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看着他热的红扑扑的小脸,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去洗澡,娘来想办法,好不好?”

炙哥儿眼睛一亮,点头道:“好!”拉着周氏的手,就去了净室。

析秋转头吩咐春柳:“去冰窖起块冰来。”春柳应是,碧梧一听有的吃立刻跟着春柳后面出去,不一会儿春柳端着块冰回来,碧梧凑过来问道:“夫人,难道真的要在上头淋些糖吗?”

析秋轻笑,敲了碧梧的脑袋,挑眉问道:“想吃吗?”碧梧点头不迭:“想!”咽了口水。

“那拿个榔头包着布,将这些都敲碎了。”析秋笑着道,碧梧也不问为什么,转身就去找了个木榔头来包着布认认真真的敲冰,析秋又吩咐春柳去厨房端些绿豆沙来…

炙哥儿急急忙忙的洗了澡,穿着肚兜就跑了过来:“娘,我的冰呢。”说着就瞧见桌子上淋着绿豆沙的冰沙,顿时笑眯了眼睛,什么也不说就拿了勺子大口吃起来,边吃边笑着道:“真好吃!”

析秋失笑,吩咐春柳给敏哥儿和季先生送一些去,又做了一些让几个丫头们分了,碧梧端着碗和炙哥儿两个人就吃了两大盘子。

下午炙哥儿出奇的好的很,碧梧却开始跑肚子,拉的腿脚发软扶着门框还在问:“哥儿,给奴婢留点。”

碧槐瞪着她,直接把她拖回房里歇着。

炙哥儿嘿嘿笑着,又吃了半碗,析秋不敢让他多吃,就夺了下来,炙哥儿知道自己理亏也不闹腾,深深看了眼半碗的冰沙,满脸平静的出了门,析秋让春柳收起来别让炙哥儿瞧见了…

炙哥儿却是贴在门口跟着春柳后面出去,等春柳前脚离开,后面就偷偷潜了进厨房,将剩下的半碗吃了,又倒了点水在里面。

“夫人。”春柳端着半碗水:“可能被哥儿吃了。”怕炙哥儿吃多了会生病。

析秋找来炙哥儿,指着半碗水问道:“是你吃的?”炙哥儿摇着头,煞有其事的道:“娘,这么热的天,冰块不吃就化成水了,哪里是我吃的。”

析秋看着儿子忽闪忽闪的丹凤眼,一阵无语,若不是他吃的,这些冰化成了水,难道豆沙也化成水了?

正要说话,外头岑妈妈进来,掀了帘子道:“夫人,周夫人来了。”

析秋一愣,她怎么会来了,不是身子不好么。

想了想让周氏和问玉带着炙哥儿出去玩,她自己则迎出了门,周夫人已经进了院子:“四夫人。”析秋扶住她:“您怎么来了,有事让妈妈传个话便是。”

“我今天难得精神好,就想出来走动走动。”笑盈盈的和析秋进了门,又道:“我本想去佟府的,可是又有些心虚,就想先到您这边来看看。”

析秋一怔,看着她问道:“您这是?”

周夫人就笑着回道:“去提亲!”说着接过春柳奉来的茶,又接着道:“我也不想再等了,这件事定下来我也能安心了。”

析秋微微蹙了蹙眉头,在她身边坐下,问道:“那…周大人同意?”

“他当然同意。”周夫人很肯定的回道:“他伤了一次四小姐的心,现在有机会让他将功补过,是他修来的福气!”

析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周夫人看着她问道:“四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顾忌?”一顿露出紧张的样子:“您是不是觉得他们不合适?还是佟大人不同意?”

