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舅的长子秦定疆就是那位中了秀才的,目前在衡阳书院读书。另外还有两女一子。林若拙和林若谨过去认了亲。接着,就提出想去桑园看看。

秦小舅一脸不乐意。秦大舅倒是无所谓,这些产业又不是他在打理,每年的出息他也不沾,爽快的道:“行,今天晚了,明天一早出发。我陪你一块儿去。”

吃过午饭,大舅家的表姐秦定岚、庶女秦巧、连着秦定琼、林若拙共四个女孩子一块儿说话。林若拙笑道:“咱们姐妹说话,让丫头们也去玩吧,枯站着陪咱们怪没意思的。”

秦定岚微笑:“妹妹说的是。”便命丫鬟们各自散去说话,只留一个在身边服侍。

林若拙身边留下小丫头画船。小喜便跟着秦家的众丫鬟去她们房里吃茶。

另一边,夏衣来到马厩,她家男人许冬正在给马喂水。夏衣叫他到一边,递出一把碎银:“这是姑娘给的,让你到外头街上去逛逛,顺便打听一下秦家三房这几年的收益,添置的家什,常去的银楼、外头交往的人家什么的。你可明白了。”

“你就放心吧。”许冬笑眯眯的接过银子,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姑娘要打听什么。只是你告诉她别急,我们是外乡人,有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问出来的。”

夏衣白了他一眼:“姑娘才没急。对了,她还让我提醒你一句。秦小舅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长房就算了,另外那十房人家保不准就有眼红的。去他们那边打听打听,说不定可有收获。”

第六十八章传说

一大早,林若谨跟着两个舅舅去了茶园。

秦定业出现在窗外:“林表姐,林表姐。”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鸟笼子,里面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鸟:“这是百灵,叫声可好听了。大草原上才有,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一只。”

林若拙十分无语:“你很闲么?”

秦定业笑嘻嘻的点头:“嗯,爹出去了,娘亲去了大伯母家。你快出来,他们都不再,我带你去外头玩儿。”

林若拙简直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就见他身后探出个脑袋,秦定琼手里拿着个大大的帷帽冲她摇:“林姐姐,快点!”

这对兄妹显然是经常出门的,江南富裕,前朝末年战乱的时候少有波及,旧有民风民俗被保留下来的不少,街上随处可见戴着帏帽的良家女眷。他们一行三人这样走着倒也不显眼。

只这一项,林若拙就觉得比京城强上许多。更加坚定了日后嫁到民风淳朴小地方的决心。

陈福记的梅花糕又香又糯,桥头老杨家的蜜饯种类繁多,每一样都好吃。青石板铺成的古桥,河水潺潺,灰黄相间的不知名小鸟从浓密的垂柳中钻出,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

难怪诗里说,人人都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江南的风微醉沉酣、流连忘返。

“哎呀!下雨了!”随着秦定琼一声惊呼,微风拂过,带来一阵细如牛毛的雨丝,顷刻间,天地被拢上一层朦胧烟雾。

秦家的仆役都带着伞,赶紧给主子们撑开,秦定业笑着递过一柄四十八节紫竹骨大伞:“表姐遮一遮吧。这雨看着虽不大,却最是容易湿了衣衫。”烟雨中,他的鬓发两角被缀上颗颗细密的水珠。

秦定琼笑着凑过来,亲热的挽住她的胳膊:“我和姐姐合用一柄,天上的云不厚,雨一会儿就该停了。”

三人玩了一天。

回到府中,贾氏已经回来,见到他们就笑骂:“又溜出去玩!伞也不知道遮一遮,看,肩头都湿了!”

秦定琼和她还好,唯有秦定业两肩的丝绸衣料湿了水,色泽比旁处格外深。他笑道:“娘,我带了您最喜欢的茶花巷老肖家馄饨和虾仁烧麦,快趁热吃,凉了就糊了。还有对面李家的蜜汁糯米藕,您不是常说,府里都做不出他家那个味儿么,我也买了回来。”

贾氏又是笑又是气:“还不快去换衣服!”一连串的吩咐下人,打水洗脸、换衣热姜汤。看着他们三人俨俨喝下,方放下心:“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秦定业却催促着她尝那馄饨,两眼晶亮:“好不好吃?有没有糊?”

