钳制她的双手,这样的下人竟然敢打她的耳光!李未央,她怎么敢!

一旁三皇子府的护卫连忙要上来阻止,李未央冷冷地道:“三皇子串通孙重耀聚众谋反,孙重耀如今已然投降,你们现在还护着这个泼妇,是要一起犯上作乱吗?”

众人一听,全部都愣住了。

李未央的笑容变得冷冽:“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你们身后的禁军,看看你家主子到底在哪里?”

三皇子府的护卫们回头一看,整条巷子已经被禁军包围了,脸色顿时都变得异常难看。李未央挥了挥手,赵月向禁军一点头,他们立刻就手脚利落地将安国公主束缚起来。

安国公主没想到事情的变化会这样快,她拼命地挣扎,怒视着身边那些在她看来无比卑贱的奴才,李未央,难道这个贱人疯了不成,竟然敢如此对她!

李未央看着安国公主充满了怨恨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却更是清冽:“安国公主,你可知道沈太医对你所做的事情,并非是我吩咐的,他真正的主子,就是你亲爱的夫君,拓跋真。”

安国公主一愣,随即怒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未央微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当年沈太医在宫中的时候就与三皇子交情甚笃吗?”

安国公主的眼神开始变得恐惧,道:“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未央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道:“三殿下对你根本就没有几分夫妻之情,否则他为何不告诉你沈大夫与他的交情,又为什么明知道你不能与他同房还在你面前说要纳妾,为什么你疯狂寻找,沈大夫却销声匿迹了,因为拓跋真在等你死,明白了吗?”

“你胡说!你全部都是胡说的!他不会!他不会这样做,他是真心爱我的!”安国公主满眼的怨恨,若是可能,她几乎恨不能将李未央一口咬死。

李未央却满不在意,继续说道:“在我提醒你之后,沈大夫给你的药,你便都停了吧。他见没办法让你自动自发地消失,便又想了个法子将你置诸死地。你可知道,为什么他离开京都却把你丢下?”

“他——他是出征。”安国公主硬生生挤出这几个字,却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李未央笑了,她的笑容此刻纯净得像是个孩子:“不,他是要篡夺皇位,而且故意把你留在这里,期待你被所谓的‘乱军’诛杀。我想,这乱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到时候他会给越西去信,将你的死安在拓跋玉的身上。到时候越西皇室自然会向七皇子和罗国公府算账——当然裴皇后不是傻子,他想要这样做,自然会有很多的布置,让人相信一切的确是拓跋玉所为。哎呀,到时候我想他还要演出一番好戏,让别人以为他替你多么的伤感。安国啊安国,你真是可怜,却又可悲。”

拓跋真对安国公主没有丝毫的夫妻之情,他将安国公主丢在京都,一方面是获得皇帝的信任,另外一方面就是要将她置诸死地。毕竟她是越西的公主,拓跋真若是真的登基,想要舍弃这个皇后,一定要顾忌到越西是否会因此而震怒。

“李未央,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安国公主怒睁着双目,仿佛一匹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拼命地挣扎着,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发出森寒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赵月厌恶地看着这个疯狂的皇室公主,用力钳制着她,不让她动弹分毫。“哼,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挑拨我们夫妻感情,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安国公主到如今都还是执迷不悟,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盈盈地道:“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过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呢?”

安国公主怒声道:“李未央,不管拓跋真是不是谋反,我都是越西公主,你能奈我何?!你敢杀我吗?不,你不敢,若是你杀了我,我母后绝对不会饶恕你的,她会找到你,把你抽筋薄皮、油滚火烹!”

李未央闻言,突然笑了起来:“安国公主,你是搞错了吧,怎么会是我杀你呢?明明是你在混乱之中被乱军所获,是不是?”她看向四周,周围的禁军全部低下头去:“是。”

安国公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的神情,她原本那样嚣张就是仗着李未央不敢将她如何,可若是李未央执意要为孙沿君复仇呢?她要怎么办?“李未央,你不要乱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若是杀了我,我母后总有一天会查到的,她一定会帮我报仇!”看李未央的神情不为所动,她立刻换了语气,“李未央,我们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呢?放了我吧,我保证既往不咎!”