“没有,没有!”析秋笑着摇头。

周夫人松了口气,又坐了会儿便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早去早回吧。”说完,又很乐观的道:“四夫人等我的好消息。”

析秋松她出去,周夫人一路去了佟府,江氏迎的她,知道周夫人身体不好就喊了滑竿抬了进去,周夫人笑着道:“真是打扰您了。”

“夫人太客气了。”说着请了她入座,心中已经知道周夫人此行的目的,目光又落在她怀中抱着的匣子上,若有所思。

“大奶奶。”周夫人开门见山:“想必四夫人也和您说过,我今天来是给我儿提亲的。”说着一顿又道:“博涵数年前犯混退了四小姐的亲事,两人历尽波折又各自落了单,我心想这也许是上天留给他们的机会,也是他们的缘分,就腆着脸再次登门了。”

果然是这件事。

江氏心里想到了韩承,三天了,没有消息传回来,韩府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洪夫人并未搬走,依旧料理着韩府的中馈,到是韩大人这几天请了假夜夜喝的酩酊大醉…

不管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她给的三日之期已经过了。

江氏暗暗叹了口气,看向周夫人:“什么腆着脸不腆着脸的,您说的太严重了。”一顿又道:“正如您说的,这也是他们的缘分,若真能成真是极好的事情。”说着端着茶喝了一口,歇了片刻看向周夫人道:“不过,我毕竟是做嫂子的,这件事若能成我张罗里外是应该的,可是若要我给您答复,我确实不敢断言,公爹的意思,四妹妹毕竟伤过一次,若是再嫁这亲事定要她自己来定,我们只能给些意见。”

周夫人含笑点头:“大奶奶言之有理!”看向江氏:“不知,我能否见一见四小姐?”

江氏目光顿了顿,想了想点头道:“那夫人稍等,我去请四妹妹过来。”周夫人点了点头,江氏亲自去了佟析砚那边。

过了一刻,佟析砚独自进来,面色有些奇怪,朝周夫人行了礼,喊道:“周夫人。”

“四小姐。”说着起身扶着佟析砚的手:“我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今天是我冒昧打扰,失礼了。”

佟析砚已经知道周夫人的来意,被她扶着的手就有些僵硬,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夫人会再次和向她提亲…她也终于明白,上次为什么周夫人突然请六妹妹上门,恐怕就为了这件事吧?

六妹妹当时没有告诉她,是不是因为当时韩承求亲未果,她不想让她难以抉择,所以就忍了此话?

佟析砚想到析秋心中微暖,看向周夫人回道:“夫人请坐!”

周夫人却是点了点头,和佟析砚并肩坐了下来,打量着佟析砚满心的满意,暗暗点头面上道:“想必大奶奶已经将我来意和四小姐言明。”佟析砚脸微红,侧开脸点了点头。

周夫人松了口气,转身将自己刚刚抱进来的红木匣子端放在炕几上,又从荷包里拿了钥匙打开,佟析砚面露疑惑看过来,就见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铺了许多的东西,有印章,有银票,还有地契以及几本账本。

她不解,朝周夫人看去。

周夫人就面露郑重道:“四小姐,这里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所有的庄子,店铺和府里的银子还有这几年进出帐的账本,悉数在此。”一顿又从里面拿了封红色封面的硬纸面的折子出来:“这是博涵的任职文书,这是他是私章…”

佟析砚越发的迷惑,问道:“夫人这是?”

周夫人就微笑着道:“我今天将这些带来,没有别的意思,文书和博涵的私章一直是他收着的,今天知道我要来就让我将这些带来。”说着合上匣子锁上,将钥匙握在手里,又伸手过来握住佟析砚的手…

佟析砚一怔,手僵硬的朝后缩了缩,似乎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

果然,周夫人就将钥匙放在她的手里:“从今日开始,这个家就交给你打理,我敢保证,只要四小姐同意再给博涵一次机会,他定能倾尽所爱对四小姐,绝不会让你受半分的委屈,相信我!”

