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对兄弟。

元英在大厅里坐着喝茶,听着这郭家人的对话,微笑不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够赢得全部郭家人的好感,可元烈就很难做到,所以他想要冲破阻碍靠近李未央,只怕难得很。

就在这时候,郭导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大厅,那一抹招牌式的懒散笑容挂在唇边,令人见之而生亲切之心,他瞧见大厅里的情形,倒是并不惊讶,满面微笑道:“妹妹,刚才外面有人送来一个箱子,说是要送给你的,我就命人抬进来了。”

众人都愣住,郭澄面上奇怪道:“这不是过年过节,送的哪门子礼物?”难道又是贼心不死的元烈?!怎么可能——他刚刚才被自己踢出去。

箱子上贴了封条,李未央看着,不知为什么心头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慢慢地道:“五哥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郭导摇了摇头,道:“这……门房说是早就送来了,却因为指明是送给郭小姐的,所以没有人敢打开。”

李未央想了想,吩咐赵月道:“打开吧。”赵月便上前去扯了封条,刚掀了箱子,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未央向前走了一步,郭澄却一下子拦在了她面前:“不要看!”郭导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地将箱盖放下,可是已经晚了,李未央看到了箱子里的情景。

“五哥,请你打开箱子。”李未央的声音很强硬。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郭澄显然也是十分的意外,此刻不得不这样道。

李未央眼眸间似拢了一抹淡淡的冷漠,声音却强行压抑着惊怒:“三哥!”

这一声,却让郭澄微微一震,然而,他咬紧了牙关,道:“我都说了,你不要看!”

这时候,原本坐在一旁的元英却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过来,推开了郭澄,道:“不必拦着。”郭嘉并非那样柔弱可欺的女子,从在宫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当然,郭家兄弟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是出自对她的爱护,但这种爱护若是违背了她的心意,在他看来是没有必要的。

郭敦恨恨地瞪了郭导一眼,郭导也是无辜,他以为箱子里是谁送来的礼物,毕竟这情景并不少见,到处有人在给郭家小姐献殷勤,便是那旭王也不知做了多少回这种事,他只以为又是谁送来的宝贝,却想不到竟然会出这种事!谁竟然敢在背后捣鬼!他叹了口气,将那箱子又重新掀开。在箱子里横尸的男子,极其俊俏的容貌青白交错,眉眼之间又有几分英气,眼睛大睁着,瞳孔已经扩散了,变得十分可怕。

这张脸,李未央当然不会忘记,温小楼……

小蛮最亲密的朋友,为了她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的,温小楼……

他的身上满身乌紫,是酷刑的痕迹,伤痕累累不说,很多地方已经见了骨头,十根手指甲都被剥掉了,鲜血淋漓十分可怖,想也知道生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郭澄皱起眉头,他也认得温小楼,他记得郭夫人说过,若非此人,恐怕还找不到妹妹……所以郭夫人投桃报李,将他引荐给不少人家,他成为大都红透了半边天的名角儿。可是如今,却这样死在了这里,还被弄成这个样子送来给李未央看。对方显然是知道李未央和温小楼的交情,故意送来的,到底是什么目的?

李未央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将温老板好好安葬吧。”

她的眼前,却不知怎么浮现出小蛮和温小楼站在一起的画面。她记得小蛮说过,怕她死了以后,温小楼一个人会寂寞。

说实话,她不喜欢温小楼,非常的不喜欢,因为这个戏子太过敏锐,太过狡猾,太过冰冷,骨子里和她李未央是一样的人。所以他们之间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合作者。在报完了元毓的仇恨之后,温小楼便辞别了她,寄居在那收养孤儿的宅子里,每日里唱戏得来的钱财,全部用在那些孩子身上。

李未央知道,他和自己走得近绝没什么好处,所以也就命人多送了一些财物去,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可是现在,有人杀了温小楼,并且送来了她的面前。

她想,她知道这是谁,这世上她的敌人很多,但知道她和温小楼之间关系的却不多,除了曾经在戏院出现过的那个人,只有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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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文章放进存稿箱,已经晚上一点了,我想说,童鞋们,给力地把月票交出来吧!PS:不要指望出现血腥残酷画面,编辑大人说了,要河蟹,一切都要河蟹,要积极向上,充满阳光。

编辑:我觉得,给女主送人头这种事,你干了很多回吧

小秦:有吗,我是不是反复干这种事?我是青年痴呆患者,不记得了

☆、198 负荆请罪

齐国公进了门,向陈留公主的正房走去。两名婢女正在走廊上给鸟儿换食,见到是他,忙不迭地跪下,齐国公点头道:“母亲今日怎么样?”

婢女珊瑚笑容满面地道:“小姐回来了,静王殿下也来了,公主今个儿高兴,晌午进了一大碗米饭,还留下夫人少爷们解闷儿说笑,您请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挑帘,请齐国公进去。

屋子里,郭夫人、郭家兄弟难得都在,江氏、陈氏二人陪侍身后。陈留公主手里捧着一幅画,桌上还放着一幅画,正歪头和李未央说着什么,元英坐在一旁,却是默然出神,不知是在瞧那幅画,还是在瞧画边上站着的美人。

齐国公笑了笑,道:“你们都在做什么?谁的画看得这样入神?”

众人瞧见是他,便都笑起来。陈留公主笑着道:“这两幅画是静王亲自捧来的,一幅是前朝画师周广的真迹,一幅是他自己临摹的作品,叫我来瞧瞧呢!”

