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想离开么?”他眼睛危险地眯起。

凤西卓掀开被子,把那两大铁球从床内侧拉了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如果我取下铁球,你能保证不逃跑吗?”尚信正色道。

凤西卓内心猛烈挣扎。看得出,只要她说保证两个字,他真的会将铁球拿下,但是…让她背信违诺,她又实在做不出来。

随着她犹豫不定的表情,尚信心情顿时恶劣起来,狠狠地瞪着她道:“难道让你好吃好住地留在王府一年也那么难吗?”

“女人的青春是经不起蹉跎的啊…”她夸张地拍着床沿,一脸痛苦。

尚信喉咙一窒,恨声道:“那,那又怎么样?难道让我负责?!明明是你犯了国法打家劫舍在先!监禁一年理所当然!”

凤西卓迅速恢复正常表情,“所以咯,你我本是立场不同,我不强求王爷认同我的罪行,王爷又何必逼迫我心甘情愿地受罚?”

尚信见她不是巧言善辩,就是满不在乎,心中怒火不可自抑制地层层高涨,“你…”

“王爷…”

门外头突然传来粗重的男声。

尚信皱了皱眉。侍卫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必然是出了大事。想起京城这两天的风波,他离座起身,“你好好休息。”

凤西卓用力地点着头。

尚信看着她陡然乖巧的笑容,突然什么话都被咽回去了。

从房间出来,他看着侍卫表情不善,“出了什么事?”

“刑部刚传来的消息,说是顺平王夫人秋月去投了案,指证顺平王通敌卖国。刑部想要连夜审议此案。”

“秋月?”他回忆起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心中充满不屑,“蝎子终于要蛰人了?不过就算有她指证,也不必连夜审理吧?”

侍卫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挽霞宫给刑部丢了话。”

勤皇子的养母,娟妃的挽霞宫?

尚信冷笑。白天才确立为太子,晚上就按耐不住想要用权力排除异己了吗?她未免太心急了。就算尚巽成了落水狗,也不必这么快就贸然出手啊。

“替本备马,我要亲眼看看,顺平王是怎么个通敌卖国法。”

他虽然不齿尚巽为人,却也还没有冷血到任由他被人诬陷还袖手旁观的程度。

136

骄阳王府后门。

绿光趴在墙头,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笑眯眯地看着马车驶远,才转身朝后面吆喝道:“公子神机妙算,骄阳王果然走了。”

长孙月白从暗处走出来,一身黑衣的他,褪下儒雅,平添几分英姿飒爽。“顺平王被关押后,骄阳王是唯一一个替他打点之人。只凭这一点,今晚他就不会袖手旁观。”

绿光跳下墙头,吐舌头道:“我还以为他们俩不合呢?”

在半月宴上,两人可没少针锋相对。

“纵然不合,总是一场兄弟,也有几分情分的。”

绿光引着他往屋里走。

这间屋子原先是济绍王的府邸,自从他死于乱寇手中后,府邸便空了下来,正好做长孙月白的临时聚会点。

“不过真没想到秋月会跑去揭发顺平王,难道顺平王真的通敌叛国?”不然秋月干嘛好端端地把自己绕进去。

要知道顺平王无论怎么说都是当今皇上的胞弟,秋月这一告,无论是真是假恐怕都不能活着出来了。

“不过管他呢,反正狗咬狗一嘴毛,我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每当她想起凤西卓是因为她才关进天牢,便恨得牙痒痒。

长孙月白顿下脚步,轻叹道:“无论她出于何种目的,总是一份勇气。”

绿光对她的勇气颇不以为然。

秋月若真有勇气,当初就不会嫁给顺平王了。

比起凤西卓光明正大刺杀顺平王的壮举,秋月的行为实在算是卑鄙。

紫气从里走出来,同样黑装的她,周身透着寒意,“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长孙月白颔首道:“我们兵分两路,绿光与我去救人,你带人引开府里侍卫。”

绿光笑道:“去东南西北都放几把火,让他们光救火就救得晕头转向。”

长孙月白摇头道:“放火之举太过招摇,王府侍卫有不少都跟着骄阳王身经百战,这等计谋很难瞒过他们,反而容易误事。”

紫气道:“传闻骄阳王极为孝顺,只要我们佯装刺杀良王妃,侍卫必定不敢不救。”

长孙月白还是摇头,“我们私闯王府已是无奈,如何能再惊扰王妃的清静。万一她因此受伤,骄阳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只会愈加复杂。”

绿光苦恼道:“既然这也不成,那也不行,那怎么办?难道让紫气带人去王府外面放鞭炮,把他们都吸引去看?”

