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而是快步拾阶而上。医馆生意十分好,数名药童跑来跑去,奔波忙碌,还有两名坐诊的大夫正在替人看诊,尽管如此却还是大排长龙。其中一个药童看到李未央道:“不管你是什么人,要看病一定要排队!快快去领号!”他这话说了一半,却被李未央满脸的冷容吓到。

李未央神情冰冷,漠然地道:“叫你家主人出来。”

药童连忙道:“你是什么人?”

赵月冷冷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药童整个人吓得倒退了一步,他还没有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病人,他也是个机灵的人,看李未央和郭澄都是一身华服,外面的马车旁边还跟着数名身佩长剑的护卫,他看出来对方绝不是寻常的官宦之家,便赶紧进了内堂,不一会儿纳兰雪便快步地走了出来,看见李未央便是一怔,随即开口道:“两位跟我来。”说着,她已经带他们进了内厅的药室,没有一句废话,快速道:“郭小姐,你为什么找到这里来?家中有人生病了吗?”她这样问,声音里难掩一丝关切。可是当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便连忙收住了这神情,摆出了一丝漠然的表情。

李未央却并不在意她怎样想,而语调急促地道:“我五哥服下了逍遥散,现在需要想方设法戒掉,你有什么法子吗?”

纳兰雪吃了一惊,她看了李未央半天说不出话来:“逍遥散……这东西……”很快,她的面色沉寂了下来,她没有想到郭家的五少爷竟然会迷上逍遥散,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碰了那可就终身都没有办法戒除。若是想要戒掉,不知要经历多大的痛苦……她想了想,不禁出声道:“现在他人在哪里?”

李未央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道:“你有法子的话便跟我们走吧。”

纳兰雪想也不想,转身快步地走了出去,向那药童吩咐了几句,随后带着药箱出来:“走吧。”

从头到尾纳兰雪没有多问过一句,便跟着李未央他们来到了别院,而这时候郭导的瘾已经到了巅峰。李未央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郭敦对着随从大声地喊道:“还不去拿逍遥散过来!”

李未央听到这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她快步地进了屋子,郭敦正是看到郭导过于痛苦,正要那随从拿逍遥散来,李未央从未如此愤怒过,她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掩饰了,竟然不顾仪态,快步上去,一扬手狠狠给了郭敦一个耳光,那声音响彻整个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只听见李未央厉声道:“醒了吗?”这一句话说出来,竟然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波动,眼里泛上了一点光。

郭敦完全地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李未央会对他动手,而且李未央现在的眼神十分的凶恶,凶恶到他几乎错以为自己是她的敌人。

郭敦眼中突然暴起寒光道:“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五弟如此的痛苦?”

李未央目光森然,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这都是他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你非要他做一个违背誓言的人吗?若是这一次他戒不了逍遥散的瘾,他这一辈子就沦落成一个废物,一堆人人唾弃的烂泥!哪怕他现在痛苦到想要自杀,我也会逼着他戒了这毒瘾!你给我滚一边去,否则我连你一块绑起来!”

这样凌厉的气势,势如破竹,毫无遮挡,她明亮的眼睛里,此刻满满都是怒气和戾气,甚至有一丝杀机,令人心头不由自主一颤!郭敦没有想到李未央会这么说,他整个人呆立在那里,完全的傻了。

刚刚从外面进来的纳兰雪有种错觉:眼前那繁丽衣裙包裹着的柔弱身躯,其实是一头猛兽,可是现在这一头猛兽却受了伤,明明眼泪都要从眼睛里淌下来,却还是毫无表情,只会用怒意来掩饰内心的伤痛,她这样一想,心头便莫名闪过一丝痛意和怜惜。

郭澄上来轻轻地拍了拍郭敦的肩膀,慢慢地道:“四弟,我知道你和老五的感情向来很好,但是这一次是五弟亲口说要戒了毒瘾,我们要帮他,便不能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替他做这个决定!这对他不公平,若是他真的忍不住,为什么连一句求逍遥散的话都没有说呢?这说明他还在竭力的自我控制,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这时候随从已经捧了逍遥散进来,李未央看了一眼,冷笑,那雪白的瓷瓶里装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郭敦愤恨到了极点,他快步上前,一掌将那瓷瓶打翻了,药丸洒了一地,异香扑鼻,其中一粒滚落到了郭导不远处,原本安静下来的郭导闻到那香味,像是疯了一般向那药粉扑了过去。

李未央厉声地喊道:“五哥!”

这声音不大,带着说不尽的怒意,却也有一丝恳求,在这空旷的屋子里却显得异常清晰,郭导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连滚带爬地缩回了角落,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遍布的眼泪,疲倦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不停地抽搐,“我不能再碰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可以再碰了!把我绑起来,全身……都绑起来,不管我怎么求,不管我怎么说……求你们!”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声音极度的沙哑。

李未央看着郭导,心头第一次涌起要将裴家人千刀万剐的冲动,可是她忍住了,她不过是淡淡地对着进来的纳兰雪道:“你都看见了吧,我们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纳兰雪是个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而且她很有医德,从不拿病人的病情开玩笑,李未央相信她不会将这些透露出去,而且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希望。

纳兰雪看了郭导一眼,轻轻地道:“你们把他绑起来,四肢都要绑上,越结实越好。”

郭澄含着眼泪,照着纳兰雪说的做了。郭导看着纳兰雪,“谢谢。”其实他已经说不出一句成调的话,纳兰雪怔怔地看着那张与郭衍有几分熟悉的面孔,心中就是无比的难过。就在这时候,郭导又是一轮瘾头发作起来,他拼命地挣扎着,却挣脱不开束缚。纳兰雪看着郭导不停的翻滚,犹如困兽一般撕咬着,郭敦跪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兄弟道:“五弟,回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

纳兰雪连忙吩咐旁边的随从道:“去,马上取纸笔来,照着我的药方去煎药。”

