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有些紧张,身躯不由自主晃动了下,傅厉谟便觉鼻翼间窜入一股子清甜的香气。

甚至是非常清淡的,似花似草,清新纯净。

不是女子胭脂水粉的气味。

傅厉谟古井不波的心神松动了下,他并不厌恶这种气味。

他道:“罢了,无甚。”说罢捡起散落在窗棂下书案上的几卷书下了阁楼。

他不过是想问句猞猁的事情,那日将猞猁让她提走亦不过是见猞猁臣服于她,不想猞猁留在曹国公府等死。

至于猞猁为何臣服于此女,他便懒得去猜,当初不过是因他圈养的白虎才对猞猁生出那么一丝怜悯之心。

见到蜀王殿下大步离开,姝姝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蜀王离开,姝姝自在许多,喊守在阁楼拐角处的珍珠过来。

阁楼上如今只有姝姝一人,她自在的挑选着书。

她首选是医书,但实际上能放在书肆里卖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医书或者药方。

她若想更加深入的了解医,必须拜师传承。

眼下她能多看看普通的医书就成。

姝姝选了几本医书,另几本游记甚的。

珍珠乐颠颠的捧着姑娘的书,早就忘记方才蜀王殿下给她的惊吓。

姝姝平日不爱逛街,这次也是买了书就回去国公府。

刚下阁楼,姝姝见到几名打扮穿着朴素的少年青年和一名中年男子进到书香阁。

他们见到姝姝具是一愣,年纪轻些的少年青年已红了脸,甚至侧过身子让姝姝先过。

姝姝冲他们略颔首,领着珍珠离开。

走到书香阁正门时还能听见那中年男子的调侃声,“你们就莫要肖想人家姑娘,看穿着打扮贵气无比,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还长的如此美貌,咱们都是来京城参加秋闱的,你们若是能中个三甲回去,指不定还能上门求求亲…”

然后是少年郎们急急辩白的声音。

姝姝轻笑了声,这些都是京城周围来参加秋闱的。

说起秋闱,她一直记得一件事儿,正好就是这几日发生的。

这件事情她当然不会忘记的,有关宋凝君的事情,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记得就是两日后发生的事情。

两日后,她还会再出门一趟的。

回到国公府,姝姝暂时没甚别的事情,只是在屋里看书。

不过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

……

晚上用过晚膳,大家回房歇息。

宋凝君自打前些日子被罚跪祠堂,病了这好些日子,心中一直焦虑。

她晚上入睡都要喝一些安神汤,甚至总想着能不能梦见一些什么。

她知晓她的梦很神奇,只要梦见的,都是会发生的事情。

可从小到大,她做梦的次数非常有限。

但每次梦见都是大事儿,都是能改变她命运的事情。

这天夜里,她喝了安神汤睡下,就开始做梦。

她梦见一间客栈,同福客栈,这是京城里头的客栈,都是贩夫走卒,比较穷苦一些的人才会入住的地儿。

龙蛇混杂的地方。

她见到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身量颀长,略微有些清瘦,却有着霞姿月韵的姿态。

客栈中的店小二忽然将一堆行李扔出门,丢在少年脚边,辱骂道:“没银两你还想继续赖在这儿不走,什么样的人老子没瞧见过,管你是要干什么的,赶紧拿着你的破烂滚蛋,继续赖在这儿老子就喊人揍你的。”

梦境戛然而止。

宋凝君猛地惊醒过来,她大口喘息,身上也被汗水浸透。

春桃听见动静小声道:“姑娘,可是梦魇了?”

宋凝君胡乱嗯了声,哑声道:“把灯点上,倒些热水过来。”

春桃喊小丫鬟把灯点燃,端了热水过来,瞧见宋凝君额间湿漉漉的汗水,发丝都贴在脸颊上,她柔声道:“姑娘,可要送些热水进来清洗下?”

宋凝君不语,只是点点头。

她还在想着梦境中的事情,梦境里清隽的少年郎她从未见过。

但是能出现在她梦境中,定是跟她命运相关的,甚至能够改变她命运的事件。

那么这位少年对她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她还不清楚少年郎是谁,不清楚他为何会被客栈赶走。

但她必须找到他,帮他解围。

春桃看着姑娘微微蹙眉的清瘦模样,心疼的叹口气,姑娘就是前些日子给二夫人吓着,真真是可怜。

春桃很快喊小丫鬟们抬了热水进屋,伺候宋凝君梳洗罢,宋凝君才又睡下,她打算明日一早过去同福客栈瞧瞧。

……

翌日早起。

姝姝过去祖父院子里锻炼,瞧见宋凝君沿着廊庑走过来。

她眉心微蹙,似有心事。

两人照例先去给盛氏请安,又跟老国公爷问声好。

宋昌德想起什么来,问姝姝,“听说你院中那头猞猁让人送归山林了?”

