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佟析砚若是真的从蒋家回去,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即便是和离女方以后若再想嫁人,也不容易,许多和离被休的女子都被家族遗弃,不是送去庄子里养老,就是送去庵堂里度过余生,总之结局少有美好的。

佟慎之会去考虑,也在情理之中。

正在这时,梅小姐松开蒋老夫人的手,三两步走了过来,也并肩和蒋士林跪在众人面前:“佟家大爷和佟家大嫂,还有六姑奶奶,你们不要怪士林哥哥,他一直对姐姐都很好的,这一次真的只是意外,你们不要逼他了。”童音稚嫩的样子。

江氏刚刚生出的一点松动,立刻再次气上了心头,她声音一沉怒道:“邱妈妈,收拾东西,立刻走!”

析秋拧了眉头,暗叹这位梅小姐可真不简单,三两句话就将本来渐渐平息的吵怒再添了一把火,看来若是她真抬进了门,以后佟析砚也不是她的对手。

“梅儿,住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蒋士林头也不回的怒喝了一句,梅小姐脸色一白,立刻眼里蓄积了泪水,泫然欲泣的样子。

蒋老夫人看着一阵心疼,上去扶着梅小姐起来,对蒋士林道:“你吼什么,梅儿素来胆子小,可别吓着她!”

邱妈妈听着也不由生气,带着佟析砚身边的几个丫鬟就开了柜子的门开始清点东西。

闹到这个地步,便是江氏来之前也没有想到,此刻大家都沉了脸没有人再说话。

蒋士林跪在地上,满脸痛苦的去看佟慎之:“大哥,我知你心里对我有怒,不如这样,您今天先将析砚带回去歇几日,等过几日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去接她回来,您看可好。”

佟慎之脸色沉沉的,沉吟了许久道:“你起来说话吧。”说着,看蒋士林站起来,他又道:“四妹回不回来,以后再说,眼下她旧病复发之事,三日后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蒋士林垂着脸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有丫鬟端了煎好的药进来,蒋士林伸手接了过来:“我来喂!”走到床边,将佟析砚扶着靠在怀里,用勺子一勺一勺吹冷了药去喂她。

江氏撇开脸不去看。

蒋老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梅小姐白着脸,由自己的丫头扶着站在门口,汪氏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

喝了药,佟析砚总算好了一些,江氏让人将佟析砚抬上了马车,蒋士林一路将她们送到门口,依旧是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析秋摇了摇头和江氏带着邱妈妈和碧槐上了一辆车,阮静柳则坐着来时的车回了医馆,佟慎之骑马跟在后面,碧梧几人则带着佟析砚的东西坐了一车。

“六姑奶奶,你说四姑奶奶怎么就这么命苦!”江氏一上车就开始抹眼泪:“摊上这样的人家,谁能受的了。”

婆婆不疼妯娌不和睦其实都没有关系,最关键的是相公要和自己一条心,如今看,蒋士林也未必和佟析砚一条心。

“那个什么梅小姐,我瞧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姑奶奶坚决不能再送回去,除非四姑爷答应不抬这位梅小姐进门!”邱妈妈愤愤的道:“否则,将来日子还不知过成什么样。”

析秋叹了口气,碧槐在一边给析秋和江氏各倒了杯茶,道:“蒋老夫人看样子很喜欢梅小姐,也很喜欢蒋大嫂子,唯独不喜欢我们四姑奶奶。”她说的好像颇有深意,析秋就转头去看碧槐,她一向不会乱说话,问道:“你如何得知?”

碧槐就回道:“那蒋大嫂子也好,梅小姐也好,就连蒋老夫人房里的妈妈,可都是长的差不多,矮矮胖胖的脸和月饼一样…”

邱妈妈刚喝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呛得咳了起来,析秋也被碧槐的话逗的心情好了一些,她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蒋家的女人好像都是圆盘脸,一副好生养很富贵的样子,唯独佟析砚瘦瘦的…

