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轻笑道:“看来她是遇到了大麻烦!”

李未央可以想见冷莲遇到了什么麻烦。赢楚未死,第一个要诛的就是冷莲。他是绝对不会容许冷莲留在太子身边的,所以现在冷莲坐不住了!当然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李未央肯定不会错过。于是她果真赴约,在那一间寺庙的雅室里,她顺顺利利地见到了满面仓惶不安的莲妃。

莲妃一见她,立刻就走上前来,声音几乎都是沙哑了,更是心中一团乱麻,六神无主,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

李未央连忙将她扶起,道:“你这是怎么了?”

冷莲的身体都在颤抖,仿佛无比的恐惧,她的眼中留下了两行泪水,抓住了李未央的手,死死不放道:“我的死期降至,嘉儿,你一定要救我!”

李未央望着她,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了然:“冷莲,你是害怕赢楚找你算帐吗?”一次撺掇太子杀赢楚却失败了,冷莲心头恐惧可想而知,现在她可比上一回更加害怕。

冷莲死死地抓住李未央的手腕,几乎抓出一道青色的痕迹:“太子没能杀了他!嘉儿,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么的恐怖,当初他对付我身边护卫的法子简直是骇然听闻!我从没有见过那样可怕的人,这次一击不中,他一定会要我性命的!”

李未央轻轻一笑,搀扶起冷莲让她到一旁坐下,轻轻替她擦掉了眼泪,又吩咐赵月下去取一杯热茶来塞进她的手中,这才淡淡地道:“冷莲,多少大风大浪你都过来了,从前国破家亡的时候,你不曾倒下;被拓跋真逼到急处拆穿身份的时候,你也不曾倒下;被拓跋玉陷害记恨的时候,你也不曾倒下!如今面对一个小小的赢楚,一个太后身边的爪牙,你就承受不了了吗?”

冷莲的牙齿咯咯作响,分明是害怕到了极致。她看着李未央道:“可是,可是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李未央轻轻地怕了她的手背,道:“我当然知道,他很可怕,可是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来咱们输过吗?”

冷莲听到这一句话,像是突然恢复了一些镇定。随后,在李未央的示意下饮了一口茶,感到那阵温热的感觉将心头寒意驱逐了一些,这才抬起头来:“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李未央微笑,看着对方道:“我听说你已经怀孕了?”

冷莲一愣,随即忐忑地道:“其实我自己还没有确定……只是小日子没有来,十有*是真的。”

李未央失笑道:“不管是真是假,这不是一个最好的保命符吗?”

指望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保命,哪儿有那么容易!冷莲拼命摇头:“我怕太子也保不住我,这赢楚他早晚会杀了我的!”

李未央见对方恐惧到了极点,脸上的肃然悄然隐退,变得宁静恬柔:“没有那么容易,你是太子宠爱的人。他如今正和太子之间水火不容,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要除掉你。最重要的一个手段便是借刀杀人,你也同样可以借这把刀反过来绝处逢生!”

冷莲吃了一惊,看着李未央道:“你有什么法子?”

李未央微笑:“机会很快就回来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冷莲连忙点头道:“好,我一切都会照你的吩咐去做。”

李未央声音低沉,眸色幽:“你福泽深厚,有神灵相助,不管赢楚如何想要杀你,你都会吉人天相。”

冷莲原本心乱如麻,只听到这一句心中便突然安定了下来。她看着李未央,神色之中流露出一丝信赖。赢楚虽然是个狠辣的角色,可她李未央也是一只脚始终踏在鬼门关外,绝不输于对方,也许自己依靠着她,至少能够保下这条命来。

现在冷莲已经是万分后悔自己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之中,可是如今后悔也晚了,答应赢楚想要借机一搏的人是她,借着李未央的手接近太子的人也是她,享受着荣华富贵不肯轻易地离开的人还是她,现在她也就必须承担这后果,没有人能够无缘无故就得到上天的宠爱!她太明白这一点了,所以她不得不答应李未央的条件,微一犹豫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笑道:“敌不动,你不动,等。”

这一个“等”字,如锋利的刀芒一般刺入了冷莲的心中。她望着对方,李未央丝毫不退,与她对视,眼眸幽静,深不见底,冷莲良久没有出声,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太子刚出宫,护卫已然急急忙忙、十分惊慌地上来道:“殿下,冷姑娘已经被太子妃带走了!”

听到这一句话,太子勃然大怒,转头便策马一路横冲直撞赶回了太子府,匆匆进了门,却瞧见太子妃正命人鞭笞冷莲,他心魂俱丧,一时怒声道:“还不住手!”

太子妃一愣,强行压过心头恼怒道:“殿下,这样的妖媚女子,您怎能留在身边?”

自从太子宠爱上冷莲开始,不要说太子妃,就连其他的宠姬都已经抛诸脑后。怪就怪在这冷莲过于美貌,手段又十分厉害,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怎能不让太子妃心中产生强烈的怨恨呢?可惜太子往日十分小心,轻易不让人发现别院里的这个女子,若非赢楚透露了消息,只怕太子妃现在还在纳闷,为什么太子几乎不着府邸。她派人捉来了冷莲,就是要秘密的处死她。却不料冷莲牙尖嘴利,还没有怎么样便激起太子妃的怒气,所以才命人鞭斥于她!这对于太子妃而言并不是难办的事,府中那些得宠的妻妾,无论如何也不能正面与她为敌,因为她是正妃。便是太子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而这个时候太子快步上前,一把扯下了护卫手中的鞭子,随后紧紧地抱着冷莲,冷莲心头暗喜,自己安排的人果然通报及时,可是脸色却苍白得仿佛就要断气,奄奄一息的模样让太子极为恼怒!太子心中一片冰冷,却突然闻到一种血腥之气。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冷莲下半身血流不止,整个裙子都被血染红了。

太子想起冷莲怀孕之事,顿时脸色惨白,再看她的鼻息,呼吸竟是似有似无。太子连忙抱起了她就要吩咐人去请大夫。太子妃一看对方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怒气上涌,顾不得其他三步就拦在太子跟前:“这样一个妖媚的女子,太子怎么能留在身边?殿下,这女子身份十分微妙,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不要将她留在您身边,以免闯下滔天大祸!”