齐国公看了看这两幅画,却是画着两牛相斗的场面,风趣新颖。画面上一牛向前奔逃,似乎力气用尽,另一头牛却穷追不舍,低头用牛角猛抵前牛的后腿。双牛都是用水墨绘出,以浓墨绘蹄、角,点眼目、棕毛,传神生动地绘出斗牛的肌肉张力、逃者喘息逃避的憨态、击者蛮不可挡的气势。两头牛的野性和凶顽,尽显笔端,牧童则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笛子不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头争斗的牛,偏还歪着头,十分得趣的模样。

可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两幅画不论是着笔,还是用墨,甚至连画画的技巧,无一不是一模一样的,几乎让人分不出丝毫的区别来。齐国公笑道:“是猜测哪一幅是真迹?”

郭夫人面上带着十足的笑意:“是啊,静王拿我们寻开心呢,叫咱们猜猜到底哪一幅画是真迹,可我们都瞧过,皆是一模一样的,哪里辨得出来?你给瞧瞧。”

齐国公好奇,俯下身子仔细看画,又盯着辨认题跋,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心里有了点看法,口中说道,“周大师的作品因为年代久远,笔墨颜色也会出现差别。这幅画的墨上有一些极不明显的白霜,刚才我轻轻擦抹,白霜也不退去,所以我想这幅画应该是真的。”

郭澄笑容满面地道:“我也是这样想,寻常作伪的画者常用香灰之类散在伪作上,充作白霜、霉苔,但很容易抹去,再者古画上的墨迹及色彩,通常都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正如这幅画一样,所以我也赞同父亲说的这幅画是真迹。”

元英只是笑,却不回答。

旁边的郭敦不擅长看书画,闻言挠了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而郭导虽然只是笑嘻嘻地瞧着,却也和父亲兄长的看法是一样的。

陈留公主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不过,她瞧着李未央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问道:“嘉儿,你怎么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祖母,嘉儿觉得,另外一幅画才是真的。”却是和郭家父子所言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副画,众人吃惊起来。

陈氏原本就性格活泼,她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不对,道:“妹妹,你说的这幅画上面没有白灰,应该是赝品才对。”

李未央笑道:“静王府自然有专人来保管这些书画,周大师的画作又是传世精品,若真的有白灰才更可疑一些。”

元英看着李未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这幅画我可是给好多人都看过了,大家都和舅舅的看法一样,你可看准了?”

李未央原本不预备和他争辩这些,但听了他说的话,不免笑起来。她本就生得美丽,那双眼睛极漂亮,睫毛很长,低垂下来的时候就要更漂亮。

元英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印在她的面孔上,然后,又慢慢移到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出她的心思。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能看透李未央的心思,但人有一种奇怪的心态,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明白。更何况元英这样的男子,出身高贵,文武双全,从来只有别人揣测他的心思,他从来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去想一个女子心中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李未央在想什么……

李未央微笑道:“周大师相传曾画饮水之牛,水中倒影,唇鼻相连,可见其观察之精微,一个观察如此细微的人,当然不会忽略每一个细节。纵然静王殿下的画技高超,几可乱真,但我看的这一幅画中,左边这头牛的眼睛里有一点牧童的影子,可另外一幅却没有,所以——它才是真迹。”

众人闻言,便都仔细看了看,果真发现是这样,不由啧啧称奇。那一点影子极为细微,即便是凑近了看也很难看清楚,李未央居然能发现,着实让人觉得惊讶。

陈留公主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拍掌打膝地说道:“好——还是嘉儿有眼力,果真如此,这牛的眼睛里有牧童的影子!”元英闻言,接过那幅画仔细瞧了半天,才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是我疏忽了。”事实上,他早已发现了两幅画的不同,只不过,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观察到如此细微之处。

陈留公主笑完了,却发现齐国公似乎有点走神,便好奇道:“对了,你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用上朝吗?”

齐国公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头痛病又犯了,免了朝议,我看这一回,怕是最少七八天见不到陛下了。”

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便是元英也是无需避忌的,此刻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习以为常,陈留公主叹了口气,道:“他这病也有这许多年了,每次天气凉了热了都会犯病,前两日还出了那件事,自然是要发怒的。”

陈留公主说的那件事,便是胡顺妃和湘王的事情。当时他们在家听了,都觉得寒气直冒,最后郭夫人却带着女儿有惊无险的回来了,等她把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只觉得十分惊奇。原以为郭嘉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现在看来,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陈留公主却觉得,这才像是郭家人的个性,若是那么容易就叫别人算计了去,郭家哪里来三百年的风光。

陈留公主又问道:“不知那胡家现在如何了?”

齐国公想了想,还是照实说道:“胡家原本不小心牵扯进了顺妃一案之中,陛下言明五品以下官员全部革职流放,这已经是十分严厉的惩罚了。谁知树倒猢狲散,又有人上折子参奏了那当家家主胡为真一笔,说他当年参与康郡赈灾之时,曾经贪墨十万五千两银子,因为事情败露,他还秘密杀了两个地方官员,胡氏在朝中毕竟根深叶茂,陛下十分生气,这回要狠杀一批呢!”