佟析砚握着钥匙,就仿佛握了一块炙热的烈碳:“这…这使不得,周夫人!”说着就要将钥匙放下来。

“我知道,四小姐定是对博涵还有怨怒,当年是他犯了混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误了终生,又害了四小姐,所以…”她站了起来,满脸坚决的就蹲了身子要给佟析砚跪下,佟析砚一惊跳了起来忙弯腰去扶周夫人:“夫人,您身子不好,快坐下说话!”

周夫人反手握住佟析砚的手,接了话道:“所以,求四小姐给他一次机会,人生漫漫谁能无过,他是错了但现在已经醒悟了,请四小姐再给他一次机会。”说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佟析砚看着她也红了眼睛。

周夫人伸手去帮她擦了眼角的泪珠:“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婚姻不顺,如今母亲又是早逝,这等大事却无人为你做主…博涵也是,我已是将死之人,等我一走这世上就剩他一人…你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或许互相慰藉却能比和旁人相偎更炙热呢,人常说,受过伤才懂得珍惜…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四小姐!”

佟析砚已经哭成了泪人,周夫人就叹了口将她搂在怀中:“我多想做你的母亲代替佟夫人给你宠爱,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不过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听你喊我一声母亲,我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周夫人!”佟析砚想到她的身体,心痛如绞。

周夫人放开她,拿了帕子轻轻柔柔给她擦着眼泪,又给她将耳边的碎发捋在耳后,柔声道:“相信我,好孩子,你和博涵将会是最合适的人。”

佟析砚抬眼看着她,周夫人朝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母亲对孩儿的慈爱和包容还有无尽的耐心。

“周夫人…”她呢喃道,周夫人又将钥匙交给了她,捏着她的手,轻轻一笑:“博涵在外院,你要不要隔着屏风见他一面,也瞧瞧满不满意?”

佟析砚脸一红。

周夫人就携了她的手一路出了门,大老爷已经下衙回来了,佟析砚带着周夫人去了书房,站在院子里,就瞧见换了便服的大老爷高坐在堂上,底下有一年轻男子跪着堂中,身形笔直,声音铿锵:“晚辈并不敢保证能带给四小姐锦绣未来,也不敢许她此生不渝,但晚辈却能保证,但凡有我周博涵在一日,必倾覆全力护她终生,但凡有我周博涵在一日,绝不会让她再掉一滴泪!”

大老爷没有说话,目光就越过周博涵,远远的落在佟析砚的身上。

------题外话------

其实自由恋爱不一定肯定幸福,不一定白头到老,而盲婚哑嫁不一定就会不幸,婚姻和恋爱不同,它是复杂的,不是你们相爱就能将婚姻经营好,婚姻代表着一个家庭,这里面包括双方的父母和家门亲戚妯娌,许多许多因素会影响婚姻的坚固。

但爱情呢,爱情在婚姻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在我看来,爱情是在婚姻中最不稳定最不安定的因素…有人说有情饮水暖,但是我想说那是屁话!

我设定周博涵这个角色,我从来没有贬义的词来形容过他,就是想到今天…他不完美,甚至现在还不爱佟析砚,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他会如何表现。

他们相同的经历,兜兜转转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戏剧化的在一起了。

{只有三百字,说不完,郁闷!}

第二卷 庶大招锋 222 落定

佟析砚怔怔的坐在那里,脑海中蒋士林的身影不期然的浮现在眼前。

曾几何时,也有一位男子和她说过同样的话,她以为她得到的幸福,却没有想到彼此却渐行渐远,以至于再相见心中爱已生恨,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手却被人握住,江氏含笑看着她。

佟析砚心中微定,眼前又浮现出周博涵的样子,他转头过来看她,眸中坦荡磊落没有半丝的杂念,是那样的坚韧自信,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却觉得心安…

她一直信奉爱情,觉得这一生若不能嫁给挚爱,便是孤独终老了此残生也不会有所憾缺,可这一刻呢,她突然生出了动摇。

“大嫂。”佟析砚靠在江氏的肩头,声音低低的问道:“我该不该答应。”周夫人的话说的那样诚挚,她并没有强迫自己,她只是在将周博涵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在用诚心求娶,正如她临走前说的话,最后的选择权还是在她的手中。

