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颜抱着暖炉在花厅的椅上端坐着,因为已经入手了好几千两银子,此时面色愈加红润微含着笑。想着将来能和画坊老板合作,一直源源不断地卖出画作,岂不是财源滚滚,自己也不用担心嫁妆的事儿了。

连枝看在眼里,忍不住劝道:“主子的画作虽然属了别的名儿总归是从王府流出去的,要是将来谁发现是您的手迹岂不麻烦?”

许书颜当然也想到了这并非长久之计,安慰连枝道:“离孝期结束也不久了,就卖着三四个月,之后便收手,估计流入市面的画作也不会太多。”

“买主子画的人可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若是见过您作画的,必定一眼就会认出来,奴婢总是有些害怕。”连枝可没有想得这么简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突然道:“不如主子找个信得过的人,让他出去抛头露面,自认是颜公子。这样一来,别人就算想要猜测也无凭无据了。”

“正好画坊的老板想见我一面呢,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许书颜听了,也觉得可行,但思来想去根本不知道找谁。“可身边哪里有现成可以装扮成颜公子的人呢”

“人选倒是极为重要。”连枝也点点头:“既要信得过,又得是能真正作画的人才行。”

“主子不如让祁二爷帮忙想想办法(,他身)边应该有能用得着的人。”连枝见许书颜默默不语道。

“不行,他的脾气,若知道我私下挣嫁妆,还不赶紧让我收手。”许书颜摇头,知道祁渊骨子里极为在乎自己。别说抛头露面去点墨书院参加茶会那会儿让他不高兴,若知道自己的画作被其他人买走,还不气得跳脚!

连枝想到了一个人:“不如让初凌师父帮忙?”

“初凌是世外之人,此事牵扯到他恐怕不好。”许书颜还是摇头,不想讲初凌扯进来,免得以后祁渊知道了怪罪。

“那奴婢就真没法子想出来到底谁能出面了。”连枝也愁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找谁。

“无妨,等连鹤过问问,到底画坊老板的意思如何,再作打算吧。”许书颜陷入了沉思,一方面既不愿意断了这条财路,另一方面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她就是颜公子,一时间有些两难了。

“主子,连鹤公子已经到了厅,就快来了。”莹玉姑姑带着挽歌和月融进了花厅,放下几碟茶点。

“让他进来。”许颜扫了一眼,是莹玉姑姑上次说给自己做寿辰要用的点心花样,又道:“等连鹤离开你再带着月融过来吧,这些点心先放在这儿。”

“主子,您的生辰紧挨着元节,倒是可以两个合到一起热闹。如今您身份尊贵,必须得摆宴,所以这些琐事还得早些时候定下来的好。”莹玉知道许书颜心思没放在这事儿上头,不由得劝道。

“我在孝中,岂能大办生辰寿宴,还是能免则免了吧。”许书颜为这事儿有些头疼。莹玉和常玉日日都来过问自己办生辰宴的事儿,说内务府不但她要先定下邀请的人选,连菜色都要亲自试过才能定下来,还有当日的礼服等一类琐事,不可谓不麻烦。

莹玉想了想,提议道:“主子若觉得麻烦,可以早些向皇后说明此事,只在王府里宴请就行了。毕竟公主生辰都要在宫里举行,自然事事都不能咱们自己来做主。”

“可以吗?”许书颜问。

常玉领着连鹤正好进了屋子,福礼之后笑道:“当然可以,主子就拿孝期做借口便好。”

许书颜知道这趟是非去不可,点点头:“那好,改日我亲自去一趟鸾安殿和皇后商量此事,你们先下去吧。”

花厅里只剩下了连枝和挽歌伺候,许书颜让连鹤坐下,又奉了茶,还没来得及先开口问,就听得连鹤道:“公主的生辰要来了么?”

“还早呢,是上元节的前一天。”书颜喝着青果茶,“不过你可别让祁渊知道了。”

连鹤也喝了口热茶袪寒气,不解地问:“二爷是您的未婚夫,为什么不让他知晓?”

“我还恼着他,又请了皇上下旨成婚之前不许他见我,就算让他知道了又如何。”许书颜放下茶盏,“对了,你说画坊老板想见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连鹤也不知道祁渊哪里得罪了许书颜,不好多问,她一提起此事,正好岔开了话头子,“对,公主的画倒是让那老板赚了一笔,所以想多赚些,找我来当说客。可问题是,他说要和颜公子见一面,亲自谈谈,这点就不好办了。”

“是啊”许书颜想起此事,有些踌躇,点点头,双眉蹙起,也在想着办法。

章二百四十八 失子(一)

看出了许书颜的犹豫,连鹤开口道:“老板只说要和颜公子商谈一下今后的买卖,公主不如亲自去一趟。到时候您带个笠帽,他看不到您的模样,如此见上一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连枝一听,急了:“主子,您可不能亲自去!”

