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哥儿就迟疑的将那块玉牌拿出来:“祖…祖母,您记得这块玉牌吗?”

“我瞧瞧。”太夫人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又拿了眼镜戴上前后看了看,想了半天终于道:“好像是您娘留给你的,你父亲抱你回来时就放在你的襁褓里,说是留给你的…”还给敏哥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玉倒是好玉,既然是念想你就仔细留着吧。”

巨大的震撼,让敏哥儿眼前瞬间一黑,太夫人后面说的话他根本没有听清。

竟然是真的,他不是父亲的孩子,不是萧氏的子孙,而是圣上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

敏哥儿紧紧将玉牌攥在手心里,几乎要掐进肉里。

“敏哥儿,你怎么了?”太夫人拿了眼镜下来,不解的看着他。

敏哥儿一愣突然站了起来:“祖母,我有事先回去了。”不待说完便匆匆出了门,太夫人一脸的疑惑,又摇摇头:“…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敏哥儿飞快的朝前跑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在害怕什么,他就觉得此刻并非夏末,并非初秋,而是那三九严寒,他很冷,打着哆嗦…

所以圣上让他做伴读…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所以母亲即便那样舍不得他还是让他去宫里…

都是在为他将来在考虑?

那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以前没有,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他,将他丢在外面,现在却将他接近宫中,让他做伴读?

凭什么,凭什么!

他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痛苦,当自己的生母是戏子而被人辱笑,那时候他在哪里?

现在接他进宫,让他适应宫中生活…怎么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母亲说过,即便卑微如蝼蚁,也该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凭什么他的人生要让他来决定,他想将他丢弃就丢弃,想将他接回去就接回去,难道他就要听从?

不!

他哪里也不去,他不要做什么皇子,他是萧四郎的庶子,他就是宣宁侯府的三公子,谁也没有权利改变,他哪里也不去!

敏哥儿跑进侯府的外侧的桦树林,他跪在地上,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透不过气来,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他趴在地上趴在灌木中,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那么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问题。

脑子里,却不断重复着紫阳的话,当年二皇子妃拿自己的命换了您的出生,圣上处境堪忧九死一生也无法相护,只有将你托付给萧大督都,他们都是有苦衷的…想到这里,他嘴角就露出嘲讽的笑容来。

苦衷?若说以前有苦衷他可以理解,可是这几年呢,朝中局势稳定,他怎么没有来接他回去,甚至连见他一次也没有过,他有什么苦衷,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他,若非那一次机缘巧合碰见,他是不是一辈子不打算见他呢。

圣上,父亲?他心中就只有他的江山,他这个儿子对与他来说,根本可有可无。

他什么都没有给过他,他也不稀罕做他的儿子。

这一生,他只是萧三公子,只是萧四郎的庶子,只认佟析秋一个母亲!

手指紧紧扣进土里,敏哥儿趴在那里觉得痛不欲生,皇子,庶子…多可笑的身份颠覆…

他的痛苦,谁来负责?

他不会回去那令人恶心的地方,也不屑一顾那令他恶心的身份,他哪里也不去。

他要告诉父亲,他不去做伴读,他也不想考取功名,他要问母亲若他一辈子待府里承欢她的膝下,她愿不愿意…

对,母亲,他要问问母亲,无论他知道不知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永远都只是她的孩子。

对,他要回去告诉母亲!

敏哥儿抹了眼泪爬了起来,拼命的朝外跑去,一路上见了他的小厮皆是惊诧之极,他顾不上别的事,他现在只想去问母亲,只想立刻见到她,告诉她他哪里也不想去,什么高贵的身份都不想要,只想做萧怀敏!

街面之上的喧闹离他很远,他推开前面挡着他路的人,一直跑一直跑,平时只需要半柱香的路程,此刻却像没有尽头一样,漫长的让他生出绝望来。

母亲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母亲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将他这个拥有尴尬身份的庶子丢出去呢…

母亲会不会不要他了呢?