李未央被她说的笑了起来,既往不咎?她挑高了眉头看着眼前的人,慢慢道:“二嫂死的时候,也这样哀求过你吧。她跟你并没有什么仇恨,不过是无意中瞧见了你去看病,你为了阻止秘密泄露,不惜杀了她,而且还是用那样残忍的手段。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我还需要和你讲道理吗?”是的,其实李未央不必要沾染安国公主的血,可她答应过孙沿君,要为她报仇雪恨,就绝不能食言。

李未央面上的笑意盈盈中带着无限杀机:“将安国公主带走,好生照顾,千万别再让她到处疯跑了。”

“是。”禁军弓身行礼,随后便立刻有人来抓安国公主。安国公主怒声道:“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我是越西的公主!我是越西的公主!放手!全都放手!李未央,你这个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贱人!放开我!”她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拼命挣扎、踢打着禁卫。

李未央慢慢注视着她,微笑了一下:“灰奴,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

灰奴头皮一紧,快步上去,铁钳一样的手捏住了安国公主的下颚,随后强迫她伸出舌头,一刀削下去,顿时血流如注,半截舌头落在泥土之中,安国公主惨叫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未央道:“我记得,安国公主写了一首漂亮的簪花小楷,可惜,我以后再也不想看了。”

灰奴头也不抬,狠下心肠,一把匕首挑断了安国的手筋,安国公主又活生生痛地醒了过来,只是此刻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在尘土之中翻滚着,美丽华贵的衣裳破损不堪,狼狈至极。李未央走上去,绣鞋踩住了她断了的手腕,柔声道:“二嫂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做了?”丫头说孙沿君被送回来的时候,手腕上还有被鞋子碾踏过的青痕。

安国公主想要咒骂,张开嘴却只是血洞,根本咒骂不成,又痛到了极点,只能用怨恨到了极点的眼神瞪着李未央。

李未央微笑起来,道:“好了,你该上路了。”禁卫们立刻押着安国公主离去了。

赵月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他们要把安国公主带到哪里去?”

李未央微笑道:“去她该去的地方。”

赵月不明所以,就在此时,却看见孙夫人怒色匆匆地从不远处骑马过来,看见李未央在此处,立刻下了马,李未央微笑着望她:“孙夫人,你来晚了一步。”

孙夫人脸上露出愤恨:“我去晚了一步,那个贱人已经逃走了。”

“不,她没有逃走。”

“去了哪里?”孙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只希望可以手刃仇人,一剑杀死安国公主。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这样高贵的人,总该去体验一下真正‘贱人’的生活,才不枉费她整日里贱人贱人的叫着。”

阳光之下,李未央的肌肤是透了明的白,身上的味道也是清雅的莲花香气,看起来清清秀秀的,旁人绝对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冷漠的话。

孙夫人恨恨地道:“郡主,你一片好意我是知道的,可何必这样麻烦,还不如一剑杀了,省的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未央微笑道:“放心吧,待会儿我带你去瞧一瞧就是。”

孙夫人惊讶地看着李未央,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不论她如何问,李未央却是神秘地笑了笑,不肯回答。

------题外话------

小秦:这章有点卡,卡的很销魂

编辑:我觉得根本没虐到安国嘛

小秦:手一抖,没来得及写完……⊙﹏⊙b汗

大家都说小秦没有QQ读者群,好吧,建一个五毒教(群号:247422819),入群提供人物名,姑娘们,来吧,求扑倒O(n_n)O哈哈~

☆、168 安国之死

往常繁华的街道上本应该满满都是人,可是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到处都在宵禁,没有手令根本没有办法通行。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道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最终,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停在了一间院落之前。

赵月上前敲了门,院里头的人便出来开门,一边还骂骂咧咧地:“这么晚了,说了今儿不接客不接客,哪个半夜三更来敲门!真个等不及了吗?”

开了门,浓妆艳抹的老妇人却见到赵月站在门口,先是一愣,随后看了一眼后头的马车,顿时吓得筋骨酥软,魂飞魄散,赶紧跪下,一个劲地磕头,一个劲地打自己的嘴巴:“我打你这老不死,竟敢冲撞了贵人啊……”

赵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喝道:“下午送过来的人呢?可安顿好了吗?”

“哎哟,您说的哪里话,贵人吩咐的话,我敢不照办吗?您请进,快请进来……”

孙夫人下了马车,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李未央微笑着道:“若是你进去看了之后觉得这惩罚不够,大可以一剑杀了她。”

孙夫人点了点头,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她的人生如今没有别的目标,只有看到杀害亲生女儿的凶手受到报应,才能真正觉得痛快。进了院子,孙夫人冷声道:“人呢?”