“四妹妹。”江氏回道:“我与你大哥定亲时不过十二岁,那时候什么也不懂,整日在房里绣花看书,非常自在,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等着出嫁的那一天,可是没有想到后面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先是你大哥守孝,再来又是我守孝,我那时候就好怕,娘家逐渐落魄,又要让大爷等我三年,我怕大太太等不及给大爷退婚,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她说着握住佟析砚的手,又面露微笑道:“你知道吗,当我听说大爷拒绝退婚,说他此生非我不娶,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我记得我躲在被子里,又笑又哭…”

佟析砚坐直了身体,看向江氏。

江氏眼中已有泪花,笑着道:“我和大爷在此之前并未见过,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只怕也是从道听途说中得知的,所以我很确定大爷并非是因为爱我才说出那样的话。”说着她看着佟析砚:“他是因为责任…有的人从不轻易承诺,可但凡说出口的话,他必定能倾覆全力的做到,大爷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觉得我的坚守我的努力和付出,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哪怕让我为他死,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此生必不会辜负我。”

佟析砚目露迷惑,江氏却又道:“可有的人,甜言蜜语日日说的你心醉神迷,可一旦面对考验,他的变化和退缩比什么都要快,这样的人便不可信…四妹,我并不了解周大人,所以我不敢去断定他是什么样的人…”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告诉你,凭着自己的直觉去决定吧,大嫂都支持你。”

“大嫂!”佟析砚抱住江氏,久久的没有说话。

她该怎么办,周夫人那样的恳求,说没有心软那是不可能,周博涵一表人才又是磊落坦荡君子之风,说没有动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一切却不能立刻抹杀掉她内心的恐惧,所以她犹豫彷徨,无措!

佟析砚长长的叹了口气,拿着周夫人给她的钥匙,发起呆来!

第二日,周家去佟侍郎府上提亲的事情,引起半城的轰动,若是寻常男女的婚事,自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周博涵和佟析砚不同,知情的人知道,周博涵和佟析砚早在数年前就曾定过亲,后来两人退婚又各自成家,数年后一个和离回了娘家,一个成了鳏夫,却没有想到,周家竟然又上佟府去提亲了。

这像是一个笑话,却让很多人唏嘘不已,又心生感慨。

“老四。”韩承撑着额头坐在萧四郎的书房里,下颌上青灰的胡渣将他本就憔悴的面容,映衬的越发颓废,他断了酒壶又灌下半壶,喝道:“我好恨我自己。”

萧四郎凝眉深看了眼韩承,脑中就想到析秋说的那句话,问题的症结并非是洪夫人说了什么,而是她这个人。

果然,析秋所料不错,这位洪夫人确实不简单。

“喝酒吧。我陪你喝!”萧四郎走过来,提了酒壶和他碰了碰,又抬手捶了韩承的胸口:“你什么时候变的这般优柔寡断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韩承。”

韩承凝结着眉头,满脸的痛苦,他抱着头道:“当年你对弟妹说,此生绝不纳妾时我还笑话你,现在我终于感受你的感受了。”

“我什么感受,你少说这些没用的。”萧四郎陪着他喝了一口,又道:“你要不然现在就去佟府,要不然就回家睡觉,这样算得了什么,比周博涵一介书生都不如!”

韩承头也不抬,摆了摆手:“老四,你不懂!”他叹了口气:“我那两个孩儿是她留下来的,我曾在她灵前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即便再娶也绝不会厚此薄彼,可现在…”他满脸的郁闷,有些说不下去。

萧四郎眉头一拧,抬腿踹了他一脚:“两个孩子懂什么,你不想办法解决问题,却在这里自哀自怜。”说着摆着手:“你快走,快走,少在此处碍我眼!”

