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不跟她废话这些,要来了联系电话,主动给对方家人打了过去。

孟雪不是本地人,家乡距离S市有点距离,接到电话马上出发,慌得跟什么似的。

赵惜月就留在医院里等着。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孟雪总算救了回来,被推到了病房重点观察。她没有立马走,而是坐在病房前的椅子里怔怔出神。

她手里拿着从孟雪包里找到的烟和打火机,犹豫着要不要抽一口。大概十分钟前她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好消息,却也是个坏消息。

老天爷待她们家总算不薄,前两天家属们去做的配型结果出来了,这么多病人里就她妈妈运气最好,竟给配上了。

配上的那人就是那天跟她说这个事的病友的姐姐。

刚接到电话的时候,赵惜月简直高兴坏了,觉得她们老赵家的祖坟肯定冒了青烟。命运当真神奇,她那时候找了妈妈家里所有的兄弟姐妹,这么多人试下来都不成,没想到峰回路转,希望就在身边。

可坏消息也伴随而来。除了巨额的医药费外,还有另一个难题。对方家属电话里和她说了,要求不高,就要十万。他们也有亲人生病,花费实在太大,拿骨髓换钱,这是他们唯一的要求。

赵惜月这些年来东拼西凑努力工作加上卖了老家的房子,刚刚勉强攒够手术费。她上哪儿再找十万块给人家?

如果拿出十万来,那手术费又不够了,有了骨髓依旧做不了手术。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条道走到黑,进入一个死胡同了。

这些天来压在身上的稻草,几乎将她压垮。所以她想试着抽抽烟,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齐娜一直劝她试试这东西,说特别好使儿,一抽上就能暂时忘记所有的烦恼。她嫌抽烟有味儿又会黄牙,所以一直不想试。

可今天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她特别想来一根儿。

结果她刚打开烟盒,手指头还没碰到烟嘴儿,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上说:“医院不准抽烟。”

赵惜月一抬头,见是许医生,下意识就把烟盒盖上了。

总觉得他这人很干净,在他面前抽烟会有种把他弄脏的错觉。

她冲对方挤出一点笑容:“今天真是谢谢您,救了我朋友,还给找了间单人病房。”

“应该的。”救人本就是他的职责,至于病房,急诊室那边刚好没空床儿,就问别的科室借了一间。

他把手里的化验单往赵惜月面前一放:“你看看这个。”

赵惜月接过来仔细一看,老实回答:“我看不懂,您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她抬头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真诚和无辜,一点儿不像爱玩的那种人。和第一回见她一样,她依旧没化妆,皮肤好得自带反光,透明如果冻一般。眼睛长得也漂亮,不带一丝媚气儿,是那种干净的漂亮。

不知怎么的,许哲突然想和她说说话儿,于是在她身边坐下,解释给她听:“太复杂的你不懂,我只说简单的。我们在孟雪的血液里检测出高浓度的K粉,这东西你听说过吗?”

“看电视里说过,是不是毒品的一种?”

“可以这么算。医学上某些药物会含有这种成分,但一般人接触不到。所以我想你朋友应该是私自购买了大量违禁药物,并且一次服食过量,加上她当时在饮酒,才会出现之前的情况。”

赵惜月并不意外。她们这些人虽说不算踏入娱乐圈,但也在其边缘活动。这年头明星吸毒已经不算新闻,小模特染毒也是常事儿。

只是没想到,孟雪也栽进去了。

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再次谢谢您,救了她一命。”

许哲看她一副疲倦的样子,又想起她和孟雪是朋友,于是多嘴问了一句:“你吃药了吗?”

赵惜月瞪他一眼,有点不满:“你怎么骂人啊?”

许哲没想到她误会了:“我是说,你有没有吃那种药?”

“哦那个啊,我没有。这东西不便宜,我没钱买不起。”

说完这话赵惜月有点后悔。非亲非故的,跟人家说这个干什么,搞得他们好像很熟似的。

还是情绪太差,满脑子都是挣钱的事儿,让她的神经总处在这个频道,轻易转不出去。

许哲没再追问什么,把报告塞她手里,起身便走了。他走的时候很安静,连再见都没说,只留给赵惜月一个挺拔的背影。

孟雪的家里人很快赶了过来,赵惜月就告辞准备走人。临走前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妈妈,但一看时间还是算了。

心里那两个消息正在博弈中,她想不好该高兴还是难过。

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谢志,两人擦肩而过,赵惜月满腹心事没看见他,谢志却是停下脚步留意了几眼,这才回了办公室,同许哲谈起这个事儿:“那个孟雪的朋友,我瞧着有点眼熟。”

许哲正写报告,头也不抬回他一句:“漂亮的你都觉得眼熟。”

谢志就笑:“这话一点儿不像你嘴里说出来的。怎么,你也觉得她漂亮?”

“不丑。”

“只是不丑?太违心,这年头素颜长成这样不错了。不过你不一样,你是情圣,再漂亮的姑娘也入不了你的眼。你心里有了个白月光,看谁都像白米饭,真是没意思。”

小李正好进来,听到这话不由好奇:“许医生有喜欢的人了?”