那老妇人赶紧道:“在后院,牲口棚子里——”

孙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未央,然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道:“走吧。”

到了牲口棚子里,却听见极度古怪的声音,孙夫人探头瞧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吓得倒退了三步,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舔着脸笑道:“夫人别吃惊,我开行院几十年,琢磨姑娘们的心思也琢磨出门道来了,进了这院子里刚开始多的是叫着卖艺不卖身的,可又有哪一个能保得了身子干净?我不过是按照老规矩喂了点药,给她找了两个男人,可谁知道这女人竟然像是疯了一样,两个不够,连舌头都没了,还一边嚎叫一边拉着男人不放,真个是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话说回来,咱们在行院里头混日子,就是冰清玉洁,也没人给你立贞节牌坊不是,也算有见识了,但还真没见过这等没脸没皮的——这边男人刚走,她自己到处找东西,铁锨都敢往里捅……哎呀,那叫一个吓人,现在更是钻到畜生栏里头去了,怎么拦都拦不住啊!”

“你们,还不快把人拉出来!”老妇人,不,应该说是老鸨一边喊着,一边招呼旁边的几个穿着短衫的男人进去拖人。很快,几个人把人拧胳膊、撕衣服地拉了出来。女人大声嚎哭,死活都抱着那只野狗不放,手都被挑断了,只用身体去够,却又够不着——发现拖住自己的是个男人,便不管不顾地缠上去,仿佛半点脸面都没了,在泥巴里面滚个不停,只要靠着男人不放——那人被缠得烦了,狠狠地给了她一脚。

老鸨便大声咒骂起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快松开!”然而那女人却还是死死咬住男人的裤腿,毫无廉耻地缠上去,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对方的身上。

“呸,真是恶心!”男人低声咒骂着,又是连续几脚踢在她的身上。

孙夫人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一个安国公主,她那张美丽的面孔现在满是猪狗的粪便,原本那样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模样,现在简直低贱到了泥土里,那老鸨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药,拼了命地到处找男人,没有男人甚至去找野狗野猪……这种事情,简直是亘古未见。

李未央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里面是一件紫色的缎裙,越发衬得容颜清秀,她看着这一幕,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口中慢慢道:“用刑实在过于粗蛮,我也见不得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所以这下场对安国来说,才是最恰当的。”

老鸨为了让她清醒,一盆冰冷的水浇了下去,安国公主一个激灵,仿佛有了片刻的清醒,然而她此刻已经不见往日里高贵逼人的模样,面色惨灰,蓬头乱发,浑身衣裳早已碎裂,满身脏污的痕迹,李未央微笑道:“咦,清醒些了么?”

安国公主猛地望向李未央,却口不能言,充满恨意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李未央却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你当初没有那么残忍地折磨二嫂,我今日也不会这样对待你。”

说着,她拍了拍手,一旁的护卫走了上来,三两下将安国公主剥了个精光,随后在她身上撒了些黄色的粉末,那粉末粘在皮肉之上便带着一种诡异的香气,安国公主惊恐地支吾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就被丢进了那箱子里。

无数条蛇立刻将她缠住,她惊骇欲绝,拼命地翻滚着想要从箱子里爬出来,然而那蛇却像是喜欢她身上的某种气味,越来越紧地缠住了她,生生钻入了她的耳朵鼻子之中,她手上筋脉已断,只能扭动着抽动着,拼命想要躲开,然而那蛇却是无孔不入,将她身上每一个孔洞都全部塞满,不多时竟然又从她的肚腹之中啃咬而出,翻搅出肚肠,直到她睁大了眼睛,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停止呼吸……那场景骇人之极,就连赵月都低下了头去,老鸨等人更是吓得完全都呆住,战战兢兢地不敢看,最终,箱子的盖子突然被阖上了,李未央慢慢道:“到此为止吧。”

孙夫人看完了整个过程,先是愣住,随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是笑出了眼泪,然后弯下了腰,笑的仿佛都站不住了。

李未央看着孙夫人,眼睛里却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怜悯。她知道孙夫人并不是觉得心理痛快,而是内心一直压抑着的痛苦被勾了出来,果然听见孙夫人大声道:“好,这样才好,这样才最痛快!她是天底下最高贵的人,我女儿只是蝼蚁,任由她践踏,如今她这下场,我才有脸见沿君,说一句,娘亲眼看着你的仇人得到了报应!”