太子心头一震,怒声道:“不比你管,滚到一边去!”

太子妃冷笑一声:“殿下是一国储君,我怎么敢管着你,只是陛下可不是臣妾这么好说话,这事要是传进宫中,父皇和母后就要怪我侍奉不周了!”

太子闻言不由冷笑道:“你不必事事拿父皇、母后来压我。好,我就随你心愿,什么都告诉你!我就是喜欢这个女子,非常喜欢她,而她现在还怀了我的骨肉!我本来非常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可是现在孩子没了,她本人也生死未卜!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看不出你一个内宅妇人,平日里柔柔弱弱,一派大度模样,到了关键时刻可真够狠毒的!如今我的儿子就这么被你害死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大可以进宫去告诉母后,你看她会不会为了几句挑衅便把我的性命也断送掉!若是不然,告诉父皇也可以,让他废了我这个太子,看你这个太子妃还做不做得成!”他越说越激动,目眦欲裂地一步步逼向了太子妃。

太子妃看到太子森冷的眼神,心中掠过一阵阵寒意,几乎冷彻全身,她不由得一步步后退:“殿下,您别这样,臣妾……臣妾绝无害人之意,我也不知道她怀了孕啊!”

太子大笑一声:“好一个绝无害人之意!你活生生地害死了我的儿子!”

太子妃看他脸色,不由惊骇至极,她还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宠爱一个女人,竟然到了要和自己硬扛上的地步!她胡乱摇头:“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要害她的,是那赢楚他……”

不说还好,一说更在太子心中激起千层浪!太子厉声道:“很好,你和那赢楚勾结起来要我爱妾的性命!你们等着,看看冷莲若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收拾你们!”说着,他冷笑一声,抱着冷莲拂袖而去。

太子妃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抓住他衣袖,可却扑了个空。忽然空气中一阵冷风吹来,她脸色的血色骤然尽失,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求饶的声音,可却是怒极攻心,一下子便已经倒了下去。一旁的卢侧妃看到这一幕,这才从旁边现身,心头却是一声冷笑,转头柔声吩咐道:“还不把太子妃扶进房中去!”

太子府中一片兵荒马乱,实在是热闹得紧。

等到太子将冷莲送回别院,又特地请了大夫来瞧。可惜,冷莲还是因此流产了。太子十分恼怒,几乎恨不得将那太子妃抓来千刀万剐。恰好冷莲醒来之后,既不吃药,也不说话。太子看着她,只觉十分心痛,轻声换道:“小莲。”

冷莲一动不动,她闭上眼睛,一滴泪珠自腮边留下,颤声道:“殿下,我的孩子……我对不住您,都怪我的出身不好……连累了您。”

太子也不由心酸,他没想到冷莲到现在还想着自己的颜面,不禁感动道:“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

冷莲闭着眼睛,声若游丝:“不,是我不自量力!竟然敢背叛赢楚。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死在他的手上。”眼看她的眼泪流下,一直流到太子的身上,流到他的心底里去。太子此刻已经是极端的暴怒,他轻易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但是冷莲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察觉到他的心思,成为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此刻见到冷莲为太子妃和赢楚所伤。他不由咬紧了牙关,恨声道:“好一个赢楚,我绝绕不了他!”

冷莲却是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泪水又是悄然流下。

阳光从窗外射入,正照着她那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滴泪珠在阳光下映出七彩的流光,这样的美貌、这样的温柔,可却遭受到这样的伤害。太子简直恨到了极处……暗暗发誓要把赢楚碎尸万段!

既然出了这件事,太子便不可以再将冷莲独自留在别院之中,他派了很多护卫将这座别院牢牢地守护了起来,日夜守在冷莲身边,心中只等着再寻机会将赢楚置诸死地!

在这个时候,大都中又发生一件怪事。一日晚间下了倾盆大雨,却是将皇宫后面那一片竹林中的泥土冲开了,露出了一个破旧的棺木,棺木内一卷麻席,里面赫然裹着一具尸体。因为年代久远,这尸体上的血肉早已经腐烂,只剩下斑斑白骨,从早已破败腐烂的衣衫上依稀分辨出是个宫装女子。

这件事情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毕竟死在宫里的无名尸体太多了。但或许是后宫的日子过于无聊,又或许是这女子的披发塞糠、手脚皆被折断死状奇惨,这个消息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人们纷纷对这一具尸体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互相传着传着,竟有一道莫名的流言传了出来……

皇后宫中,裴后猛然转身,勃然大怒道:“他们说什么?”

赢楚面色也有些难看,他低声道:“回娘娘,他们在背后传说这具尸体就是当年被娘娘除掉的那一个身份低下的宫女……甚至还有人说,这宫女就是太子之生母。”

听到这句话,皇后怒意暴涨,她“砰”的一声,随手便将旁边茶几之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上。那碎瓷片滚了满地,残汁也一直流淌到了赢楚的脚边。他低下头,几乎不敢出声。

裴后只觉得一股气冲上来堵在喉头,身子也是微微颤抖,她踉跄着退了两步,两手在袖内紧握成拳,只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她强笑道:“好,干的很好!”说完这一句话,她在殿内忍不住徘徊了数步,显然恼恨到了极致,待她终于停下脚步,却不禁磨牙道:“李未央干简直干的太好了!”

赢楚吓了一跳,他从未见到裴后如此模样。脸色煞白不说,整个人更像是完全失去控制,他一时不敢开口,只悄悄的捏了一把冷汗。他很清楚裴后是一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人,她不喜欢事情脱离她的控制,更加想不到李未央竟然会出这阴毒的主意,流言可是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如此一来,这就更加堵不住悠悠众口了……想到这里,他连忙跪倒在地,道:“娘娘,请您保重身体。”

裴后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这消息让她心头刺痛、头痛欲裂,她捂住心口,一时只觉得阴寒入骨,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真想不到她有这样的心机和胆量!”