满腹的期盼和不安,充斥在他心中,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开始有些害怕,害怕在母亲的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话…

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家门外。

“敏爷!”守门的小厮见到他微微一愣,见他满头大汗衣衫上还沾了泥土,面色也是惨白,不由迎过来扶着他:“敏爷怎么没有坐马车,小人扶您进去吧。”

敏哥儿任由小厮扶着进去,没有半点反应。

进了府里敏哥儿上了蓝顶的小轿一路进了内院,等看到崇恩居几个大字时,他的双腿就仿佛冻成了冰柱,怎么也迈不动。

“敏爷您回来了。”岑妈妈从外面过来,瞧见敏哥儿一身的狼狈,惊呼道:“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有哪里受伤,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敏哥儿喃喃的转头去看岑妈妈,木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呆滞的问道:“夫人…在不在?”问出这一句,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夫人去锦乡侯府了。”岑妈妈回了又道:“不过四爷在,正在书房呢。”紫阳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四爷从衙门一回来,就将紫阳带过去问话了。

“去锦乡侯府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合时宜的松了一口气,岑妈妈愈加的疑惑也顾不得许多,就道:“敏爷,您先进去洗洗吧,算算时间夫人也该回来了。”

敏哥儿点点头,正要迈步子,忽然一侧天敬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没有平时的冷静,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岑妈妈…出…出事了。”

岑妈妈正在给敏哥儿擦身上的泥,闻言抬头去看天敬,凝眉道:“大惊小怪的,能出什么事。”

“是,是夫人,马车翻在了路边,夫人和几位姑娘都受伤了。”

帕子掉在了地上,岑妈妈眼前一黑靠在了墙上,敏哥儿脸色巨变,紧紧按住天敬的胳膊:“你再说什么一遍,什么马车翻了,什么夫人受伤了,你再说一遍!”

天敬也顾不得手臂上的疼,急着回道:“马突然发了疯,在一个巷子里翻了,夫人和碧槐,碧梧都在车里…四爷已经赶过去了。”

“母亲!”喃喃的一声唤出口,敏哥儿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敏哥儿拼命的跑,锦乡侯府在哪里,马车在哪里…他抓了路人口齿不清的问,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住,就只知道的拼命的跑…

直到在西大街边上的巷子里,看见一群侍卫将那边围得水泄不通,他心里一提什么都不顾不得就横冲直撞的冲进去,有人拦住他他用从来没有过的声音吼道:“滚!”

有侍卫认出他来,自动让了一条路。

敏哥儿穿过人墙。

紧接着眼前就看到散掉的车厢倒在一边,那匹疯掉的马被人摁在地上捆住了,碧槐和碧梧两个人,一个额头受了伤一个看着无碍却也都是昏迷的,平躺在木板上,旁边一个高大的背影正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穿着浅紫色褙子身材小巧的女子,他不敢走过去,他好害怕…

一步一步万分艰难的移动着,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双照亮了他整个童年的双眸,此刻正紧紧闭着,绝美和蔼的容颜惨白的毫无血色,有鲜红的血自她的裙裾流下来,流在地上映红了他的眼睛。

噗通!

他跪了下来,在萧四郎身边跪了下来,想伸手去触碰却又不敢,停在半空中,口中喃喃的喊道:“…母亲。”

萧四郎没有看他,紧紧的将析秋抱在怀里,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此刻的害怕,哪怕万敌在前,哪怕绝壁峭崖,哪怕刀枪火海,他萧四郎从来没有怕过…

但,现在他真的好怕,他的手开始抖,甚至有些抱不住,他低头去吻析秋的脸,蝉翼般的睫毛却没有像以往一般抖动然后她笑着醒来,嗔怒的瞪着他:“四爷便是这样不正经。”

没有,她没有声音,萧四郎想喊她,喉咙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他抬头四处去找,在找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漫无目的的去找。

“析秋!”阮静柳的声音,这里离医馆不远,她提着药箱推开侍卫:“让开,都给我让开!”

“让我看看。”阮静柳步履踉跄的走了进来,推开跪在析秋面前的敏哥儿:“让我看看她。”说完便搭了析秋手上的脉搏…

萧四郎看也不看阮静柳,一整条长长的街,静寂的半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萧四郎以为过了一生,阮静柳才含着怨愤的看向萧四郎,冷声道:“她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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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记得给月票弥补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谢谢关心,堂妹确诊为烟雾病,是一种很复杂也难以除根的脑血管病,很麻烦…下个月做手术,心痛!

