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亲自将那封信递给了李未央道:“这一封信是主子派人传回来的,要亲呈小姐预览。”

李未央失笑:“为什么吞吞吐吐,给我看看。”说着,她展开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赵月看李未央神色微变,不由道:“小姐,这封信……信上主子说了什么?”

李未央神色变了数变,终究轻轻一叹:“这封信不是你家主子写来的,是娉婷郡主写的,哦,现在她不是郡主了,她是大历的皇后殿下。”

听到这样的话,赵月完全呆住了:“皇后?拓跋玉的妻子?她为什么要给小姐你写信?”

李未央抖了抖手上的信纸,道:“她已经没有办法阻止拓跋玉了,她此刻来信是告诉我,一切的症结还在裴后的身上,让我多加留意!”

赵月更加震惊,娉婷可是拓跋玉的妻子,又是大历的皇后,她为什么要提醒李未央多加小心呢?

李未央见她疑惑,不由笑道:“两国之间的纷争,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娉婷不希望看到战火弥漫,她希望尽快地平息战事,所以她想我从裴后这里着手。”

娉婷希望大战停止?赵月不由揣测道:“小姐,您的意思是……裴后策动了拓跋玉发动这场战争,那大周那一边……”

李未央轻轻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

纵然再淡定也要破功,赵月瞪大了眼睛道:“她疯了不成!堂堂一国皇后,为什么要出卖情报、帮助他国?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李未央笑道:“裴后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咱们也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她。据娉婷说,裴后答应了拓跋玉用十座城池和一个秘密的条件相换,大周君主那一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连娉婷也不知道裴后和大周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若是前线战事失利,对裴后又能有什么好处?这个人啊,还真是叫人猜不透。”

李未央手中的糕点无意中落下,那些爱好和平的鸽子一改往日的习性,竞相前来争夺,李未央看着,神色微微一动。

赵月道:“小姐,五少爷要请您去密室。”

李未央点了点头,将糕点随意洒了,轻声道:“先去看看赢楚吧。”

密室之中,郭导看着赢楚道:“赢大人,关了这几日,可曾清醒一些吗?”

赢楚连头也不抬,只顾静静想着自己心事,看都不看郭导一眼,显然对他说的话不感兴趣。

郭导淡淡一笑,吩咐旁边的人道:“把我送给赢大人的礼物取来。”

旁边的护卫立刻递上了一只杯盏,里面有少许粉末。李未央眉头轻轻一蹙,只看见郭导笑得得意:“赢大人可认识此物?”

不待赢楚有所反应,郭导便将这支杯盏中的粉末轻轻撒在了地上。

赢楚的瞳孔一下子猛缩起来,他的身体立刻对这些粉末起了反应。“为什么你的手里会有五毒散!”赢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却是嘶哑得如同野兽的质问,隐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惧之感。

郭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东西不是裴后当初送给我的礼物吗?现在我拿来送给赢大人也算是投桃报李,怎么你不认识了?”

李未央看着郭导,神色有些微的诧异。王子衿更是睁大了眼睛,她突然联想到郭家五公子曾经有一段时日很是颓废不堪的传言,看来就是和五毒散有关系。可郭导又是如何摆脱五毒散的影响,好端端站在这里呢?不是说没有人能够戒除五毒散的毒瘾,最终只能在痛苦挣扎中死去吗……

此时,郭导一双桃花眼眸已经眯了起来,原本十分俊朗的面孔如同玉面修罗般带了三分威胁,眼眸深处隐隐出现了一种杀气。但随后,他又笑了,这次却是微微的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像是在看着某个有趣的人。他的语气带着压不住的嘲讽:“我真是同情你,明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你还宁死也不肯出卖她!”

赢楚身体抽搐着,强忍着不去看那粉末,声音略带沙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郭导淡淡一笑:“你的确不知道,像你这样被爱情迷失了双眼的蠢货,除了那个根本就当你是条狗的裴后还能看到什么?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贱人,可是在你眼里她却世间少有,是你唯一要去保护的,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信错了人!她一直防备着你。就算你跟在她身边多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可是为了斩断对她不利的消息,她舍弃你如同舍弃一颗弃子!”

赢楚闻言,死死地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一副并不合作的态度。

郭导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他嘴角微扬,语气中带着稍许的恶意:“明明早已知道对方对你下了药,却还一直故作无知,拼命在咱们面前掩饰,这等情深似海,却不过笑话一场。”

郭导抬起脚,宝蓝色的靴子踩着那些粉末,任其在脚下捻转成泥,笑容中渐渐变得更加冷酷:“五毒散,多好听的名字,却是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工具,一旦吃多了就会上瘾,若是裴后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她也不会借由这种药物来控制你。”

赢楚像是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冷冷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未央敏锐的发现,赢楚的瞳孔比刚才要扩大了三分,神情也变得更加狰狞,嘴角的肌肉隐隐抽动着,可想而知郭导的这番话的确是刺激到了他,虽然铁链绑着他手脚让他不能离开,可是李未央分明看见他的手腕处已经磨出了血痕。

郭导知道对方已经上钩,就等着他给予致命一击,不由大笑道:“可怜,你真是可怜!明明被人当做狗一般驱使,却还要为她付出一切,你这样的痴情人若是死了,她可会你流一滴眼泪吗?不,不会!她只会高兴自己摆脱掉一个没用的废物!”