李未央看着纳兰雪道:“这药方是……”

纳兰雪咬牙道:“虽然不能完全帮他解除痛苦,可是多少有些缓解,其他都要看他的毅力了,只要熬过了最开始的十天,一切都好办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对随从吩咐道:“今天开始,一切按照纳兰姑娘的吩咐去做。”那随忙应声去做。

而就在此时,郭导经历着一生最为难熬的折磨,逍遥散的魔力能够把一个正常人逼疯,这种如影随行的痛苦让他不住的嚎叫,却根本没有办法挣脱绳索的束缚,迫不得已他竟然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片刻之间那双手已经被他咬得鲜血淋淋、疼入骨髓,虽然他想立刻就死了,但是不能!他要活下去,因为他答应了郭嘉,答应了兄弟们,如果违背自己的誓言,哪怕下了地府,他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郭家的每一个人都在看着他。

此刻心头最为恼怒的便是郭敦,他恨不得冲出去将裴家杀干净,若非他们,自己的五弟怎么会受到这样的折磨。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稍稍一动,郭导就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他好不容易从郭导的嘴中,拔出了他的手,却不忍心在心看那满手的鲜血,而是吩咐随从道:“你过来,帮我按着他。”

随从赶紧走过来,两人死死地压住他,才勉强控制住了一个完全快要发疯的人。郭敦一手压着郭导,竟然将自己的手凑到他的嘴边,“你若是想要咬,就咬我吧!”

“胡闹!”纳兰雪快步地走上去,大声道:“我这里有木塞子让他咬住,千万不要因为忍不住疼痛,让他咬了舌头!”

听见纳兰雪的提醒,随从连忙跳了起来道:“对!有木塞!”说着他已经快速的从旁边取了来,然后让郭导咬住,又是一阵瘾过去,郭导才慢慢平静下来,郭敦才慢慢地松开了他,替他擦去脸上的鲜血,却任由自己泪流满面。随即他突然的站了起来,快步地向外走去,李未央突然叫住了他:“四哥,你要去哪里?”

郭敦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甚至于来不及回答李未央,整个人已经飞奔出去了。李未央冷声地命令道:“赵月,拦住他!”

赵月完全照着自己主子的话行事,快步拦在了郭敦的面前,郭敦不管不顾,抽出刀,冷声道:“还不闪开?”

赵月看了郭敦赤红的眼睛一眼,却是冷冷地道:“四少爷,对不住,小姐要拦着你,奴婢只能失礼了!”说着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郭敦不再容情,冲上去就是一刀,那力道十分惊人,赵月原本有心让他,不料他如此狠辣,只觉得那刀锋在眼前闪过,方寸之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两道身影在院子里追逐,郭敦怒声道:“你还不闪开,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说话之间,他右足已经踏上了旁边的石桌,身体在空中回旋,一刀袭向了赵月。赵月横剑相击,与他的刀锋碰在了一起,可是郭敦的臂力到底惊人,赵月堪堪被他逼迫着一步步后退,背后竟然已到了墙壁。

郭敦的眼神十分森冷,他厉声道:“快闪开!”

可是赵月轻哼一声,开口道:“对不住了四少爷,小姐的命令奴婢绝不敢违背!”

郭敦身形一顿,又是一道银光劈了过来,而赵月顿时急翻,险险避开,趁着郭敦不注意,她大喊一声:“五少爷。”郭敦吃了一惊,猛地回头望去,赵月趁着这个时机,一剑打飞了郭敦的长刀,随后将郭敦右臂反拧,压倒在了石桌之上,她寒声道:“四少爷,对不住了。”

郭敦被她压在了石桌上,却也不惊慌,右手击在了石桌之上,无数的石屑在空中爆开,激射向了赵月,赵月只得松开了他的右臂,一个筋斗翻向了后方,好不容易才落了地,而郭敦的掌风已经罩上了她的额头,只听到屋子的门口有人大喝一声:“四弟,还不住手!”

郭敦的手臂堪堪的停住,他艰难地回过头去,看见了郭澄满面的怒容,郭敦这才猛然惊醒,他才发现自己在暴怒之中差点杀了赵月!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赵月也是惊魂未定,她没有想到被激怒的郭敦竟然是如此的可怖。

李未央走了出来,恰巧看到这一幕,她冷声道:“四哥这是冲谁发火?是在怪我拦着你吗?”

郭敦几乎不敢看向李未央那双冰冷的眼睛,在这个妹妹面前,他始终觉得无所适从。

李未央的声音带着嘲讽,道:“你若是想要去报仇我绝不拦着你,只不过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这么去不但靠近不了裴家兄弟,反倒会丢了性命,连累了郭家的所有人!”

郭敦一仰头,大声道:“我知道嘉儿你很聪明,比我们每个人都聪明,可是你和我们毕竟不是一起长大的,所以你不会有我这种心情,你更加不明白我看见五弟变成如今的样子,我有多心痛,你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你根本不是郭家的人!”他说完了这句话,就立刻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因为他看见李未央的神情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啪的一声,自己的脸上已经狠狠的挨了一巴掌,他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跃至自己身前的三哥,呆住了。

郭澄面如寒霜,声音冷到了极点,道:“蠢货!你还是出去醒一醒自己的榆木脑袋!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再进来。”

李未央并没有生气,只是看着郭敦,面上却是淡淡的悲悯:“我知道这句话在四哥的心里藏了很久,从我阻止你给五哥喂药的时候你就一直想这么说吧。因为你觉得我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根本不在乎五哥的死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痛苦。”

郭敦不敢去看李未央,李未央只是神色淡然地说:“四哥,你说裴家人看着我们变得四分五裂,争得面红耳赤,是不是很开心呢?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又或许他们正展开了一张大网正等着你自投罗网,到时候你要我如何向父亲和母亲交代?你要我又如何向清醒过来的五哥交代呢?难道你要我跟他说,你是为他去报仇,所以被人杀了吗?”