第二卷 庶大招锋 235 路口

进进出出的人,忙乱的脚步还有压抑的低低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声音。

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感觉,有人立刻想起来,还是上一次夫人在生炙爷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半点声音,压抑的几乎想要大口喘着气…

“三哥。”炙哥儿从后院跑过来,站在房门前,睁着清澈的毫不知情的双眸,问道:“怎么站在这里,娘回来了,我们去找娘。”

敏哥儿的手被炙哥儿拉的一颠,身体也跟着颤了颤,仿佛断了根的树苗,毫无征兆的栽倒在地上。

“敏爷!”有人跑古来扶他,他却摆摆手抓紧了炙哥儿的手。

炙哥儿惊了一跳,没有料到自己的力气这样大,轻轻一拉哥哥就会跌倒,还哭了起来,他走过去拿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拍着他的后背内疚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痛?我给你吹吹?”说完蹲在敏哥儿面前,要去拉他:“三哥我看看,哪里痛,哪里痛?我给你吹吹吧。”

“炙哥儿。”干哑的声音,涩涩的开了口气:“哥哥不痛,没事。”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

母亲刚刚的样子的,没有半点反应的躺在父亲怀里,裙子上都是血,无论别人怎么抱着她,是跑是跳是呼唤她都没有反应…他见过的母亲都是鲜活的,嘴角永远都有恬淡的微笑,不论他有多少不开心,只要看到那抹笑容,他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能在瞬间熔化消失。

可是刚刚他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那抹笑容,他就觉得好害怕,好害怕…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想过有一天他一回头再也看不到那抹记忆中最留恋的笑容。

如果没有那一抹笑容,他的生活都会是黑暗的吧?

敏哥儿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冬灵问玉周氏几人站在一边,心里也都是揪着的,知道敏哥儿为什么伤心,所以没有人上去拉他。

炙哥儿惊住了,他诧异之极的看着敏哥儿,拧了眉头道:“三哥,你别哭了,别哭了!最多…最多我也被你摔一下好不好?”他以为是他弄疼了敏哥儿,所以很负疚。

“敏爷!”周氏忍不住,小心的上前一步轻声:“夫人不会有事的,您不要吓着炙爷了。”有些心疼的抱住了炙哥儿。

敏哥儿一怔,抬头去看有些不安的炙哥儿,母亲病了他身为哥哥却只知道伤心,他应该帮母亲照顾好弟弟才是…炙哥儿见他看来大声道:“我让你摔一下,你别哭了!”

“哥哥不哭了。”敏哥儿飞快的擦了眼泪:“哥哥不痛,哥哥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说完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牵着炙哥儿拉他过来面对面的道:“你想不想去后院玩,哥哥陪你去好不好。”

炙哥儿拧了眉头,回头去看正房:“可不可以等一会儿,我要去娘说一声,不然一会儿娘找不到我。”说完松开敏哥儿的手,叮嘱道:“你等我哦。”

“别!”敏哥儿拦住他:“母亲这会儿正和父亲还有阮姨母在里面说话呢,说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进去会打扰他们的。”

“打个招呼也不行?”炙哥儿有些不解。

敏哥儿点点头,就道:“院子里的丫头都知道我们去后院玩了,若是母亲问起来她们会告诉她的。”说完去看院子里杵着的丫头婆子,一众人皆是点着头。

炙哥儿被说动了,想了想回头吩咐问玉:“那你在这里守着吧,要是娘问起来你一定要告诉她啊。”问玉点头不迭:“奴婢知道了。”炙哥儿便由敏哥儿牵着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的门。

岑妈妈从正院里出来,喊守在院子外面的天诚:“天诚,快去医馆抓药去,要快!”

眨眼的功夫,天诚从院外跑进来,接过岑妈妈手里的药方点头道:“好。”说完一刻不耽误便出了门去,岑妈妈又去看容妈妈:“你吩咐厨房去做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夫人醒了能吃些。”

“这就去。”容妈妈应是出了门,岑妈妈又对问玉和绿枝道:“你们去二门看看,太夫人说过来,你们去接一接。”两个人也是应是。

岑妈妈这才转身进了门内,卧室的外头垂着帘子,她掀了帘子进去,就看见四爷正坐在床边,怀中依旧抱着夫人,不管张医女说什么,四爷就是抱着不放手,张医女气的就瞪着眼睛道:“你就抱着吧。”转过头拿了针去给夫人施针。

四爷还是这样抱着,从进府到现在都没松开过。

“绾儿。”阮静柳直起腰回头吩咐道:“将我那套金针拿出来。”绾儿应是,阮静柳抬头去看木头人一样的萧四郎:“孩子是已经留不住了,我现在要给她清宫,你确定你不要出去?”