“好吃,好吃。”贾氏尝了两口,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

林若拙深深的叹息。

晚间,秦大舅秦小舅和林若谨一块儿回来。贾氏送上热腾腾的姜汤,命他们先喝了再开饭。

饭后,秦大舅告辞,林若谨送出门。回头后到林若拙房中,接过小喜递上的热手巾,擦了把脸:“我今儿见到那要买桑园的人了,你道是谁?竟是京中景乡侯府的人。”

“景乡侯府?”林若拙想了想,没什么接触:“他们家的邑田又不在南边,况且咱们手上的也不是田地,他们买桑园做什么?会侍弄么?”

“谁知道呢,我也觉着蹊跷。”林若谨一天走下来,也是疑惑半分未解:“那人是侯府大管事,气焰嚣张的很。见了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和侯府作对没有好结果。后来我报出祖父的名号,才客气了几分。不过态度仍然很强硬,听那意思好像是宫里的贵人看中了这里,咱们是不卖也得卖。”

“宫里的贵人?”林若拙仔细一想,恍然记起宫中段淑妃可不就出自景乡侯府,再一想,赫然一惊!这位段淑妃是赫连熙的生母。

赫连熙!又是他!

林若拙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冒出“又是他”三个字。正如同韩夫子所言,她本能的对他有一种防备心理。虽然赫连熙并没有妨碍过她什么,但直觉上总觉得这人不是善茬。

“这件事不简单。”林若谨声音沉重。如果是搞丝织的富户想买,或者景乡侯府意欲插手江南织造行业,话也说得过去。可那管事却说是宫里的贵人想要。段淑妃要一片桑园干什么?七皇子盯着一片桑园干什么?明显就不正常。

赫连熙此时还不知道景乡侯府是这么办事的,不然能气的吐血。所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猪队友的杀伤力足可抵消金手指!

林若拙和他是一样的看法:“事情不对劲。咱们不松口,看他还会出什么花招。对了,三叔那边也得送个消息过去。”

林若谨点头:“我的意思是让炳叔去金陵一趟,他今天一直跟着,情况最清楚不过。”

官宦人家的子女由于家庭因素,于政治嗅觉上都比较敏锐。小小一个桑园居然牵扯到后/宫淑妃和皇子,这就不是小事了,必须告诉长辈。

这边兄妹二人商议,那边,秦小舅一家也在开小会。

“话也说过了,街也走过了,如何?”贾氏笑眯眯的问儿子。

秦定业涨红了脸,小声道:“林表姐,很好。”

“这么说你是愿意了!”贾氏欣喜的拍了一下手掌,“我就说,姑奶奶那么好的性子,生出来的闺女必也是温柔贤淑的。偏你听了外头混话,非说官宦人家小姐脾气大,素不知他们那是妒忌你。这回好,赶明儿亲上加亲,省去多少是非。”

秦定琼插话,取笑她哥:“娘,你是没看见,今儿才漂了两滴牛毛细雨,哥哥就巴巴的递了伞给表姐,把我给撇在一边不管,好不可怜。”

秦定业立时回她:“难道你的丫鬟没拿伞?表姐是客人,自然得先让她。”

秦定琼挤眉弄眼:“是呢,就我的丫鬟拿了伞,好像表姐的下人都空着手似的。我瞧那个叫小喜的,拿了伞在手上,被你那一打岔,撑也不是不撑也不是,人都傻了,才是真可怜。”

秦定业气的红了脸:“就你能说!”

秦定琼哈哈大笑,不依不饶:“哥,你今天失策的地方多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亏的表姐好性儿,被你带到东带到西逛了半个江宁城都没叫累。还是我说了要歇歇。不然,你是不是还要跑完整个江宁城?”

秦定业气的不行,又不好真和妹妹翻脸,站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来。

贾氏另有关注:“哦,走了半个城都没叫累。看来林姑娘的身子骨很好啊。”

“是呢。”秦定琼佩服道,“表姐一点儿也不娇气,比往日见过的那些官家小姐可亲多了。”

贾氏满心欢喜,又问了几句,放他们兄妹回房。

挥退左右,喜滋滋道:“这回好了,业儿已是情愿。咱们将林姑娘娶回来,林哥儿是个疼妹子的,岂有不给妹子丰厚嫁妆之理。林家在京城,也只有这边的地陪嫁合适。如此一来,大家都不必伤筋动骨。”

秦小舅担忧:“就怕林家看不上定业。”

