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断了点什么也没关系。你从前做家务是一把好手,我要残了就再雇你去我家,给我料理家务。”

果然还是谈到这个问题了。赵惜月觉得避不过,索性实话实说:“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家。”

“后来怎么知道的?”

“几次和你接触觉得有点像,后来又问了谢志。对了,听说你威胁他来着?”

“他是怎么说的?”

赵惜月有点难以启齿:“说、说你拿刀威胁他,要…割了他那里。”

“那里是哪里?”

“就是男人有女人没有的东西。”

“哦,你是说胡子吗?”

赵惜月冲他瞪眼,真是彻底败给他了。

许哲逗玩她又道:“其实我只是想切个橙子找他吃。结果他心里有鬼自己吓自己,我还什么都没问,他就招了。”

居然有反转。赵惜月本来觉得那句自绝于人民有点狠,现在还觉得说轻了。明明都是男人,谢志替齐娜赶走那些混混的时候也是很男人的,结果一见到许哲居然萎了。

事情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说开后似乎也没那么难过,赵惜月大大方方做自我“检讨”:“…还是我太小鸡肚肠了,自尊心太强又觉得自卑。我们也算相识,结果我却给你当保姆,我心里过不了这道坎儿。你别介意。”

“我没有。其实我也没把你看得低人一等。无论做什么,只要不违法不违法道德,其实都一样。还记得以前我同你说过的吗,做医生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光鲜。你那时候不过整天跟灰尘打交道,我却是跟血分泌物排泄物打交道。这么一比你就不会自卑了。”

“还是会啊。你们家那么漂亮,我每次打扫的时候就在想,这家的主人一年挣多少啊。”

“那是父母给的,不是我挣的。我自己每年未必比你挣得多。”

“那也是你会投胎。”

许哲笑笑没说话,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儿。那时他还年少,其实记得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外公外婆家那阴暗的木质小楼,无论怎么小心地板总是嘎吱响。房子很旧,各种设施也都老化了,洗澡的时候有时候会不出水或者只出冰水。楼梯上有一块踏板松了,他有一次从上面踏空摔下来,跌破了好几处地方。

许多细节不一而足,仔细想想还真是一箩筐。

他其实也不是一出生就过好日子的。

当然他的苦日子过得时间不长,母亲带着他嫁给父亲后,他的物质生活就好过起来了。可他生命里那点子阳光又突然没了。孙月莹不见了,他的精神生活一直空虚到现在。

直到赵惜月的出现,似乎慢慢又被填补起来。

他没同她说自己的身世,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他看她空着两只手便问:“你怎么过来的,怎么包都不带。很少见你穿运动装。”

“我其实是晚饭吃多了散步消食而已,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

“走过来的?”

“是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吹牛很厉害。”

从赵惜月家到医院,走路至少一个多小时,她来的时候一滴汗没流,这样的天气里她肯定不是走着来的。

被戳穿的赵惜月吐吐舌头:“骗你的,刚开始半小时是走的,后来就搭车了。幸好我带了钱,要不真来不了。”

她能来,许哲挺高兴的。

“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还有零钱。”她边说边把手伸进口袋里,拨弄那几个硬币,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给许哲听。

许哲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一点不物质,跟那个化着浓妆站在自己房门口,非逼他做那种事的人完全不同。

想到她曾给他做过钟点工,许哲问:“你那时候家里是不是有困难?”

“是有点,我妈生了场大病,不过已经好了。就在你们医院治好的,她现在在家休养。”

“所以在香港那回,你其实是想筹医药费?”

“算是吧,不过现在都好了,你又帮我介绍了工作,我其实挣得还可以,搞不好真比你当医生多。”

她边说边笑,那笑容开朗从容。许哲想起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心头不由一动。

是同情还是怜悯?似乎都不是,大约是心疼吧。

赵惜月是真忘了那时候的事儿,都快一年了谁还记那么清楚。她问许哲:“你要不要吃水果?”

“好。”

于是赵惜月拿了两个苹果去洗手间里洗,出来的时候轻轻甩着手上的水渍。

“我真是佩服你,那天你是怎么发现衬衣是你的。明明就是白衬衣,谁都有啊。”

“你房间里有男人的衬衫,似乎不大合适。”

“我爸的嘛。”

“以你父亲的年纪,应该不会穿这样的款式。其实是因为我妈的缘故,我说过她是设计师,我的很多衣服都是她设计订制的,基本都只有一件。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能看出细节上的不同。而且你没发现这衣服连洗标都没有吗?”

所以说还是她太疏忽了,就像谢志说的那样,她就该把衣服收起来。或者不挂起来就好了,又或者齐娜不住她家也行。

所以绕了一圈,得怪到冯建康头上才是。

赵惜月郁闷地削着苹果,手一滑又差点削到手指头。

许哲见状便接了过来,默默把剩下的半只削完。削好后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咬了一口。

赵惜月没想到最后是许哲给她削了苹果,原本味道普通的苹果,一下子变得又甜又脆起来。

“想不到你削苹果手艺这么好,当初给你做阿姨太委屈你了,你得找个更能干的。”

“我觉得你挺好的,做事认真负责,基本不出差错。请你做的事情也都能一一完成,还煲得一手好汤。说起那汤,我还曾怀疑过你就是那个赵阿姨。”

现在怀疑成了事实,赵惜月再次就这个事情向他道歉。

“骗了你是我不应该,女生嘛,总有点小小的虚荣心。”

许哲本来想说“没有,你挺好的”,结果突然话锋一转,点头道:“确实不大好,因为你突然离开,我临时找了个阿姨顶上。可太仓促了,并不能叫我满意。于是我又换了一个。”

事实是因为那个阿姨儿媳妇怀上了,她回老家准备带孙子去了。

赵惜月哪里知道他会骗他,傻呼呼全信了。

“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你要不要补偿我一下?”