萧四郎眼帘都不曾抬一下,依旧抱着析秋紧紧抱着,一动不动。

阮静柳拧眉,愠怒道:“你在这里我不方便,若是出了事你要怎么负责!”

萧四郎面色终于有些松动,低头去看析秋,目光中包含着疼惜和不舍,面容却依旧是冷冽的摄人,阮静柳看着他又道:“那马车翻的那样蹊跷,你不去查一查?”

“不用。”萧四郎终于出了声,发出这么长时间的第一个声,他凝眉道:“事情经过我已经知道了。”

阮静柳一愣,倒也不奇怪,点头道:“那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说完也不用再看他,接过绾儿递过来的东西,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析秋依旧紧紧闭着眼睛,唇瓣惨白没了平日的红润光泽,他不舍的将析秋放平在床上,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前神情凝重的出了门。

阮静柳仿佛没有注意到萧四郎的离开,手中的针不停,回头对岑妈妈道:“去烧了热水来,一会儿帮她擦身子。”看着床单上嫣红的不断扩大的血迹,她动作很冷静,但声音却已满是疲惫和心疼。.ysyhd.

岑妈妈应是而去,留了阮静柳和绾儿在房里。

萧四郎出了门,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萧延亦已经赶了过来,太夫人见了萧四郎迫不及待的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马车怎么就翻了,析秋人怎么样,可受伤了?”

大夫人和萧延亦也面色沉重的等着他说话。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目光扫过三个人,落在太夫人面上,声音低的让人听不清:“她…滑胎了。”说着攥紧了拳头:“你们进去坐会儿吧,这会儿还没醒。”

“什么?!”太夫人听着身子一颤,就站不稳的靠在了大夫人身上,揉着额头确认道:“滑…滑胎了?”

大夫人和紫薇碧莲扶住了太夫人,大夫人劝着太夫人道:“娘,您不要着急。”说完又看着萧四郎:“说是拉车的马突然发疯了,可查到原因了?”

“我正要去查!你们先进去坐会儿吧。”说着朝太夫人以及大夫人点点头,不想多说便要绕过他们,萧延亦开了口道:“我与你一起去吧。”说完和太夫人打了招呼,沉默的跟着萧四郎出了院子。

“怎么会这样。”太夫人由紫薇和大夫人扶着迫不及待的朝房里走去:“怎么会翻了车…”碎碎念的进了房里,碧槐和碧梧一个包着额头,一个左手骨折挂在胸口,皆是眼睛红红的,正一左一右的站在了房门口。

“人醒了没有?”太夫人隔着帘子朝里头探了探,碧槐回道:“还没有,张医女正在施针。”过来扶着太夫人:“你坐着歇一会儿吧。”

太夫人摆摆手:“我哪能坐得住。”说着推开扶着她的人,来回的在房里背着手走着,大夫人看着碧槐和碧梧轻声问道:“你们跟着弟妹的,到底怎么回事,那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了疯?”

碧槐和碧梧就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我…我们也说不清楚,就是突然蹿出来一个男子,拦住了马车,说要见夫人…可还不等他说话,旁边又跑出来四五个人,就打了起来…马就发了疯冲进了巷子里。”

大夫人听的糊涂了,不解的问道:“一个男子,吵着要见弟妹?”碧槐和碧梧就迟疑的点点头。

太夫人也凝眉转头过来,问道:“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见秋丫头?”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话,旁边就有穿着黑衣服蒙面的人跳了出来,也没说话拿着刀就打了起来,凶神恶煞的,那个人边打边逃走了,可我们的马却受了惊吓!”碧槐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依旧是心有余悸。

大夫人和太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碧槐说的话。

好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冲出来拦住了析秋的马车,又有人拿着刀光天化日冲出来…就跟戏文里唱的一样。

碧槐和碧梧此刻也不清楚,夫人和乐小姐说了半天的话,又亲自送了乐夫人到了城门,回来时说要去医馆一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遇到这种事情…竟然还让夫人小产了。

想到这里她们也自责的不得了,怎么能这么粗心,夫人两个月没有来小日子,她们却没有想到夫人是有了身子,竟然还大意的让她出门,结果却酿成了大祸…

碧槐红了眼睛,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都是因为她的粗心,才害的夫人遭了这样的罪,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死一百次也赎不了这个罪。

萧四郎和萧延亦前后进了书房,房间里紫阳依旧是跪在地上,见萧四郎进来,她迫不及待的膝行过来,道:“四爷,奴婢真的没有恶意,奴婢都是为了敏爷好!”