此时宫女送来热手巾,诚惶诚恐地上前为裴后拭了拭手,见裴后的神色稍微松缓了些,赢楚这才亲自捧过热茶来。裴后却是摇了摇头,推开了。

赢楚恭敬地道:“娘娘,您向来是再沉稳不过了,这一点小风浪,又有何惧?”

裴后终究做坐了自己的位置上,轻轻一叹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子,她居然能够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他们大概都在心中揣测我害死了那一个宫女,夺了她儿子占为已有,并且将一个身份低贱女子所生的孩子册封为太子,扶持他登上帝位!些许流言蜚语,竟然将我变成了天下的笑柄,你说李未央她是不是很能干?算计人心、手段阴狠,她还真是学到家了!”

赢楚听到裴后这样说,方见到对方袖中的拳头捏得很紧,眉间也隐隐见了纹路,他心头一动,似乎想要上前替裴后抚平,终究只是低下头去,道:“娘娘,您不必过于担心,这样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子虚乌有的……”

裴后却是厉声道:“胡说,她这是将我逼到了极处!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堵住,偏偏是人的嘴巴无论如何也堵不住的!任你权势滔天,他们也一样在你背后议论。这些话现在倒还不觉得如何,到了关键时候时刻,只怕会成为我的催命符!”

裴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情,赢楚也不免也心中暗惊。他其实并不畏惧李未央,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心思十分狠毒,竟然可以想出这般狠辣的主意。先是将冷莲送到了太子身边借机挑拨离间,随后又借着冷莲使得太子对自己痛恨无比,再接着捏造出来太子生母并非裴后的谣言……现在更好,居然还弄出了一具尸体!一步一步走得稳,走得毒辣,走得触目惊心!分明是个精通阴谋陷害的高手!好端端地就将裴后变成了一个心思深沉、夺人爱子的女人,而且太子的位子自然也是名不顺而言不顺,无比受人诟病!此时宫女大声地道:“殿下,您不可以进去!”

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就看见太子已然闯入宫中。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道:“母后,儿臣念您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本不该来质问,可儿子真是想不通您为什么这样对待儿臣的亲生母亲!您可知道她死的有多惨?竟然是被人绑缚着手脚活生生地勒死的,还折断了她的四肢,披发赛糠下葬!可怜她临死之前手中还握着孩童的长命锁啊!”

听他说这样的话,裴后脸色就是一变,刚刚好转的神情变得及为可怖,她牙齿一时几乎咯咯作响,恼怒地指着太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子见到裴后这个模样,心头就是大惊,随即连忙请罪道:“母后,我是一时情急才会说这样的话,请您恕罪!只是……既然她是我的生母,还请您看在我的面上给她一个好的坟地,让她能够安宁!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儿臣再也不会提及!”

裴后,几乎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素来高傲,不屑于解释这样的事情,却不料风头愈演愈烈,竟然让太子也产生了怀疑,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她抬起手猛地就是一个巴掌,太子几乎被她打的偏过了半边脸去,太子抬起头,却是无比坚定地看着裴后道:“母后,儿臣所求不多,不过是为亲生母亲求一个坟地而已。您又何必动怒!无论如何您对儿臣有养育之恩,我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就从此与您决裂啊!”

裴后指着他,怒极反笑道:“好,很好!你可真是翅膀长硬了,竟然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荒谬之极!”她说完甩袖就走,看也不看太子一眼。

赢楚连忙对着太子道:“殿下,您怎么能这么做?要知道您肯定是娘娘的亲生儿子。若非如此,娘娘何必扶持您呢?这一切不过是郭嘉的计策,你怎么能随便相信?”

太子听了这话,却是暴怒道:“我不相信,我也不想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原本没有那些流言的时候,我就觉得母后对我态度十分冷淡。后来等到流言传了出来,我才心中起了疑,如今更是见到了我亲生母亲的尸体,我又怎能不相信?郭嘉再聪明,她怎么可能想到这种主意,她是妖魔吗?!”

如此善于利用人性,可不是妖魔么!听到这话,赢楚看着太子几乎是哭笑不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过于荒谬了,他居然真的相信了!要怪只能怪郭嘉手段太过狡诈,竟将一件荒谬绝伦的事情变成了事实!

思及此,赢楚心头就是一跳,如今安抚太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定了定神,立刻道:“殿下,为今之计您要为自己的地位着想。嫡子和养子之间区别是极大的,若是您再不稳住阵脚,随便相信这些流言蜚语,胡乱来和娘娘闹事,只怕您的储位不保!”

太子一阵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赢楚的面上,他良久没有说话,赢楚又劝了数句,才堪堪将太子劝住。太子目光死死盯着赢楚半天,终于长长地缓出一口气,道:“赢大人,多谢你提醒我,是我错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好好处理的,不会再惹母亲后生气。”

赢楚心头微松道:“殿下不为奸人所动,如此就是太好了。”

两人一同走出皇后宫中,赢楚先行离去,太子看着他的背影,却是阴冷地一笑:“赢楚,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骗我吗?纵然母后扶持我登基,只怕她也依旧是大权在握,做一个傀儡皇帝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有你在母后身边一天,我都一天不得安宁!”他这样说着,目光之中已经带着生吞活剥的怨恨。

而此时齐国公府的书房里,李未央正一点一点耐心细致地教敏之写字。元烈在一旁看着,居然亲自为她研墨,不时面上微笑着。直到郭导闯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人正在说笑就是一愣,脚步也迟疑了几分。

李未央抬起头来,看见郭导茫然地站在门口,便是轻轻笑了笑。

郭导也望向了李未央,今天她只是松松挽了一个髻,虽然不施脂粉,看起来却肤若凝脂,再加上今日室内暖炉生的旺了些,更衬得红颜娇媚,竟比往日更美丽了三分。

见了郭导,李未央笑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郭导兀自一笑,走进门来看着他们道:“我本来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说,看来有人比我来的还早!”说着,他一边笑着瞥了一眼元烈。

元烈像是听不出话中讽刺:“可是在皇宫后面的紫竹林挖出了一具尸体?”