赢楚猛地站了起来,疯狂地挣扎,直接逼近到郭导面前,可是就在距离郭导鼻尖只有一寸左右的时候,铁链已然挣到了极处,紧紧地勒住他。使得他再也不能上前一步,这让赢楚显得越发愤怒,那半张妖异的俊脸狰狞起来极为吓人:“你不要诬蔑她,我绝不会相信你这些挑拨离间的话!”

郭导冷笑一声,看着赢楚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废物,一个被人舍弃的棋子,他声音清冷地道:“只有你这种神志不清的人才会相信裴后,明摆着的事实都看不清,还是去死吧。”

赢楚似乎想要捏紧郭导的脖子,可惜他却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强忍的愤怒终于冲破了他的极限,他突然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刚才还极为激烈的神情变得癫狂,整个人在地上蜷缩着、扭打着,拼命的和身体里的某个灵魂做着抗争,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去碰那地上的粉末。他像是对那种东西深恶痛绝……

郭导趋近一步,微微笑道:“赢楚,五毒散五日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会痛苦无比,让你生不如死,所以我想你现在的感觉一定是恨不得自己从未在世上生存过。而将你推落这个地狱的人,就是你一直爱着的裴皇后,现在你对她还是如此的一往情深,宁死也不肯出卖她吗?”

听到郭导说的话,赢楚猛然抬起眼睛,血红的眸子盯着郭导,神色极端狰狞。

王子衿被那骇人的神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是看到郭导如此卖力地刺激赢楚,她隐隐觉得对方就快要成功了。于是她上前一步,强行压制着内心恐惧道:“赢大人,你可知道裴后身边早已有了新宠之事?”

赢楚的眸子在瞬间转向王子衿,而他的身体也痉挛得越发厉害。

王子衿被那双阴冷的眼睛看着,强迫自己语气平和:“我可不是在信口开河,如今裴后身边多了个叫常德的俊俏少年,日日侍奉在她身旁。这常德容貌生得很漂亮,是刚刚入宫的内侍,一直陪伴在裴后身边,十分乖巧伶俐,很得她的欢心。他已经取代了赢大人你的地位了,纵然你回到裴后身边,她如今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郭导和王子衿一搭一唱,一步步逼着赢楚就范,李未央冷眼瞧着赢楚,却是神色寻常,并不多言。

赢楚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那强烈的恨意一瞬间迸发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就在这时候,郭导突然上前一步,厉声道:“不好!他要咬舌,快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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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从开始到现在,尼玛都三百章了啊,男主都没上床啊!尼玛你到底写的神马文啊!

小秦:(⊙o⊙)…

编辑:尼玛一直坚持看到现在的都是一群神马生物,尼玛都是折翼的天使啊!

小秦:→_→

☆、291各凭本事

郭导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位护卫上前死死地扣住了赢楚下颚。赢楚喉咙中发出如同缺氧的鱼一般的巨大喘息声。郭导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人端了一碗药汤过去直接灌入赢楚口中,过了好一会,赢楚才渐渐恢复正常,头却低着,仿佛整个人的生气都被刚才的癫狂释放了,再不复原先的疯狂神态。

郭导轻轻一叹:“这五毒散要定期服用,我可以给你用一次,但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咱们该走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李未央说的。

他们脚步还没有迈出去,身后却突然传来赢楚的声音:“那个常德的事情可是真的?”

王子衿看了郭导一眼,却是淡淡含笑道:“这种事情我们又有什么骗你的必要?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自行查证。”

赢楚的神色变幻不定,眼中明暗交加,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三人也静静的看着他,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这个叫做常德的少年的确是存在的,正如王子衿所说,是裴后最近十分宠爱的人。他不但容貌美丽,而且性子温和柔顺、斯文有理,面上永远都是乐呵呵的。伺候人的时候不温不躁、恰到好处,让裴后感到很舒服。不光是裴皇后喜欢他,就连女官和宫女们都同他很亲热。别人有时候看在裴后的面上给他请个安,他总是很亲和地还礼。不论对谁,人缘极好。入宫不久,却有个小段子传出来。据说裴后前两日招了卿云班去宫中唱戏,随意地吩咐将桌上的糕点赐给一个戏子。可是这戏子也不要糕点,只是壮着胆子请裴后赐字,裴后心情不错,真的叫太监捧来笔墨纸砚,举手一挥,就写了一个“福”字。而站在一旁的常德看了裴后写的字,发现“福”是“示”字旁,而不是“衣”字旁,这字分明是写错了,若拿回去戏子肯定会挂起来,反倒遭人议论,不拿回去也不好。这戏子显然也看出来了,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急得直冒冷汗。而裴后却是微微含笑,摆明了要看常德如何处置,又或者说这就是裴后在考验他。如果明知道主子做错了却不说,那这个奴才就只能是个奴才。若毫不遮掩地说了,那他就连奴才都做不成了。

此时常德脑子一动,笑呵呵地道:“娘娘之福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多出一点哪,可不就是个‘衣’字吗?”

戏子一听,脑筋转过弯来,连忙叩首道:“娘娘福多,这万人之上的福,奴才怎么敢领呢?”