韩承一怔,就朝萧四郎看来,萧四郎又道:“即便不是佟四小姐,也可能是别的女子,难道你此生不再续弦?若你有此意那就当我没说,若你没有,那么这个问题就一直存在,你打算逃避多久?”

韩承突然就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四郎,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便是老子做了鳏夫,这两个熊孩子也得收拾了。”说完,大步随风的跨了出去。

萧四郎眉头动了动,又摇了摇酒壶,随手丢在桌面上,负手朝内院而去。

蒋士林提着笔,一滴墨落在文案之上,心中宛若利刃割过一样,尖锐的痛让他脑中一片模糊。

她要成亲了?

慌乱间,他失魂落魄的丢了手中的狼毫,跌跌撞撞的出了衙门,一路上同僚与他招呼,他皆是视而不见,大家面露狐疑在他背后指点着道:“蒋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圣上训斥了?”

“这一上午还没过去,他也没进宫,哪里可能是被圣上训斥了。”另一人眉梢一挑,就压着声音,指了指翰林院所在的方向:“我瞧着,是不是跟周大人有关?”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顿时一片了然。

男人的占有欲便是这样,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可以丢弃可以糟践,但是不代表我丢了的东西允许别人去捡…两人心领神会的看着蒋士林脚步虚浮的渐渐走远。

蒋士林回了蒋府,站在门口就想到里面的几个女人,心中一阵烦闷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路去了鸿雁楼,正是午饭之时楼中一片热闹沸腾,议论最多的自是这周佟两家的奇缘,虽没有最后定下,但现在也足也成为他们的谈资。

钱孝廉端着酒盅笑眯眯的喝着,目光就落在从楼梯上来的蒋士林身上,眼中一阵诧异,随即又想到今日街面上的流言,更是立刻明白了原由,他讥诮的笑笑…他和蒋士林也算是天涯沦落人啊。

“钱公子,咱们以茶代酒。”旁边的同好邀杯于他,笑道:“你是有福之人,虽是婚事未成,却拜在佟侍郎门下,又有小佟大人这样的挚友,但凡你高中前途必定无可限量啊。”

“哪里,哪里!”钱孝廉回敬,就瞧见蒋士林在窗边捡了座位坐下,单点了酒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直到日落西山,蒋士林才摇摇晃晃的出了鸿雁楼,迷蒙着眼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佟府门外,借着酒劲就拍响了佟府的大门,守门的小厮瞧见他一怔,又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小心问道:“蒋侍郎?您可是有事?”

“我要见析砚。”他手臂一挥推开小厮:“听到没有,我要见析砚。”跨进了门就进了府内,小厮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以他和佟府的关系和他本身的地位,他还真不知道是拦是迎,想了想他喊了婆子来,吩咐道:“快进去告诉老爷和大奶奶,就说蒋士林蒋大人在这里。”婆子飞快进了院子内。

“蒋大人,蒋侍郎…”小厮不敢拦着可又不敢让他进,左右为难。

蒋士林一把推开他:“滚!”大步走了进去,边走便抬着手比划,像是在辨别佟府的西跨院到底在哪里…

好好的内院,怎么可能让他肆无忌惮的闯进去,一时间便有七八个婆子小厮将蒋士林围在中间,也不敢用强只是不让他再继续朝里头去…

不一会儿,大老爷发了话:让身边两个贴身常随和来总管,送醉酒的蒋大人回府去。

蒋士林此刻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想见一见佟析砚,没有理由他甚至不知道见佟析砚要说什么,就只是想见一见她。

外院里闹腾起来,蒋士林借着酒劲横冲直撞,旁的人也不敢伤了他,反而一时间被他占了上风。

“他到底想干什么。”佟析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容满面的扶着代菊的手:“走,我们出去看看。”

“小姐!”代菊面露犹豫:“这会儿外面可都是人,若是明天传出去…”小姐现在已经享誉京城了,若是再有蒋大人这一出闹将出去,只怕是更难以收场了。

佟析砚紧紧蹙了眉头:“难道就让他这样闹下去不成。”说完也不再和代菊说话,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一路去了二门。

代菊怔怔的看着佟析砚背影,心里就叹了口气,小姐其实还是放不下蒋大人吧!