郭导一愣,心念一动:“果然你比我早些一步得到消息!”

元烈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狡黠的光芒:“非也,非也,那尸体就是我想法子埋进去,又想方设法不露痕迹地挖出来的。作为始作俑者,我怎么会不知道?”

郭导吃了一惊,随即立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他看着李未央道:“为什么事先都不肯露出风声?”李未央将事情交给元烈,是对他不信任么?

李未央失笑:“怎么这样说?这件事情是由旭王去办更妥贴一些,毕竟他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

郭导自然也知道,只是轻轻一叹。李未央看似性格温和,骨子里却是高不可攀,此时她和元烈站在一起,虽然只是穿着家常衣服,面上却是笑嘻嘻的模样。两人举止并不格外亲昵,言谈之间却是说不出的自然默契,竟是毫无嫌隙。郭导终究只是淡淡想到:原来他们两人竟是如此的默契、匹配,自己纵然不想死心,也非得死心不可了!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原来一切都是你们俩安排的,如今这流言可是越传越甚啊!长此以往,恐怕太子储位不保!”

李未央见敏之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们,便微微一笑道:“敏之,你写得也累了,这就去玩儿吧。”

敏之一听立刻放下了笔,欢快地跑了出去,李未央看着自己弟弟的背影,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转头对郭导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裴后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咱们得想方设法推他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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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吃辣椒的理论是从前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大家可以找栗子同学实践一下,哈哈哈哈哈哈,栗子今天过生日,生日快乐\(^o^)/~

☆、281 不死之身

皇帝的生日过了不久便是千秋节,所谓千秋节便是皇后的生日。在经过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之后,裴后并未表露出丝毫的烦躁情绪,相反,她按照宫中惯例在千秋节那一天大摆宴席,广宴群臣。

长春宫正殿,皇帝和裴后都端坐在首位,太子率领一众亲王、朝廷重臣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一起上他们二人叩首。太子一身华服,更显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他亲自为皇后奉上酒杯,口中高呼道:“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王宫大臣立刻附和道:“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裴后面上露出微笑的神情,格外庄重而华美,转头向皇帝道:“臣妾要先多谢陛下的恩典!”随后又向众人道:“诸位,免礼平身吧。”

因是皇后寿筵,宫中欢声笑语不断,歌声缭绕动听。皇帝下旨命三品以下朝臣及女眷于午门外行贺礼,而三品以上皆在宫*享宴会。从早到晚,通宵达旦,点燃烟火礼炮,庆贺活动达到*。

为了庆贺今天的千秋节,太子为专门训练了百余匹舞马,并选四十个美貌少女伴奏乐曲,曲目为千秋曲,舞马随乐曲或奋首鼓尾、纵横应节,或在安设的三层木板上旋转如飞,或在大力士举起的床榻上纵身跳跃。最后,以舞马微蹲后腿,衔着酒杯给裴后敬酒祝寿,将表演推向*。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请来了宫外如今最红的戏班子演一出贵妃醉酒。那锣鼓一响,戏子们出神入化的表演立刻吸引了所有的贵客。众人听见台上的戏子随着曲调轻声吟唱,但见这贵妃一步三晃,醉态朦胧、娇憨欲倒。

裴后脱口而出:“好,很好!”随后她轻轻拍了几下椅柄以示嘉奖。众人看见裴后面上神情,心中都是各有所思。阿丽公主悄声附在李未央耳畔道:“你瞧,他们母子一片其乐融融,半点都看不出受到影响的模样,亏得咱们费那么大劲儿!”

李未央微微一笑:“裴后是何等人物,她又怎么会让你看出她的心思?更何况今日寿筵是太子亲自为她举办,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阿丽公主皱起了眉头,她左思右想却是想不出什么头绪,不由道:“我还是不明白。”

李未央笑容更深:“若是裴后和太子之间并无嫌隙,太子又何必作出这样一副孝顺无比的姿态来?这分明就是给大家看的,如此母子感情还算是无坚不摧吗?”

她一边说一边向阿丽公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阿丽完全震惊地看着她,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才不得不承认李未央说的没错。裴后完全没有必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慈母的模样,这和她往日的形象大相径庭。这一对母子如今这样做,不过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太子是她的亲生儿子,那一切流言蜚语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对那一具无意中被雨水冲出来的尸体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举出了无数例证,证明她就是太子的生母。一来二去,太子纵然不信,也不得不相信了。只是裴后威慑很重,谁也不敢当众提出来。哪怕是那些往日里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参奏别人的御史也都三缄其口,这可是皇室秘闻!且不说有没有证据,光是这等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足以动摇太子的根基,可见事情的严重性。而在这片异样的平静之中,静王和其他几位王爷都是在默默地观察着局势的发展。他们很明白如今这个流言虽没有发挥最大的作用,但等到需要的时候,它的杀伤力就会超出想象。

皇帝在这一片热闹声中突然皱起眉头,他紧紧地捏着眉心,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裴后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倒是露出了三分关切,温和地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欠安?”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不过是老毛病,不碍事。”

裴后微微一笑,一派关心地道:“传御医了吗?”