从院子里出来,孙夫人又回头望了一眼,才慢慢道:“郡主,多谢你了。”

李未央点头,道:“夫人不必言谢,若非是你,我也不会知道孙将军什么时候行动。”

孙夫人冷笑一声,道:“他这种狗东西,也不会有好下场!”当初那个温柔克制的孙夫人已经不见了,她曾跟随丈夫从军多年,身上的行伍之气原本被京都锦衣玉食的生活硬生生磨掉,此刻却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身上,让她的眉眼多了几分刚毅。

李未央笑了笑,道:“只怕夫人现在想要救他,也太晚了。”拓跋玉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他是不会放过谋逆者的……

孙夫人面色清冷,眼中闪过一丝深恶痛绝:“他的事情已经与我彻底无关了!从今往后,我会带着沿君的骨灰离开京都,回到我的故乡去,这件事情,还要请你帮忙。”

孙沿君已经嫁入李家,棺椁自然是葬在李家的祖坟,所以孙夫人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李未央沉思片刻,转身对一旁的护卫道:“带孙夫人去。”

这实在是无礼的要求,孙夫人原本没想到李未央真会答应,此刻见她如此,不由眼中含了一点眼泪,道:“多谢你了。”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孙夫人,此去恐怕再见无期,请多保重吧。”

孙夫人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面上带了三分忧虑:“我怕——万一……”

李未央音色清冷,不带半分尘俗之气的娓娓说道:“不用担心,你今天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人也不过是个发疯的妇人而已。”

既然敢做,便要敢当,安国公主是我动的手,与孙夫人你没有半分关系,李未央就是这个意思。她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倾尽所有,孤注一掷,又怎么会惧怕别人的报复呢……更何况,该送走的人,已经送走了。

孙夫人离去了,赵月看了一眼那箱子,打了个寒战,道:“小姐,现在该如何处理?”

“挫骨扬灰。”李未央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挫骨扬灰,哪怕做鬼,也一辈子只能做孤魂野鬼,永远也在找不到轮回的路。

赵月又看了一眼身后,轻声道:“那他们——”李未央垂了眼帘道:“赵妈妈,你这一年里,收下了多少姑娘?”

那叫赵妈妈的老鸨陪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个。”

李未央仿佛闲话家常,道:“哦,三十个,还有几个活下来?”

赵妈妈察觉到了话头不对,笑道:“瞧您说的,我这里又不是那等下作地方,不过是有几个染病的被送出去了,其他的大多都还在呢!”

“是啊,都还活着,大多数被你捧红了,卖进了当红的青楼里,两个被你整治得服服帖帖,送给了张御史大人,可惜张御史素来喜欢玩弄十二三岁的少女,这两个孩子都没活过今年春天。还有四个因为不听话,被你打得皮开肉绽,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最后的五个是染了病却被你丢在了乱葬岗上——你的手段最为毒辣,所以也这行当里头人见人怕,哪怕是街上无辜的小姑娘,无权无势的,被你看中了你也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回来做摇钱树。我说的,可对吗?”

赵妈妈心头有点害怕,壮胆道:“这位贵人,这可都是咱们的行规,我拿了你的钱替你办了事,你反倒怪起我来了——这可不好吧!”

李未央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温和:“你可知道,外头那么多教导姑娘们的地方,我为何将我的仇人送到你这里吗?”

赵妈妈向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出去找人手,可是护卫却抽出了长剑,将他们包围在中间。赵妈妈心中更加害怕,面上强作镇定道:“这……这我哪儿知道!”

李未央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和情人之家的絮语:“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被你毒打,因为她坚决不肯和你回去,你当着人面打断了她的双腿,是不是?”

赵妈妈的声音在颤抖:“这……我教训我的姑娘,那都是我买回来的!不听话自然要教训!关你什么事!”

李未央笑了笑,神态平静地道:“赵妈妈的手段这么好,我才找上了你。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赵妈妈立刻明白过来,跪在她面前道:“贵人看得起我,我又怎么敢让你为难,便是天打雷劈,今天的事情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李未央轻轻地掸了掸纤尘不染的衣裙,柔声说道“我并不怕你往外说,我只是,不喜欢看见你这张脸而已。”说着,一扬手,做了个格杀勿论的手势。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对与错,这赵妈妈和这屋子里头的几个男人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辜的少女,这么死都算是便宜他们。与其说她找上他们,不如说,从一开始她就预备送这些人上路。

不要怪她狠心,要怪就怪赵妈妈从未积过阴德,李未央把惨叫声丢在身后,缓缓走了出去,现在,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此刻,距离京都六十公里处,拓跋真军帐大营。原本他得到兵符,足以号令二十万军队,为了解除拓跋玉的疑心,他准备继续前进,但却因为意外的突降大雪,他的队伍不能前行,正好以此为借口,就地安营扎寨。