蒋士林扶墙站着,看着眼前的人就有重影,他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分辨出眼前人的面容,随即就是一怔酒劲清醒了两分,喃喃的道:“析砚!”

佟析砚看着眼前发髻松散,衣襟斜敞没有半分气宇轩昂,宛若醉汉一般的蒋士林,就紧紧皱了起来眉头,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走近,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陌生的让她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曾经认识过,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她曾经深爱的人。

佟析砚后退了一步,有些难以接受的摇了摇头,蒋士林盯着她看着,出声确认道:“析砚…你还好吗?”

佟析砚语气冰冷不带半分的情绪:“我很好,多谢蒋大人关心。”

佟析砚的无动于衷让蒋士林一怔,看着她就伸出手想要触碰她,佟析砚却是身体一侧避开他的手,怒道:“蒋大人请自重。”说着一顿又道:“天色已晚,蒋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析砚。”蒋士林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只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送蒋大人回去。”佟析砚拂袖冷冷看了眼蒋士林:“蒋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否则明天御史可有多一条弹劾您的理由了。”一顿,她目光一转回头沉声吩咐道:“去蒋府,告诉蒋夫人蒋大人醉酒了,让她派人来接蒋大人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如意门。

蒋士林见她要走,就要追过去:“析砚,析砚!”

佟析砚却已经进了门内,转身的一瞬眼泪便落了下来,她以为她曾经坚守的挚爱,此一生都会在她心中,至死难忘,即便是受了伤害也将是她这一生都难以愈合和正视的痛,却没有想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爱已经不再是爱,甚至连恨都已经不存在了,她怎么会这么平静呢,平静的看着蒋士林,平静的回视着过往的一切,心里未起半分的波澜…

她突然想到析秋当初说的话:“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

她是被时间治愈了吗?

蒋士林被佟府的小厮推拉至门外,外面有马车早就备好了,来总管指挥着也不管蒋士林如何反抗,几个人而话不说将他扛上了车,鞭子一挥直奔蒋府。

蒋夫人早早得了消息,带着丫头婆子候在了仪门门口,蒋老夫人也带着梅姨娘和何姨娘从另一边迎了过来,蒋老夫人一见蒋夫人在此顿时眉头一拧面露不悦。

蒋夫人也没空和她们扯嘴皮子,心里头不停的想着回来报信的人说的话:二爷喝了酩酊大醉,却一路跑去了佟府上,吵着要见四小姐还在佟府大闹了一通,被人扔了出来。

蒋夫人想想,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一个耳光,恨的牙痒痒。

佟析砚和周博涵的事她也听说了,只当一场好戏看,等着闹出笑话出来才好,却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成为笑话,她自己却成了别人的笑柄!

蒋夫人手扶在树干之上,长长的指甲用力之下便崩断成几段落在地上。

谁不给她脸,那就不要怪她不要客气!

终于门外听到马车声和众人的喧哗声,蒋夫人将心里的气压下去,露出焦急担忧的样子当先跑了出去:“相公,相公!”

佟府来的人已经回去了,蒋夫人掀开车帘,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她用帕子捂住鼻子眯着眼睛去看,就看江蒋士林已经昏迷了一般睡在里面,衣襟上皆是吐的污秽,狼狈的样子让她压抑的火顿时蹿了起来,她眉头一拧回头对梅姨娘和何姨娘道:“还矗在这里做什么,扶他进去!”

两位姨娘用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我们?”

蒋夫人脸一沉:“不是你们,难道还有别人,还不快去。”说完看也不看蒋老夫人一眼,率先往内院里走:“送他去书房!”