他的语气很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在座如陈留公主、郭夫人等人都是亲眼见过越西皇帝发怒时候的可怕,的确叫人吓得腿脚发软,心神不属。

元英笑了笑,父皇看起来面容俊朗,面目可亲,可要说起杀人,半点也没有迟疑过。往日都是这样,一旦发起怒来更是血流成河,所以这回胡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陈留公主喃喃道:“太平盛世杀人多了,到底不是好事啊。”

元英笑了笑,道:“若是冤枉的杀人,自然不该杀,可胡家这两年仗着出了个胡顺妃,又有湘王,便如同得了什么宝贝一般,成日里趾高气扬、鱼肉百姓。那胡为真更是以国丈自称,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糊涂的事情,杀了他也不为过。至于胡家其他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们荒唐,奴仆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就拿刑部调查的情况看来,哪怕是胡家的一个管家,这两年竟然也在外头养了七八个外室,十来个庄园,霸占了不少寻常百姓强迫人家为奴为婢。从前没有人告发,最大的原因还是胡顺妃和湘王在,现在他们都倒了,从前被欺负的被侮辱的,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外祖母何必为他们可惜。”

陈留公主听了,却道:“你说的也是一个理,胡家固然该杀,可杀了胡家之后,未必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齐国公沉吟道:“母亲是说,郭家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陈留公主点了点头,道:“正是。”

郭澄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咱们家这些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自然不会怕那些无中生有的人,胡家的下场也是给了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郭家绝非好惹的。今后谁要再有小动作,胡氏便是他们的下场!”言谈之间,竟然有一种森森寒意,李未央见惯了他的笑容,猛地一听,不觉微微诧异。

从陈留公主的屋子里出来,元英却叫住了李未央,道:“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未央看了看他,落落大方的脸上也没有扭捏之色,点头道:“自然。”

李未央站在一株蔷薇花之前,蔷薇在她素净的衣衫上投影出无数的花影,将她衬托的更加明艳动人。

元英凝视着她,眼神渐沉,良久,才开口道:“人多的时候我不便开口,我知道你也不想引起过多人的注意。但有些话,我确实不吐不快。你和旭王,一早便以熟悉了吧。”

李未央知道很多事情是无法隐瞒的,尤其是在聪明人面前:“没错,我和他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在我来越西之前,我们便一直是像家人一般相处。”

她用的是家人这个词,而不是情人。元英又盯着她看了半天,方缓缓开口道:“嘉儿小的时候便生得十分圆润可爱,看见别人都在哭,可是看到我就就笑起来,那时候我母妃说,等嘉儿长大了,便要给我做媳妇。”

李未央收起了笑,认真聆听。

“我那时候很讨厌听到这话,经常背地里偷偷捏她的手,想要把她弄哭,可她却还是很高兴看到我,每次我这样做,她都笑得很开心。所以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她没有失踪,现在已经是我的王妃了。”

如果小蛮没有失踪,不会流落民间,在郭家快快乐乐的长大,就不会生病,也遇不到温小楼。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确应该嫁给元英了吧。李未央笑了笑,并不反驳。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是她。”元英的面上露出了微笑,语气十分肯定。

李未央扬起眉头,微笑道:“哦,为什么?”

元英的眼中有一种谁也看不透理不清的深沉之色,说的话也依然很平和,“因为郭家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也会有一些非常手段,却绝没有那样毒辣的秉性。就如同牡丹花的种子即便落入水中,也长不成莲花一样。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嘉儿都会是嘉儿,安平郡主也永远是安平郡主。”

李未央微讶地看着他。

元英望着她,继续道:“我以为我会很讨厌你,因为在宫里这么多年,我见到的一直都是你这样的女子,聪明、狡猾、毒辣、有野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对付敌人狠辣到了让男人发指的地步。”

“我真的有这么可怕?”李未央失笑,元英不便插手后宫之事,却并不表示他一无所知。她对胡顺妃和湘王的所作所为,恐怕元英已经给全部知晓。但是被元英这样形容,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说的没有错,她自私、恶毒、狡猾,对待敌人极端残酷,可那又怎么样?这才是她李未央。

元英便笑了起来,眼中的深沉也变成了笑,道:“是啊,的确可怕,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女孩子应该温柔、善良、可爱,一切都该由男人来保护,可现在我变了想法。”

李未央望着他,没有说话。

元英继续说下去,道:“换了真正的嘉儿,面对这次的事情,只怕要闯下大祸。我知道的事情,舅舅一定也会知道,而他愿意把你看成女儿,说明他相信你。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舅母需要你,郭家也需要你,你才是最合适的郭嘉。”

你才是最合适的郭嘉,这句话换了别人未必听得懂,但是李未央点了点头。

元英的目光掠过李未央泛着珍珠光泽的面颊,道:“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让嘉儿回来我们身边。”他觉得,若是真正的郭嘉出现,他或许会按照惠妃的希望迎娶她,好好照顾她,但是他很难真正从内心深处爱上那个人。他不得不承认,比之娇弱的鲜花,他更喜欢、更欣赏李未央这样倔强坚强的女子。

李未央并没有察觉到元英复杂的心情,只是略一点头,道:“静王能够改变想法,我也就不必担心你总在背后盯着我了吧。”

她显然误会了他看着她的原因……元英的笑容变得更加深了,却不预备提醒她,只是道:“关于那个被送来的温小楼……”

李未央面上敛去了笑容,道:“这是蒋南对我的警告,这说明,他已经知道我平安出宫了。”

元英想了想,道:“蒋南倒是不足为惧,只是你在明,他们在暗,终究是个麻烦,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话说了一半儿,斜刺里却突然一把长剑伸了出来,元英一下子侧身避开那道寒光,回头一瞧却是郭敦,顿时笑道:“你又怎么了?”

