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胸贴在祁渊的后背上,许书颜绕是闭着眼也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好像小鹿在乱蹦。收紧勒在祁渊颈间的双手,忍不住,悄悄地睁开了眼。

眼前乃是祁渊的后颈,因贴的近了,连上面细细的寒毛都能看得清楚。只是好像他有些累了,颈背处略渗出了些汗,有股淡淡的味道,混合着香樟味儿,却不难闻,而是一种属于男子的特有气息。

书颜面色潮红,也不知是因为跟着累了还是其他,见祁渊顺着耳根留下了一滴汗水,有些心软:“不如停下来歇歇吧。”

祁渊正憋了一口气,凝神往上爬去,冷不防而后传来一声柔弱的话语,耳畔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浑身一麻,赶紧咬了咬牙:“不妨事儿,很快就要到了。”

“你的背都湿透了,若是强撑着走下去,摔着我了可不妙。”书颜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一定要停下来休息休息。

“原是你害怕了?”祁渊停住了脚步,侧头一笑:“若真停了,我怕再提不起步子了,没听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么。”说罢又将背上的人儿往上甩了一下,抿着唇,迈步向上爬去。

恍然间有种错觉,书颜趴在祁渊的后背,竟感到异常的安稳踏实。以前不曾发觉,如今紧贴着,才晓得他竟有着极宽阔的肩背,足以撑起自己娇弱的身子…想到此,脸上禁不住又是一红,书颜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又乱想,但心境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些,安然地趴在他的后背,缓缓闭上眼,放心地让他背了自己上路。

“喂,你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祁渊轻轻摇着背上人儿,发觉她竟无一丝反应,不觉好笑。适才还对自己警惕万分,如今却趴在他身后睡着了,看来这女人还真是累了,不然也不会死沉沉的连已经到了目的地也浑然不知。

趴在祁渊背上。感到一阵晃动。书颜才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竟睡熟了过去。不由得一羞。赶紧松开手。小心地脚尖点地。轻轻扶着一旁地树干。

“唔。看起来你身子纤弱。没想到还是挺沉地。”祁渊耸了耸肩。酸酸地感觉很是难受。双腿也微微有些颤着。

“你没事儿吧。”书颜不顾祁渊地调笑。见他一张脸白中泛红。很是疲倦地样子。有些愧疚地从怀中掏出绢帕递给他:“擦擦汗吧。都流到襟前了。”

没想祁渊皱皱眉。不屑道:“满是脂粉味儿地东西。爷可不要。”

“拿着擦汗。我地东西可没半点儿胭脂味儿。”书颜硬塞到祁渊手里。用受伤地那只脚在地上踩了踩。果然出了小腿前地骨头有些隐隐发疼。走路倒真不怎么影响。便回头冲祁渊一笑:“您歇歇再下山。不然脚一软。滚下去了可糟糕。”说罢捂嘴掩笑。往却嫣斋室地后门走去。

看着许书颜背影隐去。祁渊才拿了手绢凑到鼻端。一嗅。果然没那些个脂粉儿。反而有阵和她发香一般地清新味道。有些舍不得拿这绢帕擦汗。祁渊只揣入怀中。抬起衣袖狠狠擦了额头和颈项。这才转身。

只是望着几乎没有尽头的来路,脸色颇有些发苦,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逞强,硬跟了那个嘴硬的女人上来,还咬着牙一路背行。如今脚下发软,还得再原路返回,怕是要更加费事了。

赶紧将腰间的衣袍散下,又重新捋了捋发髻,待平复了呼吸之后,许书颜轻手推开了后门。探头左右看了看,见院子里没什么动静,这才闪身进来。

刚进得屋内,灌下一口冷茶,就听得外面有人在喊着“四姑娘”。

拉开屋门,书颜见是那小童,便道:“我在,是画楼公子他们回来了么?”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公子他们早就在侧屋坐好,就等您过来一并用膳了呢。”小童擦了擦汗,许是太紧张,话音都是抖着的:“公子问了小的好几次,小的只说您去了后院林子散步。可您老不回来,要是公子再问,可就要露馅儿了。”

“多谢您了。”书颜从袖兜掏出两颗银裸子塞到小童手里:“我这就去用膳,还请您带路。”