谢志拿文件夹拍他脑袋,把他往外轰:“去,赶紧回去,一会儿来病人又走不掉。”

等小李走后他才又问:“话说那姑娘到底长什么样,让你如此念念不忘。你们认识多久?咱们上大学的时候你才多大,十四岁的小屁孩儿,也没见你身边有个相好的姑娘。那就是上大学之前的了?高中还是初中认识的,总不会是小学。话说你跳级这么厉害,身边姑娘都比你小,真能产生什么朦胧之情吗?”

说完这话他也没指望许哲会回答,结果许哲打完报告站起身来往更衣室走,临走出办公室前回了他一句:“幼儿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小剧场接昨天的内容。

成婚之后,某天赵惜月问许哲。

赵惜月:为什么当医生?

许哲:小时候看你太胖,觉得你会得三高,所以当了医生。

赵惜月:我哪里胖!

许哲:现在是太瘦。有读者问你的减肥秘方,告诉她吗?

赵惜月:我考虑考虑。

第6章 绝境

赵惜月到宿舍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齐娜也才回没多久,刚洗了澡正拿黄瓜敷脸,一见她回来就问:“怎么样,死了吗?”

赵惜月看她的眼神就很无奈:“没有,救回来了。她爸妈来了,我就回来了。”

“可惜了”

“别这样,到底朋友一场。”

“朋友?”齐娜夹在黄瓜片里的两根眉毛竖了起来,“当初坑你害你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朋友。你还不知道吧,娄丽丽为什么这么闹?就是她在搅浑水,要是杀人不犯法我就宰了她,这叫我为祖国除四害。”

“行了,越说越来劲儿,黄瓜都要掉下来了。”

齐娜白她一眼,一边揭黄瓜片一边感慨:“我有时候真觉得你不适合吃这碗饭。光有脸蛋没有心计怎么行,傻得跟个二百五似的。这个圈子人这么多,但凡有鼻子有眼的都能来分一杯羹。可机会就这么多,你不争不抢就会吃亏。明明叉开腿就能来钱的事儿,偏偏要卖脸。算了,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你啊就继续高冷去吧,总有一天把自个儿活活累死。”

以往她这么说,赵惜月总是笑笑,要不就借故走开。

但今天她没有,反倒安静地站在那里,片刻后抬起头来冲她道:“齐娜,把你的生意,介绍给我吧。”

齐娜整整三分钟没说出话来,黄瓜片掉了一地儿。回过神来后她重重拍了下赵惜月的背,差点把她拍吐血。

“亲爱的,你终于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是屈服了。”

“怎么了,你妈又不好了?”

赵惜月就把配型成功对方要十万的事儿同她说了,听得齐娜直咂嘴:“趁火打劫啊。”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有个病人,每天流水似的花钱,总得要点好处。她姐姐得照顾生病的妹妹,若给我妈捐髓,短期内身体会受影响,可能得花钱雇人帮忙。他们要钱我能理解,可我掏光口袋,实在没有。”

她干这一行有几年了,认真说起来也赚到过一些钱。她平日是个极节俭的人,可架不住母亲得的那个病太凶险。挣的钱都拿去付药费了,哪里来十万块的积蓄给别人。

齐娜点头:“也有道理。不过惜月,你要不想做的话不要勉强,十万块我也能帮你凑一凑…”

“不用了,靠人不如靠己,我们家的无底洞太大,欠了亲戚朋友一屁股的债。还有我妈手术后的治疗费用也不小,十万块只是开始,我不能永远靠你帮忙。”

这话有理,齐娜便不再坚持,转而开始半开玩笑给她分析:“其实也不算很亏,女人那一张膜,卖谁不是卖。你说你找个男朋友跟他好,一分得不到也就给他了。他要有良心回头娶你就算了,没良心的转身拍拍屁股走人,跟娄丽丽似的,有什么意思。”

赵惜月就笑:“也不是人人都是秦轩。”

“是,就算这样,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女人那一层膜能得到什么?现在咱们市的房价当真吓死人,运气好的找到个能出首付将来和你一起供房子的就不错了。运气不好的一穷二白,两人租房住,赚不到还得往里贴钱,一层膜,一钱不值。还不如像我这样,痛痛快快卖出去,明码标价,起码钱到了手里,夜里睡觉也踏实。”

四人间的宿舍如今只住她们两个,另两个出去跟男朋友租房住了,所以齐娜说起话来永远这么无所顾忌。

赵惜月却没她这么豪放:“瞧你说的,婚姻又不是做买卖,都跟你这么算,还有谁真心结婚。”

“有啊,傻瓜女人多得是。贴钱贴人生孩子养孩子,到最后让人一脚踹开,这种例子还少吗?不少了!”