裴后听到这里便只是笑笑,不再坚持让对方将这幅字领回去,事后反倒擢升了常德为她身边的贴身近侍。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后这是看常德有没有资格爬上晋升之阶,也是为了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脸。

最关键的一条,常德乃是太子送给皇后的,是一个连接他们母子关系的重要纽带。裴后接受了常德,等于原谅了太子,摒弃了赢楚。

赢楚已然抬起头来,盯着郭导道:“你是如何看出我有不妥之处的?”

郭导知道对方已经上钩,轻轻一叹:“我曾经中过五毒散,自然知道发作时的痛苦,那一日我在外头观察你神情似乎十分眼熟,才会怀疑你也被五毒散控制了。只是我很奇怪,五毒散既然是裴后手中的工具,为何连你都会上当呢?”

赢楚苦笑了一下:“一年之前,娘娘送了我一件礼物,是生长在雪山上的冰参。这种东西是一种药材,国内本就少见,若是少量服用可以固本培元,对身体极佳。我对于她向来是从不怀疑,她赐下来的东西也是半点不剩地全都服下。自此,她会定期送我一些养身体的药,那些的确也是我需要的,因为修炼的内功心法十分伤身……后来我发现她送的这些东西渐渐让我上了瘾,可见她早已有杀我之心。”赢楚低着头自言自语,神态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郭导微微一笑道:“赢大人,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反正我有的是耐心,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跟着裴后终究也只会落到一个兔死狗烹的境地,还不如另寻其他出路。”说完,他们便离开了这间石室。

重见阳光的那一刻,李未央轻轻立住脚步,面色缓和:“五哥,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是早就策划好的吗?”

郭导轻轻一笑:“怎么?你对我所说的一切不满意?”

李未央淡淡地看了石室一眼才道:“我知道你急于想要收服赢楚,可是在我看来这个计划有些冒险。”

郭导不由面色轻轻一沉:“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摆脱五毒散之苦,我是如此,赢楚也是如此。纵然我已经戒除了这种毒瘾,可是每当午夜梦回之际,那恶梦一般的经历依旧会在我脑海之中浮现,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点,更加不会忘记这切肤之痛。赢楚再深爱裴后,他也终究是一个男子,对于爱而不得却又百般利用他的女人总归会有一些恨意,只要咱们恰当处理他的这种情绪,想要诛灭裴后也是指日可待。”

李未央难得听到郭导说这样的话,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劝阻,可是想到当初郭导那一种痛苦的神情,便又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想了想,只是语气轻柔道:“五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赢楚既然如此深爱裴后,若是咱们利用的好当然可以除掉对方,若是利用不好……反倒容易引起反噬。凡事三思而后行,没有完全把握我希望你不要冒险才好。”

郭导蹙了蹙眉头,他看着李未央道:“嘉儿,你也过于小心了。凡事总要大胆一些,赢楚已经落到了咱们手中,难道我们还要投鼠忌器,处处受制于人不成?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要为自己、为郭家讨回一点公道!”说完,他便疾步离去。

李未央看着对方,目光微动,心头涌过一阵莫名不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郭导,仿佛当日那个失控的五哥又回来了……

眼看着郭导离去,王子衿才开口道:“嘉儿,你也不要怪五公子,我瞧他心中苦得很。”

李未央一震,回头看向王子衿,见那一双盈盈美目之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她心头一动,不由微笑起来:“子衿,你什么时候开始帮他说话了?”

王子衿心头一跳,看着李未央那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面上却只叹息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五公子曾经受五毒散所害。这种东西一旦沾了,想要戒除非得扒掉一层皮不可,从无人能够成功地戒除五毒散的瘾。可是看五公子如今的模样,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见当初他付出了多少心力才能做到这一点。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过去的经历而自暴自弃、颓唐放纵,甚至还时时面带笑意、和善待人,这样的男子已然是世间少见。光是这样的毅力已经足够让我敬佩的了!但不论他如何洒脱,过去心中的伤痕却不会立刻消失,我想他急于抓住裴后的弱点,也只是为了一抒胸中愤懑罢了。”

听完王子衿的话,李未央怎么会不明白,她知道郭导这个人个性看似洒脱,其实骨子里很有些固执。尤其他因为裴后的设计再也不能拿剑,从一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变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废物。他嘴上不说,心中又怎能毫无芥蒂?越是开朗大方的人,背后越是有很多看不见的伤痕。李未央能够体谅郭导的心情,但是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不妥之处。

王子衿看李未央神色犹豫,不由道:“嘉儿,难道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李未央回头看了石室的方向一眼,语气略微有些停滞,慢慢地说道:“赢楚对裴后那样忠心,不会轻易倒戈。五哥若是太有自信,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王子衿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应该相信五公子,他不会拿郭家去冒险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纵然这件事情不能成功却也没有多大害处,权当是一次尝试罢了。更何况自己天性多疑,做事过于谨慎,这一次也许的确是她想太多了。

第二天的傍晚,李未央正在和郭导、阿丽公主坐着闲谈,突然有人进来报道:“五公子,那人要见您。”郭导终于等到了自己等的消息,他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抑制不住的高兴之色,他回头向李未央笑道:“我去去就来。”

李未央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她低声道:“五哥,我也跟着你一块去。”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笑道:“你要去就去吧,不过可别碍我的事。”