郭敦恼怒道:“我会小心的,绝不会给郭家丢人!”

李未央轻轻一笑,笑容之中带了三分轻蔑:“难怪父亲说你没有脑子,你果然没有脑子。”

郭敦讶然地看了看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李未央道:“你要去就去,我绝不会拦着你,横竖我不是你们郭家的人。”说着她回了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屋子。赵月冷冷地看了郭敦一眼,随即快步走到了房门之前,静静的守在那里,用敌视的眼神看着他。

郭敦后悔自己在心神不稳定下说出的话,可是覆水难收,郭澄盯着他目光十分的严厉,“四弟,从嘉儿进入郭府起,她有哪一点对不起咱们,或是对不起你我的?她为了郭家殚精竭虑,若不是为了我们,她何至于如此?你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难道裴家人的行为激怒了你,就能够让你彻底失去理智吗?!”

郭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确,李未央不是他们的亲妹妹,可是他一直努力的将她看做自己的亲人,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李未央眼睁睁看着郭敦痛苦却不让他服下逍遥散的时候,才会如此的愤怒,他不是故意这样说,只是他觉得李未央根本没有如同他一般的愤怒……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过来,每个人遇到问题的时候处事的方法都不同,李未央不说,不代表她不愤怒,若非她很痛心,何至于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见他面上露出愧疚,郭澄语气稍微平稳了一些,才慢慢道:“嘉儿不是冷酷,更不是无情,她比我们更理智!你这个猪脑袋,好好想一想吧!”说着他转身离去,再也不看郭敦一眼。

郭敦站在院子里想了很久很久,他将李未央进入郭府的那一天起所做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不错,李未央并没有半点对不起郭家的人,相反,她尽心尽力的在郭夫人身边照顾,她今天硬逼着郭导戒除逍遥散完全是为了郭导着想……三哥说的没错,五个兄弟里头就属他没脑子……越想越懊恼,越觉得自己狼心狗肺!随即,他走到了房门之前,却被赵月恨恨地瞪了一眼,冷声道:“你还要打扰小姐吗?”

郭敦不说话,他只是忐忑地上前,敲了两下门,砰地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却是纳兰雪,她看了郭敦一眼,神情之中有了一丝莫名嘲讽,却没有理会他,却是快步走了出去,她是要去看一看药煎的如何了。

郭导却是睡着了,他静静地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李未央也在旁边认真的瞧着他,目光十分的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敦心中更加的内疚,他走上去,几乎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对着李未央道:“妹妹,都是我的错,你要不就打我吧。”

李未央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始终凝聚在郭导的身上。只听到啪啪啪,打了十数下,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李未央抬起头却是一愣,那郭敦一张脸孔已经被他自己打得像猪头一样,不禁失笑道:“四哥这是做什么?打给我看的吗?”

郭敦更加的难受,他老老实实地认错道:“小妹,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没脑子,惹你生气了。”

李未央淡淡地看着他道:“我是从来不会原谅人的,四哥若是真的诚心悔过,就该好好想一想,要如何为五哥报仇。”

郭敦的眼睛一亮,急忙道:“小妹,你有什么法子吗?”

李未央看着睡去的郭导,轻轻一笑道:“这件事情,我从五哥受伤开始就在想了。白白的让五哥受了伤,咱们是不是也得向裴家讨一点利息呢?”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眼中却是一片的冰寒,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郭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未央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她向来是淡然的冷静的,就是发怒也不会表现出来,可是此刻她身上凝聚着一种风暴,叫人不自主就感到害怕,他轻声地道:“小妹,你的意思是?”

李未央回过头,静静瞧着他道:“挑拨离间,祸水东移,这一招只有裴家人会吗?咱们应该做得更加彻底一点!”

郭敦诧异地看着,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头,为什么他的脑袋就是不及其他的兄弟聪明呢?

这个郭家老四,勇猛忠厚有余,智商不足,若不是他这样来认错,过了今天李未央一定会找机会收拾他一顿,叫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是现在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猪头样子,李未央好气又好笑,最终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就等着看吧,我会让裴家的人懂得五哥的痛楚。”

十天过去,郭导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而纳兰雪更是几天几夜的守着他没有合眼,眼下多了乌青,看起来比郭导还要憔悴十分似的。第十一天的早上,郭导终于走出了屋子,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整个世界重新亮堂了起来。走廊的尽头,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郭导偏过头,阳光下,李未央微笑着向他走过来,道:“五哥已经全部康复了吗?”

郭导看着自己的妹妹,点了点头道:“多谢你。”当天发生的一切,其实他隐隐约约有感觉,若非是李未央坚持到底,只怕他又重新陷入了逍遥散的噩梦中。事实上,若非郭导具有强烈的自制力,还有纳兰雪的鼎力相助,他绝对不会有办法熬过十天来的痛苦。

这时候,李未央已经看到了从一旁静静走过来的纳兰雪,便出声叫住她:“纳兰姑娘,多谢你了。”

纳兰雪只是笑容平淡,道:“救治病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李未央轻轻地笑道:“是啊,这一回你幸好没有让我们排队,无论如何我们欠你的又多了一些。”

纳兰雪的面容如冰似雪,她看了看李未央,又看了看郭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不必谢我,从今往后不要烦我便是。”说着她走了出去。

郭导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纳兰大夫是个好姑娘,可惜二哥没有这个福气。”

李未央看着纳兰雪的背影,神情之中多了一丝惋惜:“是啊,纳兰雪是个好姑娘,可是二嫂又何尝不无辜呢?这件事情伤害的是三个人,只不过二嫂还不知道罢了。”

郭导想起了天真烂漫,善良活泼的陈冰冰,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才想起,开口问道:“听说我不在的期间,那陈家人送了不少的礼物,想求得原谅,陈寒轩还在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每一次母亲出去,他便苦苦地拉住母亲的马车哀求,母亲纵然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

郭导轻轻一笑道:“不过都是做戏罢了。”

李未央当然明白这一点,道:“父亲早已原谅陈家人了,这场戏便是做给裴家人看的,就是告诉所有人,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两家都会团结对外的,他们的算盘落空了。”

郭导点了点头:“母亲没有因为愤怒毁了两家的盟约,我知道,这要多亏你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是郭家人的一分子,应当尽力的。再过五天,就是裴徽迎娶寿春公主的大好日子。五哥,你要不要去看一看热闹呢?”她在说到热闹两个字的时候,神情之中闪过一丝阴冷。

郭导瞧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道:“既然小妹说要唱出好戏给我看,我又怎么会不去呢?”

