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陆陆续续上来了之后,闻人玥就和许多时下的年轻人一样先拍照验毒。

闻人玥一边拍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习惯了。我和海泽表哥吃饭也喜欢拍照留念。”

“待会开始吃的时候,我就不说话了。”

无论是外公还是应师叔,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想小师叔多半也是。

等聂未点的素面上来,就先放在了闻人玥面前,让她拍。

“咦,就是我上次和海泽表哥去吃的阳春面嘛。”她翻出照片,手臂直接越过桌子中央的炭火伸过来;聂未反应很快,朝上一托她的肘弯,浓眉责备地皱起。

闻人玥讪讪地收回手,打开果啤,喝了一口。

又喝一口。

她吃饭的习惯和十二岁一模一样。

一大口一大口地塞满整个腮帮子,然后再慢慢地咀嚼上好久。

一边吃,眼珠子还一边骨碌骨碌地转,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那里。

那时不觉得特别。现在看起来,大概是小时候和聂今一样,吃饭不安分,爱跑爱疯,被逮住了就拼命填一口。

捉着手臂勒令吃完了再玩,还要在原地扭来扭去跳上坠下跟荡秋千似地。

聂今常常埋怨嘴巴有点阔,一定是小时候被喂饭喂的太多:“聂未,你不要不承认,有照片为证!你喂我吃饭就是不耐烦!……一把调羹塞进来,还不把我的嘴巴给撑大了!”

闻人玥没有这么不耐烦的哥哥,所以她的唇瓣很小巧红润,饱满诱人——而且他记得触感非常柔软香甜。

聂未咳了一声,低下头,开始吃面。

不知道是素面的味道确实不错,还是对着她胃口好,聂未默默地吃了大半碗面,放下筷子。

闻人玥支腮望他:“小师叔吃好了吗?”

“你慢慢吃。”聂未擦了擦嘴,“不着急。”

“那我可以说话了吗?”闻人玥喝了一口果啤,“你们都‘食不言寝不语’,可是我吃饭最爱说话了。”

聂未心内一动,缓声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真要她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要和他在一起,默默地坐着——很像刚刚醒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好安心。

这样想着,闻人玥反而安静了。

倒是聂未忍不住先问起:“你小时候吃饭,是不是需要大人跟在后面喂。”

闻人玥正在闻紫苏叶子的香气,闻言一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一点会令他这样说,下次问问爸爸好了。

聂未看她一边继续往嘴里塞食物,一边迷茫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了?他笑了!

闻人玥的贼胆一下子肥了起来:“小师叔,十五岁上大学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感觉。”聂未淡淡道,他当时已经比很多同学高了,从外表上看一点也不像未成年。

同学们一开始以为班上最矮的那个男生是天才。那男生也没否认,颇享受了一段被嫉妒被孤立的日子。

后来公民投票时才发现,才知道班上第一高第一帅第一酷的男孩子居然没有选举权,大反转。

在错愕的男生和心碎的女生还没想好怎么办之前,伍宗理便把他带在身边学习了。

“他们说你才十六岁,外公就看中你做关门弟子。那个时候——”她想了想,“我在干什么?我十六岁的时候上高一——”

别想了。那不是美好的回忆。

“不对不对,你十六岁的时候我才六岁呢。上一年级。”她捂着脸直摇头,“数学真差。”

他一直走得很快,远远地超过了同龄人。

更不用提比他小十岁的闻人玥。

他从不觉得这种飞速会错失,会遗憾。

直到现在。

“你上解剖课的时候,我可能在操场上拿着放大镜烧火柴头。”她猛然想起关于小学最快乐的记忆,“对了,我们的校服很好看,每年都换一种款式,你见过的——”

她突然想起那次见面毫无美感。

怎么所有话题都好纠结。

“……我们学校男生的校服倒一直是纯白色的,很洋气。”

聂未一挑眉:“你在哪里读小学。”

“远日第一私立小学。就在我家附近。”

她以前也住远日大道?

聂未抿了抿嘴唇:“没想到我们是同一所小学毕业。”

“啊?”闻人玥讶道,“小师叔也是一小的吗?”

对了,他们都住金碧庄园,同读一小也很正常。这样的杰出校友,她应该听说过——不对,那时候她还没出生:“可天才总是流芳百世呀。”

她又这样讲。

“我不是天才。天才仅凭灵感与激情就能成功。”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望了闻人玥一眼,“我从来不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

若是普通人听到他这样说,一定要气疯。

可闻人玥既然深深爱他,当然不会觉得嚣张,反而笑着求饶:“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条活路吧,小师叔。”

怎样炮制一份调情?

将一份挑逗在炭火上烤至恰到好处,包上一片新鲜的轻佻,再蘸点酸甜的暧昧。

这一对青年男女,你一口,我一口,津津有味。

一个断然拒绝:“不给。”

一个软软求饶:“给吧给吧。”

聂未故意摇了摇头,眼中已经有些笑意;闻人玥不知道是喝了点啤酒上脸,又或者看见百年难得一见的冰山裂所以芳心乱动——总之一张小脸红彤彤地,在灯下显得格外妩媚动人,眼神一波波地荡漾过来:“不给算了。那你叫我一声闻人师妹。”

仗了酒气,一向不聪明的她却有女人的直觉,隐隐觉得今夜可以这样撒娇任性,把外公教导的儒家伦常撇到一边:“你快叫闻人师妹嘛。”

她撑住下巴,一对剪水秋瞳满含笑意,看他怎么办。

聂未勾了勾唇角,一对乌沉沉的眼睛从睫影下深深地望向她。

“你太淘气了。闻人师妹。”

本来就偏低沉的声线,带着一点无可奈何,又罕见的温柔怜爱。

明明是她的醉意,却微醺了他。

闻人玥心口一窒,自己心底的欲望似乎映在聂未既满且重的眼神中,一览无余。

他浓密的头发、睫毛,刚毅的脸庞、脖颈,微弯的薄唇,青色的胡茬,绷紧浅色衬衫的肩膀、胸肌、手臂——性感与力量的完美结合,因为这一声温柔的“闻人师妹”都有了令人耳红脸热的暗示。

不得不承认,过了八年,她仍想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抱他,亲他,甚至做更多。

那是一种女人对男人,灵与欲的倾慕,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不顾一切。

闻人玥只觉得小腹那里一绷,有不寻常反应——顿时难堪得想要立时三刻钻到地缝里去。

“怎么,”眼睛雾蒙蒙地看不清东西,她听见聂未在问,“真喝醉了?你脸很红。”

闻人玥不知所措地起身:“我……我去一下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