一行人还没到府里,房妈妈已经早早的侯在了门口,一见车里躺着的依旧昏迷未醒的佟析砚,就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四小姐,昨儿可还是好好的。”说完一脸沉痛的看着佟慎之道:“大爷,大太太说若是蒋家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便递了婚书去衙门,这门亲事不要也罢!”说着一顿,又怕江氏这个大嫂阻拦:“与其留着四小姐在蒋家受罪,还不如接回来在府里待着,四小姐当初可是去了许多嫁妆,带回来也够她用一辈子的了。”

江氏没有说话,佟慎之沉声道:“先将四妹送去房里歇着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总是要问当事人意见的。

析秋陪着江氏在佟析砚房里坐了一会儿,房妈妈就带着人用滑竿将大太太抬了过来,大太太一见满身风团红肿的佟析砚,就呜呜的哭了起来,没哭上几声就晕了过去。

又是一番折腾,大老爷回来就斥责房妈妈道:“她身子不好,这样的事情不瞒着点,你难得是显折腾的还不够吗!”大老爷阴冷着脸怒看着房妈妈道:“往后再让我看见你嚼舌根满嘴里胡言乱语,就休怪我将你送去庄子里去!”

房妈妈朝后一缩,没敢再说话。

大太太这一次仿佛被刺激的不轻,没有如往日那样,胡先生针灸立刻醒过来,这一次却是昏昏沉沉一直睡着,胡先生出了门就叹道:“我说了许多次,情绪上定要保证平和…”

房妈妈顿时面如死灰。

析秋知道,房妈妈什么事都告诉大太太,是因为她怕大太太因为生病而彻底被府里人遗忘,没有威信,上位者即便不能事事亲自过问,可也要做到事事心中有数。

可是却没有想到弄巧成拙了。

佟析砚下午就醒了过来,一醒来就一直哭,析秋陪着她,亲自给她用药擦了身子,将蒋家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和她说了一遍:“你总归是当事人,大哥没有将话说死,应该还是要等你的意见。”

“六妹妹。”佟析砚哭的越发的凶:“我真的没有下毒,我再怎么笨也不可能在自己送去的燕窝里下毒的。”说着蒙在被子哭了半天:“相公他…也不相信我。”

析秋叹气,抱着佟析砚,忽然想到当初蒋士林去福建生死不知时,佟析砚也是这样靠在她怀里哭的伤心,却没有想到同样的情景,心态却早已经不一样了。

“蒋姐夫也有苦衷。”析秋劝道:“你宽宽心,他说要给你一个交代,我们等着便是。”

佟析砚擦着眼泪,可泪水还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落下来:“我…我不想听他解释,既然要和离,那就和离,我也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往后也落个清静!”可是脸色却是越说越白,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别想了,你好好休息,把病养好了,蒋家的事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你暂时就住在家里,家里毕竟还有父亲和大哥在。”

佟析砚就抹了眼泪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抱着析秋闷在她的肩上哭着道:“六妹妹,我是不是错了?”

错了吗?析秋也不知道,人生不到最后谁无法定义对与错…

正说着,外面有碧槐隔着门道:“夫人,四爷来接您了。”

佟析砚听着就松开析秋,勉强笑着道:“为了我的事,让你跑了一天,你快回去吧,别让大都督久等了。”

“你好好歇着,这两日家里二妹成婚,我过了这几天再来看你。”

佟析砚就不舍的点了点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若是我身子好些就去喝延筝的喜酒。”说着,让代绢送析秋出门:“快走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析秋点了点头,出了门…

就见萧四郎负手站在垂花门外,眼眸深邃,脸上没有表情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那样柔和。

不期然的,析秋的心就渐渐暖了起来,朝萧四郎福了福,喊道:“四爷!”

“嗯。回家吧!”萧四郎朝她点点头,轻声道。

------题外话------

好吧。有时候自由恋爱也不见得好啊。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64 是爱?