李未央神情中带了一丝期待,道:“是啊,寿春公主出嫁,一定是十分的热闹。”

五天之后,便是裴徽和寿春公主的婚礼,皇室有很多的规矩,婚礼设在晚上而不是白天,整个排场也很大。那一天晚上,从皇宫到裴家的门口,早已是张灯结彩,迎亲队伍也是浩浩荡荡,街上更是挤满了人看热闹。为了让寿春公主极尽荣耀,也为了显示自己对她的厚待,皇帝竟然拿出数万的锦帛赐给群臣,又宣布大赦天下,寿春公主穿着喜服,向着皇宫的方向,遥拜两次,随后才再次上轿。婚礼队伍蜿蜒着前进,新郎官骑马前行,后面还跟着仪仗队、旌旗队、华盖队、手捧着托盘的美貌宫女们紧跟在后头……再后面是公主那乘描金绡凤的大红喜轿,八个有福的妇人,扶着轿子缓缓前进。客人们一路进入了裴府,而在裴府中有盛大的晚宴在等待着他们。

晚宴之上,郭家人始终面带笑容,面上丝毫看不出失败者的痕迹,周围的人看着他们神色如常,却都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听说五公子受伤十分严重,这辈子都没办法举剑了。”

“是啊,听说他十几天来都是躲着不肯见人,可见伤势极重。”

贵夫人之中便又有人道:“可是我刚才还瞧见人了,风度翩翩,气质脱俗,而且神采奕奕,半点都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啊,会不会是谣传?!”

其实不光是郭家,周家、崔家、王家、葛家、萧家,以及那落败的陈寒轩都来了,失败者也要有失败者的风度,何况他们都认为裴徽都是胜之不武的。陈寒轩因为误伤了郭导所以十分的内疚,就没有心思比试,硬生生的输给了裴徽。而那崔世运和葛晚舟的比试中,葛晚舟虽然险胜,却受了伤,裴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连胜葛晚舟和陈寒轩,至于战秋,更是莫名其妙的在比赛之前醉倒了,裴徽理所当然,一跃成为驸马的人选。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之后,所有参赛者自然会认为他是胜之不武的,而且也似乎太过巧合了。这裴徽不是运气太好,就是早已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只不过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没有人会真正说出来,否则只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因为失败了,所以才会心怀嫉妒。所以每个人都是笑容和煦,只是一杯一杯的酒向裴徽敬了过去。

李未央的目光却是没有看向裴徽,她的眼神落在裴弼的身上。

裴弼这一日都是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模样,仿佛今天晚上的新郎官是他一样。就在这时候,他的眼神和李未央碰了个正着,随即面带微笑地向李未央轻轻举杯,笑容之中,颇有深意。

李未央看着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阿丽公主只觉得李未央和裴弼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随即人们就瞧见那葛晚舟上前敬了裴徽三杯酒,崔世运很快也过去了,连灌了裴徽三杯酒,这才放了他,显然是在报之前的仇。不过崔世运毕竟是太子的小舅子,看在太子的份上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虽然心中愤懑,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裴徽看着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郭导的身上,笑容变得更加幽深。郭导却是含笑,一言不发,也没有上去敬酒。裴弼站起身来,替裴徽挡了酒,吩咐他先入洞房去陪着公主,不要失了礼数。裴徽这才能够摆脱众人的灌酒,脚步轻松地进了新房。进入新房之后,又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婚礼程序,裴徽这才揭开了寿春公主的头盖,两人喝了合欢酒,吃了子孙勃勃,旁边的随嫁的宫女太监这才退出了洞房。

寿春公主一身喜服,两道柳叶眉斜飞入鬓,垂着的睫毛很是浓密,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一半妩媚,一半羞涩,着实美貌不凡。

裴徽却不知怎么回事,手心突然冒起汗来,难道是刚才喝多了?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后刚要迈步,却突然一个踉跄,索性及时扶住了桌子,不出片刻的功夫,他额上竟然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浑身觉得烦躁起来。他捏住了自己的手,竭力地压抑着胸口莫名翻滚的血气,向公主慢慢走了过去……

而此刻,席上众人还在欢宴,李未央笑容和煦,面上平静,她向旁边的阿丽公主解说着今天婚宴的整个程序。阿丽十分的兴奋,眼睛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在她看来这一场红彤彤的喜宴是十分的有意思,便兴高采烈地拉着李未央问个不停。

郭导看着李未央有些纳闷,他不知道李未央会怎么做,为什么非要拉他来看热闹,而待会儿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众人觥筹交错之间,却突然看见一个宫女,发疯一样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她不顾外面侍从的阻拦,迅速地冲进了大厅,用尽了全力奔向了堂上,一下子扑倒在地。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苍白着脸,大声地喊道:“不好了!驸马爷疯了,快去救救公主啊!”她这话说完,众人的面色都变了,裴弼一下子站起身,勃然怒道:“还不把这疯丫头拉下去。多喝了几杯,胡说八道些什么?”