萧延亦朝紫阳看去,眉头蹙了蹙,觉得这个丫头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她跪在这里说的话更是不解,不由坐下静待萧四郎说话。

萧四郎未坐,站在紫阳面前,挡住窗户中投过来的光线,房间里顿时灰暗下来,他静静看着紫阳,许久才开口却不是对紫阳说的:“天敬,我不想再看到她!”

“是!”天敬进门来,拉着紫阳出去,紫阳一惊跪在地上磕头道:“四爷,大督都,奴婢真的没有恶意,奴婢只是为敏爷好啊,四爷!”

萧四郎转身过去看也不看她。

紫阳被天敬和门外的侍卫拖着出了门去,萧延亦站了起来,问道:“四弟,到底怎么回事?”

萧四郎沉默了片刻,解释道:“沈安到京城了。”萧延亦一怔脸色也沉了下去:“你是说,四弟妹的事是沈安做的?他怎么会…”

“不是。”萧四郎摆手,缓缓道:“沈安还不会这么没脑子,是沈宁。”他一拳砸在桌面之上,添着红漆的红木书桌顿时凹了下去:“他自作主张,想要去找析秋作通敏哥儿的工作…却没有想到,他早就被沈家的人盯上了,他甫一出现就有人四面围来射杀于他…”他叮嘱过沈安,却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还是做出这等蠢事来。

萧延亦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沈宁去拦析秋的马车,想要和析秋商量,让她这个母亲去劝敏哥儿,却没有想到他还没说话,就被沈氏的人盯上了,还连累的析秋!

“蠢货!”萧延亦冷声而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萧四郎转身过来,目光落在院中,声音有些飘忽:“这件事既然敏哥儿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们也不用再顾忌,但凡伤了我在乎的人,我定会要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萧延亦一怔,却也不意外萧四郎的态度,他们兄弟多年,萧四郎什么性格他已经非常清楚。

“你要怎么做随你,但是你要和弟妹商量,敏哥儿是她一手抚养大的,你不能伤了弟妹的心。”萧延亦淡淡的道。

萧四郎转目过来,深深看了眼萧延亦,后者却是面色坚定毫无避忌,他顿了一顿,冷声道:“我心中有数!”说完,转身便出了门去。

萧延亦留在书房之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醒了没有。”太夫人见绾儿从房里出来,腾的一下站起来,绾儿点点头,回道:“已经醒了。”

不等绾儿话说完,太夫人已经进了房里:“秋丫头。”三两步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析秋苍白的脸,立时红了眼睛握住她的手…

“娘。”析秋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连说话都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又看见大夫人:“大嫂。”

大夫人点点头,轻声道:“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析秋点点头:“你们坐吧。”太夫人拧眉道:“你都这样了,还管我们作甚,好好闭上眼睛睡一觉,剩下的事情让老四去处理。”

“知道了。”析秋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看着太夫人和大夫人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太夫人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大夫人也转头过去擦了眼泪。

正在这时,门帘子一晃萧四郎大步走了进来,析秋转过目光就朝萧四郎看去,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官服,衣摆上还留着她的血迹,她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淡然的声音,萧四郎犹觉得心宛若被刀子绞过一般,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却失了跨过去的勇气,就这样站在远处,舍不得移开视线,看着她。

“好孩子,快休息一会儿,等醒了就没事了。”太夫人疼惜的摸着她的头,眼泪止不住落下来:“你还年轻,身子养好了就是大事。”

析秋抿唇笑笑,微微点了点头,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大夫人和太夫人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才相扶着出了门坐在正厅里,萧四郎终于动了动,一步一步移了过去,阮静柳看着他就摇摇头也退了出去关了门。

析秋转了脸,侧身躺着背对着萧四郎,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紧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但手却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因为她的疏忽,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因为她的疏忽,她的孩子还不曾见过这美好的世界,便陨落在她的腹中。

她揪着肚子,紧紧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不断落在枕畔…

“丫头。”沉沉的声音,萧四郎缓缓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大手握住了她放在外面紧紧揪着被子的手,握住放在唇边亲吻着,柔声道:“丫头,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子。”

析秋没有睁眼,眼泪却流的更凶,细细的抽泣声落在萧四郎耳中,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不断的亲吻着…

过了许久,她转头过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萧四郎:“…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萧四郎打断她的话,轻轻给她擦了眼泪,擦过之后又落了下来,他弯了腰将她搂在怀里,干涩的唇一点一点吻尽泪珠,低声道:“你先养好了身子,不要胡思乱想,你还有炙哥儿,还有敏哥儿呢。”

说到两个孩子,析秋却是一怔,想到马车出事前拦着她车的男子:“那个人说话有福建的腔,是不是先沈氏的人?”