“这你就不懂了。”贾氏不以为意,“咱们定业读书是不行,可人老实忠厚,最要紧的是会疼人。姑娘嫁到舅家本是佳话,林家虽说官位显赫,可林二爷却也是荫恩出身,官职并不高。再则,姑奶奶就是因为林姑爷不会疼人才早早去了。林姑娘未必愿意找那高门显赫的人家。还有,咱们定业是独子,将来的家业都是他的。这也是独一份儿。”

秦小舅道:“便是林丫头愿意,这事也得父母长辈做主。”

贾氏笑道:“你是娘舅,本就能做半个主的。他林家要是不依,咱们就好好说说当年姑奶奶是怎么去的。那个青楼外室生的丫头,不是还养在他们家?记名在一个姨娘名下,排行第七的。铁证如山,看他林家有什么话能回!”

被这么一说秦小舅也觉得有了几分把握,踌躇满志:“你说的对。妹妹当年的事,是他们林家理亏。”

贾氏放下一块大心事,便又操心起另一件:“今天去桑园怎么说来着?”

秦小舅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侯府大管事刚好也去了,大伙儿照了个面。乖乖,你是没看见,那口气端的,听外甥报了林家的名号才好些。不过还是不肯松口,定要那片桑园。”说到这里,他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我这回才知道,原来,看中这园子另有贵人,侯府不过是替人办事。”

“侯府替人办事?”贾氏惊愕,那该是什么样的贵人。

秦小舅提醒她:“你细想想,景乡侯府可是出了一位娘娘的。”

“啊!”贾氏惊讶的捂住嘴,三个手指头一捏,比划一个‘七’:“难道是这位殿下要的?”后又纳闷,“这位要桑园子做什么?”

秦小舅笑:“我猜大概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彩茧的传说,才奔这儿来了,不然干嘛非要这一片,还多出三成的价钱。”

贾氏这才明了:“原来是这样,又是一个异想天开的。”

另一边,许冬也打听到了这事,赶紧带了话回来:“大约是百多年前,前朝时候的事了。江南出过一种天然带彩的蚕茧。有四种颜色,淡粉、深粉、浅黄和明黄。前三种便宜些,一两黄金一两丝。明黄的茧子最少,价钱也最贵,据说是十两黄金一两丝。这还是小事,关键那是帝皇之色,是祥瑞。这种茧子,先太太那片嫁妆桑园里就出过。”

彩茧、彩棉什么的,在现代也听说过,不过那是人工培育的。纯天然有色彩的,的确足够珍贵。

他又补充:“不过到底是百多年前的事了。这一百多年再也没出过半个彩茧。要不然这一带的桑园早就被抢疯了。我估摸着,七皇子也是听到这个才对这里有了兴趣。”

说完,他笑了笑,颇不以为然。却忽发现林若拙面容异常肃穆。

“这个传说知道的人有多少?”

第六十九章不一样

一百多年的时间,又是在通讯极不发达的古代。除了世代侍弄桑园纺织娘,还有一些老人,便是当地人也没几个知道。知道的也当做是传说,并不会特意传播。秦家,还是因为买这片桑园的时候,卖主为了提高价格,添油加醋的给说了。当然,因为一百多年都没再有过,价格最后也没提上去。

也就是说,赫连熙能听到这种传闻,本身就很奇特。

这个消息很重要,林若拙立时又叫了林若谨来商量:“…既然是江南一带出过,必不止咱们家这一处。可知还有哪些地方?”

林若谨肃然:“这个要查府志和县志。百多年前的事,又是前朝的。谁会特意记这些。”想了想,他有些不放心:“明天我和炳叔一块儿走。这些存档,金陵府应该有。”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林若谨便借口因为遇见景乡侯府的人,需要和叔父商议一下的借口,带着炳叔直奔金陵。

江宁城离金陵很近,骑快马当天可来回。两人一早出发,快马加鞭,中午时分便见到了林海屿。

林海屿听说这事,很是惊讶。立刻就走了关系,让他去存档处查询前朝府志。

因为时间太过往前,前朝府志存的又乱,翻找了一个下午,只消耗去了一点点。看这情形,大约要个四五天的时间。

晚间,司徒九得知林若谨来了,甚为惊讶。林海屿想了想,说了一部分实情:“…江宁有一片地是他生母留下的嫁妆。景乡侯府的人欲买。他年纪小,不经事,便来问我。下官想着一口回绝也不好,不若让他借口学问有疑惑,在这里查几天府志。也好避开那侯府管事。拖一拖再说。”