立刻便有护卫进来,快速地将那拼命挣扎的宫女拉了出去,可是她的嘶喊之声,却留在了众人的心中。宗室们议论纷纷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那宫女说了什么?”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把话说清楚?”

“对对,把人找回来。把话说清楚再走!”

裴帆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讶异和震惊,他看向了众人,又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眼神之中掠过一丝阴冷。

而此时,太子的脸上也有几分不好看,他站起来向所有的客人们拱了拱手道:“诸位,诸位!今天不过是这丫头喝多了酒,胡言乱语罢了,绝不会有什么事的,人家在那里洞房花烛,难道咱们这帮不知趣的人还要去打扰不成?”

众人一想,纷纷哄笑起来:是啊,不过是个宫女喝多酒胡言乱语,说话也是不清不楚的,若非刚才人太多,也不会来不及阻她闯入,应当是误会罢了……

可是,这时候却有一只手托住了太子的酒杯,随即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映入了众人的目光中,却是旭王元烈。他微微一笑道:“太子此言差矣!若是驸马爷喝多了酒,真的在发酒疯呢?公主金枝玉叶,可是容不得半点损伤的!”

太子愣住,随即大声道:“不,这绝不可能!”

元烈神情戏谑道:“是真还是假,去看一看不就清楚了吗?”

阿丽完全呆在那里,轻轻拉了拉李未央的袖子:“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宫女突然闯进来,又为什么所有人都露出这样不安的神情呢?李未央勾起一边唇角,声音低如耳语,仿佛不打算让任何人听见:“公主,待会儿有好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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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要开心看文,闲人莫理,谢谢支持我的所有渣妹!

☆、235 酷审裴徽

众人匆匆赶到了后院,刚一进去就听到一声惨烈的哭喊之声,随即就看到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从喜房中跑了出来。

众人定神一看,那女子一身华丽的新嫁娘衣裳,红艳艳的色彩,越发显得她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唯有雪白的脖子上留着两道深深的青色掐痕,清楚地昭告众人她受到了怎样可怕的虐待,她就像风里的纸片一样飞出来,仿佛从鬼门关上刚刚逃回来,一把扑进太子的怀里泣不成声道:“太子哥哥,救命!救命啊!”

众人都吃了一惊,仔细去瞧那女子,见她梨花带雨,却不掩姿容绝色,不是寿春公主又是谁呢?

太子恼道:“寿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种模样成何体统!还不快擦掉眼泪!”寿春公主震惊地看了太子一眼,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这时公主的乳娘恰好从外头进来,公主立刻像一只小猫一样缩在乳娘的臂里瑟瑟发抖,动了动嘴唇,喃喃着“救命”两个字,幽怨的大眼悲绝地望着太子,凄然泪下。

太子见到众人目光灼灼,知道没办法遮掩,便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仔细说清楚!”

寿春指着新房的方向,凄厉地道:“他……他突然疯了一样扑上来要掐死我!”

裴帆见到这种情形,心头极度吃惊,连忙跪下道:“公主受惊了,我这就去教训这个逆子!”说着他已经快步地冲进了房门,随即一反手便将新房的门关了起来,杜绝了众人的视线。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裴帆这么做,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掩饰在新房里发生的一切,可惜现在所有人都听见寿春公主这样说了,亡羊补牢又有什么用,不觉得太晚了吗?

寿春公主鬓角都松开了,头发披散着,由乳娘扶着,施了淡粉的脸颊哭得一塌糊涂,泪意涟涟,显得惊骇到了极点,丝毫也没办法顾及仪态了。

裴弼静静地站在一旁,却不看任何人,一双眼神只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那神情之中似乎还略带着一丝嘲讽。所有人中,他第一个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只不过,他知道此刻已经落入对手的圈套,多说多错,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李未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却只是向他轻轻地一笑,不甚在意。

众人只听到寿春公主哭哭啼啼地道:“太子哥哥,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太子看到寿春雪白的面颊还有清晰的五道指痕,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怒火,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身边的宫女呢?”

寿春公主的手指在颤抖,她颤悠悠地道:“都死了,死了!她们冲进来要救我,被那个疯子给杀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面上都是大惊,若说刚才他们还以为裴徽是因为喝醉了酒才会对公主无礼的话,现在竟然连公主身边的宫女都杀了,这绝对不是喝醉酒无礼这么简单!静王元英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寿春公主的胳膊道:“寿春,你刚才说了什么?再重复一遍。”

寿春公主泣不成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一切都好好的,他却像是喝醉了,在新房里大发脾气,砸光了东西,又突然扑过来,我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要逃,他却不管不顾,上来就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不信,你们瞧!”说着寿春公主露出了脖颈之上的伤痕。其实她不这么做,她的伤痕也是十分的明显,谁都无法忽视。“然后我的宫女们听见声音,冲进来救我,结果他竟然用金樽,活生生将人打死了……”

太子心头怒火冲天,心中不由将裴徽怨怪到了极点,新婚之夜耍酒疯可以,可是伤了公主可就是大罪,更别提竟然还诛杀了公主身边的宫女,这样的罪名,皇帝怎么会轻饶!简直是胆大包天!想到皇帝平日里对寿春公主的宠爱,太子明白现在必须安抚住她,连忙道:“寿春啊,如今这么多客人都在,你好歹顾全大局,不要哭闹,免得皇家失了颜面……”

这还顾全什么颜面,性命都要没了!难不成还要让她忍气吞声嫁给这个疯子不成!寿春公主完全惊骇住了,她连连摇头:“不!我才不要嫁给这个疯子,我要回宫,现在就要回宫!”说着她甩开太子的手,哭得花容失色。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可是皇家的事情,谁也不敢多言,更多的人向新房投去了窥探的眼神。而静王则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公主受此大辱,你还要逼着她嫁给裴徽吗?”