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正房里。

大老爷脸色很难看,析秋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仿佛极度的痛苦,仿佛极度的屈辱,仿佛极度的愤怒…

佟全之也从外面回来,大老爷和萧四郎各在正位上坐了一边,佟慎之在大老爷下手,旁边坐着江氏,析秋坐江氏的对面,佟全之则是坐析秋的身边,房妈妈站在江氏身后,在不停的抹眼泪。

“…报官就不必了!”大老爷最先开了口,声音是悲凉的:“事情闹将出去,往后四丫头还怎么做人。”

这是家庭会议,上一次开家庭会议是什么时候?析秋不记得了,但她却知道每一次发言最踊跃的就是蒋士林了。

任隽一问三不知神游天外,萧四郎惜字如金,只有蒋士林和大老爷你来我往,聊的却是最多的。

如今却是…

大老爷这么想没有错,女子被婆家赶出来,别人不管婆家有没有虐待你,人家只会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婆家对你不好也定是你这个儿媳做的不周全,若不然事情怎么会闹道这个地步。

佟慎之点了点头,将他和蒋士林说的话和大老爷说了一遍:“…说是三天后给我们答复。”顿了一顿正要说话,佟全之却一脸不忿的站起来,怒道:“答复,怎么答复,我看蒋姐夫不将凶手找出来送去京衙,这件事我们就免谈!”

话糙理不糙。

佟慎之拧了拧眉头,却没有反驳佟全之的话,大老爷看了眼萧四郎,对佟全之道:“即是说话,你便认真的说,拍桌子何用!”

佟全之一愣,搓着脖子缩着肩膀重新坐了下来。

“父亲!”江氏用帕子压住眼角:“儿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老爷看着她,点了点头。

江氏就朝析秋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蒋老夫人性子刚烈,又是好胜好强的人,四姑爷平日对蒋老夫人也很孝顺,这件事依儿媳看,只怕是蒋姑爷也很为难,至于害四姑奶奶的人,左右不过是蒋府里的人,查到了送去衙门里虽解了一时之气,可不可避免的还是得罪了蒋家的人,将来若是四姑奶奶回去,这日子只怕更加是不好过,生出更多的纷争,甚至连四姑爷也能因此心生怨怼…到时候四姑奶奶的日子,可就真的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析秋终于明白,她朝自己看来的这一眼是为什么,因为报官的事是她说的,江氏现在提出反对的意见,怕她心里生嫌隙。

她觉得江氏说的很对,她刚刚也只是一时气愤说出报官的话,如蒋老夫人那样的人,也只有报官才能镇住她。

她心里想着,就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大老爷道:“父亲,大嫂说的很有道理。”

男人和女人考虑问题的角度肯定是不同的,没有对与错只能谁更理性化谁更人性化。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大老爷问道。

江氏面色一怔,有些尴尬的看了眼大老爷,下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析秋朝江氏看去,就见江氏也正朝她看来,析秋目光一转就明白了江氏的意思,她看向大老爷道:“父亲,问题的症结还是在四姐夫身上,若是他站在四姐姐这边,余下的问题也就会迎刃而解。”说着一顿她也看了眼萧四郎,慢慢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四姐夫答应去和将老夫人说,让四姐姐和他分府单过。”

大老爷眉梢一挑,就听析秋解释道:“正如大嫂所言,蒋老夫人性子刚烈又是要强的,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其实这样没什么,毕竟她是家里的长辈,可她一碗水端不平,一味的偏袒旁的人,又对四姐姐心有厌恶,即便四姐姐回去了,将来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摩擦!”

她没有去说梅小姐,也没有说纳妾的事。

这些事和男人说不清楚。

大老爷果然凝眉做出深思的样子,佟慎之也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哪里,倒是萧四郎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回道:“这方法虽不算高明,可也是从根本出发,解了燃眉之急。”

大老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蒋家经济条件,想要立刻买间宅子恐怕不是说到就能办到的。

析秋又去看江氏,这样的话若是江氏有心,由她说出来最好不过,果然江氏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大老爷和佟慎之道:“如若四姑爷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如我们帮四姑奶奶置了,房契上就写四姑奶奶的名字,将来便是再有纠葛,房子是四姑奶奶的,蒋老夫人总有些顾忌才是。”

“那就这么办!”大老爷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媳,对佟慎之道:“你明日就去找士林,让他去和蒋老夫人谈,宅子的事由我们去办,到时候让四丫头直接搬去新宅子。”

若是蒋士林说服了蒋老夫人,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总比和离要好很多。

至于梅小姐和妾室的问题,只有靠佟析砚在以后自己处理了。

她们总不能不让男人纳妾,况且,佟析砚到底是不是梅小姐害的,他们也没有证据,若是蒋士林查出来自己处理了梅小姐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可若是他姑息呢…不如不说。