皇帝不耐烦地道:“没有。”

裴后立刻道:“陛下,这就不要怪臣妾责备您了,您龙体安康才是越西的福气,是黎民百姓的福气,怎么能不保重龙体呢?”不由分说,裴后便唤过身边的宫女,命令道:“传御医来。”随后转头又十分温柔,简直与往日判若两人:“陛下,还是好好看一看吧,可莫要拖出大毛病。”

皇帝纵然再不耐烦,可也无法忍耐这巨大的撕裂一般的头痛之感。而此时王子衿也注意到了局势的变化,她细心分辨皇帝的神情,不由神色就是一变,却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静王一眼。这一幕落在李未央的眼中,她不由得轻轻眯起了眼睛。她觉得很奇怪,王子衿什么时候和静王有了交集,又或者说静王是否改了注意,决定迎娶这一位对他很有帮助的王妃?她想了想,不由暗暗留心。

众人正在欣赏戏台上的戏曲,那一边御医也正在为皇帝诊治。可是皇帝这也是老毛病了,御医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出什么名堂。裴后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太医垂下了头,声音中有一些忐忑:“微臣惶恐,陛下的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是顽疾,不过微臣会尽力而为,相信陛下只要静心调养,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皇帝冷笑一声,却是难掩怒气道:“这么多年来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没用的东西!”他这样说着,太医更是不敢抬头,心中紧张不已,额头渗出冷汗,显得十分恐惧的模样。

裴后沉思了一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您这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依臣妾看,还是让赢楚为您诊治一番吧。”

皇帝却是极端不耐烦地道:“他不过是一个巫医,又懂什么?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你多事。”皇帝的声音说的不大,可旁边也有不少人听到,面色都是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裴后却是淡淡一笑,像是习惯了一般,显然并不在意。

静王在一派觥筹交错之中主动端起酒杯走到了赢楚的身边,赢楚微笑道:“原来是静王殿下。”

静王朗朗一笑,大声道:“我听说赢大人精通医术,比宫中太医还要有法子,正巧,我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牙痛得很厉害,嘴角爆出了热疮。虽然已经服了三天的珍珠粉,也涂了不少冰片,却总是没法消退,令我苦恼异常,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赢大人有什么治愈之策?”

众人都向静王这边看过来,纷纷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静王和太子一脉向来不和睦,这赢楚又是裴后身边的心腹,静王竟然会向他求医,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奇怪。

赢楚似是看穿了静王心意,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殿下若是要治这个病,我当然是有法子。只需要把殿下的这颗病牙拔了,然后将牙齿磨成粉,配上我开的药方一起敷在热毛巾上,仔仔细细地敷上三天,殿下这个病就会不药而愈的。”

听了他说的话,静王略微诧异道:“赢大人,这种法子我倒是闻所未闻,果然这么神吗?”

旁边的吏部尚书开口笑道:“静王殿下可别不信,赢大人的医术确实非常高明。我的儿子前些日子得了痛风症,卧病在床痛苦不堪,也是他给治好的。”这样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静王眼睛一瞥,朝中竟有不少人都曾经找赢楚治过病。

皇帝的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这时就听见太子微笑道:“父皇,既然赢大人医术如此高明,依儿臣看不如就让赢楚为您瞧瞧。说起来他的丹药是治疗父皇头痛症的良药,可我还从未见过赢大人炼制丹药呢!”

赢楚从前确实为陛下诊治过,但从半年前他离开后,皇帝就拒绝服用他送来的丹药了,也不肯再让他诊治,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和皇帝、裴后之间的争斗越发激烈有关,然而太子当众提出这个要求,皇帝若是还顾及太子尊严就不会拒绝。

听到太子这样说,赢楚不由看了他一眼,眼底却有一些奇异。他知道太子对自己很不满,找尽各种方法要让自己出丑、下不了台阶,可太子也太过急迫了!竟然在裴后娘娘的千秋节上向他发难。在皇帝面前炼丹又有何惧,他赢楚何时怕过这些!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站起身向皇帝道:“陛下,微臣自然愿意,只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思虑片刻,目光掠过静王和太子面上,终究一笑道:“朕头痛欲裂,心烦意乱,终日困倦,却又日夜难眠。比从前的症状都要重上三分,赢楚你可有把握?”

赢楚朗声道:“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皇帝实在受不了这头痛症的痛苦折磨,不得以才点了点头,只看见赢楚吩咐宫女取来笔、朱砂、纸,当着众人的面画出一道符,随即手指一捻,这道符竟然当众燃起一道冲天的火焰,在瞬息之间烧成了灰烬。赢楚很快用杯子将这洒落的灰烬全部接了,不知如何动作,便轻松将之溶入清水。他停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看了众人一眼,竟然扬起手来,将刚才那一碗符水往空中一抛,众人只看见水滴如同雨丝悠悠飘下,飘到他胸前齐胸的地方,竟突然停住。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无数水滴瞬间冲天而起,众人瞧着不禁啧啧称奇,又见到他抬手挥毫,凭空将所有水滴凝在空中,绘成了一个福字。他微微一笑,扔下笔退后三步,一抬头,低声喝道:“来!”那些水珠如同被人操控一般,全都飞进了他宽大的袖口。接着他抬手面对众人,故意露出袖口给人看,无数水滴没有化开,竟在他袖中冒出烟来,跟着就烧着了,衣袖中火焰熊熊,冒出冲天白烟,他手一抖,衣袖里面燃烧着的水滴全都滚落了出来,一边燃烧一边凝结,最终凝成了一颗金色的药丸,众人看得几乎呆了。

阿丽公主控制不住要拍手,忍不住笑道:“真是个奇人!”

李未央冷冷一笑:“是呀,这赢楚果然有些门道。”在她看来这一切不过就是众人面前故意表演而已,她隐约觉得赢楚对于皇帝的病请其实是十分清楚的,而这所谓的丹药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皇帝才会拒绝服用。

只见到赢楚将丹药放进盒中,吹一口气,随后双手捧着送到皇帝跟前,跪下奉上道:“陛下,吃了这颗药丸,准保头痛全消。”

皇帝看了一眼,嘴唇一动,道:“验一验。”

立刻便有一个太监走来,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将银针刺入那药丸之中,轻轻一抽,依旧亮光闪闪,皇帝点了点头,正准备吞下去,谁知太子却大声道:“父皇,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谨慎为好。”

皇帝看了他一眼,太子心头一顿,却面色平缓道:“还是请人亲自验毒,才更保险。”

赢楚面色一变,心头暗自恼怒,太子当众与他为难,这一切又是何故……当着众人,他不好向裴后求援,只能低下头表示谦卑。

李未央轻轻一笑,太子是打定主意要将赢楚置诸死地,只是他又会如何做才能成功?