太子当然知道这门婚事是不成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减轻裴徽的罪名,不至于牵连整个裴家,所以他看着元英,十分平和地道:“静王误会了,我当然有我的用意。大家都是知道的,寿春向来受到父皇的娇宠,脾气也是十分的娇惯,受不得一点委屈,芝麻大的事情被她说得天大一般,这都嫁过来了,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摩擦,难道还能就此回宫不成?她当这婚姻是儿戏吗?”

强调寿春公主的娇蛮任性,才能减轻裴徽的罪名,否则意图谋杀公主,这罪过裴家人吃罪不起,太子是想方设法用酒后失德掩盖过去。

这时候,齐国公却冷淡地道:“太子此言差矣!若是寿春公主所说属实,这裴公子便有意图谋杀公主之嫌,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未免太偏袒裴家了!”

一旁的太子妃不急不忙,语气平稳地道:“齐国公,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人家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能因为你与裴家向来有嫌隙,就蓄意破坏人家的婚姻,寿春公主年纪轻不懂事,您是长辈,自然当作和事老的,怎么能够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呢?”

裴弼却只是看着李未央,人群之中,她肤白如雪,目光沉静,下颌纤柔,唇瓣微抿,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寻常的贵族千金,可谁也想不到今天的一切都和她有关系。裴弼只是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动的手呢?

面对太子妃的质问,齐国公淡淡地一笑道:“我可是都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更何况这婚姻是陛下钦赐,如今出了事,当然要回禀陛下,请他做个裁决。”说着他一挥手,大声地道:“京兆尹大人,请你立刻去把那裴公子请出来,相询一二吧!”

京兆尹站了出来,却是心中叫苦不迭,他本来是好端端的参加一场婚宴,谁知会出这么一件事,更何况此事非同小可,又牵扯到当朝的公主,众人都盯着他,他不敢推搪,连忙吩咐人道:“去新房将那裴公子好生请出来!”他说的是请出来,而不是绑出来,这其中是很有深意的。他的随从会意,立刻上前去敲那新房的门,可却是纹丝不动。

复又敲了三下,那门才打开,裴徽一脸苍白地走了出来,发上湿淋淋的,身上的喜服也是狼狈不堪,跨过门槛的时候竟然还猛地绊了一跤,险些栽倒在地。他的身后正是裴帆,裴帆面上带了十分的惊怒,两人一起走到庭中,裴帆突然狠狠地踢了一脚裴徽的腿骨,裴徽直愣愣地就在寿春公主的面前跪下了。

裴帆大声地呵斥道:“喝了几杯酒也不该如此放肆,竟然惊吓了公主,你万死难以赎罪!还不向公主殿下叩头请罪?”

裴徽的脸色十分苍白,面上似乎还有未曾褪去的潮红,可是眼神已经逐渐的清明起来,他被裴帆一提醒,立刻醒过味儿,大声道:“公主殿下,今天都是我的错,请你万万不要怪罪!”说着他竟然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发青了。

寿春公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不,你离我远一点,离我远一点!”说到最后,那声音近似尖叫,静王连忙将寿春公主护在了身后,寿春还在瑟瑟发抖。

众人听到这声音,都不禁心起怜悯,早有一些贵夫人走到公主身边去柔声的劝慰。

裴徽咬紧了牙关,几乎恨得发狂,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失控,若非刚才裴帆冲进去止住了他发狂的行为,他只怕连整个新房都毁掉了。

元烈声音轻巧地道:“若说裴公子只是冒犯,何至于连公主殿下身边的四个宫女都杀死了呢?什么样的冒犯会危及公主性命,这也太可怕了。”说着,众人便向屋中看去,虽然刚才裴帆已经刻意将尸体移到了看不见的地方,避免让众人瞧见,可事态紧急,他没有办法全部处理干净,地上却依旧是大滩的鲜血,显然寿春公主所言非虚,那四个宫女是为了保护她,而被裴徽活生生打死的。

众人见到这种情形,不由都对裴家人怒目而视,新郎官做到这份上,天下也就独此一家了。裴家若不是胆大妄为,就是有谋逆之心,否则怎么会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下杀手?酒后失德的多了,没见过新婚之夜就要杀了新娘的!

静王元英淡淡地一笑道:“太子殿下,事实就明摆在眼前,你还说什么只是酒后失德吗?难道你要亲眼看见寿春皇妹血溅当场,才肯向父皇禀报么?”

太子看着众人的目光,他们的眼神之中带了惊恐和谴责,若是他再不向皇帝禀报,并将寿春公主带回宫去,慎重解决此事,反而会连累到自己身上。他想到这里,当机立断地道:“既然如此,就请京兆尹大人先将裴徽押入天牢,再让我禀报父皇,等候他的裁决!”

静王微微一笑道:“如此才显得太子殿下大义灭亲,英明神武。”

太子的面色丝毫不变,他神色自若道:“有你这样好的弟弟在旁边时时刻刻监督着我,我当然会做的不偏不倚,十分公正。”说着,他不阴不阳地笑了笑。随即重重的一挥手道:“还在这里看什么?都散了吧!”说着他率先走了出去。

裴徽还在挣扎,又被裴帆狠狠地踢了一脚,裴帆厉声地道:“陛下自然会给你一个公允的裁决,你先跟着京兆尹大人去吧!”裴徽愣了愣,随即便看向自己的大哥裴弼,裴弼只是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裴徽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京兆尹去了。

寿春公主还在原地瑟瑟发抖,静王柔声安慰道:“寿春,皇兄这就送你回宫去,走吧。”

寿春的脸上还是受惊的模样,在走过裴家人身边的时候,那种愤恨的样子,让人实在难以忘怀,眼看着受到这等惊吓,她是宁死也不肯结这门亲事了。

众人议论了一阵,纷纷叹息不已。今天这出戏实在是让人太过惊讶,以至于到现在都以为是一场梦境,谁也没能缓过神来。见如今主角都走了,众人也都向外走去,李未央落在了最后,却听见旁边有一人轻柔笑语道:“郭小姐真是有能耐,不过我很好奇,你这手脚是怎么动到新房中去的?”