司徒九含笑点头:“生母嫁妆,自是不该舍弃。”

一回头,便让身边幕僚去查:“景乡侯府怎么看上桑园了。还有,查查林若谨到底在翻看什么。”

显国公府的幕僚很给力,没多久就查出了背后人是赫连熙。实在是侯府那位大嘴巴管事太过可爱,逢人就恨不能显摆自己是有大后台的。

司徒九对赫连熙的防备心从来不小。他从不认为闹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二皇子、四皇子能成什么气候。老子还没死就惦记着家业的儿子,摆谁身上谁能乐意?更何况能当上帝王的人,从来就有一颗冷硬的心。故而,据冷眼观察来看,几个皇子中老七赫连熙为人最擅掩饰。

接着,他又从林若谨搜寻的府志中嗅到蛛丝马迹:“天然彩茧,竟是这个。”

说起天然彩锦,他反而比林家秦家人更为了解。司徒家是前朝世家,见多识广。甚至某位先祖还拥有过一块天然彩锦的手帕。当然,随着抄家和战乱都没了。不过并不妨碍作为讲古流传下来。

“天然彩锦所需彩丝甚多,一年彩茧数量有限,且每年色泽也略有差异。”林若谨终于查到了这篇府志,记录的还挺详细。说是当年的确不止一处地方出产彩茧。江宁的桑园只是其中之一。但彩茧数量有限,而且色泽不一,收购者便将其保存归总。积攒了三年,最后挑出颜色相接近的巧手织成。三年后彩茧大量减少,颜色也淡近于无。终不再成气候。

“三叔,就是这里,你看。”他将摘抄的纸张递给林海屿,神情激动:“彩茧产量最多的地方,不是我们那一片!”

林海屿霎时眉宇紧皱,吩咐炳叔:“你马上找人去丹阳,打听一下可有人欲买那里的桑园?”

他这边人刚走,那头司徒九就得到了汇报。

“丹阳。”司徒九拿着同样摘抄的前朝府志,微微而笑:“我猜老七没有派人去那里。”

果然,炳叔带回的消息一般无二。

林若谨和林海屿顿时面面相觑,神情凝肃。问题严重了!

那一头,侯府大管事再次催促:“行不行的,赶紧给个话!”

秦小舅不敢得罪,又因为林若谨不在,只得来寻林若拙拿主意:“拙丫头,你看看,是不是派个人去金陵城,将若谨叫回来。”

林若拙的情绪很不好。她刚刚得到许冬打听回的消息。才知道秦小舅一家居然打着想让她嫁给秦定业的主意,意图嫁妆控制权仍旧在手。

自己想着嫁到小门户小地方是一回事,被人算计着又是另一回事。再说,秦小舅夫妻俩人品有问题,秦定业就是再好,她也看不上。

“急什么。”她冷淡的道,“买地卖地,多大的事呢。总得考虑清楚了。他要嫌急,别买呀。江宁一带又不是只有咱家这一片桑园。去别处就是。”

“哎呦我的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秦小舅算看出来了,这兄妹俩就不想卖地。其实他也不想。可问题是侯府的势力他们惹不起呀。哦,到时候这兄妹俩拍拍屁股回了京城,他们可还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过日子。侯府只消给知府知州打个招呼,他家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林若拙才不会体贴他的想法,反而落井下石,甜甜一笑:“舅舅若是嫌打理麻烦,不若就丢给我哥哥去。如今哥哥已然长大成人,便不必再劳烦舅舅。”

这话寒碜的秦小舅差点吐血。脸刷的就变了色,拂袖而去。

回头对贾氏言:“了不得,咱们都看走眼了。哪儿是脾气好,这位是肚子里蔫坏!想借着侯府这一趟势,趁机将打理权拿回去呢!”