营帐之中,正是一片寂静。突然听见一道断断续续的笛音,听起来仿佛是初学者,技艺不精,在反复地练习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垂着头,认真地练习着。拓跋真走过去,却见到她拿着一个竹笛反复地摆弄。

皇帝虽然自己喜欢欣赏音乐,却很不喜欢皇族子弟沉溺丝竹乐器,因为这些东西最易让人玩物丧志,所以拓跋真虽然极为喜爱笛子,却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不光如此,他在府中也从来都不碰这笛子,所以大家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会。

其实他很擅长笛子,也喜欢听那动听的声音,那婉转的曲调,只是,他喜爱的东西,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误以为他听见她吹笛子会感到不快,才要藏到寝室里。她的笛子吹起来很单薄,十分生涩,完全是个初学者,她似乎气馁,放下了笛子,却又拿起来反复练习。

他突然就笑了,主动走过去,道:“怎么了?”

“这……这……”她突然吓了一跳似的,抬起一张脸,是清秀温和的,却又让他异常熟悉。“我……我是看你放在一边……以为……以为……我只是试试看……”

他瞬间洞悉她的心思,她以为他是喜欢,却不擅长,所以才从来不碰。“你学这个,是为了让我开心?”他听见自己这样问道,那女子却是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他微微一笑,拿起笛子吹了一曲,见到她惊讶且欣喜的神情,不由微笑道:“喜欢吗?那就给你一个人欣赏吧。父皇不喜欢皇子玩物丧志,所以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呆住了,眼睛水波微微晃动着,仿佛很是不解。

场景一晃,他温柔地从镜子里替她戴上华丽的水晶簪花。她的脸上慢慢涌上红晕,配上雪白的皮肤,他心中便想,眼前这女子虽然美丽,但也只是有些特别的风韵,到底比不上那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然而李长乐毕竟是李家嫡女,自己若想得到,也必在日后,现在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肯定会影响到自己的夺嫡大业,既然如此,就先把想她的心思收起来,好好拉拢眼前的人吧……所以,他轻轻拉她入怀,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用嬉笑,但是包含着认真的语气轻轻地说:“真是漂亮,果然是我最心爱的美人。”

她自然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她总是这样好骗,哪怕在外面多么端庄大度,聪明果敢,到了他的面前,她永远是最温柔,最柔顺的女子,所以,他还可以好好利用。他轻轻一笑,抚摩着她的头发,这样正好可以不看她的脸,避开那双纯净如同黑色水晶一般的眸子,斟酌着措辞说:“太后和母后那里,一切都靠你打点了……”

那时候,她刚刚嫁过来一年。

场景仿佛很纷乱,一场宴会之上,当刺客向他袭来,所有人都四散奔逃,他无意之中被背叛者刺中,摔倒在地,关键时刻,她扑过来,那一把长剑穿透了她的心口……

“夫君,为你死,未央不会后悔。”

接下来,一杯琥珀色的酒递到了他的面前,她却巧笑倩兮地接了过去:“太子殿下,这一杯酒,应该弟媳先敬你。”

之后,虽然有太医及时救治,她依然苦苦挣扎了三天三夜,才勉强活了下来。

很快,又换了场景,却见到不尽的荒漠之中,他在帐中查看军情,满身风尘的她突然出现,将一封密报送到他手里,未及说话,她却已经因为连夜奔波过度劳累,气息奄奄地倒在他怀中……

后来,是他感染了瘟疫,她驱散了所有宫人,片刻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

最后的一幕,则是她满脸泪水,眼神疯狂,声声都是质问:拓跋真,你对得起我!

拓跋真,你对得起我!那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不是不愧疚的,后来的许多年里,每次想到那张脸,那声音,他就会被可怕的噩梦纠缠。哪怕他的心早已在争权夺位之中变得冷酷、变得残忍,可他依旧无法面对那双疯狂的眼睛,那泣血的质问。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后来他一直这样问自己,可他发现,找不到答案。每次看到那张脸,他就不能忍受,她的存在仿佛提醒他那些可怕的过去,那些抛弃了人性去争夺皇位的残酷日子……彻底地摆脱掉这个女人,他就能够洗脱过去的一切。这想法是如此的矛盾,连他自己都不能解释。可不管他如何做,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厉,叫人难以忘怀,剜心一般地可怕。

拓跋真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坐在帐内,面前是一张行军图,桌子上只有一盏油灯。

怎么会,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拓跋真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李未央,而且还是这样诡异的梦境……

“三殿下,前世因,今世果,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吧。”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帐外想起,拓跋真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谁!”