姝姝点头,“回祖父的话,它伤势好后我就让莫叔把它放走了,圈在后院有些委屈它,何况孙女没打算驯养它。”

宋昌德倒是有些遗憾,能驯服凶兽的人太少。

不过孙女心善,他支持孙女的做法。

宋凝君屏气凝神,听闻姝姝已把猞猁送走她才悄悄松口气。

自打崔氏把青竹青蒿都发配到外院浆洗房,她就再也无法得知姝姝院中的消息。

现在听说她竟把驯服的猞猁送走,这才放心些。

旋即又在心底冷笑声,宋凝姝当真是菩萨心肠,瞧瞧看,都舍得为只猞猁着想,却不肯真正原谅她这位姐姐。

宋昌德不再多言,让两个孙女过去锻炼。

等到锻炼完毕,用完早膳,宋凝君软声跟崔氏道:“母亲,我病的这些日子一直拘在家中,今日想出门逛逛,散散心。”

崔氏道:“去吧,早去早回,带两个侍卫一起出门。”

宋凝君软声应好。

姝姝坐在食案旁,她当然知晓宋凝君想去作甚。

她要去同福客栈帮助一位少年郎。

上一世,宋凝君为彰显姐妹情谊,不管去何处都带着她。

上辈子这个时候宋凝君接连三日出门游玩,带着姝姝一块儿。

一开始姝姝也不知她想干什么,但每日都会去一家叫做同福客栈的巷子里等着。

过了两三日,同福客栈里被赶出一位清隽少年郎,那少年郎穿的单薄,甚至被店小二好一顿羞辱,还被踹了几脚,宋凝君这时才从马车上下去,来到同福客栈门前,斥责那店小二,又帮着少年郎重新寻了新客栈,给他银两,让他安心住下,有什么难处都同她说。

少年郎万分感激宋凝君,也记住了这份恩情。

其实姝姝一直不明白,宋凝君到底是有天大的福运,还是预先会知道一些事情。

若说是福运,她去蹲少年郎的意图太明显,看着根本不像偶遇。

可若不是福运,她是怎么知道那位少年郎会出现在同福客栈,会知晓他身上的盘缠丢失会被店小二赶走。

怎么知晓少年郎日后会有大出息。

那位少年郎,他是来京赶考的,是明年圣上亲定的状元郎。

姝姝正想着上辈子的事儿,外面忽然传来鱼儿慌张的声音,“夫人,不好了,门口,门口出事了。”

第22章

姝姝正想着上辈子关于状元郎的事儿, 崔氏身边的大丫鬟鱼儿慌张的跑进屋,“夫人,不好了, 门口,门口出事了。”

鱼儿说着忍不住望向姝姝,姝姝起身,“事情同我有关?”

不然鱼儿也不会瞧向她的。

鱼儿点头。

“什么事儿?”崔氏起身,脸色慎重,事关姝姝, 她更是担忧。

鱼儿引着两位主子朝外走,边说道:“是侧门门房过来说的,他慌慌张张的,只说是三姑娘的宠物伤了二姑娘。”

宠物?崔氏皱眉,姝姝也忍不住怔了下,难道是猞猁?可莫叔不是已经把它放归山林,这都又过去三四日, 它怎么跑回来的?

因她接触的动物兽类, 只有猞猁,不怪乎提起宠物她就往猞猁头上想。

崔氏知晓鱼儿知道的定也不多, 她方才只是守在院子里罢了。

那门房说话也不甚清楚, 到底情况如何,她要出去瞧瞧才知晓。

现在时辰还早,各房不过刚用完早膳,今日宋钰延也跟着母亲和姐姐们一块吃的。

这会儿听鱼儿说这话, 他喊身边小厮,“平安,推我过去瞧瞧。”

宋家人都太希望他能好起来,就连身边的小厮也都是平安,康顺之类的名儿。

平安是个看着就很机灵的小厮,浓眉大眼的,他应承声,立刻推着宋钰跟着夫人和三姑娘身后。

几人朝着侧门而去,大多数时国公府的正门是不能随意开的,包括主子们若想出门走的也多是侧门。

宋凝君半刻钟前说要出门逛逛,走的自然也是侧门。

这侧门也足够大,能够轻易的驶出一辆马车。

姝姝心里着急,步伐都快上许多。

提着裙角疾步走着。

姝姝心中其实已经猜到猞猁跑了回来,至于为何伤到宋凝君,她猜不透,难道是下口了?