收了好处,小童这才复又扬起了笑脸,带着许书颜过去前院侧屋。

果然大家都已经坐妥,只在祁玉悠旁边留了个位置给许书颜,许是等得久了,已经开始动筷子。

“对不起,一时贪恋山中景色,竟忘了时辰。”书颜迈步进去,赶紧向着大伙道了声抱歉。

“书颜,以后别一个人出去行走,这儿你不熟悉,又全是男子,得小心些。”画楼公子见书颜总算回来了,停下筷子,让她赶紧过来落座。

“我知道,劳烦公子和大家都操心了。”书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挪步过去坐在了祁玉悠旁边。

“书颜,你是不是迷路啦?”祁玉悠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儿,后院出去就是山林,觉着景色极美,就独自坐了一会儿,没想忽略了时间。”书颜勉强一笑,搪塞了过去。

“四姑娘果真是去散步么?”冷不防右手边的祁玉冷开了口,声音虽小,却满含着疑惑和质疑。

“怎么,难不成书颜遇到个俊秀的师兄,一时间被绊住了脚?”朱素素也在一旁打趣儿了起来。

“是啊是啊,刚才只是在书院里逛了逛,就遇见好些个俊俏小生呢。”另外两个女学生也附和道,随即双颊绯红,羞得不行。

“好了!你们心思别用在他处,等下午茶会时也这样能说才好。”画楼公子无奈地摇摇头,轻斥了她们,却面含浅笑,满是宠溺。

章一百一十五 连鹤(一)

点墨书院的午膳很是清减,多为素食,不过当中一口盆大的砂锅看起来有些诱人。

点了个温酒的明炉,砂锅就坐在上面,盖着盖子,却也听得里面“咕噜咕噜”直响,一阵极鲜美的香味儿从盖儿隙间飘出来,惹得围坐众人忍不住都吞了吞口水。

一旁服侍的小童看差不多了,拿了张厚布搭在盖子上,将其揭开。顿时,一团蒸汽腾了出来,混着鲜菌和肉香的味道铺了个面,惹得小姐们都忍不住抬眼望着小童,等他好生讲讲这到底是什么吃食。

小童面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拔高了音调道:“这是咱们李管事想出来的菜肴,用鸡架鸭架还有猪骨一起炖了三日三夜的高汤做底,里面只加了各色鲜菌再煮沸,最后端上切得极薄的鱼片,只烫一下就能吃。那鱼片的滋味可是入口即化,甘甜美味,对各位小姐来说是最养颜不过的了,一定要多吃。”

正说着,另一个小童端了鱼片上桌了,正好七盘摆在各人面前,用青花粉瓷碟装着的,上面一层层薄薄的鱼片几近透明,看着就鲜嫩的很。

“这李管事,就爱研究吃食,也亏得他这样的老师,点墨书院里好些学生就是为了贪嘴而来的啊。”画楼公子抬手扇了那砂锅的香味到鼻端细嗅,满意的点点头,话里竟是难得的打趣儿,逗得一桌小姐们都跟着“咯咯”直笑。

不一会儿,人人面前的一碟鱼片都见了底,可见姑娘们是真累了,也饿了,就连祁玉悠也忍不住多用了两碗底汤,一脸满足样儿,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用过午膳,小童们又端上来清茶给小姐们漱口,再准备了鲜沏的乌龙奉上。说是再等小半个时辰,林子里的茶会就要开始了,让客人们稍事休息一番。

“公子,不知等会儿我们要做些什么呢?”朱素素喝下茶,闲着无聊,便问起了等会儿茶会之事。

画楼公子放下茶盏,略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点墨书院的学生们会以桃花为诗或入画,各显文采罢了。你们只需看看热闹就好,就当出来散散心。”

“那万一他们要和我们做对子呢?”一位女学生有些怯了,眨着眼,一副紧张的模样:“早知就不来了,凭白填了李居士和杏姑娘的坑,却是丢脸来的。”

“也是。莫名地李居士有事儿缠着身走不开。杏姑娘又染了风寒。不然也没这等好事儿落我们头上。不过也是有些怕怕地。”朱素素也扁扁嘴。悻悻地样儿让人看着好笑。

“若怕了。就留在斋室如何?”