贾氏一听也犯了愁:“这可怎生是好,侯府,咱们实是得罪不起啊!”卖地,他们没权力。不卖,得罪了侯府日子。唯一的办法的确就是将产业都交还给林家兄妹。再有买卖,与他们无干。

可这么大一块肥肉,谁舍得。别的不说,每年进项少掉一半,定业未娶亲,定琼还要嫁人。银子哪里够使。

秦小舅夫妻俩也就是小精明,摊上大事顿时没辙。至少,这对夫妻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解决方案。

然而人是智慧的生命体,即便品德不高,见识不广,也不妨碍他们那颗不太聪明的脑袋想出一个狭隘而猥琐的念头。

“干脆,想办法将亲事定下。这样,林丫头就是咱们家的人。非得和咱们家一条心不可。”贾氏说出她自以为高明的计策。

当然,放在一般宅斗背景下,这个计策也很不错。操作的好一点,还真能毁掉一个女孩的一生。

可惜,他们遇见的不是一般人。

这个不一般的人还是他们的儿子,计划中另一位当事人。

秦定业难以置信的看着父母:“私定终身!这怎么可以?林姐姐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的!”

贾氏苦口婆心的劝:“林家是官宦人家,恐他们看不上你。”

秦定业虽然不爱四书五经,脑子却不是傻蛋,立刻抓住她的漏洞:“前几天你还说,你有办法让林家同意我们的婚事。”

贾氏一哑,有苦难言。秦小舅咳了一声:“那是因为你姑姑是受了他们林家委屈才早早过世的。我们想着这一点,方有底气说亲。可昨儿金陵那头传来消息,说是林家自持身份,硬是不认账,说你姑姑是身子不好自己去的。这一来,才恐你们婚事不成。”

秦定业大吃一惊:“林家人竟如此蛮不讲理!”他终日在市井玩耍见识也不少,遂出主意:“那也不必出此下策。可以和林姐姐好好说,林家既是做官的,文人最讲中名声。若不认账就让大哥哥在书院里将他们家的蛮横无理说出去。如此作为舅家,父亲便有理由提出亲事了。”

秦小舅也嘴里发苦了,夫妻二人劝了又劝,无奈秦定业就是想不明白,明明一件可以光明正大的事,为何非要闹的走鬼祟之路。

秦小舅唉声叹气,只能让他先回去。等人走了,立时冲贾氏发脾气:“都是你,平时娇惯的他不识人间疾苦。家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怎生是好!”

贾氏立时回道:“我惯的?难道你就不惯!”

秦小舅不耐烦和她斗嘴:“那你说怎么办。他不合作,怎么能诳下那丫头的终身?”

“要不,咱们就明着说。”贾氏提议,“他也大了,是该知晓些家业艰难。哪一项开销都省不下来。姑奶奶的嫁妆若是去了,这日子没法过的。”

秦小舅顿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是,横竖这银子一大半也是花在他身上。今天买个百灵雀儿二十两,后儿打赏小旦三十两。合着我都比不上。也该让他知道,没了林丫头就没了他姑姑的嫁妆。没了他姑姑的嫁妆,就没了他逍遥十四年的好日子”

夫妻俩窃窃商议。窗外,茶树浓密的黑影后,秦定业于黑暗中惊恐的捂住口鼻。

原是见父亲脸色不好,想再劝劝才回头的。可他听见了什么!他都听见了什么!

十四年的富家公子逍遥岁月,居然是这样来的!

窗内,传来他最慈爱的母亲的声音:“交换信物会被赖掉。依我看,干脆在众人眼前来个肌肤之亲。咱们摆一桌酒,请知州大人家的夫人、小姐过来赏花,将那丫头的酒换了…等她醉了再让业儿进屋…到时众目睽睽,赖也赖不掉。这样成婚后她底气低,也不会压着我儿一头。”

秦定业再也听不下去了,扭头狂奔。

以前恍惚听过一耳朵,因为林家离得远,故而姑姑的嫁妆产业就由自家打理。他不曾在意过。却原来,疏忽的是这样的内幕。

他不如大哥秦定疆会读书,却也从小跟着夫子进学,一笔一划学写‘礼义廉耻’。戏文看了百遍,哪一个好汉不是忠义仁孝。那戏上贪财害命、谋夺家产的,从来都是被千夫所指万夫唾骂。

曾经因为好奇,他去乡间瞧过一次热闹。一个被村民指责与人通奸的女子,活生生锁在竹笼沉入河底。女子撕心裂肺的叫着“冤枉”,那声声凄厉的场面令他做了很久的噩梦。

记忆中女子苍白绝望的脸和表姐红润动人的容颜于虚幻中重叠。

泪水,顺着秦定业年轻的脸庞滑落。

他可以不要稀罕的百灵,他可以不打赏当红小旦,他可以不坐最好的包厢听戏,他可以不去最贵的酒楼喝酒…他什么都可以。

第七十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