一个黑色袍子的人影从帐外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眉心一点红痣美得惊心动魄,带了一种妖艳的色彩:“三殿下,除了我,还会有谁呢?”

见到是他,拓跋真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为什么不通报?”

“殿下,咱们是合作的关系,外面的人自然不会拦着我的。”蒋华微笑,抖落了黑色斗篷,脸上看不出丝毫曾经疯癫的神情。

“你刚才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明白什么?”拓跋真突然想起这件事,浓眉一下子皱了起来。

蒋华微笑,道:“刚才不过略施小计而已,让你看到一些我们一直弄不明白的事。”

拓跋真更加困惑,心头却突然一震,他隐约觉得,蒋华不是信口开河:“你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我说,刚才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你相信吗?李未央之所以一直讨厌你,不肯接受你的感情,甚至将你视同洪水猛兽,也是因为此——”

“不!你是疯了不成吗?!竟然满口的胡言乱语!”拓跋真心头涌上一阵滔天的怒火,他最恨被别人捉弄,此刻不由大声怒斥,快步上前一把抽出长剑,横在蒋华的脖子上,冷冷道,“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术!”

蒋华却是微笑,轻轻推开了他的长剑,啧啧两声,道:“三殿下怎么这样心急呢?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这一次我去了越西,告知裴皇后安国公主与李未央争斗之事,碰巧裴后的身边有一位鬼巫,有通灵之术,那个人告诉我,你拓跋真的生辰八字生来便是要做大历的皇帝,而李未央同样该有皇后之分,可惜,你们二人前世便有宿怨,命格互相冲撞,现在谁也看不出你们的前程了——”

拓跋真的脸上涌出了豆大的汗珠,一双鹰般的眸子冰冷地盯着蒋华,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可是,蒋华的面容十分平静,甚至带了一丝试探:“他说他只能看出你们有宿怨,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宿怨,他还说人死后一般是没有灵魂的,可若是真的有,那一定是生前执念太深或者有太多的怨怒和不甘,最终化成厉鬼,徘徊于世间,或投生于人世,而李未央便是如此——你在梦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拓跋真突然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向来是最冷酷无情而且镇定的人,刚才那梦中场景已经让他惊骇之极,此刻蒋华所说的更是让他不能相信。

“这枚血玉,可以让你看到过去的幻像,但是——”蒋华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意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随后,他突然取出一枚玉佩,却是仿佛有血液在玉佩之中流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拓跋真却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镇定下来,劈手过来,一把夺走,口中冷声道:“你满口胡言乱语,我已经听够了!我请你来,是让你履行自己的承诺,不是让你在这里发疯的!”

蒋华真的十分好奇拓跋真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为何会让他这样失控,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这一次在边境,我已经向祖父说清楚,以十日为限,他的五十万大军会支持你成功夺位。但我的话说在前头,不管你和李未央究竟有什么恩怨也好,纠葛也罢,我要她的性命!”

拓跋真冷笑了一声,道:“我答应你的事,也不会食言。”

蒋华微笑,却见他将那块血玉收进了怀中,若有似无地提醒道:“鬼巫说过,这血玉只能使用一次,我刚才已经用过,你便是戴在身上也是无用了。”

拓跋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声音中仿佛连最后一丝的情绪波动也被摒弃:“其中玄机,我总有一日是要搞清楚的,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蒋华勾起了唇畔,那春水一般的眼睛里闪现一丝冰冷诡谲的光芒,无所谓道:“那么,希望我们合作顺利。”随后,他向帐外看了一眼,道,“如今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孙将军应该有消息回来。”

拓跋真走出了帐外,看着远方的天空,他的心中在激烈地猜测着,那京都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孙重耀到现在没有任何的信号来,难道他没能成功进入皇宫?还是中途被人发现?不,除非有人能洞悉孙重耀是他的人……但怎么可能呢?孙重耀为了安国公主的事情,可是和自己表面彻底决裂了,并且投入拓跋玉的阵营。

李未央这个人虽然阴险狠毒,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对于她喜欢,看重的人,总是豁出性命去保护,所以,她表面上做的若无其事,骨子里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她十分聪明,聪明人有个特点,就是喜欢以己度人,她自己为了孙沿君不惜一切报仇,当然会以为孙重耀也和她一样,会为了女儿报仇而投奔拓跋玉。但,她不能够理解男人建功立业的决心和野心。孙重耀帮助拓跋玉,最多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可他帮助拓跋真,他却许了对方异姓王的位置,这是何等的荣耀,试想孙重耀会拒绝吗?