蒋老夫人正心疼儿子,一见蒋夫人这么不待见自己的儿子,怒火立刻烧了起来,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是你的相公,你就这样伺候他的?让他们两个扶老二进去,还送书房,你不配做他的妻子。”

蒋夫人脚步募地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蒋老夫人就道:“我看您是老糊涂了,我是不是她的妻子,难道你不知道?”

蒋老夫人被她说的一噎,就指着蒋夫人骂道:“你这个泼妇养的东西,竟是连婆婆也骂,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说着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起来,趴在蒋士林的身上:“我的儿啊,你快醒过来,你看看你的好媳妇,竟然连你老娘都骂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梅姨娘看看蒋老夫人,又看看蒋夫人,就走过去扶住了蒋老夫人乖巧的劝道:“娘,您不要哭了,要注意身子啊。”

啪!

梅姨娘的话还没有说话,脸上便就是一痛,她捂住脸转头去看,就瞧见蒋夫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冷冷的道:“你喊她什么?娘?你以为你是谁,嗯?”

“你?”所有的人愣住,梅姨娘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不服?”蒋夫人就指着一边站着的何姨娘道:“给我打,打到她知错为止。”何姨娘害怕的腿一抖,朝后退缩了一步,蒋夫人就眼睛一眯讥诮着道:“给我想清楚,在这个家里我是主母,你们的去留就要看我高不高兴,若是我不高兴养着两个吃白饭妾室,你说我会如何处理呢?”

何姨娘又是一抖,犹豫着走到梅姨娘身边。

“何姐姐。”梅姨娘瞪着眼睛看着何姨娘,此时何姨娘满脸的惶恐不安,梅姨娘就朝蒋老夫人看去,喊道:“娘,救我。”

蒋老夫人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马车壁上,叉腰指着蒋夫人就道:“你还有没有王法,竟然当着婆母的面责打妾室,你这是做给谁看呢,这不是打我脸呢么。”

“娘啊。”蒋夫人转身惊恐的看着蒋老夫人:“您可是误会我了,我哪敢给您脸色看!她们是我房里的人,我这个主母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么。”说完脸色一变转头就对何姨娘道:“给我打!”

何姨娘一抖,抬手就给了梅姨娘一巴掌。

梅姨娘耳朵嗡嗡的响,还没等她缓过起来,又挨了一巴掌,梅姨娘气的红了眼睛,也不管不顾冲着何姨娘的脸就啪啪抽了两下,又抓住了何姨娘的头发,两个人就在二门处,当着阖府下人的面就扭打了起来…

“住手,给我住手!”蒋老夫人气的扶住李妈妈:“马氏,你这个泼妇,你这个泼妇!”

蒋夫人目光中冷冽不留半分温度,她看着蒋老夫人就道:“我是泼妇?娘不要忘了,我可是出身高门自小学的可是宫中的礼仪,我怎么可能是泼妇。”说完,又凑近蒋老夫人面前,低声道:“我若是泼妇,那也是你们逼我的!”

说完,哈哈笑着看也不看蒋士林一眼,在激烈的扭打咒骂哭泣声,愉悦的回了院子。

蒋老夫人戳着手杖,痛哭流涕:“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说着,一拐杖拍向梅何两位姨娘,怒道:“你们这两个蠢货,没用的东西!”又想到自从何姨娘早些娘怀孕滑胎后,家中几个女人就再没有动静,喝道:“这么多年,竟一个人都没有动静。”生个儿子,也能压一压马氏的气焰。

梅何二人此时已各自都是满脸的血痕,狼狈不堪,双双停了手哪里还听得见蒋老夫人说的话,各自带着丫头婆子飞奔回自己的院子。

蒋老夫人扶着自己人事不省的儿子,觉得无比的委屈,大声咒骂着!

析秋正陪着太夫人说话,说起萧延筝就问道:“二妹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娘,这两天你可让妈妈过去瞧过?”

