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快过来给婆婆奉茶。”四姨太连忙将精心打扮过的女儿推上前去,让她讨好未来的婆婆。

“别介,晴姑娘还没过门呢,这‘婆婆’二字,我哪里敢当啊。”乔若见轻笑一声,鬓旁的珊瑚珠子颤个不停。嘴上这样说着,却伸出手来拉了祁玉晴到面前仔细打量。

“昨夜乱的慌,还没好好看看晴姑娘的模样,如今再番打量,才觉得这姑娘模样生的周正。”点点头,忍不住含了笑,可见她是满意的满意的很。

“乔大掌柜过誉了。”祁玉晴有些不好意思,半颔首地垂着头,睫羽轻颤,露出一丝娇怯怜人的模样,倒真透出两分少女的水灵。

“只要乔大掌柜喜欢,随您打量随您打量。”四姨太见状,乐得合不拢嘴,先前担心乔家嫌弃玉晴太过柔弱拿不出手,这下心总算是定下了。

“只是这胆子也太小了,若能随时拿出昨晚儿的气势来,做乔家的当家主母也不算丢人。”乔若见仍旧说了两句刻薄话,但话音里都是笑意,倒也没那么伤人。

“玉晴还小,再历练几年不就行了。”

说话间,是祁玉容带着祁玉悠来了,脸上堆满了笑意,一身水红绸衫露出一对儿碧色金莲,走动间香风盈盈,让人眼前一亮。而身边的祁玉悠则仍旧一袭茵绿轻衫,柔柔而来,婉若秋月春花里的一抹和风拂面,瞬间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自然,和这两位姐姐一比,祁玉晴好不容易才显出的几分光彩又黯淡了下去,默默退在了母亲的身边,双手交握着藏在衣袖中,不敢再做声。

“哟,大姑娘来了,还有三姑娘,真是蓬荜生辉啊。”乔若见挥着一方丝帕,掩嘴朗笑,大大方方的迎了上去,丝毫看不出昨夜之事留下的不满。

“今儿个,我这个做大姐的带着妹子前来给乔大掌柜请罪,还望掌柜的您大人有打量,且消消气儿。”祁玉容上前亲自挽了乔若见的手臂,扶她坐下。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小气鬼儿似的。”哼笑了两声,侧头瞧着俏丽不语的祁玉悠,乔若见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捏起声音道:“到底是谁来陪不是?大姑娘,还是三姑娘呢?”

祁玉悠也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上前冲她一福礼,起身来面带朗笑,清然然地起唇道:“乔大掌柜,昨夜之事是玉悠鲁莽了,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说罢又颔首下去,只等对方开口。

乔若见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卷五

章一百零六 赴会

因为祁玉悠的主动道歉,濯景馆夜宴的一场小风波总算是停息了。

乔若见走之前又和祁冠天商议了两年之后的婚事,总之双方皆是相谈甚欢,就等将来结为亲家,各取所需了。

亲家虽然已经离开,但四姨太却焕然如新生一般,走到哪里都挂着笑脸,略昂着下巴,接受祁家上下的道喜恭,那种过于扬眉吐气的感觉甚至都让人都有些烦了。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连大姑娘祁玉容也要让着她两分,更何况那些下人们,自然半句话也不再说濯景馆的不是。

祁玉晴这两日也被母亲拉着做了好些新衣裳,并点算着乔家送来的聘礼,面上多了欢喜和憧憬,也少了往日里的胆怯和忧心。

对于这样的变化,祁玉悠看在眼里,也当真领悟到了许书颜那夜劝说自己的话,这样一门亲事,即便不是尽善尽美,但若能让四姨太和祁玉晴过得更好,又何妨接受呢。

转眼已是四月尽了,春华正茂,桃花却开始收艳。但迟迟的春意却愈发显得缭乱动人,处处萌动着盈盈风情。

一辆车撵缓缓从之砚书坊驶出,宽大古朴,并不奢华。但招摇的“祁”字幡旗却让路旁百姓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特别是车撵前头起着白驹领路的那个青衣公子。

墨染般的黑发束在脑后,一缕玉色丝带顺而流淌在肩头,衬得一张俊颜愈发白皙如月,神采丰澈。

车撵内,盈盈笑语不断传出,惹得青衣公子略一蹙眉,放缓了白驹来到车撵一侧的窗帘处,冲里面低声道:“就要到了,收敛些。”