长孙月白笑道:“只怕没把侍卫引来,倒把京城守卫军引来了。”

紫气见他胸有成竹,忙道:“还请公子示下。”

“你们去刺杀…骄阳王。”长孙月白徐徐道出。

“可是骄阳王不是已经离开…”绿光恍然地一拍额头,“我知道了,那些侍卫若见有人刺杀骄阳王,定然以为是义军或是敌国奸细,决不会轻易放过。”

长孙月白叮嘱道:“不过要千万小心。京城各府的守卫之中,除了王宫侍卫外,就数骄阳王府最为高强。”

紫气冷冷道:“那是因为长孙世家在鲜都。”

夜明明静得像死水,偏偏凤西卓就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而且每次脚上动作一大,小腿就会碰到冰冷入骨的铁球,让她的睡意更消退一点。

守夜的丫鬟已经在外屋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偶尔她还能听到她冒出一句口音怪异的家乡话,唧唧歪歪的,像是和谁吵架。

凤西卓觉得有趣,正想仔细聆听,顺便猜猜她说什么,丫鬟竟然一个翻身,又安静了。

她等了好一会没动静,忍不住支身坐起。

心里头有些燥郁,总有种今晚会发生点什么的预感。

或许和尚信突然离开有关?

是京城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盯着窗纸上婆娑的树影,不禁有些失神。

远处突然拂来两声极轻的衣袂声。

凤西卓面色一凛,想出声叫醒丫鬟,转念又想到赏桃宴上绿光的暗示。难道是长孙月白来了?可是不该这么快啊,她明明劝他们谋定而后动。

衣袂声渐近,擦过徐缓的风,停在窗外。

“谁?”凤西卓还是决定出言警醒对方。

“凤姑娘?”绿光欣喜地低叫道,“你快准备,我们来接你走。”

果真是他们。

凤西卓也顾不得什么谋定,什么后动,正欲翻身下床,却听锁链哐啷一声打在铁球上。

丫鬟在外间迷迷糊糊地问道:“姑娘?”

凤西卓听绿光没动静,忙答应道:“是我,我想起夜。”

外屋立刻传来稀索的穿鞋声,丫鬟点着一盏灯进来放在桌上,又过来扶她下床。

凤西卓慢慢放下双脚,趁她一个不备,猛然出手点了她的昏穴,将她软软放倒在床上。

窗栓咯哒一声,绿光推窗进来。

“凤姑娘,你没事吧?”

凤西卓无奈地耸着肩膀,“我点穴道的时候从来没出过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绿光瞥见她脚上的铁球,脸色立时难看起来,“该死的骄阳王…这让人怎么逃跑啊?”

“带球跑。”凤西卓从容地把球抱起来,身体因为铁链的长度而不得不弓成虾状,“我很有经验的。”

绿光一把拉住准备跳窗的她,熟练地翻出外衣,“外头冷,凤姑娘,穿上再走吧。”

凤西卓尴尬道:“差点忘记了。”

“有人来了。”窗边传来轻轻的警告声。

绿光急道:“怎么这么快?”转头看凤西卓,却是呆呆的表情,“凤姑娘?”

难道来的人十分厉害?居然连江湖鼎鼎大名的凤姑也被吓成这个样子。她不由地紧张起来。

“绿光,我完了。”凤西卓果然是一副天塌的模样。

绿光握住她的手,“不怕,不怕…”

凤西卓哭丧着脸,“我居然把紫气的声音听成月白的了。”

“…”绿光好半天没想通她话里的意思。

“凤姑娘。”侍卫站在屋前三丈处高声喊道。

凤西卓从敞开的窗户上伸出脑袋,“我刚好梦到十个金元宝从天上掉下来,还没来得及捡就被你吵醒了,你记得等会还给我。”

侍卫干笑两声,道:“只是远远地看到凤姑娘屋里头有灯光亮着,所以过来看看。”

“不止是看看这么简单吧?”她睥着他。

侍卫犹豫了下,还是老实道:“前院闯进了几个刺客,我们怕惊扰了姑娘…”

凤西卓截断道:“你根本是怕我和他们里应外合吧?”