佟慎之点了头:“我明日便去和他说。”正在这时,房妈妈走了出来,她抹着眼泪哭着道:“恕奴婢失礼,奴婢有话要说。”

她代表的是大太太,传达的也是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是佟析砚的生母,她自然有发言权。

房妈妈朝各人福了福,情绪有些激动的道:“老爷,那四小姐被人陷害的事,难道不追究了吗?四小姐平日里最是良善,从不与人结怨,她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还有,她被人害的旧病复发差点丢了性命,这件事难道不追究了吗?”

大老爷听着拧了拧眉头,显然对房妈妈死抓着这事不放有些不悦,江氏瞧见就劝房妈妈道:“…不是不追究,而是眼下这件事不是最关键的,我们只能一件事一件事的做,如今蒋家有亏与我们,我们只有抓住了这点让四姑爷搬出来单住,若是我们硬要四姑爷将凶手交出来,那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可就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房妈妈一怔,顿时没了话。

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谁都懂,重要的事,四姑奶奶那个样子,分明还是对蒋士林情未断。

“天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大老爷看向萧四郎道。

萧四郎听着就点了点头站起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事需要我们,便派人去府里说一声。”说完,朝析秋看来:“蒋大人办事素来周全,想必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析秋也随着萧四郎站起来,朝大老爷以及佟慎之和江氏行了礼:“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六姐姐我送你们。”佟全之跟着析秋站着,朝析秋眨眨眼睛,析秋笑着点头:“有劳三弟。”

佟全之嘿嘿笑了,一行人就将析秋和萧四郎送到门口才回去,佟全之和析秋走在后面,小声道:“六姐姐,我找人好好教训教训四姐夫您看怎么样?”

析秋听着一愣,随即制止道:“千万不能这么做,犯了律法不说,若是让人知道是你做的,将来你让你四姐姐和四姐夫如何相处?”

佟全之又蔫了下去,就偷偷朝萧四郎看去:“我去和大都督商量,六姐姐也是妇人之见。”

析秋看着他,哭笑不得!

佟全之果然跑去追上了萧四郎,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析秋刻意加快了步子,就隐约听到萧四郎道:“…解决问题若只是靠武力,那将来你若真做了统领千军的将军,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佟全之愣住,他一直觉得他和萧四郎是一类人,凡事说不清就打到对方清楚为止,刚刚萧四郎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他一向的思维逻辑,怔在哪里喃喃的问道:“不用武力,那要用什么?”

萧四郎就目光深邃的看向他,嘴角一勾回道:“去问你六姐姐!”

析秋差点笑了出来,她敢肯定萧四郎定是听道佟全之刚刚说她“妇人之见”的话,所以才让佟全之来问她!

果然,佟全之就一脸不解的朝析秋看来,析秋笑着走过去,朝佟全之的脑子上戳了戳,回道:“你四姐夫的意思是,武力不是无所不能的,很多时候我们要靠的,还是这里!”

说完,笑眯眯的跟着萧四郎的步伐出了二门。

留了佟全之一脸云里雾里的在远处发呆。

等上了车,析秋找了位置靠着,想到佟析砚满脸是泪痛哭的样子,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是为了蒋家的事?”萧四郎伸手将析秋耳边的碎发捋过去,柔声问道。

析秋点了点头,将今天在蒋家发生的事前后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语有愠色的道:“蒋老夫人便查也不查,就罚四姐姐跪了一夜祠堂,一早上她发烧代绢又回了佟家,等她回来的时候,四姐姐就旧病复发了,这中间定然有人趁她昏睡时做了手脚…”说着一顿又道:“蒋家一个院子里住了那么多人,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是四姐姐管,邱妈妈在和代绢点嫁妆箱笼时,可是发现少了好几箱子的东西…四姐姐可是才嫁了一年而已。”

很显然,佟析砚平日里常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贴补蒋家的开销。

她不由想到蒋大嫂子头上那五六两重的头面,蒋家大爷没有收入,一家几口人住在这里吃的喝的用的,可都是蒋士林的,蒋士林那么点俸禄,便是有些田产和郊外的书院贴补也不会宽裕的,蒋大嫂子穿的可是滚雪细纱…当初大太太得了一匹还舍不得用一直收在在箱子里呢。

再想到佟析砚一日比一日瘦…

她红了眼睛,靠在萧四郎的肩上,叹道:“若是蒋姐夫不同意分家怎么办!”