李未央含笑却是不语。两人再次步入石室,看见赢楚在地上半躺半卧,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眼神之中透露出绝望与不甘心的神情。郭导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终于抵达眼底:“想好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却非常笃定。

赢楚只是淡淡地道:“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裴家的家奴,那时候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身份。我从小就有着野心,想要飞黄腾达,想要做人上人,可是祖上因为裴家的恩情,不得不一代一代在裴家为奴为婢,伺候主子仿佛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那时候极不情愿,因为自己天资很高,早已经学会了父母传下来的巫医之术,寻常的书籍我看过一遍,也都能倒背如流。如果我不是裴氏家奴,也许我的命运就会从此改变。不过后来……我遇到了她,她是裴家的掌上明珠,是裴氏家族最为金贵的花朵。我小时候身材羸弱,总会被同龄人欺负。有一次在被人嘲笑打骂的时候,是她突然出现我的面前,告诉我说,哭不会让你过得更好,只有努力地往上爬,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处,才能改变现状,否则还不如去死。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是下定决心,即便是一个家奴,也可以成为人上人,成为她身边最为重要的人。”

听到赢楚说起往事,神色之间颇有些动容,使得他半张面孔的线条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李未央看着对方,面色却是十分沉静,并没有出口打扰。

而郭导一双眼睛如同淬毒的剑冷冷逼视着对方,审慎地道:“后来你就一直跟在裴后身边?”

赢楚轻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半张脸孔笑起来的时候狡猾得很好看,那是一种透着智慧和阴狠的笑容。他轻轻闭上眼睛,神智几乎有一阵子的模糊。他刚才不经意间瞧见了李未央的神情,这个女子容颜清冷、气质淡漠,不知不觉就和他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虽然怀贞的面容倾国倾城,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都是同样无情的女人。

仿佛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那时他又脏又臭,是所有孩子当中最没用的。一些小孩抓住他没命地揍他,直把他打得五官出血,胳膊也几乎折断了,那时候他见到一双小巧精致的鞋子向他走来,白色纱裙几乎沾地,地上很脏,但他从没有见过那样一双好看的脚。少女的声音十分淡漠,却也好听,就像他小时候无意中撞在琴弦上一般清脆好听,虽然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温柔,可是随后她却命人将他解救下来,又将他带到后院清洗。从此之后,每次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他的心灵只觉得一种热血涌出,几乎要跪在地上向她膜拜。

他素来阴冷,性情古怪,生性既恨人轻贱,也怕人同情。可是这个女子即不轻贱他,也不怜悯他,而是告诉他要站起来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变得更强,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正是因为对方,他才决意好好地奋发,只要能跟她在一起,纵死也心甘,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深深底知道对方的心中他只是一颗棋子。裴怀贞杀伐果断,无情无义,可是日子久了,赢楚反而更加欣赏她、信服她。为了成为她的心腹和亲信,他努力了前半生。可是,为什么对方要将他当做一条狗狠狠地踢开呢?

赢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他的眼神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发出无声的悲鸣。

郭导心头微微一动,他看着赢楚那半张俊美面孔,流露出近似怨恨的神情。不由悄然微笑:“从前有多少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少绝望。赢大人,你叫我来,总不至于是看你这副悲伤颓废的模样吧?”

赢楚终于抬起脸看着对方,语气异常平静地道:“你不必再试探我了,毁诺这种事情对于你们而言并不重要,但是对于我们巫医来说,却是比什么都要严重,信诺这种东西,一旦付出就惟有一走到底,万没有中途反悔,除非……”

他的话没有说完,郭导却淡淡地道:“除非对方先一步违背诺言,这样的人也不再拥有你们的忠诚和信任。”

赢楚没想到郭导这么了解巫医家族的信条。他微微一笑道:“不错,我虽然只是裴氏家奴,但是我们赢氏留在裴家,却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张卖身契。那种东西,我们这一族人向来不看在眼中,留下来不过是为了报恩。既然如今她已经先毁了约,那么我也就不必继续为她卖命了。”

“这就是所谓的爱有多深,恨便就有多深吗?”郭导索性露出微笑,语气轻快地道。

赢楚脸色一白,他只觉得自己的伤口鲜血淋漓,而郭导还不断地用看似云淡风轻的话在上面洒盐。赢楚终于道:“若是五公子信任我,我愿意替你指证那个人。”

郭导挑眉道:“你有什么条件?”

赢楚一笑,只是淡淡道:“五公子果然聪明,其实我的条件并不过分,只是希望到了关键时刻,你能够将那个人交给我处置。”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当机立断道:“好,我做主答应了你就是。”他要的只是打倒裴后,对方的生死与他并无干系。

从始至终,李未央静静地望着赢楚,一直没有出声。她像是在观察着赢楚,也判断着他所言的真实性。

赢楚有所察觉,他转头看着李未央道:“看来郭小姐并不信任我,无妨,我终会让你们信任的。”

此时的太子府中,太子面色喜悦地进了门,冷莲急忙迎了上去,微笑道:“殿下今日春风满面,不知有何喜事?”如今的冷莲早已经不是卑贱的侍妾,经过上次的那一番教训,太子妃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拿她开刀,相反太子妃亲自去别院将冷莲接了回来,以此讨好太子。但这样做的结果,无疑是引狼入室,原本太子妃还能在府中做一个高贵的正妻,可是冷莲一来,太子压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听见冷莲如此说,太子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容满面地道:“是喜事,大喜事!你听我告诉你就是。”

等到太子将高兴事全部说完,冷莲却并未立刻露出喜悦之色:“这么说,赢楚是彻底失踪了?”