画楼公子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含着温润地笑意看着大家。语气安慰:“来者是客。更何况你们是女子。他们又怎会有意刁难。不过是逗趣耍乐罢了。”

“那公子可要好生帮着我们才是。总不能丢了之砚地脸。”朱素素嘟着嘴儿。担忧是有地。话里说地是之砚书坊。心里却是害怕自己丢脸。

“诗词有玉悠玉冷。作画有书颜。你们三人作乐奉陪便可。不怕不怕。”伸手指了指胆小地朱素素。画楼公子忍不住甩额苦笑了起来。

许书颜听见提及自己,愣了一下,放下手中茶盏:“怎么,还要现场作画不成?”

“也不一定。”画楼看向书颜,眉眼间变得柔软了不少:“若是到了兴头上,但口上作诗作对可尽不了兴。”

“那也要有点儿什么彩头吧?”侧颈,书颜调笑道。

“你想要什么彩头?”画楼公子感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掩唇娇笑,书颜拉过祁玉悠:“说,你们家这点墨书院可有什么宝贝?”

“宝贝?”祁玉悠故意眨了眨,似是在仔细寻思,半晌重重点了点头:“倒是真有个宝贝呢。”

“什么宝贝?”朱素素和两个女学生都来了兴致,齐声问。

“三姑娘莫非说的是连鹤那厮?”画楼鼻端闷哼一声,笑得有些无奈。

“连鹤公子当年可是齐名于咱们的画楼公子呢。”

祁玉冷竟插了话,水眸闪出点点光彩:“听说连鹤公子也是画艺超群,奈何性子太野,得罪了朝中贵人,遂郁郁不得志。后来画楼公子引荐他来了点墨书院,每日混混日子罢了,偶尔教习学生们作画,也算悠闲度日。”

“连鹤生性桀骜,不服管束,也只有点墨书院能容得下他。”画楼说起此人笑的很是勉强,连连摆手:“他在此呆了快一年,却还没能通过执师考试,整日穿着学生服饰,别说我认识他,简直丢脸至极。”

“此人听起来甚为有趣呢,冷姑娘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朱素素听着眼睛便发亮了,好像寻着什么好玩意儿一般。

“画楼公子不愿提,我倒可以说两句。”祁玉冷难得话多,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又道:“连鹤公子好酒,却不近女色,一笔妙手丹青绘得花鸟鱼虫飞禽走兽都是活灵活现的。听说最善仕女,连头发丝儿都能画的和真人一模一样。当年吴越一个富豪为求一画,出价千两黄金呢,他却嫌得对方满脑肥肠,说是怕自己画作落在那样俗人手里给污了,硬是不卖。结果这吴越富商的女儿竟嫁给了朝中权贵大臣做小妾,富商买画也是为了讨好亲家。偏生这亲家主管朝中招募画师,那年连鹤公子也是试子之一,结果嘛”

“接过这连鹤公子岂不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朱素素尖声嚷了出来,语气颇为可惜。

“那厮从来都是如此,不喜欢商人,说这些人身上有股铜臭味儿。一心想入宫做画师,这样便能遂了他清高的心愿,至少画作只能被皇亲国戚欣赏。”画楼接过话,却并不是很赞同连鹤的想法一般,语气有些淡淡的不悦的。

“看来这位连鹤公子的性子颇为执拗。”书颜颇有同感,轻声道:“但凡有大才之人,都会连带着有一些小毛病。可能是某种习惯,也可能是某种想法,却并不一定是他有意为之。”

“你说的对。”画楼公子抬眼,报以书颜一个微笑:“我们本不该在背后私议别人,至少连鹤对自己的画作爱惜如命,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言罢起身来,理了理衣袍,“走吧,差不多该去赴会了。大家就当出来散心即可,别担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之砚书坊的名声可不会因为你们一时言行所累,知道了么!”

“明白。”

六个小姐齐齐答了,可心里却还是禁不住有些小小的期待和担忧。而许书颜则是对这个精于丹青的连鹤公子有了一丝兴趣,心想如此狂放不羁之人,画作又该是怎样的一种风骨动人呢?

 

章一白一十六 连鹤

桃花收艳,绿意却萌动着暗暗春情。

点墨书院的桃花茶会开在后庭的山间小院,周围遍植桃树,间或点缀着一两点未歇的花朵儿,远远看去甚至比盛放那会儿还要惹眼。

桃林当中是一方偌大的平台,两人一并的矮几挨着桃树摆放,两溜一共二十台,已是坐满了青衫学士,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首席正对的一排尾席则空着四个矮几,下面铺了猩红的毯子,和其余有些不一样,一看便是专程为之砚书坊的女学生们所准备。

“大家安静一下!”