“上次的比试还没结束,咱们接着来!”郭敦大笑了一声,举着长剑扑了上来。

郭夫人刚从屋子里出来,一看到这情况,连忙道:“快走远点!伤了你妹妹,我揭了你的皮!”身后的江氏和陈氏便都跟着笑起来。

李未央便和她们站到一起去,看着院子里那两个人比试,郭澄笑嘻嘻地倚着门,道:“你们瞧,郭敦这家伙就是不服气上回输掉了呢!总是想方设法找回场子来!这一回,要不要下注!”

郭导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赌一百两银子,静王胜!”

郭澄变色道:“什么?我也赌静王胜!”

两个兄弟还没有说完,郭导的脑袋已经挨了一个爆栗子:“这个也拿来赌注,成何体统!”郭导一扭头,看见郭夫人站在身后,原本生气的脸顿时堆起讨好的笑:“娘,我这不是凑趣吗?”

郭澄笑着闪到了李未央的身后,道:“好了好了,你们快看!”

一旁的护卫直接丢了一把寻常的剑给元英,元英微微一笑,接过长剑和郭敦打得难分难解。郭敦力气奇大,而且出招凶猛,让人很难从正面招架,那架势绝对不是平日李未央见过的那些只会花拳绣腿的公子可比,绝对是战场上实打实训练出来的功夫。而元英身法如电,出招如虹,跟郭敦比起来,他的身形更加轻灵飘逸,闪转腾挪,每次快要落于下风的时候,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招式,一回头反倒逼得郭敦不得不举剑自保。

李未央静静望着,剑如其人,静王是个十分执着的人,而且,很有耐心,往往喜欢独辟蹊径,取得胜利。他的力气绝对比不上力大无穷的郭敦,但是比起耐心和机智,明显更胜一筹。她的眼眸慢慢变得深沉,静王元英,是否也有争权之心呢?若是他要争夺皇位,郭家势必要卷入,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是何等光景……

尽管她的目的是找裴皇后复仇,可,她从来不曾想把郭家牵扯进去。只不过,从她踏入郭家开始,她的命运就和郭氏捆绑在了一起。胡顺妃是因为郭家的权势来算计“郭嘉”,她人已经身在局中,又怎么能不下这盘棋呢?

郭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痒难耐道:“我也来陪你们玩玩!”

郭敦明显很高兴,大声道:“你小心,刀剑可不长眼!”郭澄笑容一凛,从一旁的护卫手中抽出一柄刀,一个快步便已经加入战斗。

李未央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陈氏已经解释道:“小妹你不知道,你家的哥哥们经常这样,好端端的说着话就突然打起来了,你二哥在的时候也是……”她说的时候,却仿佛想起了自己长期在外驻守的丈夫,莫名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便是落寞,也是带着笑容的,陈冰冰一直以为她的丈夫是真心爱着她的吧。李未央微微一笑,却不知怎么的,心底叹了一口气。郭家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独独瞒着陈冰冰一人,并非只是为了郭陈两家的联合,更多的,是为了让二嫂开心。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郭澄生得俊逸,向来喜欢标新立异,他虽然喜欢使长剑,可是见那两人用的都是剑,便直接取了刀就加入战团,挥刀便向郭敦砍去,郭敦反剑一隔,把他的刀拨到一边,随即横剑斩下。郭澄从他的侧肋穿出,探身猛然袭击元英的双腿,元英立刻跃起,手中长剑在空中挥过,砍向郭敦的头部,一只脚却同时猛地踢向郭澄。郭敦和郭澄两人同时躲闪,元英一击不中,落下地来,还未站稳,另外两个人便一左一右地攻上来,元英武功再高,却也扛不住两个高手的袭击,被袭得连连后退。

郭敦正兀自高兴,没成想他三哥郭澄压根是来搅局的,忽而与元英联手,忽而又反过来帮着郭敦,不让任何人败下阵来,手法犹如雷霆霹石,三人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酣畅淋漓。

这三个人都是文武双全的贵公子,个性又极端骄傲,打起来根本不会留情面,竟然是越打越欢快,数百招后已经是异常激烈。只不过李未央看得很明白,三人之中郭敦力气最大,最为凶悍。元英剑术最高,也最懂得打消耗战,最擅长独辟蹊径。而郭澄的力气不及前者,剑术不及后者,但他最狡猾,时不时就上去大喊一声:“我要偷袭你啦!”听他大声嚷嚷着,另外两人便忍不住笑,手上的招数同时缓下来。

郭导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不时对着场中局势点评一两下,悠闲得不得了,郭澄和元英互相一使眼色,突然发招,分别踩住了郭敦的左右两只脚。郭敦一惊,随即明白两人用意,随即一剑过去,趁他俩躲避之机脚下一旋,抽身跃出。郭澄、元英很快追上,郭敦竟然被他们俩凌空抓了起来,这场景发生的太快,连李未央都没有看清那两人的动作,就看到郭敦整个人向正在看戏的郭导砸过去,郭导吃了一惊,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家四哥熊一样地压了上来,把他扑倒在地不说,更是压了个半死。