侍卫连忙摇手,“不敢不敢,我们实在是担心姑娘的安危。”

“哼。”凤西卓缩回头,砰得把窗关上,然后躲在窗旁屏息等了会,听侍卫的脚步声全都离开院子后,才小声道:“幸好他们没发现紫气。”

绿光憋笑道:“紫气在前面佯装刺杀骄阳王引开侍卫的注意呢。”

“可是刚才…”

窗外轻盈的脚步声落地,一个修长的黑影挂在窗纸上。

长孙月白无奈地叹气道:“西卓,是我。”

凤西卓眨了眨眼睛,终于从自以为的幻觉中清醒过来,“月白?”

她猛地推开窗户。

长孙月白清雅绝俗的身影赫然立于窗前月下。

“你怎么会来?”她瞪大眼珠。

“因为你在这里。”他笑弯双眉。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文章v了以后,上下行的字就会粘在一起,所以在中间空了一行。大家觉得呢?要是觉得怪,我再改回来... 1

137

走道漆黑,阴森森地透着怪味。

因为昨天牢里突然驾临的贵客,刑部不得不重新将牢房清理了一遍。但积淤多年的臭气岂是朝箱能从那几扇小窗子里排泄出去的?只能是在各个角落放些橘皮,又点了些熏香,最后落了个四不象的气味。

走道尽头,男人的咆哮犹如野兽受伤时的嘶鸣,为怪异的空气中平添了一股血腥味。

铁栅栏被他拍得咣咣作响,却是无人敢呵斥。

尚信听着刑部官员一个个天南地北不着边际地瞎扯,就是对案件审理只字不提,心中的不耐烦沸腾到了极点。“姚大人!”

姚永暗暗叫苦,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下官在。”

“你们刘大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啊。”他秀丽的面容透露出一股戾气。

姚永擦了擦额头上频频冒出的冷汗,赔笑道:“想必刘大人是为了前几日乱党的案子耽搁了,下官再派人去催催。”

他心中已经将自己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刘同贵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遇到棘手的事情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让他这个侍郎当出头鸟。都已经多少年了,真以为巴结上娟妃就从此高枕无忧了么。

他心里骂得再凶,却也不敢真的出卖他。

毕竟现在娟妃凭借勤皇子得势,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刘同贵又亮出身份,正式从沈党摇身成为所谓的太子党。

得罪不起啊。

“你们今晚究竟是审还是不审啊?”尚信的食指像催命符一般敲着桌面。

“审,当然审。”但也得你走了以后再审啊。

尚信挪动身子,换了个姿势,朝站在一旁的衙役挥手道:“你去让尚谆闭上嘴。本王心情烦得很。”

自从知道秋月投案揭发他之后,尚谆的怒吼声就没消停过。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的口水。

衙役哪敢让顺平王闭嘴。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进了天牢,人也是王爷,连尚书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敢不敬半个字,何况是他。

尚信见他仍站着不动,冷笑道:“怎么,还得本王亲自护送你过去吗?”

“不敢不敢。”衙役求救似的看向姚永,却见他苦着张脸,一副自身难保的样子。只能暗叹了口气,认命地朝牢房尽头走去。

不一会,就听那里传出更大的咆哮声。不过对象从秋月变成了尚信。

一众官员都听得皱眉,只有尚信笑开了颜,“换个内容听着新鲜点。”

众人也只得赔笑。

骄阳府的侍卫从外头匆匆进门。

尚信笑容立刻一收,“又有什么坏消息?”

侍卫下跪禀告道:“王府进了刺客。”

“母妃如何?”他急怒地站起来。

“刺客是冲着王爷而来,王妃无恙。”

“冲着我?”尚信眉头一皱,随即变脸道,“全都蠢蛋!”他甩袖朝外走,至门口,又回过头朝那群送瘟神般庆幸的官员狠狠道,“谁要是敢在本王不在场的时候开审,就小心你们的皮!”

强硬地撂下狠话,他也不管诸人表情,心急火燎地策马回王府。

义军虽然发展壮大,但多是乌合之众,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和胆量冲到京城刺杀他。

所谓刺杀,也不过是个比较高明的声东击西罢了。

但看在对方没有惊动他母妃的份上,他倒是可以法外开恩,给他们一条活路。不过前提是…他们还没有把人救走。

青骢马在夜路奔驰,恍若流星。

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