太子大笑道:“是,这个狗东西终于不用在在我眼前晃荡,我的心头也就舒心多了!”

因为李未央行事保密,冷莲并不知道赢楚落于谁人手中,眉眼不禁有一丝忧虑道:“可是殿下,这赢楚无缘无故的失踪,会不会是悄悄躲起来另有所图?”

这里有关键的一节,因为丢了赢楚,太子派去的杀手无法复命,便只好说赢楚受了重伤还被另外一群人追杀,必定是凶多吉少。太子因为得了所谓赢楚的弱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如今被冷莲说得一愣,立刻道:“不,这不可能。虽然那天我派去的杀手没能将他的尸体带回来,但这也是他仇人过多的缘故,才会让两批人撞在了一起。既然对方并非有心救他,他落到人家手里也断没有什么好结果。莲儿你有所不知,赢楚这许多年来可是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结下了多少的仇敌,除了我以外想要他性命的人比比皆是!”

冷莲听到太子这样说,面上带笑,眼中却藏着怀疑:“那……皇后娘娘又是什么反应?”

太子一愣:“母后?她自然大为震怒,四下派人寻找却是一无所获。所以我猜测若非对方将赢楚藏得很好,那就是赢楚早已被杀。”

冷莲却并不相信赢楚会死得如此容易,她隐约觉得太子从前并不如此轻信,目前这个状态完全是在长久的压抑之下变得不太正常了,她开口提醒道:“殿下不要忘了,那赢楚可是有不死之身。”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不死之身?他的弱点不过就是在右胸而已,这也就是心脏长偏了一点,又是什么秘密不成。”

听太子所言信誓旦旦,冷莲面色微微一变道:“殿下此言可当真?”

太子将她一把搂过来抱在自己膝上,柔情蜜意地道:“我的小美人,若是别人问我,我还不一定告诉他,可是你嘛,我自然是不会隐瞒的。”

冷莲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一来,殿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是太子笑容慢慢缓了下来:“原本以为除掉了赢楚我在母后身边才能有一席之地,可是现在看来走了一个赢楚,并不能改变什么。”

太子的话显见心情不悦,冷莲忙道:“殿下,除掉赢楚本该高兴,您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太子不禁咬牙道:“你是不知道,母后最近心情很是不好,经常拿我出气,我说一句话都会招她的冷眼,现在我是完全都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她了。”

听到太子这么说,冷莲含笑道:“殿下不是新送了一个人去娘娘身边吗,现在他还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等过段日子娘娘对他更加宠幸局势就会扭转了。殿下若是想要讨娘娘开心,不妨为她修建一座宫殿,以做避暑之用。”

太子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愣神,随后他想到裴后在大都郊外的确是有一座翠华殿用来避暑的,只是翠华殿实在很是狭小,若是可以扩建一番想必裴皇后也会很高兴,怎么自己之前没有想到呢?他点了点头,笑着亲了一口冷莲娇嫩的脸,才道:“说的是,母后知道定然会开心的。”随后他四处打量了一眼,才道:“这碧安园实在是太过狭小了些,委曲你了。”

冷莲微笑道:“殿下又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侍妾,居住在这个院子还是太子妃的恩典。”

太子抱紧了她,道:“我恨不得把太子妃的位置赏给你呢!不过如今情况特殊,我暂时不能封你为侧妃,看你这般乖巧,我也于心不忍!”

冷莲笑容更加柔美:“瞧太子说的,我倒不在乎这个什么名头,那些只是外表好看,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哪怕做个奴婢也胜过那些虚名。不过殿下,这府中到底是太子妃作主,您来这儿的时候,怕是太子妃她会不高兴……”

太子冷笑一声道:“量她也没那个胆子!”

太子果然更加坚定了要立冷莲为侧妃的的心,只因这个女子不但知情识趣,还经常能为他出一些恰到好处的主意。当天他就向太子妃提出了要封冷莲为侧妃的事。太子妃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道:“这冷莲的确是美貌无比,莫说是殿下,就连我也是十分心动。论理太子喜欢那个女人,给一些什么赏赐,全凭殿下作主。但既然殿下来问我的意思,证明殿下还是在意我这个太子妃的,我就多说一句,冷莲伺候太子很尽心,平时也很乖巧,殿下多宠爱她一些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但是她的出身十分特别,到如今咱们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所以……”

太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又听见太子妃继续道:“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她似乎还和大历有些纠葛。殿下身边的侧妃之中,姚侧妃是出身功勋卓著的世家,杜侧妃是娘娘为殿下亲自选定的,张侧妃刚刚身怀有孕。就连卢侧妃……也已经为殿下诞下了一个麟儿。她们都是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才能做上侧妃的位置,敢问殿下一句,冷莲这样一个毫无身家背景又无功劳的女子何德何能可以登上侧妃之位?殿下要升她,须得服了众口才行,否则将她抬得越高,将来也就摔得越重!我不是嫉妒,只是为她着想罢了!”