一院子的人都在笑,郭导一把推开郭敦,脸上再也不复那闲适模样,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元英正笑得开心,没成想郭导向刚爬起来的郭敦眨了眨眼睛,两人一起飞身过去抓元英,元英速度极快,两臂相挡,飞身便跃到两人身后,一双腿却出奇不意同时在二人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郭敦和郭导两人扑了个空,才察觉到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各人脚上均少了一只鞋。回头再看元英,他已从容地站在那里,双手举着两只鞋,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郭澄则在一旁哈哈大笑,全无风度。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向元英追去。元英比他们俩还要灵活,腾挪躲闪,二人一时无计可施。因为场面太激烈,惊动了屋子里的陈留公主和齐国公,他们便走了出来,看见三人打成一团,陈留公主不由兴趣十足,还大声喊道:“英儿,你一定要赢啊!”

齐国公却沉下脸,严厉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急忙顿住动作,互相掩饰,异口同声地回答:“切磋!”

齐国公明知道他们撒谎,也不计较,只是呵斥道:“不要太过分了,静王殿下还是早点回宫吧,娘娘一定在等你!”

元英便立刻恢复了那贵公子的模样,笑容满面道:“是,舅舅。”

齐国公这么多年早已见怪不怪,叹了口气,负手去了。

这场景实在太过有趣,李未央不免笑了起来。她的皮肤皎白晶莹,笑容也极为美丽,薄薄的仿佛浮着花般的香气,元英一时有点入神。一时不察觉竟然被那兄弟三人举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一双鞋子竟然被三人脱了丢得远远地,不免又是一阵喧闹。

“嘉儿,静王今日向我说,想要娶你做王妃。”冷不防的,旁边的陈留公主笑道,声音不大,可是江氏和陈氏却都听见了。陈留公主是个很实在的人,凡事都喜欢直接,再者这种事情没必要隐瞒。江氏和陈氏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容,心里却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位小妹到底会怎么说。

郭夫人的面上便不笑了,她没想到陈留公主突然提起这个,更加不知道李未央会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李未央已经向郭夫人说过多次,可是陈留公主是祖母,她主动提起这个,可见是极为赞成这门婚事了。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道:“祖母,静王就像是我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

陈留公主怔了怔,仔细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色,立刻明白了过来。亲哥哥一样,这不就是……她看了一眼场中的元英,恰好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随即叹息,孩子,你只怕要失望了。

这个眼神,元英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会不明白。在瞬间,他的心微微扯着痛起来。旁边的郭敦已经勾住了他的脖颈,道:“这一回,我可没有输给你了吧!”

郭家的几个兄弟武功都是极高,刚才陈留公主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他们其实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些,只是,谁都不愿意在此刻戳穿元英的心事,郭敦最为憨厚,只懂得用这法子来打岔,元英只是微笑,笑容却不如刚才爽朗,平添了许多心事一般,道:“是啊,这一回是你赢了!”

郭敦停下了手,看了一眼元英的神情,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同情。自家的这个妹妹,最是温柔不过的人,平日甚至没有听见她大声说过话,哪怕婢女们做错了也不见她发怒,可她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想要让她点头,怕是不容易。

郭澄和郭导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担心。元英表面是个很随和的人,但他的个性却并非像表面那样的豁达。他若是真的爱上了李未央,是绝对不会轻易死心的,再加上旭王元烈,怕是要惹出大祸来……

郭澄笑嘻嘻地来拉元英,道:“来来来,咱们去把那天的棋下完你再走!”

元英笑了笑,却是看了李未央一眼,道:“天色已经近了黄昏,我该早日回去,改天再来陪你下棋吧。”说着,便将衣衫整理周全,将手中长剑丢给了护卫,转身向陈留公主和郭夫人行礼,随后便要离去。

郭澄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凝结在脸上,今天元英所为,三分为了开心,七分却是为了李未央,原本他们都以为元英只是起了点心思,如今看来,他好像对李未央太认真了……

元英还未离去,却又来了访客,这一回,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母亲,都是二弟管教不严,才让那个小畜生做出那等败坏门风的事!我领着他来给您请罪了!”那人还未踏进门来,已经是满面的愧疚,一路大声道。

李未央凝起眉头,见到两个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的似乎是各自的子女。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刚走到庭院,便向陈留公主下跪行礼道:“母亲,我带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来向你请罪!”他这样一说,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便也满面通红地跪了下来。身后的那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便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原本满院子的欢快气氛,一下子被这场景弄得十分诡异。郭夫人瞧了一眼管家,他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面的恐慌,刚要说话,却被郭夫人挥手止住,郭夫人面上已经堆起客套的笑容,道:“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跪了这一地,孩子们都还在呢!”

已经是兵部尚书的郭平满面都是惭愧,道:“哪怕我们再年长,官做得再大,若是没有母亲,都没有我们的今日,结果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没有母亲说一句原谅,我们哪里有脸站起来呢?”

李未央看了那郭平一眼,儒雅中带了十足的精明,那双眼睛里面的凌厉叫人心惊,偏偏配上这一副小心翼翼的请罪神情,像是十足的诚意。可若真的有诚意,为什么早不来请罪,偏偏要挑着元英在的时候,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用意?