萧四郎见她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立刻回道:“是,那人是沈安的胞弟!”说着一顿趁热打铁将紫阳的事情告诉了析秋,意图转移她的视线:“…敏哥儿已经知道了身世。”

析秋惊讶的睁大眼睛:“敏哥儿人呢?”那孩子一定是难受,他那么小怎么能忍受身份的变故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陪着炙哥儿在院子里玩。”萧四郎柔声说完,又道:“你不要着急,你身体还很虚弱,先养好自己再去想别的事情好不好。”

析秋想到敏哥儿,心里就很不安,她拧了眉头拉着萧四郎道:“你把敏哥儿喊进来,我不放心他。”

萧四郎见她态度坚决,停了停终于还是点头道:“我让人去喊他,你先休息一会儿。”析秋点头应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敏哥儿牵着炙哥儿的手进了院子,炙哥儿松开敏哥儿飞快朝正房里进来,见了萧四郎站在门口,飞快的打了招呼:“爹。”也不多看一眼就跨进了正厅里,又看见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静柳正在正厅里,他匆忙行了礼:“祖母,大伯母,阮姨母我一会儿来和你们说话。”说完,掀了帘子就去找析秋。

“娘。”扑进房里,却是一愣,看见自己娘亲正躺在哪里,像生病了一样,他停了奔跑不安的走过去:“娘…您生病了?”伸出小手去摸析秋的额头。

“娘没事。”析秋将炙哥儿的小手拿下来:“你刚刚和哥哥去玩了?”又在炙哥儿身后看了看:“哥哥呢?”

炙哥儿又给析秋将眼角挂的眼泪擦了,心里纳闷怎么今儿一个两个都在哭,很不开心的样子,他嘟了嘴道:“哥哥在和父亲说话。”说完,歪着头看析秋:“娘,您真的没有生病,那为什么躺着?”

析秋轻笑着道:“娘真的没有生病,就是觉得累了,想躺着休息一会儿。”

“哦!”炙哥儿爬到床上坐下:“那您是不是睡不着?我讲故事给你听吧。”

析秋看着儿子,点头道:“好啊。”

敏哥儿垂着头站在萧四郎面前:“父亲!”萧四郎看着他点了点头,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停了下来,道:“你母亲要见你,你去吧。”

“是!”敏哥儿应是,抬脚要走却又停了下来,看向萧四郎:“父亲…我…”

萧四郎微微颔首,打断他的话:“你先去吧,让你母亲放心,别的事情等会儿我们再说。”

敏哥儿应是,进了门里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和阮静柳打了招呼进了门去。

“母亲!”迫不及待的,敏哥儿跑到床边,见了析秋又忍不住红了眼睛,析秋微微点头,拉着炙哥儿道:“炙哥儿,祖母和大伯母在外面没有人说话,你帮母亲去陪陪她们可好?”

炙哥儿想了想点头道:“好!”一顿滑下了床:“那您乖乖睡觉。”又对敏哥儿叮嘱道:“三哥,你哄娘睡觉,我去陪祖母!”说着跑了出去。

带炙哥儿出去,析秋去看敏哥儿,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朝敏哥儿招招手:“来!”

敏哥儿慢慢的移了过去,看到析秋的脸色,手背上被银针扎过后留下的青紫,眼睛又是一酸:“母亲!”

“父亲都和我说了。”析秋开门见山的问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敏哥儿点了点头,垂着头没有说话。

析秋叹了口气:“我和你父亲想着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却没有想到你现在就知道了。”说着看着敏哥儿:“敏哥儿…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人的一生很多事情都有选择,但是却独独只有一件事你没有办法选择,那就是出生…”说着一顿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敏哥儿走了几步,跪在了析秋的床前,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他点着头道:“母亲,我明白,我谁也不怪!”说着一顿就看着析秋道:“可是正如您所说的,人的一生我们面临了无数的选择,所以…我选择留在府里,我是萧怀敏,除了这个身份,除了您这个母亲,我什么也不是,所以我只做萧怀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