很快就到侧门旁,国公府的侧门也是漆红色大门,现在门敞开着,宋凝君那辆马车停在门内,并未驶出去。

宋凝君就在马车旁,不过她是被丫鬟扶着坐在一张小杌子上,脸色苍白,额头肿着个大包。

她看着像是晕厥过去了。

宋钰延已跟上,见到模样可怜的宋凝君有些不忍,上前唤道:“二姐姐?”

宋凝君毫无动静,看样子是真晕了。

姝姝见她那样,竟还有些遗憾,竟不是被咬,看额头的包应该是撞在哪里。

不过说实话,姝姝是不愿猞猁下口咬宋凝君的。

当然不是心疼宋凝君,而是心疼猞猁,对人下口的兽类,通常只会被人惧怕,若猞猁对宋凝君下口,它会被圈养在后院固定的房间,再无自由。

春桃正蹲在她身边流眼泪,还道:“姑娘您这可怎么办,夫人来了定会给你做主的。”

崔氏站在宋凝君旁,姝姝则是走到门外。

门外还聚着不少人。

姝姝就瞧见那只被莫叔送走的小猞猁缩在墙角下,正弓着背龇牙咧嘴的冲着周围的人低吼。

猞猁旁边还有一只死的透透的傻狍子,喉间两个尖洞,像是被牙齿锋利的兽类咬死的。

猞猁身上脏兮兮的。

大概是闻到姝姝的味道,凶狠的猞猁突然收回利爪,转头看向姝姝。

一双金色兽瞳慢慢的放大,面上凶狠的表情也退却,变成一只温顺的猫儿。

它立刻朝着姝姝走了过来,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返回角落把那只死的透透的傻狍子拖着一块来到姝姝面前。

姝姝对猞猁再无半点惧怕的,她笑眯眯的蹲下身子,轻抚猞猁毛茸茸的脑袋,“你怎么跑回来啦?这傻狍子可是你猎到的?”

猞猁喵了声,蹭蹭姝姝手心,又叼着猎物往姝姝脚底拖了拖。

姝姝失笑,“难不成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猞猁不懂人话,但对姝姝的亲近之意大家都看的很明显。

它使劲蹭着姝姝手心。

周遭有不少人,都是附近王公侯府家里的奴仆们。

大清早出来采办或倒夜香的。

崔氏来到门前,见到凶狠的猞猁,到底有些害怕,脸色微变。

待看见猞猁对姝姝的亲热之意,崔氏松口气,也有些意外,这只猞猁是蜀王当初指给姝姝的,前几日就送回山林,竟又跑了回来。

不过想到宋凝君的模样,崔氏皱眉回头问春桃,“这是怎么回事?”

春桃原先哭的伤心,听闻崔氏发问,立刻道:“求夫人为二姑娘做主,三姑娘养的那头猞猁伤了二姑娘。”

崔氏走到宋凝君身侧,见她紧闭双目,问道:“可有给君儿请郎中?”

春桃哭道:“有的,已经去请过,还未过来。”

崔氏皱眉,“别光顾着哭,到底怎么回事,那猞猁是怎么伤了二姑娘的?”

春桃还扶着宋凝君,抽抽噎噎的,“二姑娘今日打算出门逛逛的,上了马车来到侧门,让门房开了门,门房就发现蹲在门口的猞猁,它拖着一头死狍子拦在门中间,姑娘的马车驶不出,它也不肯退让,还冲着门房低吼,二姑娘没法子,下了马车。哪里知晓就被这头猞猁给撞倒,二姑娘撞在石避上,额头肿了,人也晕厥过去。”

宋凝君应该是真的晕厥过去,毫无半点知觉。

春桃小声嘀咕道:“这是三姑娘的那只猞猁,三姑娘是不是应当给个说法。”

这个春桃对宋凝君倒是忠心耿耿的。

崔氏听闻,皱眉看了春桃一眼,老迈的门房正想说些什么。

那些围观人群忽然起哄一声,“这小丫鬟说话是不是少了些甚?事情始末老奴可是从头瞧到尾。”

周遭围观人群都是附近府里的家奴们。

早上是有些忙碌的,出门办事发现定国公府侧门蹲着一只半大的猞猁崽子,猞猁面前还有一只被咬死的傻狍子。

当初姝姝从曹国公府带回一只猞猁的事情大家伙都是知晓的。

猜测这头猞猁应当就是那只。

只是不清楚为何蹲在门外。

偏这只猞猁也不攻击人,就是趴卧在国公府侧门,但若有人走近,它会弓背做攻击状。

离它远些后,它就继续趴卧回去。

所以大家伙知道这猞猁应当是不会随意攻击人,就在旁围观起来。

围着围着国公府侧门被打开,门房出来后见到猞猁给吓了一跳。

猞猁见门房靠近,立即龇牙咧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