他不会,哪怕是死,哪怕是背叛自己的女儿和妻子,他也会答应。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拓跋真冷笑。所以,李未央不会发现孙重耀的背叛,更加不会知道他们的计划,一切都应该进行得很顺利。

然而,他一直等到了天际发亮,却没有预先约定好的信号燃起——拓跋真阴沉着脸回到大帐之中,蒋华冷笑一声,道:“所谓行军布阵,最讲究有利时机,依照我看,现在孙重耀应当已经被人拿下,但这并没什么要紧,你手上还有二十万兵马,只要你下定决心,没有他的帮助,你也可以拿下皇位。”

拓跋真冷冷望着他,道:“你是要我背上谋反的罪名?”

如果孙重耀成功控制了皇宫,禁军控制了京都,那一切的舆论就掌握在拓跋真的手中,他完全可以说拓跋玉毒死太后,并且意图谋杀皇帝,孙重耀率兵保驾,而他的二十万军队正是回去清君侧——实际的目的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然,这种事情骗不过真正心中有数的人,但对于他来说,这种粉饰太平十分重要。谋反得来的皇位,怎么都不会坐得太稳当,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孙重耀的消息。名正言顺控制京都,就能把一切都牢牢握在手心里,到时候哪怕是罗国公突然发难,他也有法子对付他。

但现在,若是他贸然举兵,全天下都会知道,拓跋真图谋造反,篡夺皇位,而这个罪名,必定跟随他一生一世,哪怕他做了皇帝也是一样。

蒋华嗤笑一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三殿下!”

拓跋真重又坐下,握着茶碗的右手生生箍住一刻之久,等到他的手渐渐展开,茶碗亦随之分裂为六七片,清茶薄瓷,上面染着点点血丝。他突然长身而起,冷声道:“号令三军,即刻返回京都!”

拓跋真一身戎装,站在大帐之前的高台之上,他的面前是整装待发、训练有素的二十万军队,他们聚拢在他的面前,依照队列站立,没有丝毫乱象,且鸦雀无声。拓跋真扬声道:“各位,刚才我接到急报,京都之中拓跋玉已然发动叛乱,他挟持陛下、毒死太后,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实在罪大恶极!”

台下的所有人都屏息听他说话,场面异常寂静。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可愿与我一同返回京都!”拓跋真一双鹰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下,气氛一时无比紧张,他安排了数名心腹就藏在人群之中,随时都可以响应他。更何况,他手中有圣旨和虎符,可以调动这二十万人。

然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依旧没有人回答。此刻,拓跋真的面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难道他安排的那些人出现了什么变化?他的目光逡巡着人群,可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怎么会?!他明明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蒋华看到这种情况,不由皱起了眉头。

此刻,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声道:“三殿下,你是在找这些人吗?”

拓跋真目光突然凝起,却见到人群之中,接连滚出十余名人头,纵然血迹斑斑,可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些人头的主人,赫然便是他的心腹,他心头巨震,怒声道:“是谁!究竟是谁!”

便有数名将领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大笑道:“三殿下,陛下手谕在此,请接旨。”

拓跋真面色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眉毛控制不住地抖动,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你说什么?!陛下哪里来的手谕!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冷冷一笑,道:“我是陛下派来的监军!陛下担心三殿下初次出征,惟恐有所闪失,故而命我们遥相接应,一路护送殿下,直到西南边境。”

拓跋真终于明白,原来皇帝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他派来的监军,并不是真的护送,而是来监视他的。对方的手中只是一道圣旨,那样轻飘飘的,可却是那样的沉重,这看在拓跋真眼中,意味着他的死期将至。

他的眼前立即浮现出李未央那张带着清淡笑容的脸,这张脸在他的眼里正慢慢地与梦境中的那个人重合。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个梦境的含义——若非前世有仇,今生有怨,何至于要破坏他的大计!此刻他已经忘记了他对李未央的苦苦相逼,只想到对方是如何对不起他的!他紧紧地咬着牙,牙根已经渗出了鲜血。原来所谓的报应不爽就是这样!对李未央的恨意固然炽烈,却也只在他的心里停留了一瞬。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眼前的局面,该如何解决!

蒋华瞧在眼中,已经知道大事必不能成,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一直快步奔到大帐之后,刚要找一早备好的马离开,却突然有几名黑衣护卫出现在他的身后,只听到有人轻声笑道:“蒋三公子,多日不见,身体安康否?”