“他如何不同意?”萧四郎拧了眉头:“后宅闹成这样,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好看,御史那边也不会消停,如今唯有分家才是最好的办法。”析秋也这样认为,大家都这样认为,可是却忽视了里面最重要的一个人,那就是蒋老夫人…

蒋家也是书香世家,怎么会娶了如将老太太和蒋大嫂子这样的人?

第二日,果然如析秋所料,佟慎之将佟家的意思转达给蒋士林以后,蒋士林当即表示回去与蒋老夫人商量,此话一出蒋家立刻炸开了锅。

将老太太怒指着蒋士林道:“你这个不孝子,竟然为了一个媳妇,将你老娘撇开不管!”她蹬蹬走道蒋士林面前:“枉我当初辛苦生你,早该在你生下来时,就将你扔去茅坑里淹死!”

蒋士林就皱了皱眉头,蒋大爷也听不下去,上来拉着自己的母亲道:“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说这些做什么!”

蒋老夫人脖子一拧,回道:“怎么不能说,我辛苦拉扯你们几大长大,你们父亲只知道读书,靠着每月收来的那一点束脩,能养活了谁?若不是你们大舅舅供着你们,每月从我家的铺子里送米钱送布匹来,你们一个个早就饿死了,如今你们翅膀硬了,不认你舅舅也就罢了,如今连你老娘也不要了!也不怕遭雷劈。”

蒋老夫人声音极大,蒋士林只觉得头皮突突的跳。

蒋大爷生怕蒋老夫人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由拉住蒋老夫人道:“娘,娘,你先消消火!”他和蒋士林长的很像,两个人却都长的不像蒋老夫人。

“娘,这件事您也不要一味说二弟,凭心而论这件事我们也有错,二弟妹虽有时说话生硬,可却是个没有心机的人,您说她害人连我听了都觉得不信…她如何能不回嘴,能不顶撞您,再说了,她旧病复发这件事,也确实蹊跷,佟家如今一口咬定是有人害她,我们又拿不出证据,是我们理亏在先,他们有这样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你说什么?”仿佛火上浇油,蒋老夫人更加的愤怒:“她没有心机,她没有心机当初怎么把你二弟哄的团团转,你不要忘记了,当初可是佟家大太太将你二弟从佟府轰出来的,当初说什么?说你二弟没有本事,说等你二弟封侯拜相再来娶她的女儿,结果呢,你二弟一气去了福建,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这些事难道你忘了,我告诉你,佟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着一顿又道:“就连昨儿来的那个六姑奶奶,还有大奶奶,都不是好东西,说的那都叫什么话,好像我们高攀了她们,好像我们就该把他们佟家的人供起来一样,哼!”

蒋大爷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像是看稀有物什一样看着蒋老夫人:“娘,您昨天不会连萧四夫人一起骂了吧?”

“那是自然,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她不高兴!”

蒋大爷听着顿时面如死灰的瘫坐了下来,手指着自己的娘,一脸无奈的道:“娘,您可知道她是谁?您怎么能骂她呢。”

“怎么不能骂,她哪里长的比我高贵,我儿子可是吏部侍郎!”蒋老夫人回的理直气壮:“她是析砚的妹妹,我是长辈,我如何不能骂!”

蒋大爷摇着头,叹道:“娘啊,您可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莫说萧四郎萧大都督是一品大官比士林高出多少,就是他背后的宣宁侯府我们也比不上人家一个指头。”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道,她可是有诰命在身,她昨天是敬您长辈让着您,若是真和您过不去,您辱骂诰命夫人,可是要坐牢的啊。”

蒋老夫人脸色一白,依旧有些不相信!

她以为,这京城中的人虽是富贵,可也不过和她家里一样,两家不高兴了就吵一架,哪怕打起来也没事,最多以后不来往就是,谁缺了谁不能过,再说她儿子可是探花,可是五品官,连圣上都信任他,她怕谁!