李未央不用看也知道旁边这个人正是裴家的大公子,裴弼。她声音微沉,显得冷寂几分:“这个嘛,就不劳大公子担心了。”既然你们能够在陈家动手,我利用裴家和寿春公主又有什么不对呢?

裴弼轻轻地一笑,眼中隐隐跳跃着一簇火苗,口气却很清淡,“看郭小姐如此的有信心,是笃定我那二弟死定了吗?”

李未央笑了,神色静谧道:“此事事关重大,想必陛下会交给太子、刑部、京兆尹三方会审,裴大公子若有本事,就替新郎官找出此事中的破绽,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救你的二弟才是。”她的语气十分平和,却字字如刀,居然直直敲打在人的心间。

裴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实话实说,我已经猜到你会在今天动手,也知道你会利用那些敬酒的宾客,所以早已做了防备……但是百密一疏,竟然还是让你得手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做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这一点嘛,就留给裴大公子慢慢想了。我该告辞了。”月光之下,她的眸光莹莹照人,眉梢暗携一丝戏谑,随即转头快步地向外走去。

旭王元烈笑嘻嘻地从裴弼身边经过之时,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笑容更加和煦道:“裴大公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听说这婚宴是你一手操办,不知你现在心情如何呢?”他的声音十分的轻快,却暗含毒辣的讽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要当场被他气得吐血。

而裴弼只是神色不变道:“旭王殿下真是爱管闲事,什么事情都有你的身影。”那日练武场上若是没有他的阻止,只怕陈寒轩和郭导之间,必将有一人死在当场,到时候陈家和郭家,这仇恨就结大了。

元烈轻轻一笑,那笑容之中带着说不尽的嘲讽,他慢慢地道:“所以,凡事有因必有果,若非你先向郭导下手,嘉儿何必对你动手呢?这因果循环,你还得慢慢受着。”

裴弼并不放在心上,言谈自若道:“若是再回到那时候,我还是会这样做,哪怕明知会引来报复也是一样,这本来就是各人的命运,怪不得别人。但是旭王殿下不要高兴得太早,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元烈微微一笑,再不多言,快步地走了出去。

李未央正在郭府的马车之前,寒风拂过,她衣袂微扬,眉目皎皎,有抹红润在面颊上晕开,异常动人。元烈看着她,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神情就是这样的淡定,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打动她的心绪,就连在手刃仇人的时候,她也一样是这样的冷漠,没有丝毫的感情。可是为了郭家,她已经数度动容了。他心头微微一动,大跨步地走上前去,面色温柔如水地道:“在等我吗?”

李未央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道:“是啊,我一直在等你。”

元烈含了笑意:“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你在各处都安排了探子,想必天牢之中,也能有法子吧。”

元烈停了停,看着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说?”

李未央笑容和煦,声音清脆又婉转道:“今天裴徽下狱,按照惯例,十日后便是三方会审,到时候太子和裴弼自然会抓出很多的马脚,唯一的办法,就是堵住裴徽的嘴巴。”

元烈想了想道:“你是说在狱中先下手为强,杀了裴徽吗?”

李未央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吗?更何况他若是死在天牢之中反倒更加让人起疑,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认罪。”

元烈看着李未央,似笑非笑道:“裴徽是何等坚韧的性格,他怎么会轻易认罪呢?”

李未央抿唇一笑,语气却十分的森然:“再坚韧的个性,也一定会有弱点的。”

元烈瞧着她,神色多了三分有趣道:“哦,你这么有把握吗?”

月光之下,元烈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的绚烂,叫人目眩神迷。李未央笑盈盈地道:“既然敢动手,我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说着她递给了元烈一封书简,低声地道:“照这上面的步骤去做,我保证,他什么都会说的。”

元烈接过那书简,轻轻一掂,就知道里面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不由开口道:“我也很好奇,今天你是怎么动手呢?难道你是在敬酒的酒杯里头做了手脚?我瞧那裴徽刚开始出来的时候,神情可是有些不对啊。”

李未央淡淡地道:“不错,刚才在那裴徽出来之前,那裴帆已经抢先进去,想必是设法让裴徽恢复了正常。事实上,我真正下手的地方在崔府的公子身上,他身上素来喜欢佩戴焚清香的香囊,这种香气一旦遇到夜来香的花粉就会让人产生剧烈的幻觉——”

元烈一听,面色露出了几分惊讶道:“崔世运?”

李未央点了点头,面上却含了一丝微薄的冷笑道:“不错,就是那位崔公子,若真是有什么纰漏,要负责的也是崔家而不是我们郭府。敢情这世上只有裴弼会借刀杀人?我就不行吗?”

元烈惊讶地看着她:“那……夜来香的花粉又是在哪里?”

“这个么,就要多谢寿春公主的配合了。”李未央说着,笑容变得更深了。元烈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立刻会意,轻声道:“原来如此。”

当然,此事若非有寿春公主的配合,岂会如此简单呢?只不过,寿春公主不是要帮助李未央,而是因为她心仪的对象是那个无故落败的战秋罢了。少女的心思,恐怕连皇帝都看出来了,否则他又怎么会让战秋入局,李未央不过是请惠妃在公主面前感叹一下人生无常,青春易逝,说一句可惜,道一句怜爱,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不过这也要多亏了寿春公主虽然忌惮裴后,却也深受皇帝宠爱,若非如此,她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阳奉阴违的举动的。

凡是有几分相像过去那个人的,皇帝都会不假思索给予怜爱,这就是一种奇妙的移情作用,而寿春公主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人生幸福罢了。

元烈轻轻一笑,转身上了马,向李未央挥了挥手道:“放心吧。”月光之下,他笑容更深,面容清俊,让李未央也不禁有片刻的恍了神。等她回到马车上,迎面却碰上郭夫人讶异的面孔。