太子听到这里早已是怒气勃发,他恨不得狠狠地甩太子妃一个耳光才好。但太子妃毕竟身份特殊,太子强行压抑住怒气,冷冷一笑:“你不必多言,这件事情我自会作主的。”说完,他已经甩袖离去。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太子妃拔高了声音道:“殿下,我劝你不要想讨母后的主意。若是你敢到她跟前去提这件事,怕是会被母后批得狗血淋头!”

听到这四个字,太子越发怒气冲冲,一甩袖子走得人影都不见了。

太子妃一时怒气上涌,一口痰噎在喉咙里,堵得上不上、下不下。终究旁边的婢女上来扶着她道:“娘娘您又何必和太子置气?”

太子妃指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连手都在颤抖:“自从有了那个狐媚,其他人他又何尝关心过,不要说我这个正妃,便是连往日里得宠的其他妹妹也看不见他的人影了!现在竟然还要为那个狐狸精讨册封,她是什么东西,既没有出身,年纪也比别人都要大些,到底哪里有魅力呀?”她说这些话摆明酸意十足,又带着十足恨意。

婢女连忙低下头去,却是再不敢言了。

太子当天便进宫。他去的时候,太监常德正在为裴后梳理那一头油光发亮的长发,长长的青丝径直铺开,在地上如同亮闪闪的绸缎一般耀目。太子躬身道:“母后,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裴后扫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就不必多言了。”

太子一愣,连忙道:“儿臣只是觉得郊外那座翠华殿实在是太过狭小。母后每年去避暑的时候都要削减人手才能安排得下,您住着也不舒心啊,儿臣想要好好修缮一番。”

裴后闻言倒是怔了怔,道:“修缮?难道你想动用国库的钱?算了吧,只会叫人说你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到时候又给我带来麻烦。”

听到这话,太子连忙道:“不,母后,这一次为表孝心,儿臣愿意自己出钱。”

裴后从镜中看着自己儿子的面孔,倒是有些惊讶。太子趁热打铁道:“母后,儿臣是真心的,请您不要怀疑儿臣的孝心。”

裴后终于笑了起来,其实太子自己出钱替她维修扩建翠华殿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便是那些苛刻的御史也绝不说出什么来。一来可以彰显太子孝心,二来她去避暑时也的确觉得那翠华殿过于简陋了一些。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含笑道:“算你还知道有孝心。”

这是太子极少获得裴后夸奖的机会,太子不由心头一喜,越发感激冷莲。他看着裴后心情似乎很好,才低声道:“母后……其实儿臣还有话要说。”

裴后看他一眼,笑容微敛:“为了你府中那个侍妾?”

太子一惊,愕然之后不由变色道:“难道是太子妃跑到母后跟前说了什么?那个妒妇!”他说道妒妇两个字的时候,眸中隐隐显出一丝厉色。

裴后淡淡一笑道:“这世上能够忍受丈夫冷待的女人,我还从未亲眼见过。太子妃此言此行倒也不算逾矩,更何况冷莲的确是出身特别,留在你身边已然是个祸害。若是你还要册封她为侧妃,岂不是更惹人非议?侍妾可以躲在府中不叫别人知道,一旦册封为妃就要跟着出席所有的场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让别人知道冷莲就是大历太妃,我的脸岂不是跟着你一起丢光了?”

早知道裴后不会轻易答应,太子原先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听到这里连忙道:“是,母后,儿臣莽撞了。”

裴后看着镜子里常德秀美的面容,冷笑道:“你莽撞的事,何止这一桩!”

听裴后说话总是带着那么点若有所指,太子心头一跳道:“母后,儿臣不知您所言何事?”

裴后却并不回答,反而皱起来眉头,冷冷地道:“平日里叫你梳个头总是小心翼翼的,怎么今天动作如此粗鲁?”

常德吃了一惊,一瞧那篦子上竟然有一缕儿黑发,他连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娘娘,奴才有罪!”

裴后冷哼一声道:“滚出去!”

常德再不敢多言,他伺候裴后日子虽然不长,却知道这位主子最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此刻突然变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悄悄地退了下去,同时吩咐殿中的女官也一并离去,大殿里只剩下了裴后和太子两人。裴后对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似乎细细端详了片刻,才道:“母后年纪果然大了。你瞧,这鬓角竟有白发了。”

太子很少听到裴后感慨,连忙道:“母后年纪不大,您看着至多二十多岁!”

裴后转头看了太子一眼,神色却是微微一动:“瞧你,连句好话都不会说,说着也不叫人开心。若是没有我扶持你,合该只能做一辈子太子,要不就是给人当垫脚石的命!”说着她轻轻站了起来。

太子有些惊慌地道:“母后,儿臣真的不懂您所言究竟是何意?”

裴后猛然厉声道:“赢楚被刺一事,你可查出什么名堂了吗?”

太子不禁跪倒在地道:“儿臣已经百般查探,无奈都找不到赢楚究竟被何人所掳。他往日里得罪的人太多才会有这次的不幸,还请母后不要太过伤心。”

裴后听到这里,不禁冷笑数声:“我自然知道赢楚在什么人那里,只是我更想知道他们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法子逼赢楚开口!”