陈留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却是叹了口气,道:“罢了,都这样跪着像是什么样子,平白叫人笑话,全都起来吧。”

叫人笑话倒是小事,兵部尚书、威武将军亲自带着子女们一起上门来请罪,还跪在陈留公主面前,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外面不知道真相的人肯定要以为陈留公主是个刻薄寡恩、不懂原谅的人。可事实上,威武将军郭腾纵容自己的养子冤枉郭嘉,这绝不是什么家族内部争斗,郭腾等于已经背叛了郭家!这才是陈留公主不肯原谅他们的原因。你内部再怎么争斗,怎么可以闹到外头去?!这一对兄弟此次到郭府来,还不知到底是什么目的!

郭平听到陈留公主这样说,才擦了一把汗,勉强站起来,他这么做,其他人便也跟他一起,一时之间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郭平见到元英,面上满是笑容,道:“原来静王殿下也在,实在是——”

元英微笑,虽然郭平和郭腾算起来都是他的舅父,但他们的心思,却绝对和自己不是一路,但他表面不露声色地道:“哪里,二位舅舅知错能改,我父皇母妃知道以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郭平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半点改变,仿佛感觉不到那话中的嘲讽一般,道:“说起来都是二弟的错,我都跟他说了,那彭家的小子到底不姓郭,和咱们根本不是一路,又哪里能养在家里呢?好在没有给他冠上姓,否则别人不知情的,真要以为是我们唆使他的所作所为!坏了郭家的门风啊!”

郭腾的面上也是一副愧疚的样子:“是啊,好在母亲和殿下都是深明大义的人,断然不会相信那些流言的。”

不管他们怎么说,元英面上不过淡淡的,毫无反应。

郭平面皮一紧,却突然笑起来道:“对了,我还没见过我那个侄女儿,礼物也还没送出去呢!”说着,便转头看向陈留公主身边。

李未央静静站在台阶上,不言不语,眉眼沉静,却像是一汪古井,叫人看不出深浅。郭平心里莫名地觉得不悦,这个侄女儿坏了自己的好事,却还一副这样平静的样子,着实可恨。可他是何等心机,怎么会将不满表现出来呢?面上笑得更加和气:“这就是嘉儿吧,果然好相貌啊!”

陈留公主看了李未央一眼,生怕她因为宫中的遭遇对这两个人露出什么来。要知道,长辈之间的纠纷是他们之间的事,郭嘉身为晚辈却不能流露别的,否则会叫人觉得她没有教养。这院子里如今都是居心叵测的人,她不希望嘉儿被传什么。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平和道:“嘉儿见过两位伯父。”

郭平哈哈一笑,道:“好,好。来人,把我和二弟给嘉儿的礼物抬进来。”话音刚落,便立刻有四名仆人抬了一个红漆木大箱子进来,光是从那沉甸甸的样子便知道的确是大手笔。

李未央只是抬眼瞥了一下,便垂下眼睛,淡淡道:“嘉儿谢过两位伯父。”这两个人,慷慨到了要送她这个侄女儿下地狱的程度,还真是不报这个仇都不行。李未央抿着唇畔,掩饰住了那一丝冰冷的笑容。

郭平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拉过身后的人道:“来,嘉儿,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大女儿叫郭舞,小儿子叫郭陵,年纪都和你差不多,排行……嗯,应该……”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嘉儿年纪和舞儿一样,只小了一个月。”

郭舞微微笑着走上前来,轻盈的衫,端丽的裙,窈窕的身段,戴着玲珑的翡翠珠钿,斜插的发钗上垂落纤长的坠子,微微地摇晃。精心梳起的云鬓下,露出俏生生的面孔,远山藏黛的眉,繁星闪烁的眸子,连李未央这样见惯了绝色的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大美人。她得体地向李未央道:“表妹。”

这一大家子,到处都是表妹表兄,李未央有点想笑,却只忍住道:“表姐多礼了。”

郭舞身后便是她容貌俊朗、身材颀长的弟弟郭陵,他默然站在一旁,明显和旁边的郭氏兄弟们格格不入。郭平只介绍了他们两人,是因为只有他们是嫡出的孩子,而其他人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另外一边的郭腾,也将自己那面容秀美的女儿郭雪和儿子郭胜带来了。

这些少年少女们便一齐向陈留公主行礼。

陈留公主的年事已高,昔日的美貌日渐消磨于纵横捭阖的争斗周旋之中,岁月使得她的面孔多了一份端庄宁和的气度。她平日里看着李未央和郭家的其他孩子们,目光是十分温暖的,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感情,可是如今看着郭平等人,目光却是淡漠而矜持,声音柔软虽然含着笑意,却又有一丝冷漠:“你们都长大了,以后要多多来往,好好相处。”

李未央深深地感觉到,那些闯入者和郭家人是格格不入的,甚至壁垒分明,隐隐成为对峙之态。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怯生生地道:“表姐,你和旭王是朋友么?”

李未央转过头来,却见到是大伯父郭平的女儿郭舞站在她的身边,雪白的一双手,玉葱似的手指轻轻按在心口上方,兀自认真地望着她,温柔美丽的样子让人不敢正视,可是那其中的意味,却是极为复杂。

李未央挑起了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元烈,看来你给我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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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发现我不认识你了,你看你这章节多阳光

小秦:为了响应你的号召,我在积极向阳光靠拢,可是一边写我一边浑身发抖……

编辑:(⊙o⊙)啊!