只简单几个字。车撵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阵窃窃私语仍旧没有停下。

无奈地摇摇头。面含浅笑。画楼公子知晓女学生们只是因为太过欣喜慈罢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策马走向前头而去。

撵子内。坐了许书颜、祁玉悠、祁玉冷。还有个朱素素以及另外两个女学生。大家都是一身男装打扮。青蓝地对襟衫子。腰间一抹掌宽地系带。盘腿而坐露出水色绸裤和一双玄黑布靴。小姐们都将青丝拢在了脑后。绕是如此。也佩上了花色各异地簪子。有碧玉雕花地。有金缕缠丝地。还有青蓝珊瑚地。只许书颜和祁玉悠一人别了一支绿檀流云簪和乌木鹊翅簪。素净中多了两分儒雅请润之气。

此时朱素素正笑眯眯地一边挽了一个小姐。低声讲着什么。逗得那两人笑得花枝乱颤般紧紧捂住嘴。生怕又被前头地画楼公子听见了过来干涉。

祁家姑娘这边却安静地很。祁玉冷面色冷然。自上撵开始就不言不语。半眯着眼在假寐。祁玉悠只和许书颜低声偶尔说上两句话。却因为对面三人实在呱噪。反而没了心情再闲谈什么。干脆都学着祁玉冷闭目养神。免得到了点墨书院没了精神。

点墨书院位于京城西边,紧邻护城河水,依山而建。

自山脚下,书院就修葺了一条“揽云阶”绵延而上,足有一千零八十级阶梯,每位前来进学的男子都要先提步而行,约莫爬个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达位于山腰处的书院。这样做不为其它,除了锻炼文弱公子们的身体,还能磨练心智,让他们懂得“步步维艰”的道理。

只是水做的女儿不比那些个男子,点墨书院为了迎接之砚书坊的“贵客”,专程让平日里接送授课师父的轿夫侯在山脚,等人来了,坐上滑竿就可轻松而去,无须担心上千的阶梯太难爬行。

随着一身铃响,车撵刹住,两个婆子跳下横栏摆了脚凳,一个个将撵子里的小姐迎了下来。跟在后面粗撵上的丫鬟们也跳下来,仰头打望着名盛京城的点墨书院。

“看,是滑竿呢,我还从没坐过,听说一摇一晃的极有意思。”朱素素指着一溜七个滑竿,兴奋地叫了出声。

“这东西,看着有些吓人。”祁玉悠踱步上前,见着所谓的滑竿只是当中一把扶椅,两边有两条臂粗的竹棍抬起,前后均站了一个轿夫,正恭敬地半垂首立着。

“画楼公子,有失远迎啊。”

说话间,从侧亭踱步而出一位中年儒生,棕黑的长袍飘飘而逸,眉宇间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两鬓虽有些斑白,但仍能看出年轻时雅致倜傥的风流神韵,一举一动无不潇洒至极,半点也不输于年青男子。

“李管事,别来无恙。”画楼公子抱拳相迎,两人似是极为熟稔,相互拍了拍肩头,俱是笑意满满。

“李管事!”

祁玉悠的声音异常清脆,略含了丝惊喜,提步上前,冲其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好久不见,您还是一样的风度超然呢。”

捋了捋颌下髯须,李管事摆摆手,笑道:“三姑娘切莫谬赞老夫,都是年届五旬之人了,哪

里还有什么风度一说呢。

”说罢上下打量了男装打扮的祁玉悠,点头赞道:“倒是三姑娘,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发和温夫人一般模样了,如此打扮,也带了两分英气,不输男儿啊!”

被这样一番称赞,祁玉悠欣喜的很,拉了许书颜过去,向着李管事介绍道:“这是书颜,二姑奶奶的继女。”

“李管事好。”书颜踱步而去,面含浅笑,恭敬地福了一礼。

“四姑娘,您是许之山大人的女儿吧。”李管事仰头而笑,看着眼前这个素颜如玉的女子,虽然身着男装,却难掩一丝清丽出尘的雅致。

“您怎么知道?”书颜惊喜,想来或许这个儒雅温润的长辈会是父亲的旧识。

“你的画作告诉我了一切。”李管事朗然答了,又简单赞许了几句许书颜画作中所体现出的精髓神气,言辞中不乏缕缕赞叹之词。而他也承认,早年曾与许之山切磋过画技,两人分属同窗,算得旧识。更难得的是,李管事竟透露,许之山当年在祁家做先生时,还到点墨书院授过两月的课,好些老师父都还记得他,念念不忘当初的丹青妙笔呢。