太子见皇帝不反对,便吩咐旁边的太监取出刀刃将那丹药切出一小片,赢楚当即阻止道:“殿下,恐怕此举不妥,丹药一份方才有效!”

太子冷冷一笑道:“这有何妨,若真无效,到时你再炼就是了!陛下久不服丹,谁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身体不适!还是劳烦赢大人多费心吧!”

赢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太子果真将那切下来的半片药丸指给了一个小太监,道:“你吃下去试试!”

太监当然不敢违逆太子的意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半边药丸的碎片吞了下去。众人都望着他,只见他初时还好,很快眉头渐渐皱紧,跟着便以手捧着肚子,弯下身子突然大叫道:“痛,好痛啊!”

太子上前一步,厉声道:“你说什么?”

众人还没有醒悟过来,便看见那小太监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双手捧着腹部打滚,双脚不断地抽搐,旁边有人冲上去搀扶,他却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随后便整个人都不动了。

小太监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却还大睁着,黑色的鲜血从他嘴角、鼻孔中不断的涌了出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起初谁也没有做出反应,全都呆若木鸡,就连大殿之上的护卫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个个木偶似的面无人色,整个大殿只有在冷风吹过之时窗棂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动声。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太子,他一个箭步窜到了皇帝身边作出保护之态,大喝道:“还不将赢楚拿下!”

护卫们如梦初醒,齐声应道:“是。”然后一起扑向了赢楚,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死死按住。太子怒气冲冲地指着赢楚,道:“赢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父皇!”

赢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虽然被人强行压倒在地上,仍旧不忘大声喊道:“陛下明鉴,微臣是冤枉的!”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裴后在一旁看着,神色微微一冷。

阿丽公主震惊地看着,转头望向李未央,长长睫毛吓得抖动个不停:“这……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低声道:“狗咬狗而已,不必理会。”她这样说着,不意之间却撞上了裴后的眼神。裴后眸底的冷芒一直刺入到李未央的心扉,可她面上却是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李未央轻轻一叹,这裴皇后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堪称她此生仅见的对手。从前她可以信誓旦旦的说不畏惧任何人,可是被这样一双阴冷的眸子注视着,李未央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太过自信了。

皇帝冷冷地道:“没有听见太子的命令吗?把赢楚绑起来!”

护卫们飞快地取来绳索,按住赢楚将他绑了起来。太子又冷声道:“赢楚蓄意弑君,人赃俱获,应予严惩!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连忙跪下:“微臣在。”

太子发号施令道:“将这谋逆要犯押送到你的衙门,务必严加追查!”

京兆尹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点了点头,他立刻道:“是。”随后他站起身来,对护卫下令道:“把这钦犯抬出去,严加看管!”

护卫们齐声应了一句,便把这赢楚硬生生地抓着抬了出去。太子垂头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的尸体,转身向皇帝道:“父皇,这个太监也是一片忠心。”

皇帝淡淡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体恤他一片忠心耿耿,为朕做了替死鬼,买具棺木安置了,再赏他家人一些银子。”

“是。”旁边自有太监总管应道。

太子温言道:“父皇,按照我国的刑律谋弑天子为十逆首罪,审案时不论涉及何人都应严惩。这赢楚此时犯的罪过已经是十恶不赦,请您立刻下决断!”

皇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太子所言有理,赢楚之事待查明证据之后,按律查处。”

听到皇帝这样说,太子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在此时,他感觉道一丝异样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却正好看见了裴后冰冷的面容,太子心中就是一惊,随后他便低下了头。

这场宴会出了这件事,众人谁还有心思继续饮宴,只是碍着皇后在场,谁都不敢先行离席,硬生生地将这千秋节寿筵给完成了。

出宫的时候,却是一个个面有惊惶之色。虽然赢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但这个人曾经何等的威风,顷刻之间就被太子拿下来,这实在叫人觉得古怪。若是换了其他人死在太子手上也就算了,偏偏这赢楚可是裴后的心腹。太子突然对他动手,是否间接验证了当初的那个流言……

太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众人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他跟着裴后回到皇后宫中,只听见一声怒喝:“还不跪下!”

太子心头一震,低下头跪倒在地上,大声地道:“母后,我这也是为你锄奸!你没有听见大家怎么说的吗?他们都说那赢楚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若是您再纵容他,只怕所有人都会怨恨您的,您情愿为了他而得罪所有人吗?”

裴后目光冰冷地望着太子:“你还好意思说?今天这一出戏,你分明要故意除掉赢楚,他跟了我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他纵然性格乖僻,做事有些出格惹恼了你,罚他一下不就成了?何必要赶尽杀绝!他是我的心腹,你这是在当众打我的耳光!”

听到裴后连珠跑似的说了出来,太子只有暂时保持沉默,此时万万不可针锋相对,万一和裴后翻脸,他可就失去了屏障,所以他尽量平静地道:“母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儿子也想不到这个赢楚竟然敢谋逆陛下,实在是胆大妄为!但惩处一个奴才并不是什么大事,母后又何必这样心疼?母后如此抬爱他,他非但不知福,反而借着您的东风,到处得罪人、惹事生非,手段又极为毒辣,岂不是枉费母后的一片苦心。若不重惩赢楚,恐世人传开于母后不利,与裴家不利!”太子也学乖了,他处处以维护裴后利益为由指责赢楚。

裴后纵然知道,也不禁冷笑一声:“倒是学了不少新词!看样子你身边的那个冷莲还真是个聪明的女子。”

太子心中就是一惊,不错,他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冷莲教他说的,而这一次的计划也是他和冷莲一起拟定,虽然冒险了一些,但只要除掉赢楚,他觉得怎么都是值得的!

