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殊站在他身后,虔诚地拜了两拜道,“现在大局已定,府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残余势力也收拾得一干二净。你已经是府里当之无愧的王,是时候让父王薨逝了吧?”

萧晋沉默着站了许久,才点了点头,缓缓道:“他可以瞑目了。”

四月,大宣四大郡王之一的蔺郡王以戚、荧、频、大雍、新雍、樊、瑞七州为国,立国号为蔺,与兰郡王府占据的六州对望。

同年六月,兰郡王薨。萧晋继任为兰郡王,立胜、帝、缅、鄄、奂五州为国,国号东兰。

自此,历史进入漫长的东兰西蔺,两朝并立的时代。

番外:洞房花烛

凤西卓向来知道成亲并非简单之事,但真正上阵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对于复杂的理解还太过肤浅。

从一大早被拖起来,到夜晚降临送入洞房,凤西卓的肚子一直在骨碌碌得叫,但是听到的只有她自己。

“呃。”凤西卓鼻翼微动,“房间里有吃的?”

喜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新娘子是不可以随便说话的。”

“我没有随便说话,我是很认真的说话。”

喜婆道:“你乖乖坐着别动,再一会新郎就回来了。”

“可是我快饿…”

“呸呸!”喜婆忙道,“大喜日子,不要说什么饿不饿的,要餐餐吃饱,丰衣足食。”

凤西卓委屈道:“但是我一点都没吃饱。”

喜婆叹气道:“我的好姑娘,你就忍忍吧。”

凤西卓讨价还价道:“我就吃一点点?”

“新娘是坐着不能动的。”喜婆眼珠子一转,“除非你能坐着不动吃。”桌子离床铺这么远,她不信她能吃到什么。

但她还没来得及得意,眼前的一幕就差点把她的眼珠子瞪出来。

因为原本好端端躺在盘子上的烤鸡正刷得飞到新娘手里。

凤西卓收回蚕丝,摸着烤鸡差点流泪。

这是吃的啊…

喜婆结巴道:“你,你,你不能…”

凤西卓诚恳道:“你替我去把风吧。”

喜婆看着她手中的烤鸡,考虑抢夺的可能性。

凤西卓干咳一声,“想当初,我在自在山当强盗的几年,那叫一个滋润啊,连烤鸡都是…”

喜婆静悄悄地出去了。

*

按凤西卓本来的预想,她是想迅速解决烤鸡,然后继续装作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样子。但是她低估了长孙月白似箭的归心。

当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塞着满满的鸡肉,烤鸡被撕得支离破碎,一手的油。

喜婆尖叫着喊道:“欢迎新郎!”

凤西卓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差点没喷笑出来。

门被推开。

凤西卓抓着烤鸡,无辜地坐着。

喜婆胆战心惊地看着长孙月白的侧脸。

虽说长孙世家的家主看不见,但她可不敢因此而小瞧他。谁都知道长孙月白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心里头亮得跟明镜似的。

长孙月白微笑道:“好香的烤鸡。”

凤西卓笑道:“而且味道也不错。”

喜婆很想哭。她垂头拿着喜称递到他手里,“请新郎为新娘揭帕。”

长孙月白轻轻走到凤西卓面前停下,“请张婆从外面把门关上好吗?”

喜婆忙不迭地应声,然后迈出门槛关上门。

屋里的烤鸡香顿时被锁在门里。

喜婆呆呆地看着门扉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很礼貌得赶出来了。

*

房里。

长孙月白缓缓挑起喜帕。

凤西卓抬起头,眨巴着双眼看着他。

清俊如菊的容颜在鲜红喜服的映照下泛着微红。不穿白衣的长孙月白少了一分仙气,多了一分俊俏,依然让人移不开视线。

长孙月白轻笑道:“好看么?”

凤西卓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因为我在脸红。”

这算是感应?凤西卓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长孙月白道:“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桌上,两只合卺杯被一条红线牵连,仿佛恩爱的夫妻。

凤西卓执起酒壶,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交到长孙月白的手中。

“今生今世,得西卓为妻,夫复何求。”

长孙月白仰头,一口饮完。

凤西卓同饮。

杯见底。

长孙月白将杯放下,轻声道:“你呢?”

凤西卓装傻道:“我喝完了。”

长孙月白不说话,只是对着她笑。

凤西卓经不住,手指拨弄着他的衣带,低声道:“凤西卓有长孙月白为夫婿,今生无憾。”

“西卓。”长孙月白声音暗哑。

“嗯?”她抬头,却被他低下的双唇覆住。

唇齿间热流宛转。

凤西卓酒意未起,人已熏。

长孙月白移开唇,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上…

龙凤红烛,正照着地上喜服如火。

锦被罗帐,掩不住帐中春意绵长。

*

慕增一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大阵仗,叹气道:“我只是去闹洞房,又不是去抢亲,师妹夫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紫气绿光红宵排场一列站在最后,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家丁。

婚房被淹没得看不到门。

绿光笑道:“慕公子若是想拖延时间的话,奴婢劝公子还是不必等了。”

慕增一眼珠一转道:“师妹夫既然想到我来闹洞房,当然也想到我师父也会来凑热闹。不过我很好奇是谁拦住了他老人家?”