实在没料到父亲也曾在此地授课,许书颜一边听,一边眨着眼,眸中闪着晶亮的光芒。而对立在面前的李管事,殊颜也有了种重见到父亲的感觉,一样的儒雅俊逸,一样的笑声朗朗,甚至捋须的动作都是极相似的。

虽然此行还得寻个机会溜出去一趟到潇湘馆见祁冠尉一面,但李管事的出现,也让让自己这趟点墨书院之行有了两分向往。

章一百零七 点墨

点墨书院藏于山间,四周环绕的均是艳艳夭桃。只是四月末,桃花已没了三月三那时候的灼灼风华,仅剩两三朵还挂在枝头,静静等待凋零寥落的那一刻。也难怪书院非要举行个“落染残香”的茶会,皆因身在桃花间,感悟要比其他人深刻许多罢了。

进入书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艳艳桃树,院内反而交错着青松柏翠,肃穆清雅间多了两分庄重三分古朴。外层是一并排开的讲堂六间,通过厅门,便是环绕庭院的斋室二十间。为了怕贵客惊扰,李管事亲自将之砚书坊的女学生安排在了最边上的一间斋室中。

斋室名为“却嫣”,颇有洗去嫣华之意,倒是和此次茶会应景。

经过开阔的门厅,挑空敞亮的花厅内一溜摆开了十二把胡桃木的流云雕花扶椅,三名年约十一二岁的小书童立在门口静候,远远看走来几个男装打扮的女子,惊得双腮微红,赶紧埋头下去,不敢再张望。

“画楼公子,您且带诸位小姐在此处休息,稍后午膳会有人送过来,等下午的时候在桃花林开摆茶会,届时,还望您和您的学生们多抒胸臆啊。”李管事安顿好了客人,抱拳向诸位小姐一一做礼,这才提步离开了。

“公子,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朱素素仰着满月型的小脸儿,跟在画楼公子后面,嗲声问着。

回头含笑朝外一看,画楼公子轻声道:“若愿意,我可带你们去参观参观点墨书院。”

“公子您且去吧,我想休息休息。”祁玉冷起身来,脸色淡淡的。

“公子,我们想去看看呢。”两个女学生凑到朱素素身边,一脸的向往。

画楼公子见许书颜神色有些惘然,祁玉悠则脸色微红的捧着茶盏不言不语,只得主动问道:“三姑娘,四姑娘,你们可愿意同去?”

书颜起身来。携了祁玉悠上前。冲画楼公子点头道:“难得出来一趟。玉悠你也去逛逛吧。我觉得有些乏了。就稍稍休息一下。免得下午时候没了精神。丢了之砚书坊地脸。”说罢笑着将祁玉悠往前推了推。

“那好。你和冷姑娘且好生休息。午膳时我们会回来。到时候大家一同用膳。”画楼公子又简单和三个小童吩咐了两句。无非是关于要好生伺候两位小姐之类地。这才带着另外四人出了斋室。往讲堂而去。

许书颜和祁玉冷则在书童地带领下来到斋室地后院。一人寻了一间屋子便进去休息了。因为点墨书院地规矩。丫鬟们没能跟着进来伺候。只在山脚下地一件待客室候着。所以这儿也没有其他人。祁玉冷打发了两个书童去准备些糕点过来。说是有些饿了。

等祁玉冷关上门。许书颜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了动静才又回到花厅。找来剩下地那个书童问:“此间可有下山地捷径?”