李管事从后院踱步而来,走上首席,伸手示意大家噤声:“稍后之砚书坊的同僚要参与咱们的茶会,来者是客,大家嗓门儿放小些,切莫吓着贵客了。”

“李管事,别说得我们好像粗俗野汉一般。”

“对啊,咱们个个都是京城挂的上名号的才子啊!”

“虽然小姑娘们,但也不会那样不经吓吧,嗓门大点儿就会花容失色不成?”

李管事的话虽是打趣儿,却也引得众位弟子兴致勃勃,交头接耳摩拳擦掌,都寻思着之砚书坊的小姐们应该是何等模样,既能着了男装来点墨书院赴会,怎么也不能就那样远观即可,一点儿也无趣地再放了她们回去。

这厢,书童带着画楼公子一行从却嫣斋室出门,经过一段狭长的回廊时,一个不小心,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险些一个踉跄。

“你没事儿吧。”画楼一把扶住小童。侧眼看到底是什么绊了他一跤。却见一截月白色绸裤和一双墨黑布靴伸在路上。不注意。还真得被摔得够呛。

“不妨事儿。一定是连鹤师兄又喝多了。小地这就去叫醒他。”小童尴尬地紧。连忙对着画楼公子和小姐们解释。

听说那藏着身子地人便是连鹤公子。小姐们都凑了过去。想看清这传说中地人物到底是何模样。

“去去去。我哪里醉了。不过趁日头烈在这儿打个盹儿罢了。”

一阵低沉略带沙哑地男声响起。一听便是那斜躺在回廊立柱后地那人。

“师兄。后面庭院地茶会就要开始了。您这样若是被李管事看到。又要被骂地哟。”小童上前艰难地扶起了地上那人。驮着过来就要给画楼公子见礼。

哪知画楼一步上前,用手中折扇猛地敲到了他的头上,大声道:“烂醉如泥,朽木不可雕也!”

听见有人骂自己,连鹤抹了抹有些疼的脑袋,抬起一双迷离的眼,竟是极好看的丹凤眼,聚拢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到底是谁人敢在点墨书院对自己如此不敬。

看着看着却咧嘴一笑,甚为高兴地样子,一手推开扶着自己的小童,张快双臂就那样抱了过去。

画楼却只是一闪身,连鹤便扑了个空,一把竟抱在了回廊的立柱上,“砰”的一声脆响,许是脑袋磕了上去,这下什么醉意和睡意都消散了个干净,捂住额头,回首拢起眉头道:“好个画楼,一年不曾见了,一见面就给小弟一个下马威,可见如今风光了不是!”

说罢,又将眼神散在了画楼公子身后的诸位女学生上,一一扫过,却停在了许书颜的面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半张着口:“你是…”

“您就是连鹤公子?”亏得朱素素上前两步,大声地问了出来。

书颜一惊,赶紧对其眨眨眼,抿嘴摇了摇头,示意他勿要说什么。

连鹤懂了,略染了醉意的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画楼公子的肩膀:“怎么,你带了千金小姐们过来赴会?”

回头看了一眼大家,示意朱素素别再上前,画楼这才点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连鹤,轻轻将其半推开,“一身的酒气,赶紧下去换身衣服,等会儿我们在茶会上再叙旧。”说罢一挥手,让大家跟上,理也不理连鹤便覆手而去了。

许书颜也跟着大家一同提步而行,只是经过连鹤公子的身边时用口型说了个“谢”字。只因为这连鹤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自己从后院悄悄下山时所遇见的那个点墨书院学生。书颜也早就在他准备强抱画楼公子的时候认出来了。

暗自庆幸他看懂了示意,并未当场说出在后院小道见过自己,许书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快步赶到画楼公子身边,问道:“公子,您说连鹤是妙手丹青,也算一方大家,怎么看起来如此年轻呢?”