哪里可能会有倾府灭族的事发生!

蒋大爷有些怜悯的看向蒋老夫人,父亲一生秋闱四次却俱都未中,心灰意冷之时发现已是家徒四壁,家里的老太爷做主,就娶了娘回来,舅舅家世代经营杂货铺子生活富足,娘自小抛头露面盘生意,街坊说起来没有不说她能干的,可是却是大字不识一个,父亲当时不同意,可是老太爷却是硬将娘娶进了门。

后来父亲才知道,娘的嫁妆可是十里八乡最丰厚的一个。

父亲有了钱就开了间私塾,母亲则在家里操持营生,又生了他们兄妹四人!

父亲当时日日不回家,他不以为然,觉得娘很能干又很爽快,后来等他娶了现在的娘子,才渐渐明白父亲的苦处。

他们根本就是两种人,永远将话说不到一起去。

“娘啊,您可知道她的相公是侯府的四爷,是从龙之臣,是一品中军大都督,二品将军,圣上御赐给他的宅子是我们府里几十个那么大,您说说,我们能不能得罪的起,我们非但得罪不起,还要好好捧着求着人家,有这样的一个连襟,可是旁的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啊。”他说完,也不去看蒋老夫人,转头去和蒋士林说话:“二弟,我陪你去佟家赔罪,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我们一律答应他们!”

蒋士林满脸悲痛的点了点头。.luanhen.

兄弟两就坐在一边商量明日去佟家如何行事,蒋老夫人却是愣在那里发呆。

她想自己今天说出去的狠话,若是再将佟析砚接回来,以后她这个婆婆还有什么面子,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两个儿子道:“想分家,除非我死!”

说完,拄着拐杖态度坚决的出了门。

蒋士林愣在哪里,顿时一脸死灰,蒋大爷拍着他的肩安慰他:“娘那里回头我去劝,你速速去将弟妹接回来,他们若真要分家…”他敛目想了想就道:“也不要再去另买宅子,不如我带着娘搬回去住,也省的吵的你们不安生。”

他说的办法也不失是个好办法,蒋士林却是一脸愁苦的握住蒋大爷的手:“大哥,怎么能让你们搬,若是岳丈执意要让我们分开单过,那就重新置宅子便是,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搬!”

蒋大爷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那我现在就去佟府,去和岳丈和大哥说清楚。”蒋士林站了起来,正要出门,梅小姐却是急匆匆赶了过来,跑的脸颊红彤彤的很可爱的样子:“士林哥哥,听说你要去接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蒋士林一顿,回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里呆着吧。”说着绕开梅小姐就出了门,却是不到晚膳的时间就从佟府空手而归,蒋大爷纳闷的问道:“怎么回事?事情没有谈成?”

蒋士林在椅子上坐下,猛灌了一口茶,摇头道:“她…不回来。”蒋大爷纳闷,问道:“是弟妹不愿?”

蒋士林点了点头,想到佟析砚惨白着脸问他:“我若让你分府单过,我若让你将梅儿和何姨娘送走,你愿不愿意?”

他愣住,从来没有想过佟析砚会在意这件事,大周男子有几人不纳妾,不过是房里的姨娘,他的正妻永远只是她而已,何必如此在意呢。

尽管如此想了,可蒋士林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回去就将她们送出去。”

佟析砚看着他,便又问道:“那你相信我没有害何姨娘吗?你相信我的病乃是有人暗害而致吗?”

“析砚。”蒋士林握住她的手:“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你和我回去,我们分开单过,以后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好不好?”

佟析砚满脸失望的摇着头,依旧是问道:“我没有害任何人落胎,你相信我吗?”

蒋士林目光微闪,沉吟了片刻正要说话,佟析砚却是抽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你回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蒋士林看着她:“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和我回去,以后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说着一顿又道:“梅儿我明日就将她送回去,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心菊她以前是娘身边的丫头,以后还让她回娘身边去,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纳妾,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会再纳妾!”