“小姐。您要下山么?”书童眨巴着眼。不解地问。

“有东西落在丫鬟那儿了。得下去一趟。可有捷径?”书颜随便寻了个说辞。

“捷径倒是有,这却嫣斋室后院出去就是山路,您直直往下走,约莫半注香时间就能到山脚的待客室。只是…”书童说着有些迟疑了。

“只是什么?”书颜问。

“只是您若再上山来,此路就极难走了。”书童解释道:“山路往下是顺路,上山则是逆行,除了爬那阶梯,别无其他法子。”

“没关系,不是有滑竿儿么。”书颜想起来时做的那

子。

“滑竿儿师傅许是躲在后厨房吃酒去了吧,不然小的给您找一个,让他们在山脚下候着您。”小童想了想,就要出去办。

“不用了。”书颜赶忙阻止,心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潇湘馆回来,若耽搁的久了,岂不是让滑竿师傅发现问题。赶忙道:“这样吧,回来时候我自己想办法便好,就不麻烦师傅们了。”

“这样行么?”小童疑惑的打量着许书颜的,摇摇头,觉着她娇娇弱弱的一副身板儿定然爬不了那一千零八阶云梯。

“没关系,就当练练腿劲儿。”书颜朗然一笑,素脸儿上浮起一抹少见的娇俏,看的书童心头噗通一跳,赶紧埋下了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对了。”正想离开,书颜又回头去半曲着身子向那书童道:“劳烦小师傅别给画楼公子说我出去了,免得他担心。若他回来见不找人,你就说我从后院的小门出去散心去了,午膳前一定回来。”

许书颜暖言轻语灌入耳际,小书童哪里还有心思细想什么,赶忙红着脸便应了声“小的知道了。”

从却嫣后院出去果然有条羊肠小道,只得两人并排宽度,用了青石板层层铺垫,虽然陡峭,却还算平整。加上许书颜着了男装,穿了布靴,撸了衣袍在腰间扎好,走起来很是顺当。

只是刚走了一半,书颜远远就看到下方一个男子身影正往上走,心想这小童不是说这条道只有往下的没有往上的么,心中颇有些紧张,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不一会儿,那人影便走近了,虽然埋着头,身上却显然穿的是点墨书院的袍子,仿佛常走此路,头也不抬一下,步子极快。

许是感到前面有人挡着,男子终于抬头了,迎着日光却发现前头立了个面色白皙,颇有些阴柔之气的“同窗”,愣了愣:“怎么,想溜下山去?”

书颜知道他没认出自己是之砚书坊的人,便捏粗了声音,闷闷地答了一声“是”。

“去吧,小心些,被李管事逮到就惨了。”那男子咧开嘴一笑,露出一排皓齿,在阳光下分外明显:“小子,看你样子应该是新来的,敢讲学时溜出去,胆子还真不小。”

“敢问师兄又为何此时才上来?”许书颜忍不住问。

“来迟了,走前门定然会被戒律弟子给发现,手心上挨两板子就划不来了。”男子爽朗一笑,两三步垮上来,竟伸手拍了拍书颜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你小子偷耍回来还是走这条路吧,虽然陡峭费时一些,总算不会被发现。”说完竟觉得鼻端飘过一丝幽香,在看眼前的小兄弟唇红齿白,眉绣目朗,盈盈一水间仿佛那观音金童一般,不由得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咳嗽两声掩住尴尬:“走吧走吧,挡着路作甚。”

感觉肩头别人一推,许书颜差些一个踉跄,感觉面前带过一阵风,那男子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一般,逃似地便往上而去了。

拍拍肩头的衣衫,许书颜一凛,想着对方并未发现自己是女扮男装,也没抬在意他的动作鲁莽,也赶紧加快的脚步,往山下而去。

章一百零八 悄潜

不过半炷香时间,许书颜果然远远就看到了位于山脚的待客室。

赶紧整理了衣裳,按着和翠袖事先约好的拿出一笛银哨吹了几下,三长两短。不一会儿,就看到一抹翠色的身影从待客室闪出,四处瞧了瞧往后面而来。

“小姐,您来啦。上面可安排妥当了,会不会被发现?”翠袖轻声问着,一边将手上的包袱打开。

“放心,只要在晌午前赶回去和她们一起用膳,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许书颜掏出绢帕,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刚才因为走的急了,周身都觉得在发热,说话时也微微有些喘了。

“小姐快换上这身衣服。”翠袖从包袱里抖出一件天青色的男装,替许书颜披上,“点墨书院的衣裳被人看见恐被认出,您将就一下。”

书颜埋头系好袍子,又拢了拢有些凌乱的鬓发,站直了对这翠袖:“可看得出我是男子。”

“小姐,您别笑,一笑就显得柔软了。”翠袖捂嘴,看着平素里温婉盈弱的主子竟身着男装,看起来虽然有一丝阴柔,却并不突兀,反而含了种别样的风流倜傥。

“那好,我扳着脸。”书颜收起笑颜,将眉眼舒展开来,只在唇边淡淡扬起一丝笑意,在原地打了一圈儿:“这样呢?”