李未央轻轻地一笑道:“母亲,你不要怪我,我是在为五哥报仇呢。”

郭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只是有些担心道:“我只是怕太子会想方设法帮裴徽翻供。”

李未央面容上带了三分嘲讽:“母亲你放心吧,我保证那裴徽会自动认罪的。”

郭夫人听到这里,不免觉得十分奇怪,她真是想不明白李未央究竟会怎么做,才能让裴徽这样一个人主动认罪呢?可是不管她怎么追问,李未央却只是神秘地摇了摇头,不肯轻易透露。

那京兆尹带回了裴徽,心头正在惴惴,却突然听闻有人来报:“太子常侍要见大人。”

京兆尹心头一惊,连忙道:“快,快请进来。”

太子常侍名叫阮萧山,是一个身量高挑,形容清俊的文官,他快步走进了书房,随即向京兆尹一拱手道:“华大人。”

京兆尹华诚连忙迎上去道:“阮大人,有失远迎,快请坐吧。”

太子常侍微微一笑道:“我今天的来意,想必华大人十分清楚,太子的意思嘛……”他的话没有说完,京兆尹已经连声道:“太子的意思,下官自然是知晓的,这件事在下一定秉公办理,绝不会偏袒寿春公主。”他说这句话其实是有深意的,不偏袒寿春公主,那就是要偏袒裴徽了,偏袒裴家等于是偏袒太子。

太子常侍点头道:“华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些礼物是太子的小小心意,请你收下。”说着他一挥手,门口已经抬来了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那京兆尹看得心头一惊,立刻道:“太子殿下美意,下官心领,但是这东西,下官是实在不敢收的。”

太子常侍轻轻地一笑道:“华大人不必多礼,这只是太子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不过是华大人最喜欢的古籍罢了,根本不值钱。便是外人瞧见,也不会说华大人收受贿赂的。裴公子在狱中还请大人多多关照才是,莫让他受了什么苦楚。”

京兆尹连忙道:“是是是,下官晓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子常侍,京兆尹却发了愁,可是如今正是风尖浪口,他怎么做都是错啊,不管是皇室还是裴家,他都得罪不起,眼前还多了一个太子,这可叫他怎么办?所以他在书房里坐了半宿,都是没敢合眼。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门外有人轻声笑道:“京兆尹大人可真是左右逢源,收下太子殿下的礼物,回头还不知道裴家要如何谢你呢。”

门外一个年轻的华衣公子,慢慢地走了进来,那一张俊脸之上,眸子熠熠闪光,一瞬间仿佛带进了外面明亮的月光。京兆尹陡然一惊,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失声道:“旭王殿下!”

旭王元烈看了看那两个红漆木的大箱子,却是微微一笑,径直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了,语调悠闲地道:“太子是让你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依我看,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京兆尹看旭王没有追究箱子的事情,老脸通红地问道:“请恕下官愚昧,不知旭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元烈的目光十分清冷,却又带了三分嘲讽:“寿春公主乃是陛下爱女,如今她已经回宫,必定会在陛下跟前狠狠的告那裴徽一状。啧啧,可怜那小脖子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若是咱们晚来半步,说不定就要香消玉殒了。这婚事眼瞧着是进行不下去了,你若是私纵了裴徽,想也知道陛下对你会产生什么样的看法。”

京兆尹一惊,冷汗打湿了背脊,勉强镇定心神道:“殿下不要拿我寻开心,这件事情的确还有很多的蹊跷,说不定仔细审问,这裴徽公子真的是冤枉的呢?”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元烈的神色,这件事情和旭王又有何干?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可是还没得他继续追问下去,就看见元烈从袖子中丢下一个物件道:“太子殿下有这么多古书相送,我就用这个东西来换大人的忠心吧。”

京兆尹目光停在了那丢在桌子上的物件之上,随后将信将疑地取来一瞧,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立刻就傻了。旭王元烈拿出来的这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京兆尹在十日之前和人打马吊的时候藏起的一张牌,京兆尹心头这叫一个震惊啊,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藏起来的牌,竟然会落到了旭王元烈的手上,他记得自己明明将牌带了回来,可是走到府门那牌却是不见了……他苦笑道:“看来殿下是一直指派人盯着我,这小官位还真是坐不稳啊。”

元烈笑容很温和:“京兆尹职责重大,我自然要替陛下盯着啊。”

京兆尹浑身一个战栗,盯着眼前的旭王,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想到旭王和陛下之间感情甚笃的传闻,难道旭王元烈是奉天子的旨意监视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旭王饶命,旭王饶命!今天这些东西,是太子常侍非要留在我府上,绝非是我故意要收下!您放心,我一定会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的!”

元烈轻轻一笑道:“我可不知道这陛下是什么意思。”

京兆尹已经是汗如雨下,他想起陛下在暴怒之时那杀人不眨眼的劲头,可比太子要狠辣的多了,他毕竟在朝为官多年,对于人和事也有了一定的看法,裴皇后固然厉害,可他更加恐惧的是阴沉难测的皇帝陛下。他攥紧了手中的那张牌,道:“纵然陛下不说,下官也已经全都明白了,一切任由旭王殿下处置就是。”

元烈心满意足地品了一口茶,道:“如此,就借你的衙门一用了。”

京兆尹看着元烈,却不知道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等细问,元烈已经站起身来道:“走吧,咱们好好去审审那裴公子。”

元烈在鹅卵石小道上慢慢走着,他的肩膀上落了露珠,晶莹透亮,随着他的步伐,又纷纷滑落下去,这一路慢慢悠悠,就像是散步一般,反倒把京兆尹吓得亦步亦趋、不敢吭声。很快,他们就到了天牢,京兆尹壮胆上前道:“来人。”立刻就有衙差上前道:“在。”

“给本大人立刻把牢门打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