太子一怔,立刻有些担心道:“母后是觉得有人会拿赢楚来做文章?”他心头更加忐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高兴得太早了,的确,赢楚知道裴后太多的秘密,也许他根本就不该留着这个人。思及此,他不忘亡羊补牢:“母后,我一定会尽快找出赢楚,除掉他以绝后患。”

裴后看了太子一眼,神色之中流露出一丝嘲讽:“就凭你?”她说的话明显就是透露出对太子的不信任。

太子也不敢多言,只是认真地道:“请母后相信儿臣一次。”

裴后挥了挥手道:“别的就不提了,回去把翠华殿好好修整一番,也算全了你的一片孝心。”

太子躬身道:“是,母后。”

裴后轻轻一叹,随手把玩起梳妆台上那一只篦子,神色淡然地道:“李未央不是一个会浪费资源的人,赢楚好不容易才落到她的手上,她一定会好好利用的,咱们就好好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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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yusuqing,拿老公换肉吃等折翼天使的钻石和花花,所有要求客串的孩纸我都记着,即便正文出不来会安排在番外的……

☆、292 全凭演技

李未央进入大厅的时候瞧见静王元英已然到了,正在那里和郭导一起坐着饮茶。

看见李未央进来,他们二人却是不约而同住了口。

李未央神色轻轻一动,不由绽开一丝笑容道:“静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郭府?”

静王笑容十分温和,淡淡地道:“不过是偶然经过就进来坐一坐,找表弟一起喝茶聊聊天而已。”静王每一次到齐国公府上,先会去看望陈留公主,再接着会找法子来见李未央。可是这一回他却表现得格外平淡。

李未央目光在郭导的脸上轻轻掠过,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但她没有露出声色,只是微微一笑道:“二位刚才都在说些什么?怎么一见到我进来就不再继续谈下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静王讪讪地笑道:“嘉儿,你也未免太过多疑了!这家里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

“哦,是吗?”李未央转头看向郭导,神色中略有探寻。

郭导“啪”地一下展开扇子,潇洒自在地扇着,脸上的笑容也是无比轻松:“这是自然,若有任何的问题我们都会及时与你商议的。”

李未央觉得郭导的神情明明镇定自若,却又分明隐藏着一丝不安,但她没有当即点破。只是就势在椅子上坐下来道:“既然事无不可对人言,二位就继续说吧,我坐在这里好好听着。”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却都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良久,郭导才叹息一声道:“我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嘉儿。元英,你不妨老实说吧。”

静王见此情景,略有迟疑才道:“嘉儿,其实我们也并不是想瞒着你,不过事关重大,不可以随随便便让人知晓。即便你聪明能干,毕竟也只是个闺阁女子。将你过多牵涉其中反而对你有害,所以我们才一直坚持保守这个秘密。”

李未央听到这里,只觉得静王口口声声都是辩解,要将一切干系推脱干净。她并不理会他,只是笑容淡漠地道:“五哥,你不要忘了父亲离开家里之时都对你说了什么?”

郭导一愣,面露难色:“我自然不会忘记,父亲特别叮嘱过不论有任何的事情都要与你先行商议再去做。”郭导虽然是个男子,可是如今在齐国公的心中,李未央远比他的几个儿子都要顶用。因为她更加的冷静、更加的睿智,也能够体察情势,完美地处理问题。在这一点上郭家的几位年轻公子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他们都还年轻,和老谋深算裴皇后比起来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这种年龄上的阅历绝非一日两日可以弥补的。虽然齐国公对于李未央具备这样的能力觉得有些奇怪,但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天生的。所以郭素在离开大都之前,才千方百计地将齐国公府托付给李未央照顾。

如今郭导也对自己隐瞒着她的行为有一些不安,连忙解释道:“嘉儿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等事情梳理得更清楚一点再告诉你。”

只怕到时候就晚了!李未央柳眉一扬,道:“梳理得再清楚一些?是要等事情办成了再告诉我?”

郭导见李未央真的生气了,心里莫名惊慌,这才连声道歉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静王在旁突然制止:“郭导!”

郭导转过头,看了静王元英一眼,郑重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父亲事事以嘉儿为重,就不该隐瞒她。”说完,他认真地道:“事情是这样的,赢楚已经答应我们指证裴后,可是为了引出这件事情咱们总要找一点由头,我打算选一个适合的时机……让赢楚当众指证裴后试图谋害陛下的罪名。”

果然是这件事,李未央眉心一蹙:“五哥,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过冒险了吗?”

郭导还没来得及开口,静王接过话头:“嘉儿,你也太过小心翼翼了,瞻前顾后能成什么大事?赢楚早已经被裴后所舍弃,一条流浪狗自然要认新的主人。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替我们办事,这是一个极好的搬倒裴后的机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就此错过不成?纵然你不动手,这件事情我也一定要做的。”

听到静王信誓旦旦的话,李未央冷笑一声道:“这到底是你静王你的主意,还是五哥的主意?”

郭导看向了静王元英,果然就听见了元英道:“是我的主意。”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静王殿下,风高浪急,前路难测,你为什么非要将郭家绑上你这一条船呢?”

静王冷笑一声:“我们本来就在这一条船上。是舅舅太过谨慎,认不清事实罢了。不管齐国公府如何试图和我保持距离,在所有人眼中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会改变的。”

李未央轻轻叹了一口气:“纵然如此,你就不怕让祖母为你担心吗?”