“昨儿才去的。”太夫人乐呵呵的笑着道:“才四个月肚子就已经瞧的分明了,又是能吃的,一餐能吃许多的东西…”太夫人笑着摇摇头,又道:“这姑爷也不管管她,回头吃的太多,孩子反倒难生。”

析秋听着抿唇轻笑道:“姑爷巴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她若是要吃,姑爷哪里舍得不让她吃。”说起来,庞贵彬对萧延筝真是好,自从二老回了广西,这两年萧延筝生孩子坐月子,听说他一个男人照顾孩子都要比奶娘做的熟练,因此朝中许多同僚嘲笑与他,他却半分不在乎,日日下了衙就回家,带着琴姐儿玩,又陪着萧延筝,不说半个不耐烦。

说到自己的女婿,太夫人显得很满意,点头道:“这孩子,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人。”

析秋掩面而笑,朝对面的大夫人看去,大夫人抱着炙哥儿正低声和他说着话,闻言抬头接了话道:“可不是,娘看人一向准的很。”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又渐渐收敛了下去。

析秋怕她一直待在家中对身子不好,就对紫薇吩咐道:“早上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散步,娄老太君那边也可以走动走动,总比一直待在家里头的好。”

紫薇应是。

炙哥儿陪太夫人说话,析秋便和大夫人站在一处,析秋低声问道:“听说唐二公子订了阮平蓉?”

“是!定了明年开春的日子。”大夫人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来,朝析秋看来就道:“这样,往后可真算是一家人了。”

析秋闻言一愣,过了几日才陆续打听道,唐大奶奶定阮平蓉的事,大夫人还特意回了娘家几次,不同意两家结亲,可是唐大奶奶却是一意与锦乡侯走的近,还自作主张的将婚事定了下来,想要生米做成熟饭,她们想反对也没有用了。

所以大夫人说起两家的婚事来,才会这样气怒。

析秋也叹了口气,不过比大夫人心态却要乐观许多,下午回到府里,让周氏带着炙哥儿去歇午觉,她找来春柳道:“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在跟前伺候了,一些大小事就让碧槐去做,她若忙不过来就提个小丫头上来帮衬着,你自己手里的活儿不能耽误了,虽说不用绣嫁衣,可被褥枕套荷包,还有公婆相公小叔子的鞋袜总是不能少的,你若是再耽误时间可来不及了。”

春柳红了脸,垂着头道:“奴婢晚上绣,夫人不用特意让奴婢去歇着。”

“这怎么行,白天事情已经很多,你可不能一直这么熬着!”试着一顿又道:“我看,就这么定了!”

春柳羞羞答答的应是。

正说着,外头有丫头隔着帘子回道:“夫人,四小姐来了。”

佟析砚来了?析秋笑着迎了出去,就瞧见佟析砚由代菊扶着已经过了穿堂。

“六妹!”佟析砚快步走了过来,析秋也是笑着道:“你不过来,我还想着明天回去一趟呢。”一顿又道:“快进去说话,外头热。”

两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春柳上了茶退了出去,析秋就问道:“昨天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蒋大人去府里闹了,可有此事?”

佟析砚脸色一沉,就点头道:“是!吃了酒闹了一通。”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析秋看着她,就叹气道:“真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经他这么一闹,今儿可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早上就听说有御史弹劾他了!”蒋府里闹腾了一夜,如今也传遍了大街小巷。

“谁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佟析砚低头喝了一口茶,面上却并无常常会露出的失落或是伤心,析秋微微疑惑。

佟析砚沉默了片刻,放了茶盅仿似做梦一般的对析秋道:“昨儿我再见到他,我以为我会伤心,我会不舍,会如那几年那样痛不欲生…”说着看着析秋目露迷茫:“可是我却格外的平静,甚至看到他醉醺醺的在我眼前,我就觉得好陌生,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析秋松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她一顿又道:“说明你真的从以往的伤痛中走了出来,真的对他没有留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