毕竟当今天下除了镜花老祖之外,他还没遇到过其他可以和自在老人一较高下的高手。

绿光道:“哎。自在老人前辈可是我长孙世家的座上客,我们岂会阻拦于他。不过是老祖宗技痒,所以邀他下几盘棋罢了。”

慕增一苦笑道:“不过是闹个洞房,居然惊动老祖宗,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目光却不停地扫视着人群中的缝隙。

只见绿光的脚步微移。

他突然如箭般射了出去,硬是从重重人浪中劈开一条路。

绿光、紫气和红宵不紧不慢地对视一眼,嘴角笑意不绝。

不多时,房中传来慕增一暴跳的声音,“长孙月白,你把我师妹藏到哪里去了?!”

番外:数五之谜

圆月如盘,清辉盈余,从那高高在上的夜空一路漫到脚下。

少年脚趾头来回抖动。

男子抓着破鞋,一针一线地缝合着脱开的鞋底与鞋面。“你露出脚板的事情千万莫要你娘知道。”

少年漫不经心地应着。

男子见他一脸的不耐烦,忍不住肃容道:“你脚下五星乃是你身负天下的明证,怎能得闲视之。”

少年道:“与我一起玩的泥巴、豆子、大头、阿蓝他们连大宣有几州都数不清,哪里知道什么鬼预言,又哪里会把那五颗痣和天下联系起来?你太杞人忧天了。”

“他们或许不知,但难保他们不会传出去,让有心人听到。”

“谁是有心人?”

“心怀天下的人。”

少年道:“哦。他既然心怀天下,何不干脆去争夺天下?整天惦记着我的脚底板算什么英雄好汉?”

男子叹气道:“他们不是英雄好汉。他们是枭雄,为了天下可以不择手段的枭雄。”

少年微怔,“怎么不择手段?”

“‘天下纷争,数五休戈。’若是他们知道了这句预言,那么你就必死无疑。”

少年觉得脚底突然有点发痒。“既然如此,我们不要把预言说出去就可以了。”

“不行。”男子道,“你是上天注定休戈止战之人。只有你,才能拥有这天下,才能结束这纷纷乱世。”

“我不要。”

男子怫然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天下人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天下事有天下管,与我何干?”

“但你上天认定的天子。”

“她又没问过我意见。”少年大是不屑,“凭什么上天随便一句预言就要我人仰马翻,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男子道:“你不理天下?”

“要我理,便只有六个字,由它,随它,不甩它。”

“嗟,那是七个字,你算学也学得太差了,走出去千万莫说是我废人之子。”

“废人的儿子是废子…谁稀罕。”

“天下稀罕者,如过江之鲫,难道你不想站在最高处上看芸芸众生在你手中沉浮?”

“那你就从鲫鱼里挑一个呗。”

“嘿。”男子突然转过头,看着一直坐在身边默不吭声的小女孩,“卓卓觉得呢?”

女孩的眼睛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男子,然后慢慢低下头。

“卓卓随便说,说错说对都没关系。”男子笑眯眯地鼓励。

女孩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好困啊,废人叔叔让我睡觉去吧。师父说小孩子不能熬夜。”说罢,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少年扑哧一声笑出来。

男子长叹,“莫非我真要下山去找传人?真是天要折腾我也。”

少年眼珠一转道:“哈。你若是想让我当你的传人,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样就没人逼你去抢夺江山了,是不是?”

少年不否认。

男子苦笑道:“当初大宣出了两位真名天子,却因废门擅自逆天改命,使得一败一退,大宣江山从此风雨飘摇。只是不知这次又会如何?”

少年道:“或许会出现一个百年难见的盛世之君。”

“哼,但愿如此,不然你的罪过大了。”

少年耸肩道:“大便大。一个人若是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了,又如何去拯救别人。天下人若是个个都不会自救,这天下又怎么配让别人去救?”

“说来说去,你都是在推脱自己的责任。”男子正要发怒,却见少年做了个嘘的手势。

男子低头,却发现女孩终于撑不住睡意,倒在草地上睡得正香。

少年轻声道:“我们现在怎么吵都没用。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是天下人的天下,自然也由不得上天做主。天上天下之隔,就是两个世界,我们何必处处看上天脸色?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是非功过,等若干年后,自有人去评说。”

男子沉默良久,叹气道:“废门究竟因何而存在?”

少年感慨道:“或许是上天太寂寞。希望有人重视重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