“好啦,知道小姐初次着了男装新鲜。”翠袖赶紧拉了她到一边,低声道:“奴婢已经打听好了,潇湘馆离得此处约莫一炷香的脚程。您从侧边出了待客室就直直往南走,到了街心口再右转,过了两条街道就是潇湘馆所在了。”

“好的,翠袖,我这就去。”书颜收敛笑容,认真地听了,点点头,理了理衣袍就准备去了。

“小姐。若您临近午时还未能回来。奴婢就过去找您。”翠袖想想不妥。又叫住了许书颜。

“放心。能不能劝得四叔放人。我都会提前回来地。”许书颜挥挥手。示意翠袖别担心。这才转身从待客室一边地小道出去了。

走在街上。书颜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人来人往地热闹风景。心中只想早早去了潇湘馆。盘算着该如何把幻雪地事儿说出口。劝得了祁冠尉能松口放人就好。

心中焦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只走了不到一炷香。远远就看到街角那边曾经路过一次地潇湘馆。

馆外一排湘妃竹掩住了内力地繁华。//没有寻常烟花柳巷地脂粉味。反而透出一股书卷气。

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许书颜暗道:或许这就是那些风流学子爱留恋于此的原因吧,表面的清朗掩饰了内里的糟粕,但无论如何遮掩,潇湘馆总归是倚门卖笑的妓馆,也是幻雪绝对不能回去的火坑。

“小公子,您若想在此吃酒,还请上夜再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守在门口,见许书颜在外面探望,起身过来鞠了礼。看样子有些清瘦,略有些懒懒的,还在打着哈欠。

许书颜拱手上前,心想礼多人不怪,便恭敬地说道:“这位大叔,请问祁老板这时候在么?在下有要事找他。”

“您找老板何事?”男子仍旧恹恹的,只是听说对方是来找老板,斜眼打量了一番。

“家中长辈六十寿辰,想来潇湘馆买个姑娘送给他老人家做贺礼罢了,有劳大叔通禀一声。”许书颜将想好的说辞缓缓道出,又从袖口摸了一个银裸子塞到那男子手中。

这等送银子来赎人的生意可谓是无本买卖,男子听了自然不敢耽搁,将银裸子往怀中一揣,吩咐两边的小二领许书颜到大厅等候,自己先进去通禀一声,得了老板召唤再出来请人。

书颜点点头,目送那男子进去,只好在大厅内端坐等候。

不会儿,小二就端了茶上来。

一嗅,竟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可书颜却根本没动手接过,只让小二放在桌上。毕竟这里还是烟花之地,那些恩客碰过的东西,怎么想都是脏脏的,哪里敢拿来喝呢。

正等着,老远就听得门口一阵马嘶,两个小二根本不顾这边,拔腿就跑去了门边,声音谄媚地叫着:“二爷,您来得早呢!”

“祁渊!”

许书颜心头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正慌张地不知该怎么办时,迎面已经和刚刚进馆的祁渊打了个照面。

赶紧扭头回身坐下,许书颜拿过茶盏遮住半张脸,埋着头一言不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盼着祁渊赶紧上楼,没有发现自己才好。

话说祁渊翻身下马,抬眼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抬手遮了遮,进去潇湘馆却迎面对上一双清澈的黑眸。虽然对方赶紧转身背对自己,但一愣之下总觉得有些眼熟。

踱步上前,祁渊侧头瞧了瞧,见此人以袖遮面,倒也看不出是和模样,心中疑惑,只好开口问:“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熟,请问是哪家的公子?”

许书颜憋出了一身汗,正想就这样埋着头跑出去算了,也免得被祁渊发现自己竟从点墨书院女扮男装偷偷溜出来,只是刚一起身,就看到先前上去通禀祁冠尉的那个男子从楼梯上跑下来。

见了祁渊,那男子先恭敬地叫了声“二爷”,复又对着许书颜冷声道:“这位小公子,对不住您了。祁老板说这儿的姑娘要赎身可以,但是得先押上一千两的银票作保。等晚上开馆时再让买主和姑娘见见面,要姑娘点头,双方满意后才行。所以劳烦您晚上再来,若您家主子不方便出现,就带个画像什么的。”

这番话说出来,许书颜彻底没辙了,一千两银票还是小事儿,若是让自己晚上再来,那是几乎不太可能的。如今身后有祁渊立着,要走还得提防着别被他发现琢磨到此,书颜干脆心一横,转身抬头,表情冷静地对着祁渊拱手一礼,压住声音道:“祁二爷,别来无恙!”