“这个我倒知道呢。”祁玉悠本来就走在画楼公子身侧,见书颜上来,一把挽住了她:“听说这个连鹤十五岁便是地方上有名的画中妙手,十七岁便以一副《尘烟染雪图》名动京城,十八岁参加宫中画师竞选,虽然落败,但也是打开了名头,成为本朝最年轻的一位大画家呢。”

“原来如此。”书颜听了,心里泛起了一丝顾虑,生怕这连鹤会无意中提起自己曾经在上午的时候下过山,那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怎么了,知道人家画画得好,想切磋一番不成?”祁玉悠捏着丝绢遮在唇角,生生打趣儿着许书颜,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看来心情颇为欢喜的样子。

“去,只晓得捉弄我,等下还得您这个才女来以诗赴会呢。”书颜作势推搡了祁玉悠一把,掩饰心头的焦虑。

“好好好,不说了还不成吗。”祁玉悠嘟着嘴儿,有着少见的少女性情流露出来,挂着许书颜的胳膊,讨好着她。

“别说,这连鹤公子生的还真是不俗呢。”朱素素也凑上来,一脸的绯红娇羞。

“公子,您瞧瞧,还没去赴会呢,只看到一个连鹤就已经这样儿了,等会再见到一串儿俊俏公子,素素姐还不脸都烧红了啊。”两个女学生也跟在后面打岔儿,拧了拧朱素素神往的小脸儿,让她快些清醒过来。

画楼公子无奈地摆摆手,叹道:“那连鹤已经是一副祸水模样了,放心,点墨书院还没有谁能过其左右。”

只是大家都没发觉,走在后边儿的祁玉冷一直不停地抬眼回望,眸中含了些莫名的意味,好像对那连鹤公子极有兴趣。

章一百一十七 再遇

小童在前头引路,许是已经有些迟了,回头催促了两声。画楼公子也示意姑娘们快些,若真去得迟,则显得之砚书坊托大不敬。

只是许书颜可不敢走得急了,虽然脚上并无大碍,小腿处却一直在隐隐还作痛。憋了这些时候,额上都渗出细汗来了,神色也显得有些别扭,薄唇紧紧地抿着,勉强跟着大家。

画楼公子走在前头,偶然间转头回来让望望,一眼就瞥见许书颜落在最后,俏脸苍白,频频蹙眉。放心不下,便示意祁玉悠临着大家走快些,等书颜上来,拦住了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许书颜也不敢说自己腿上受伤,怕画楼公子刨根问底,只道:“可能染了暑气,有些闷闷的罢了。”言毕还抬袖拭了拭额上的汗,勉强一笑。

“来,吃一粒这个。”画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打开里面竟是糖渍过的青梅。

“这不是?”书颜觉得眼熟。

“上次你叫翠袖送来我一些,觉得好,就自己做着耍。滋味还不错,解暑甚好。”画楼将油纸包递给书颜。

虽然不是真因为暑气,但书颜还是捏了一粒入口,酸味儿够了却香甜差些,似乎少了道工序:“公子,这味儿有些不一样呢?”

“男子自然不喜欢那么甜的。”画楼公子将纸包折好,塞到了许书颜的手里:“你拿着,若等会儿又觉着闷了再吃上一两颗。”

“谢公子。”看着画楼公子笑颜柔润,书颜心头一暖,觉着腿上的疼也消了一些,也不推辞,将青梅纳进了袖兜之中。只是一直心系去潇湘馆为幻雪赎身之事,想起这次来赴会的人和一开始选画的人有些对不上,便问:“公子,李居士和黄杏儿之前是要来的,后来听玉悠说因为黄杏儿身子不适,染了风寒,不得出门,但李居士为何也不来了呢?”

“本是要过来的,只因李管事觉着自家女儿已是世外之人,想了想,便没让她参加茶会,怕心里有了旁骛,会打破多年的静心。”画楼公子也很是可惜地叹了叹。

“画楼公子不领着一堆女学生们。反倒悄悄跟了相好地在此磨蹭。看来真是今日不同往日了啊。”

远远传来一声打趣儿。满含着戏谑好笑地语气。竟是连鹤公子又来了。此时地他换上一身新装。也重新绾了髻。看起来要精神许多。只是眼中仍旧含着两分醉意。瞧人地时候眼珠子有些木木地。

“连鹤。休得胡说。”画楼见又是他。眉头一簇。上前一把拉住:“这位是祁家四姑娘。许书颜。许之山先生地女儿。”说着哼笑一声。拍拍他地肩头:“等下。你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啊。”

“许之山?”连鹤眼中放光。仿佛醉意在瞬间就消散不见了一半。上下打量了许书颜。又问:“你果真是许先生地女儿?”

书颜点点头。疑惑地反问:“您认识家父?”

“自然是不认识的。”连鹤摆摆手,神色变得缓和了些:“许先生多年未曾出山,听说封笔已久,实在可惜。不知姑娘可否代为引见,也好了却我这一堵大师风采的心愿?”