裴后见他模样心中有数,轻轻一笑:“看样子你的翅膀是越来越硬,情愿听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话也要忤逆我!”

太子低下头去:“儿臣是心疼母后。最近流言四起,母后身体欠安,儿臣也同样是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不忍心再给母后添加心事了,所以这件事情才一直没有禀报您,儿臣可不愿意做个不忠不孝的人!”

裴后盯着他的头顶,心头无数个念头转过,终究轻轻一叹:“做事总是不动脑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除掉赢楚吗?想的太简单了!”她这样说着,却是挥了挥手袖子,冷漠地道:“下去吧,你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太子悚然一惊愣在了当场。他完全想不到裴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他心中涌起的是狐疑,上一回没能杀掉赢楚,他总觉得是赢楚命大,也可能是自己的护卫背叛了他,所以他才会命人撤换了府中的护卫。这一次更是将赢楚送入了天牢,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处斩,哪怕赢楚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力回天了。他想到这里冷冷一笑,便低头退了出去。

裴后转过身来,看着儿子的背影,却是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淡淡地道:“真是个蠢东西,竟然会相信一个女人之言,江山若是落到了你的手上,早晚有一天会彻底的毁了!”她这样说着,却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郭府,李未央没想到自己前脚刚一进门,王子衿就追了进来,她将对方邀请到大厅中坐下,才微笑道:“王小姐,这么晚了不回去休息,可是有什么要事?”

王子衿连忙道:“我知道旭王殿下在京兆尹那里很有法子,我希望他能够借此机会除掉赢楚!”

李未央轻轻扬眉:“除掉赢楚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王小姐不必过于心急。”

王子衿咬了咬牙,道:“恐怕明日裴后就会想法子将这赢楚救出来,所以今天晚上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当然若是你觉得不稳妥宁愿放过这个机会,我也无话可说。但只要你相信我一回,我一定会除掉这个人!”

看着王子衿一派坚定的神色,李未央淡淡一笑道:“王小姐这是要为令兄报仇?”

王子衿点了点头,神色之中闪过一丝冷芒:“这赢楚是杀害我两位兄长的罪魁祸首,我是绝对不会饶了他的!这一次他虽然栽了,可惜太子的手段却并没有那么高明,很容易就会让他逃脱,不如今天晚上就下手,将他杀死在天牢!”

李未央不动声色:“天牢是朝廷重地,又岂是你我可以随便进的?”

王子衿淡淡一笑:“我刚才就已经说过,旭王殿下和京兆尹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若非如此当初的裴辉、后来的裴弼又是怎么死的,这一切不都是你们从中动了手脚吗?”

对方分明是打探的一清二楚才会行动,未央轻轻一叹:“既然如此,那我今夜就陪王小姐走上一趟,不过后果如何我就不能向你保证了。”

王子衿眼中一喜,郑重点头道:“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连累你们就是!”

天牢之中,赢楚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立刻有人大声道:“起火了,起火了。”赢楚就是一惊,随即他站了起来,立刻向外望去。而这时候天牢之中的犯人也开始躁动不安。狱卒却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不断抽打着铁栅栏,大声地呵斥道:“还不坐下,全都坐下!”他这样喊着,却是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犯人涌向了门口,不停地拍打打着自己面前的栅栏,疯狂地道:“失火了,快放我们出去!”他们的声音传过一道道的门,一直传到赢楚的耳边,而他鼻端隐隐地已经传来一种烧焦的味道。

整个局势更加混乱,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牢房的动静。数名黑衣劲装男子悄悄从后门进入天牢,接着王家特别训练的护卫也全副武装的出现,他们不动声色之间对整个天牢形成了包围。里面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火光渐渐冲着赢楚所在的东牢房而逼近,他正凝神细听,牢门突然被踢开了,数名黑衣男子手持钢刀便向他冲了过去。赢楚冷笑一声,双手一推,一股劲力凭空而去,隔个一丈的距离竟把领头一人弹出门外,如同叠罗汉一般十来人皆被他这一阵掌风扫过去,全都仰面倒地。

一旁暗中观察局势发展的狱卒突然大声道:“赢楚,你竟然敢趁着火势逃狱,真是造反了!”说着,他大声地道:“还不将他捉住!”那些人已然反应过来,毫不犹豫提起钢刀又刺过来,他们不但个个身手高强,而且训练有素。赢楚知道对方是要杀人灭口,不由冷笑两声迎着他们走上去,当领先一人向他刺过来的时候,他竟然伸出一手猛然攥住对方的咽喉,刀剑砍在他身上却是留不下半点伤痕,五指一紧,对方气息立刻断了,垂着脖子如同一只死去的仙鹤。他随手丢下了那人,却又一步步带着死亡气息向其他人走去,转瞬之间已然有七八人折在他手上。这些人武功再高,却也不能伤害赢楚分毫,他简直像是刀枪不入,众人能奈他何?当他再次向另外一人走去的时候,那人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竟然浑身颤抖,步步后退,一不小心绊倒、向后摔翻,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竟然被赢楚一把接了个正着。

杀手首领见状恼怒道:“谁敢临阵退缩,就地斩首!”这样一来,剩下的杀手再往前的时候就怀着一故拼命的劲头。剩下的十余人被编排成了两组,一个个轮番地往前冲杀,头几个都被赢楚的内功弹了出来,渐渐的赢楚气息衰弱,便索性使用长剑迎击,接连杀了数人,尸体堆在地上竟把道路也挡住了,暗红色的鲜血躺了一地。

赢楚终于一步步出了牢房,此时杀手统领冷笑一声,让人牵来事先准备好的一头牛。它的尾巴上还拴着柴草,杀手统领狠狠在它屁股上扎了一刀,那牛嚎叫一声,发疯似地冲着赢楚冲去,杀手们发出呐喊,手持长剑尾随其后。赢楚见到发疯的牛向自己奔来,却是不慌不忙迎面而上,竟然大喝一声,长剑迎头刺去。剑自牛的颈下刺进去,直戳进肺腑以内,竟深入半截长剑。他力道极为可怕,竟将那头疯牛猛推了三五丈开外,把后面跟着的杀手踩死数人。牛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终于倒在地上死了。众人没有想到赢楚竟然有这般神力,皆露出恐惧的神色。

杀手统领冷喝一声:“加大火势。”随后他指挥着其余人等退出了牢房。

火一大,烟便也跟着十分熏人。赢楚被熏得气泪齐淌,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一次是有人故意让自己死在牢中,唯一的活路便是向外突围。想到这里,他吸足一口气便冲杀了出去,一路杀了无数的狱卒和护卫,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前面就是一片亮光,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沉稳道:“犯人妄图逃狱,快放箭!”