“你要什么?”

“钥匙圈给我吧。”

赵惜月一脸没听懂的样子。

许哲就解释:“那天那家小店里买的钥匙圈,七百五那个。”

“你也知道那个要七百五,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你。你喜欢吗?”

“还不错。”

“那我卖给你好了。”

“这样就没有补偿的意义了。你得有点诚意才行。”

“可是,那个真的有点贵。”

“既然是补偿,总要割点肉出点血才行。”

“那哪是割肉啊,都是挖我心肝了。要不便宜点卖你?”

许哲固执地摇头:“不,就送给我吧。”

不花钱才有价值,他不缺那几百块,缺的是赵惜月的心意。

赵惜月也是有点怪,明明就是买给他的,现在他要了又舍不得了。两个人就在那里展开了长时间的拉据战。

许哲本来有点困,和她闹了一阵儿反倒清醒起来了。眼见赵惜月始终不松口,他终于祭出了自己的大招。

“你买那东西,原本就是要送给我的,不是吗?”

赵惜月咳嗽两声,差点没叫自己的口水呛死。

第37章 追求

赵惜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当时就想,打死也不能承认。

许哲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收回目光笑道:“不管是不是吧,总之现在你把它给我,咱俩的事儿就算两清了。”

“可我没带在身上啊。”

谁出门散步带那个啊。

“那过两天我去你那儿取,顺便可以拜访一下阿姨。上回没见着,有点遗憾。”

“你见我妈干嘛?”

“作为朋友,晚辈拜见长辈是应当的。你总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吧。”

她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单纯呢?男人该有的坏心眼,他一点儿不少啊。

赵惜月很无力,觉得自己今天算是自投落网。

“你还要住几天吗?”

“明天如果没什么大碍就出院了。你明天有空吗?”

“没有,我得上班。怎么了?”

“没事儿。”

想找她接自己出院,这下找别人吧。

许哲看看外头天色:“回去吧,挺晚的了。我叫人送你。”

“不用了,都说我有钱。”

“好几大洋是吧。那更要小心,万一遇上劫道的,人家不要色只要财,你损失也不小。”

赵惜月伸手点他的额头:“活该你破相。”居然敢说她没人劫色,就她这姿色…

许哲满不在乎:“没关系,留条疤也好。哪天走散了也比较容易找回来了。”

“真会留疤吗?”

“应该会。”

这下子赵惜月又心疼了,盯着那块纱布猛瞧。

“就没有办法去掉吗?你家那么有钱,整容行不行?”

“可以,不过我不喜欢。头发一遮就看不见了,没必要整容。”

赵惜月还是觉得可惜,挺好的一张脸上留了条疤,多遗憾哪。

那边许哲早就不理这个话题了:“我给司机打了电话,他一会儿就来。女孩子晚上不要一个人随便出门,不安全。”

“除了工作我一般不单独出门。你放心,就我这身手,一两个男人近不了我的身。”

“我知道,中国功夫么,你挺厉害的。”

“我觉得你更厉害呢。上回在红日酒吧,我都没看清楚。要不改天我们切磋一下?”

许哲越来越觉得她有点与众不同。

一般女生跟男生相处,说的最多的无非是,改天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们去哪里玩吧,我们一起逛街吧。她倒好,一开口就是,改天我们打一架吧。

是因为父亲早逝母亲体弱,需要她来撑起一个家的缘故吗?

司机很快就来了,到了门口打许哲电话。许哲亲自送赵惜月下楼,看着她上了自家的车,这才转身回病房。

赵惜月隔着玻璃看他清瘦的身影,突然有点小感动。他那么绅士,那钥匙圈就给他吧。

然后她又想起刚才许哲说过的话,“现在你把它给我,咱俩的事儿就算两清了。”

两清什么啊,说得好像她真欠了他什么似的。

跟许哲谈话,一不小心就叫他带沟里去了。

许哲家的司机很安静,虽对这姑娘很好奇,一路上却没搭话。车子平稳地开在路上,赵惜月舒服地靠在后排座椅上,渐渐的竟有了几分睡意。

于是她没有留意到,车子在某个路口转弯时,一个从便利店走出来的男人目光一闪,盯住了他们的车。

莫杰西今天本来跟朋友出来玩,结果来了个扫兴的人,他嫌烦扔下一堆人先出来,一个人踱到旁边的便利店买烟。

出来时正在那儿点烟,看到前面许哲家的车一闪而过,当时皱起眉头。

那是专为许哲准备的车,平日里他不坐就不开。今天他这是要去哪儿?

莫杰西跳上路边自己的跑车,一路尾随着那辆车,直到进入一个有点年头的老旧小区,眼看着赵惜月从车里走下来,他便也跟着下车。

赵惜月正弯下腰跟许哲的司机道谢,冷不防旁边蹿出个人来,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扯得她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