这个声音在蒋华听来,一瞬间如坠地狱。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他慢慢转过身来,目光阴冷:“李未央,你居然会在这里。”

李未央只是微笑,道:“这一段路,足足跑断了四匹马的腿,我要在天明之前赶到这里,还真是不容易呢。”

蒋华冷笑一声,道:“原来,这二十万人马,不过是葬送我的陷阱。”他的声音曾经如同金声玉振,丝毫不染烟尘,如今却已经满含着疲惫与紧张,如同马上就要崩断的琴弦。

李未央难得一身男装青衫,却显得那张如玉一般的容颜染上了几分属于男子的英气。她的声音却是很温和:“我原来以为你是真的疯了,还想着就此罢手,却没想到你表面装疯卖傻,甚至对蒋庶妃的死视而不见,暗地里却和拓跋真合演了一场好戏啊!”

就此罢手?不过是要让他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而已,李未央的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蒋华大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声仿佛在感叹,又仿佛是悲哀:“是啊,我一直想着怎么打败你,不惜装疯卖傻,还以为自己成功躲开了你的监视,现在才知道,你从来不曾预备放过我。”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三公子,你我之间,不死不休,这句话是你所说,我可一直都记着。”

此刻,不知为何天空卷起狂风,压得人双目难开,雪片越来越大。蒋华扬起脸来,冷冷一笑:“你以为这样就赢定了吗?你可知道,我祖父的五十万大军即将攻入京都,到时候,你和拓跋玉,谁能逃得过一死?!”

李未央突然掩住了唇畔,轻轻笑了两声,看蒋华露出惊讶的神情,她才语带讽刺道:“原来你的消息这样不灵通,怎么你不知道吗,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蒋国公阵前遇刺,他的十八名心腹将领一夜之间全部被人诛杀,如今这五十万大军,已经由陛下派去的亲信接手了呢!可惜啊,棋差一招而已。”

蒋华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紧缩:“你在骗我?”

李未央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我说的是假话啊,不过,你知道,我没有说假话的必要。你们调不动这里的二十万大军,同样拿那五十万人没办法,现在,你该怎么办呢?”

蒋华没想到精心策划的一切这样就完了,但他是心性何等坚韧之人,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一连串的念头,想也不想,他双膝跪地:“郡主,请你放我一命!我可以像五弟一样,此生再也不回京都!”

眼前的蒋华,根本与以前那个惊采绝艳的蒋家三公子判若两人。

李未央还没有说话,却见到蒋华已经膝行到了她的面前,满面愧疚地想要抓住她的裙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流丽的亮眼光芒从李未央身侧急划而来,自蒋华张开的嘴巴穿入上颚,蒋华整个人向后仰倒,痛苦异常,却不能立死,双眼瞪得睚眦欲裂。李未央像是早已料到,不过蹲下身子,俯视着他的眼睛。

蒋华看着她,眼里转过最后一线神光,挣扎着,低声断续吐息,依稀组成了一个句子:“我没有输……”

最后的四个字,他还是在意自己的输赢。

李未央没有注意到蒋华唇畔之间那一丝诡谲的微笑,只是轻声道:“不,你还是输了。”赵月一把抽出长剑,蒋华的瞳孔立时散开,血水从口中流淌下来,冷笑却还留在脸上,那场景,实在让人惊骇之极。

李未央看着蒋华倒在了她的面前,却从他袖中滚出了一点寒光,正是一把仅有手指长短的刀锋。她的面上露出一丝惋惜,道:“你不是要向我求饶,是想要借机杀我。”蒋华此人,不但聪明,而且心性坚韧,李未央笑了笑,是个不错的对手,可惜,他过于骄傲,始终都不肯认输。有时候,输赢并不重要,只有活下来,才有赢的机会。

赵月冷哼一声,道:“此人图谋不轨,实在是死有余辜。”

李未央没有回答她,目光却遥遥投向不远处的广场,真正该死的人,是拓跋真。

------题外话------

编辑:我以为这章会看到拓跋真死的——

小秦:如果他这么简单就被李未央打败了,他就不是拓跋真了,你觉着他还能翻身吗?

编辑:他再翻身我就从你电脑里爬到你被窝里去——

小秦:,>_<,那还是别让他翻身了,直接咔嚓吧。

编辑:要折磨之后再咔嚓。

小秦:更年期提前的少女真难伺候(⊙o⊙)…

PS:继续宣传群号:247422819,五毒教,不要鄙视群名,我是善良的小秦。

☆、169 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