刷刷刷,无数支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了赢楚,眨眼工夫,他周身便扎满了长箭,从旁边看去就向一只巨大的刺猬,随后他一声不吭地摔倒在了地上。

如同预料中一般,赢楚死了。

李未央远远在小楼上的窗前瞧见这一幕,不由眯起了眼睛,道:“我想去确认一下。”旁边的元烈连忙拦住她,道:“就在这里看,前面比较危险。”

李未央蹙眉道:“王子衿的计策,真的成功了?”她的神色之中有一分疑惑。

元烈微笑道:“这王子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毕竟赢楚也不是刀枪不入。”他这样说着,笑容更深了:“不过这还是要归功于你之前挑拨太子的举动成功了……不然她也没办法就此栽对方一个逃狱的罪过,虽然有点拾人牙慧,可杀人的法子倒是不弱,不管对方逃还不逃都是死定了。”

李未央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渐渐笑容却变淡了,神色之中似乎有些踌躇。

元烈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就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这时候李未央扬起眉头,轻轻道:“嘘,你接下去瞧吧。”

只瞧见人群之中,一名宣旨的太监匆匆忙忙赶到,他大声道:“奉陛下旨意,赢楚乃是无辜受累,真凶早以捉住,赢楚可开释。”他说完这一句话,京兆尹却是淡淡一笑道:“大人你来晚了,今日天牢之中无故失火,赢大人为了躲避火势从天牢中逃了出来,谁知还是不幸罹难……”

那太监吃了一惊,看了一眼扎成筛子一般的赢楚道:“这是怎么回事?”

京兆尹充满委屈地看了王子衿一眼,王子锦便柔声解释道:“我是因为家中失窃一事才来向京兆尹大人报案,却不料听闻天牢突然失火,因唯恐那些犯人逃窜出来惊扰百姓,在京兆尹大人的请求之下,我不得已才吩咐了护卫们上来帮忙,却不料赢大人从牢中逃出,守卫天牢的禁军和护卫们误以为他是逃犯,竟将他射死了。”说着,她指着地上的赢楚,无限惋惜:“陛下的旨意终究是晚了一步!”

王子衿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地上那人突然大笑,道:“不晚,不晚,刚刚好!”原本应该已经死透的赢楚,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些利箭刷刷地又掉落了下来。

王子衿惊骇地看着对方,吓得倒退了三步。

赢楚皮笑肉不笑:“我大难不死,想必也是定有后福,劳烦王小姐费心了!”他说着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惊动了四野,旁边梧桐树上的一只飞鸟竟也振落在地。

赢楚那寒光闪闪的面具,在月光之下露出一丝狰狞,王子衿看着他,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赢楚微笑着走向宣旨的太监道:“走吧,我还要进宫向陛下谢恩呢。”说着他已然扬长而去。

王子衿不敢置信地看他的背影,良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直到李未央脚步轻快地来到她身边,王子衿才指着对方早已瞧不见的影子道:“你瞧见了没,我明明已经命人射死他了,他怎么会好端端地活着?”说着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箭,那被拔出的箭头隐隐还有血迹,显然是真的刺入了人体。可是瞧赢楚的模样却根本并不像是受到丝毫的伤害,这一幕实在给王子衿太大的震撼。她着实无法理解,难道赢楚是不死之身?刀枪不入的人……若非亲眼看见,她根本不能相信。

李未央轻轻一叹,心头也是无比惊异。她轻轻地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杀掉赢楚,他却至今安然无恙了。”说到这里,她皱起来眉头:“只是这么一来,咱们要杀他……就有些困难了。”

王子衿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她摇了摇头道:“不,师傅说过,世间绝不没有这样的奇术,那不过是江湖上骗人的玩意儿!”她不由转头看向自己的护卫们,神情充满了怀疑,显然她也和太子一样觉得护卫之中有奸细,是他们在箭头上动了手脚。

元烈捡起了一根落在地上的长箭,仔细检查了一番:“不必怀疑,这箭都是货真价实的,而我刚才在远处也瞧得很真切。这箭头的确是刺入了对方的身躯,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丝毫没有对他造成影响。若非是这赢楚命大,就是他真有神通。”

李未央淡淡地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此人精通巫术,未必没有保命之法!”但刚才这一幕,实在是叫人惊骇,若非亲眼瞧见就连她也无法相信!

王子衿攥紧了手,看着李未央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李未央微笑道:“世上每一个人都有弱点,赢楚也是一样。哪怕他刀枪不入,哪怕他长生不死,只要能够找出他的弱点,他也一样会被送进地狱!”

王子衿追问道:“那他的弱点是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笑:“这个嘛,并不难猜。”

听到未央这样说,唯独元烈唇畔的笑容更深,他望着天空的月色,目光悠远道:“好了,白白忙碌了一个晚上,我送你回去吧。”这话是对李未央说的,说完,他便和李未央一起转身翩然离去,留下王子衿在原地默然了许久,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李未央来的时候曾经劝过她不要操之过急,现在看来对方说的没错。这赢楚经历无数变故却依旧活的好好的,说不准他真有什么神通……

此时,赢楚已然大摇大摆进入宫中,他微笑着向裴后谢恩道:“多谢娘娘搭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