说完齐娜冲她眨眨眼,转身洗脸去了。等收拾妥当出来后,她又冲赵惜月道:“过两天香港有个展会,是个好机会。你到时候跟我去,肯定有活儿。我挑好的介绍给你。”

真决定走出这一步,赵惜月反倒没了踌躇,就像齐娜说的,得不到别的,得到真金白银也是好的,毕竟能拿来救命。

她有点好奇:“什么展会,又是富二代们的聚会?”

“什么啊,不是小屁孩玩的,真正的豪门大聚会。海南那什么破盛筵拍马也比不上。相信我,没钱没势的绝对走不进那里,随便拎一个出来,身上拔根毛下来都够你吃一辈子的。”

说完她在赵惜月身上拧了一把:“瞧这一身嫩嫩的小肉,肯定有人吃了忘不了。”

“去你的,我这都卖身救母了,你就不能滴两滴同情的眼泪?”

“搞不好这是个新开始呢?人这一辈子就那样儿,眼睛一闭就过来了,想那么多干嘛。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倒霉,趁年轻多赚点,比什么都重要。”

赵惜月很了解齐娜的背景,从小父母双亡,讨饭捡垃圾长大的姑娘,幸好老天爷还算留情,给了她一张好皮囊,才有机会上大学,否则当真活不下去。

她是那种早就看破一切的人,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狗屎,唯有金钱才是王道。

当然除了钱之外,对她也是很不错的。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哪天我要是挂了,我的财产就全留给你。”

赵惜月听了笑笑,笑过后又替她难过。一个人活在世上无依无靠,连接收遗产的亲人都没有。相比之下她幸运许多。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留住母亲,不仅仅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也是为了留住一个这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

活着总是好的,像今天孟雪那样,一只脚都跨进棺材里了,要不是有许医生帮忙,搞不好…

头一回亲眼见证与死神搏斗,赵惜月还有点心有余悸。然后又想搅了人家的饭局,也不知他下班没有,还是留着继续加班?

许哲也没那么拼命,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就走了。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要他回家一趟。

电话里没说什么事儿,他进门后佣人带他去了书房,刚走进去父亲霍子彥就拿了张邀请函给他。

“过两天香港有个活动,你替我去参加一下。”

“那您呢?”许哲不想去,他本能地排斥这种活动。

“我有更重要的事,陪你妈去法国购物。”

许哲无语。父亲是爱妻狂魔,他又是孝子,两个男人每次博弈都把最重要的这个女人抬出来,几年来互有胜负。

“活动您去吧,我陪妈妈去法国。我对那里比较熟。”

“熟什么,四岁前你就回中国了,装什么海外侨胞。再说你陪跟我陪一样吗?你妈需要的是我这个丈夫,不是你这个已经长大的拖油瓶。”

“爸…”

霍子彥看一眼儿子,觉得逗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从小就古板的孩子,只有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时,才有那么一点年轻人的味道。

“许哲,”霍子彥换了副口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也长大了,该为家族考虑一二。弘逸终究要传到你手里,这种活动你需要去见识见识。爸爸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应付周全。”

“我不这么认为。”

“你妈对你很有信心,不要让她失望。再说,偶尔放松一下也好。你不是在找人吗?离开本市去其他的城市,也许更有收获也未必。”

“医院很忙,我…”

“就三天,我给你们院长打电话,请他通融一下。今年过去大半年了,你自己数数你加班多少天休息多少天?再好的兵也得养着用,要劳逸结合。”

许哲无语,知道这回是自己输了。他收起邀请函,回家收拾行李。

快忙完的时候无意间想起头一回去香港的情景。那时他大概五岁,和她一起去。两家父母带他们去香港旅游。她别的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落地后能吃什么。

五岁的她因为好吃长得珠圆玉润,在去往香港的飞机上不停地和他介绍那里的美食:“要吃烧鹅、乳鸽、虾蛟、肠粉和海鲜。还要喝奶茶柠檬茶吃刨冰…”

说到最后竟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

她是许哲生命里碰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那么好吃的人。

赵惜月第二天去医院看妈妈的时候也说起这个:“听说香港那边好吃的东西不少,烧鹅、乳鸽、虾蛟什么的。回对我给您带点回来?”

赵母苍白凹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摇头道:“不用了,这里也都买得到。再说我现在也吃不下,没胃口。”

“等病好了就能吃了。要不这样,到时候我带您去趟香港,咱们吃最正宗的。”

“小月啊。”

“怎么了妈?”赵惜月看母亲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隐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你去香港干什么,真的是工作吗?”

“对啊,有个杂志要拍。”

“怎么去香港那么远。”

“不远啊,坐飞机不到三个小时,很快的。是香港的杂志,所以得在那边取景。”

“你去几天啊?”

“不超过一个星期,你要想我我每天给你打电话。”

“那倒不用,我就是担心你。再说你不还有个钟点工的工作,走这么久不要紧?”

“我请假了,没事儿。”这事让她有点意外,她打电话过去请假,是许医生的那个朋友接的。对方一听之后给许医生去了个电话,后来回话同她说没问题,只要求她一回来就去许医生家一趟,给他里里外外收拾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