“连鹤!”画楼公子轻斥了他一声,示意他住口。

“无妨的。”书颜却拉住画楼的衣袖,淡淡道:“家父已经过世了,公子的心愿恕书颜无法相帮。”

“你说,许先生过世了?”连鹤一脸惊异,又夹杂着些难以置信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独自转头,竟一句话也不留下,直接就离开了。

“这个连鹤,素来无礼张狂,你莫要放在心上。”画楼摇了摇头,转身劝了书颜。

“没什么,只是他如此表情,可是以前认识我父亲么?”书颜看着连鹤的背影,走的很是迟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爱画成痴,一直仰慕许先生罢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愿意留在点墨书院,不过是因为这儿藏了几幅你父亲的画作,他可以闲来无事尽情欣赏。”画楼说起连鹤,表情也不知识赞赏还是批驳,总归有些无奈。

“公子曾与他有什么渊源不成?”看着平日里青玉无染的人竟缕缕因为那连鹤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书颜反倒有些好奇。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画楼一笑,眉宇间总算是舒展了开来:“让四姑娘见笑了,我与连鹤确实有些渊源。不过我仅仅是爱惜他的才华,恨他只知道沉迷黄汤实在不争气罢了。”

“公子爱才,本是好事儿。”书颜明白了,莞尔一笑:“可连鹤公子好像也不是您所言的那样不堪呢,至少一心还扑在作画上,不然也不会乖乖待在点墨书院度日了。”

“你说的对,他肯留在此不出去惹事就是莫大的幸事了,我又何须对他过多期望呢。”画楼简单与书颜倾谈两句,也觉得自己实在勿需过多扰心他之事。看了看离得祁玉悠等人有些远了,又道:“走吧,若等会儿身子不舒服,记得告诉我,让你回房来好生休息就行了,别硬撑。”

轻柔的话语好像清甜泉水灌入心间,书颜抿唇含笑,略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强忍着小腿处的隐痛,迈步跟了过去。

一直走在前面的祁玉悠见画楼公子久久不来,扭头过去望,却发现他和书颜竟停下来在说这话,两人脸色上都扬着淡淡的笑意,心中不觉吃味,柳眉渐渐蹙起。

旁边的祁玉冷倒也瞧见了这一出,闷哼一声:“这画楼公子倒也偏心,不问问我们身子可有不爽之处,只顾着关心书颜。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茶会的地方,倒真是又累又渴呢。”

祁玉悠听着觉得刺耳,也忍不住道:“玉冷,书颜身子娇弱些,公子自然要多分心照拂。只是先前你不是和她一并都在后院休息么,人家倒是出去后院散了散步,你却一直躺在屋子里,现如今倒比我们先喊累了,真是”

“话说回来,也不知她去了哪儿逛,看那一脚的泥。”祁玉冷指了指那边,示意祁玉悠仔细看。

祁玉悠蹙眉,抬眼过去一看。果然,书颜衣袍下一双布靴果然沾了不少的黄泥,虽然只是在鞋底一圈儿,也不甚明显,心下暗想,总不该真在山林子里逛悠给弄赃了的吧。

只是虽然有些怀疑,祁玉悠却想不出什么好疑惑的地方,回头瞥了一眼祁玉冷:“在林子里散步自然要沾了泥在脚上,你关心这些做什么,赶紧走吧。”

祁玉冷却不信,回头又瞧了瞧许书颜,神色默然。

章一白一十八 桃枝

即便是画楼公子一行贵客姗姗来迟,点墨书院的弟子们还是觉得值了。

撇开温润如玉的画楼公子,身边的女学生们却是一个比之一个要娇俏动人。

走在前头的便是那名动京城的祁家三姑娘,幽弱娇怜,顾盼有情,虽然着了男装却仍掩不住一丝细致纤丽,让人挪不开眼。

三姑娘身边的便是冷美人儿祁玉冷,浮翠流丹,点染曲眉,略显高傲的神色,却流淌出一股难得的英气,立在众位小姐中显眼之极。

再加上朱素素这个一贯娇憨可爱的笑娃娃,男装下更显丰容靓饰,婀娜刁蛮。另外两个女学生也是一个娇来一个俏,欲语先笑,含羞怯怯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意。

最后,便是轻移莲步,走地极为缓慢的许书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