佟析砚冷笑一声,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被子里落了下来,她想到当初他们书信中说的那些话,那些海誓山盟,那些至死不渝的话,忽然她便笑了起来,觉得是那样的可笑…

蒋士林依旧在说着,保证着,过了许久佟析砚才淡淡的开口道:“你回去,一切事情办完了再来找我吧。”便再也没了话。

房妈妈来了,指着他破口大骂,如当初他来佟府求亲时一样,用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指着他大骂,满府里的下人像是看杂耍一样,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二。”蒋大爷着急的催问道:“你到是说话啊。”

蒋士林失魂落魄的站起来,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拖着脚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梅小姐正站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立刻上去扶着他:“士林哥,你这是怎么了,没有把姐姐接回来吗?”

蒋士林停下来,看着她,想到佟析砚的要求,道:“梅儿,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梅小姐怔住,一瞬间眼里聚集了泪花,泪眼朦胧难以置信的看着蒋士林道:“送我回去?为什么?士林哥哥不要梅儿了?”

蒋士林看着她道:“回到家里,我会帮你重新找个好人家,你也不用给人做妾,以后就是人家堂堂正正的正妻不好吗。”

“不要!”梅小姐抓住蒋士林的手:“我除了你谁也不嫁,你若不娶我,那我就去死!”说完,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蒋士林想要喊住她,却又停住了脚步。

刚回到房里坐下来,有婆子来匆匆敲门:“二老爷,梅小姐上吊了。”

蒋士林觉得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砰的一下打开门,声音颤抖的问道:“人呢,她人呢?”

婆子回道:“幸好发现的早,这会儿正哭着。”

蒋士林松了口气,还是匆匆去了后面的小院子,一进门就看到蒋老夫人抱着梅小姐双双哭倒在地上,蒋老夫人余光看到蒋士林进来,就越发哭的凶:“我的梅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他不要你这世间可还有许多好男子,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我就是你的娘,无论如何我也会给你找户好人家的。”

蒋士林看到梅小姐脖子上一圈红红的勒痕,不由三两步走过去怒道:“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逼死我是不是!”

梅小姐哭的更凶。

“哼!”蒋老夫人看着蒋士林道:“把梅儿送回去,以后就留她一个人?她当她是公主不成,房里还不能有人了,真是岂有此理。”说着气的不行,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转着:“休了,立刻给我休了!”

蒋士林怒道:“休,休!您拿什么理由休她?无出?可她才嫁进来一年,不孝?她可是拿她的嫁妆在养您,您有什么理由?”

蒋老夫人噎住,随即目光一转眯着眼睛道:“什么她的嫁妆,她嫁到我们蒋家来就是我们蒋的东西,我们用自己的东西那是天经地义的。”说着一顿又道:“你看她那瘦巴巴的样子,莫说一年无所处,就是十年也不会有所出的。”瘦巴巴的干柴火一样。

“我告诉你,你若接她回来,这上吊的就不是梅儿一个人,你自己看着办,是要你老娘和梅儿,还是要她。”

蒋士林怒火交加,可和蒋老夫人说不清道理,遂一甩袖回了自己房里,翻了三四壶酒独自喝起了闷酒,梅小姐却是端着菜进门,在蒋士林面前凄凄哀哀的坐下来,抓着蒋士林的手:“士林哥哥。”

蒋士林抬头看向他,叹道:“你来做什么!”梅小姐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沙着,又放在唇边亲了亲,走过去跪在了蒋士林身边,将脸放在他的腿上,哭着道:“士林哥哥,我不想让你为难,既然姐姐不喜欢我,不让我进门,那我就走吧,只有我走了你才不会难做。”

蒋士林怔住,一时间心痛的无以复加,抬手想去摸梅小姐的头,却又怔住。

他想到小时候她跟在他后面满山遍野的跑,听着他背书,还将家里好吃的东西带出来给他,帮他做衣衫,一针一线扎的满手都是血眼…

“士林哥哥。”梅小姐抱住了他:“我喜欢你!”昂着头,殷红的唇瓣微微翘着,我见尤怜的看着蒋士林。

蒋士林看着她,脑海中又想到家乡后山开着杜鹃的时候,他给她插杜鹃的样子,他将她当做妹妹,一直都没有非分之想…真的没有。

“士林哥哥。”梅小姐亲了亲他的鬓角,在他耳边道:“我要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