章一百零九 央请

看着眼前的对自己拱手福礼的翩翩公子,祁渊有些呆住了。

肌肤白皙,双目澄澈,微扬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高束的发髻露出溜光的玉额,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勾勒出薄薄的身形。

若不是因为顶着一副男装打扮,祁渊几乎脱口就要叫出“书颜”二字了。

见祁渊神色惊异,看自己的眼神又呆又喜,许书颜咬咬牙,只好上前一步,靠近了些低声凑在其耳边道:“二爷,我是书颜,求您帮我。”

片刻的失神后是一抹玩味的笑意浮在眉眼间,祁渊那层想过会在潇湘馆碰见男装打扮的许书颜,而她这副样子又着实让人感兴趣,便清了清嗓,一把揽住了许书颜的香肩,笑道:“原来是许老弟啊,多日不见,走,陪爷上去喝杯茶慢慢聊。”

那报信的男子见许书颜竟和祁二爷如此熟悉,不由换了张脸,满是笑意地堆在面上,连连道:“两位爷这边请,二楼的包厢刚到扫干净呢,香茶也是刚烹好的,请请请。”

连说了三个请字,可见这守门人有些呆了,毕竟祁家二爷的脾性谁不知道,能和他称兄道弟还勾肩搭背的,除了豪门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还能有半个平头来百姓么?所以自然是有多恭敬就多恭敬。

被祁渊夹在臂怀之中,许书颜面色略有些尴尬,但碍于周围,只好强撑起一个安然如常的表情,随其一并踱步上了二楼的包厢。

“出去吧,不用伺候了。”祁渊一脚将门踹过去关上,吓得后面紧跟的小厮赶紧收脚,生怕被撞倒鼻梁骨。

许书颜早趁祁渊踢门时从他的钳制中抽身出来,还不放心,绕到茶桌对面,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发现自己后背一片凉意,竟是给冷汗沾湿了不少。

回头,祁渊将笑意收敛,也懒得理会许书颜一脸警惕的样子,撩起袍子一把斜倚在榻上,只看着她,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缓缓地呼吸了两口气。调整了心情。书颜也不急了。看祁渊神色并无大异。这才起唇道:“二爷。我来潇湘馆是为了给一个名叫幻雪地姑娘赎身。她是四叔放在之砚书坊接受地调教地姑娘之一。今年不过十三。等满了十四就要被送回此处接客。她央求于我。我不忍心。便应下了她地请求。今日趁着机会过来。就是想办了此事。”

“幻雪?”祁渊微眯着眼。似乎在考量许书颜话地可信性有多大:“姓什么?为什么要帮她?”

“不知道姓什么。”书颜勉强一笑。有些无力:“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帮她。你信么?”

“信。为什么不信。”祁渊说着坐起身来。盯住许书颜地脸。似乎想从那双黑白分明地水眸中看清她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才那人地话你也听见了。要我晚上过来。可这会儿从点墨书院溜出来已是不易。入夜了更是不可能出得了园子地。”书颜放软了语气。有些央求地意味:“还请二爷带我去四叔面前说说。若能帮得了幻雪自然好。若不能。我转身走了便是。绝不给您添麻烦。”

“你自己犯了心软病。爷又有什么义务来帮你?”祁渊挑挑眉。话音低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二爷不是许过我一个愿望么。”书颜当然知道祁渊想要什么,无非是早先曾经欠了自己,这次想收回去这个许诺罢了,遂扬眉一笑:“若二爷能帮幻雪赎身,你我就算两清了,可好?”

“若说,爷不愿和你两清呢?”

祁渊似笑非笑地模样显得阴翳邪魅,嘴角的一丝弧度仿佛带着让人沉溺的魔力,让许书颜看地心中一跳,赶紧扭头,有些尴尬地道:“二爷愿不愿意相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书颜不会强求。”

“你只是单纯的可怜那个女娃?”沉默了半晌,祁渊又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