静王面色一沉,道:“嘉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齐国公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未央当然明白,齐国公府如今不过是一个公侯之家,但将来静王若是登基为帝,那齐国公府必定会比如今的地位更胜一筹,可是齐国公不愿意拿家族的命运去冒险,更不愿意支持静王去争权夺势。这一点李未央心中也是很清楚的,因此她淡淡地道:“若是父亲在这里,他是不会赞同你们这么做的。”

郭导皱了皱眉头:“可若继续任由裴后这样胡作妄为,咱们也是死路一条。嘉儿,静王说的对,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这不是你往日经常说的吗?怎么到了今天你反倒瞻前顾后,不敢施为了呢?”

李未央看着郭导神色,不禁笑容微敛:“五哥,我是为了齐国公府才会这样考虑,若我只有一个人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的动手,可是咱们的肩上不光是自己的性命和脑袋,还有整个齐国公府的安危,难道你连这些都顾不得了!非要急着帮静王殿下去抢夺那把龙椅吗?”

静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面容沉凝:“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对付裴皇后仅仅为了自己吗?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咱们大家好!”

李未央同样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对方面上,声音极为清冷:“静王殿下,请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以来你上蹿下跳的还不够吗?我已经无数次的提醒过你,可你全都不听!现在更是不顾齐国公府的安危非要劝着我五哥替你做事。这件事情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五哥会如何,齐国公府又会如何?你没有,你只看到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为此不惜要整个郭府的人为你陪葬!”

这些话中已经透露出李未央的憎恶之情,静王再好的脾气也不禁勃然大怒,只觉得李未央的话字字句句入刀,直戳自己心口。他不禁上前一步,硬声道:“嘉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李未央淡淡一笑,神色平静地道:“我当然知道我在和陛下的皇子——堂堂静王殿下说话。只可惜你是静王,不是太子,这一点你也应该记住。陛下虽然有病,但他还没死!这个位置你争的越快,只会死的越快!你自己死不要紧,想要拉上整个齐国公府为你垫背,那我只能说一句,恕不奉陪!”

静王砰的一声,一拳砸在了旁边的茶几之上,竟硬生生地将那一张酸梨木桌子砸出了一个凹槽,破碎的木屑一下子飞溅出来,静王的手背鲜血淋漓,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手滴到了地上。李未央冷漠地看了一眼,毫无动容之意,声音也越发的冷沉:“静王殿下,这里是齐国公府,你损坏了一桌一椅,都是要赔偿的!”

静王几乎气结:“嘉儿,你真的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楚?”

李未央意态悠闲地道:“静王殿下,你是龙子,若是你闯了什么祸,陛下会看在你是他亲生儿子的份上对你手下留情,但是齐国公府呢?恐怕未必了吧。如今父亲和几位兄长都在前线浴血奋战、为国杀敌,你不为他们考虑,竟然迫不急待要在后方兴风作浪,我们当然要分清楚,免得无缘无故做了殿下的替死鬼。”

这“兴风作浪”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静王。他几乎就要暴怒,旁边的郭导连忙拦住他,却向李未央低声喝道:“嘉儿,不得对静王殿下无礼!”

郭导说话从来是和风细雨、十分温柔,尤其在对李未央的时候,但是此刻他也难得有些严厉。他毕竟要比李未央年长一些,是她的兄长,若是看到她这样和静王说话也不闻不问的话,那才真叫没有规矩。

李未央并不在意,她知道郭导是为自己着想,但有些话终究是不吐不快。她看着静王,冷冷道:“殿下,言尽于此,请你好自为之。”

静王怒声道:“好,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去做!只要你们将赢楚交出来就好,其他一切不必你们操心!即便我有任何事情,也不会连累到齐国公府!”说完,他甩袖就走。

“元英!”郭导在后面要追他,李未央却大声地道:“五哥,你站住!”

郭导刚刚走到了门口,他堪堪立住身形,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气结道:“嘉儿,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和元英说话?就算不愿意帮忙好了,也不必如此翻脸!更何况你明知道他那么喜欢你,为何还要这样伤他?”

李未央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神色淡然地道:“五哥,多情的人反倒更伤人。我既然对他无意,自然要绝情一点,让他明白彼此的立场。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搀和到静王刚才的提议中去。”

郭导不禁把眉头皱紧了:“嘉儿,你也太谨慎了,静王说的不错,这真的是一个好机会。”

李未央冷笑一声:“什么好机会?是静王打倒太子的好机会还是他抢夺储君的好机会?五哥,我不是阻止你们对付裴后,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绝不是动裴后的时候。”要对付敌人,必须将对方可能有的行动全部考虑在内,目前这个阶段他们连对方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场都弄不明白,还妄想将人家扳倒?不是太天真了吗?

李未央向来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可郭导就是觉得她太沉得住气了。裴后如此咄咄逼人,她竟然还能坐得住。郭导不由摇了摇头道:“嘉儿,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若是咱们再任由这种局势发展下去,恐怕齐国公府要面临绝境。”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五哥,你不要相信静王的危言耸听。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心中一直不快,因为赢楚的事情引起了你一些不好的回忆。”

郭导面色一白,他没有想到李未央突然提及此事,他转过头去,轻声地道:“不,我没事,嘉儿,是你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