小秦:这暖的,我的牙齿都酸倒了

☆、199 美人肥田

郭平、郭腾兄弟围绕在陈留公主身边作孝子的模样,可是眼角却一直看着李未央的方向。李未央轻轻一瞥,那郭平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额上也带了皱纹,眉目间却有一种开阔的豪气,显然是个精明强干之辈。

收回视线,她微微一笑,道:“堂姐说的话,嘉儿不明白。”

郭舞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李未央笑容很平和:“堂姐,旭王殿下和我是什么关系,又与你何干呢?”

郭舞张了张嘴,讶然道:“我……我只是……”

“堂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贸贸然关心旭王殿下,岂非是惹人笑话?”李未央言语淡淡的,听起来却格外刺心。郭舞美丽的面孔顿时就有一瞬间的发白,她下意识地道:“嘉儿,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这样说话,又要怎样说话呢?告诉堂姐我和旭王殿下毫无关联么?我倒是想说,堂姐肯信吗?”她这样说着,已经下了台阶,裙摆落在地上,走过的地方,像开出了一地水莲花。

郭舞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不由浮现出一丝怒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委实说不出什么,只能继续保持完美的笑容。

这时候,已经有婢女走过来,恭敬地道:“尚书大人,将军,齐国公请二位去书房一叙。”

郭平和郭腾对视一眼,却都微笑起来,郭平向陈留公主道:“儿子先去见三弟,回头再来陪着母亲说话。”

陈留公主淡淡点了头,道:“去吧。”

郭夫人刚刚从宫中回来不久,又经过这一大帮人的闹腾,显得有点精力不济。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祖母,刚刚两位舅舅送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陪着母亲先将东西入库。招待客人的事情,还要交给两位嫂嫂了。”剩下的都是小辈,根本不必陈留公主和郭夫人在场。

陈留公主点点头,道:“好。晚上还有晚宴,不要忘记。”既然对方大张旗鼓地来了,自然要留下来用膳。

元英笑容满面地道:“我也要留下来叨扰了。”

陈留公主脸上才有点笑容:“自然,少不了你!”

郭夫人进了卧房,才叹了一口气,露出面上的疲惫道:“这些人,从来都不消停!”

李未央笑了笑,道:“出了宫中那件事,外面人都在流传说二伯父教唆他的养子诬陷郭家,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事情。这样的风言风语虽然不能损伤他们的根本,却也会带来不少的麻烦,他们着急,也是自然的。”

“这样惺惺作态,瞧了都让人觉得恶心。”郭夫人挥了挥手,道,“我一想起他们居然把坏主意打到你的头上,就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

李未央心头微微动容,握住郭夫人的手道:“娘,我不是好好儿的吗?他们绝对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郭夫人听了以后并没有放下心,反而面容一下子沉寂起来,她深深地看着李未央,忽然一下子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十分温柔,但是充满了力量和决心:“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未央心头变得温暖,她这一生,一直在费尽心思保护自己、保护别人,除了元烈之外,没有人能够给她支持和依靠。可是现在,郭夫人的话却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心头。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这样的母亲,却让她不能不动容。

郭夫人叹了口气,道:“好了,咱们把东西入库吧。”

李未央失笑,道:“娘,你去歇息吧,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郭夫人惊讶,道:“交给你?”顿了顿,她点点头,道,“是啊,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让你学习一下如何理事也好。”她很明白,所谓东西入库,根本不必急着今天,又有管家等人在,主人也不必亲自看着,李未央是想找藉口摆脱那些人,让她能够轻松一下。这一点,自己明白,那些所谓的客人心中也是有数的。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去休息,才吩咐仆人将那个红漆木大箱子抬了上来,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箱子的金银器重,细软珠玉。李未央嘲讽地笑了笑,拔了老虎的胡须,就给几块肉来慰问一番,郭平真的以为她李未央这样好打发?

“把这些一一清点入册。”李未央吩咐赵月,随后,她便坐在一边看着赵月清点,面上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听非听,明显心思不在此处。

一个时辰后,一个婢女掀开了帘子,她恭敬地轻声开口:“小姐,是宴会的时辰了。”

李未央便亲自去请了郭夫人,二人重新梳洗换过衣裳,才去了前厅。大厅内,已经全都排好了座次。李未央在厅中站了站,却是一时没有动作。但凡大户人家,坐下来吃饭都要排列个位置尊卑。她们进入大厅的时候,主位上坐着陈留公主,郭平已经侧身一撩袍坐在紧靠着公主最中间两座的右位上,那原本应该是齐国公所坐的位置,而郭腾同样不客气,坐在了左座的位置。一左一右,恰好坐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给齐国公留下任何一个位置。

而郭家那两房的子女们已然入座,并且开始互相聊天,似乎并不十分讲究礼仪,李未央挑眉冷笑,郭家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吃饭的规矩都不是一般的严苛,郭平和郭腾自幼便有公主教导,不可能不懂得这些道理。他们今天这样坐,分明是故意的。

明明一脸愧疚地上门来请罪,如今却是反客为主的模样,这一家人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里闹腾。李未央看了一眼,便见到自己的几位兄长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眼底却都有郁郁之色。

郭夫人轻轻拍了拍李未央的手臂,低声道:“他们向来如此,每次到了府里就这么肆无忌惮,叫你父亲难堪。”

李未央微微一笑,叫齐国公难堪是假,故意提醒所有人齐国公这身份本该属于郭平才是真的。的确,如今的齐国公郭素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若非是陈留公主所生,这国公的位置应当落在郭平的头上。他心头产生怨愤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先是任氏犯错在先,后是他妄图毒死老国公在后,若非他做的太过分,老国公也不会褫夺他的继承权,将他赶出了郭府。现在他这般作为,更说明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省之心,只知道怨怪别人。齐国公这时走进了大厅,步伐迅捷而沉稳,当他瞧见那尊位已经被人占据,却只是略略一顿,便坐到了郭平的下首。郭平微笑道:“三弟,你不怪我们先行安坐吧。”

齐国公只是淡淡道:“大哥说的哪里话。”他从来对齐国公的位置没有觊觎,可是老国公却一向十分偏疼他,所以大哥二哥始终觉得他有心思争夺爵位,一直防备着他。他不知道受到多少次暗地里的谋害,甚至有人在他的卧榻之上放了毒蛇,吃饭的调羹里被人注入了毒药……可他为了不让老父伤心,全都忍耐下来了。对方却变本加厉,最后还对老父动手,他这才忍无可忍,但说到底,他心头总是觉得难受。

在他小的时候——大哥二哥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威胁的时候,他们会陪着他一起玩,打猎回来会让他第一个挑选最好的猎物,玩累了一起在树荫下乘凉,冬天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堆雪人,被父亲发现调皮的时候替他挨打,那些都是童年时代的记忆,真切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即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切。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笑语晏晏,眼中却藏着怨怼的人,他无言以对。

李未央瞧着齐国公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郭家都是好人,可有个毛病,太重感情。不管郭平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在齐国公看来,都是他的大哥,他竭尽全力去容忍他,包容他,他是这样做的,自然对自己的儿子们也加强约束,不允许他们对两位伯父无礼。所以,哪怕郭家的兄弟们对着两个伯父的所作所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他们也不会当众反驳。

可是,并非你一味退让就会让某些人明白你的心意,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抓住你的弱点来攻击你。如今的郭平,就是踩住了齐国公的弱点,丝毫不留情面。

主人都上座了,菜肴便源源不断地被供奉了上来。郭平起杯道:“静王殿下,我先敬你一杯。”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郭敦皱起了眉头,想要动作,却被郭澄一把按住,郭敦咬牙切齿地低下头去。

静王微笑道:“哪里,感谢舅舅的盛情。”说着,他举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郭腾却斜睨着齐国公,笑道:“二弟府中难道没有歌舞么?”却是极端的无礼,跟刚才请罪的模样判若两人。

齐国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诚实道:“二哥若是想看歌舞,自然要让你看到的。”说着,他吩咐一旁的管家,道:“你去请吧。”

郭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其乐融融,很少要歌舞助兴,而且郭家的儿子们没有那些纨绔子弟亵玩歌姬的不良爱好,因此家中并没有特意养着一群歌姬。所以,郭府的管家要出门去请人回来表演,可他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郭腾嗤笑一声,道:“莫非二弟真的穷到这个地步,连几个歌姬都养不起吗?”

这简直是当面的侮辱了齐国公,可他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家中没有必要,所以便不会养着闲人。”

郭腾哈哈大笑起来,道:“今日静王在这里,三弟还如此小气,实在过分,这样吧,我让我府上的歌姬来表演,让你们开开眼界就是了!”说着,他旁若无人一般,吩咐人去准备了。

郭腾所说的歌姬,便是越西上层贵族之中流行的一种风尚,美其名曰是歌姬,其实不过是家妓。在越西,无论是世代簪缨之族,还是钟鸣鼎食之家,多纵情声色,蓄养家妓。她们既是主人的一种娱乐和发泄欲望的工具,也是寻常的玩物,互相攀比的工具。富豪们喜欢以养妓之多来炫耀自己的权势与财富,同时,他们也喜欢把这些家妓蓄意打扮,锦衣美食,以夸耀其地位与奢侈豪华。

郭腾的府上,便养了有数十名家妓,很多都是从小开始培养,请了名师教导歌舞。传闻中,他常常将香粉撒在玉盘上,让家妓上去践踏,倘若香粉上没有留下脚印,便大加赞赏;倘若其上踏有脚印,即辄褫其衣,绑在树上,削树上枝条鞭打她,从背至踵,动以数百。还每每别出心裁,想出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法子,把家妓关在鸡笼里面,夏天用炭火烤,冬天用冰水淋,一旦死了便埋入花下,谓之曰美人肥田。但这种事情,各家各户都有,那些家妓也都是他买来的,属于他的个人财产,怎样处置都不为过分,谁也不敢过多指摘。齐国公最为厌恶郭腾的这种习性,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二哥,不管怎么说,他不希望当众让对方难堪。

郭腾像是早有准备,不一会儿,就有美姬一列从旁门出,鱼贯入厅,丝竹之声奏响,她们甩开翩翩的衣袖,开始跳起了舞。这些歌姬,都穿着精美无双的锦缎,领头的一个最为美貌,身上还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珍珠、美玉和宝石。李未央看着,目光变得越来越冷。这领舞的女子,容貌真可说十分出众,一双秋水般的眼珠,又明又亮,樱桃小口,鲜红欲滴,再配上那柔软的腰肢,翩跹的舞姿,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一曲舞完,却听见郭腾笑道:“三弟,这一曲如何?”

齐国公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二哥的品位,自然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