“那老板很是精明,就怕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画了许多画作分别以不同的名字出来售卖。到时候熟客找回来要说法,他可就不好解释了。所以想长期做下去,必定是要亲自在画坊老板面前露一手的。”连鹤解释着,也在想着办法:“倒是可以找人替公主赴约,模仿您的笔迹作画,但那画坊老板在这一行做了三十多年,要骗过他,恐怕不太容易。”

“你安排一下,我想我只有亲自去一趟。毕竟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要靠着他卖画,除了这个法子,我没有地方去挣嫁妆了。”许书颜说着起身来,亲自送连鹤出了花厅。

“主子,您怎么能头露面的和那些商人打交道,万一给人知道了,闺名受损不说,还要连累皇室声誉”

许书颜虽然心头也有些忐忑,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有些严肃地道:“连枝,你不用紧张,我既然要亲自去,就会想好周全的对策,不让任何人发现就行了。”

挽歌不太懂,也知道许书颜如今身份特殊,再女扮男装地出门见人恐有不妥,也想相劝:“主子”

“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主意已定。”许书颜起身来,走到挽歌面前:“你和连枝准备一套男子服侍,幸好是冬天,可以套着披风穿看不出身段。”

“笠帽纱都是白色,不如换成青色,没那么透。”连枝知道劝不过,也只得妥协。

“不用帽。”许书颜抿唇想了想:“那样反倒有些招摇。”

“可笠帽有纱,能遮挡面容子您不会想着用真颜示人吧?”连枝惊讶地问。

许书颜心中有数,只冷静地吩咐道:“连枝去找一顶大些的皮毛毡帽就行,到时候我自有法子不露出真颜来。”

商量好了卖画之事,许书颜换上一套淡烟色的宫服,下摆绣着一支绿萼,腰间系带也是白梅挑花着发间的碧玉梅簪,通身的剔透清丽。

莹玉姑姑陪着许书颜上了撵往宫里赶去,看着她打扮的素雅有致却显得太薄淡了些,便记在了心下,等进了宫门上轿,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采了两支白花瓣璨黄蕊的茶花别在她鬓旁。

见许书颜不解地望着自己,莹玉低声解释道:“皇后生子,如今宫里到处都透着喜气主子虽然还在孝期,但太过素淡的装扮也不合时宜。如此一来正好不违了规矩,又看着新鲜有生气。”

“还是你想的圆范些。”书颜点点头要跨步上鸾安殿的阶梯,却看到殿门猛地一开个紫衣女子从里面飞快地冲出来,还捂着脸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眼看着她就要撞到自己,许书颜赶紧一个侧身,没想到那女子也没看路,一脚踩下去就从长串的阶梯上拌了下去。

“快去扶她。”和莹玉对望一眼,书颜赶紧提起裙角回身往阶梯下方赶,两人一起扶起了那摔跤的女子。

谁知那女子一抬眼,许书颜和莹玉都双双一惊,差些放手。

“你们”那女子披头散发的模样很是凄惨,约莫是摔疼了,脸上表情都有些狰狞,她看清扶起自己的人竟然是许书颜和莹玉姑姑,双手猛地一推:“你们都来看我的笑话,皇后了不起么?公主了不起么?管事姑姑了不起么?等明年选秀我进宫,看你们再嚣张什么!哈哈哈”

捂着有些发疼的手腕,许书颜蹙着眉,本不想和她一般见识,但毕竟鸾安殿是祁含烟的寝宫,只好耐住性子:“秦二小姐,你这是”

可许书颜话还没说完,秦如月已经破口抢着开了骂,内容无非是她怎么受皇上宠爱,怎么受皇后欺负,将来若进宫一定要怎样一类的,说话间要双手叉腰仰天狂放地笑着,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有些不太正常。

她声量极大,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许书颜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怎么世间竟有如此蠢笨之人,竟敢口出狂言辱骂皇后。就算她给皇帝暖过床,却什么名分都没有,能怎么样?当初夺了她秀女的资格,如今还不知悔改,竟跑到鸾安殿来闹事,她如今的下场恐怕就不止是被夺了秀女那样简单吧。

刚想到此,鸾安殿里已经匆匆冲出一群内侍,个个脸色慌张,甚至惊恐万分。他们将秦如月团团围住,丝毫不给任何面子,直接双手反过来揪在背上,一脚踢在她的后膝盖出让她跪下。

莹玉见此阵势,心下顿感不妙,赶紧护在了许书颜身前,低声道:“鸾安殿里恐怕是出大事儿了,公主,咱们暂时先别进去。”

“大事儿”许书颜回头望了一眼鸾安殿们,飞翘的琉璃瓦上停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呀”地叫了一阵便振翅飞走了,留下一片黑羽从天空偏偏而降。

黑羽还未落地,就听得鸾安殿内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明显是祁含烟的声音,惊得书颜心头一凉,突然想到了为何秦如月竟敢如此嚣张地在皇后寝宫面前哭闹无度,不可思议地盯住被内侍们制衡在殿前披头散发的女子,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

“是皇后娘娘的声音。”莹玉也是一惊,只感到背脊一片冰冷,回头看了许书颜一眼,发现对方的神色同样是恐慌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娘娘”这声喊明显是燕官的声音,急促而焦灼,紧接着,殿门又是被猛地一推,竟是一身嫣红服色的祁含烟出来了。

也知是被大红的服色映成如此的还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此时面色有些异样的潮红,双目圆瞪,玉白的银牙紧紧咬住嘴唇,宽大的广袖中,竟有冷光闪动。

待得祁含烟完全冲出来,许书颜才看见她手里提得正是一柄三尺细剑,锋利的剑刃上还挂着一缕青丝,显得异常妖异莫名。

章二百四十九 失子(二)

先前还和内侍们挣扎反抗的秦如月,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

她半埋着头,一双丹凤眼却死死向上抬着,眼底闪着怪异的神色,看到祁含烟举着剑冲出来,冷冷地尖笑:“皇后娘娘,你不是要我的孩子死吗?那你就先尝尝自己孩子死去的滋味吧,哈哈哈哈——”

尖利的笑声伴着那一个个恐怖的语句灌入了所有人的耳际,只觉得头皮发麻,眼看着秦如月从清冷的石地上爬起来,撑起了身子:“来啊,对着我的肚子一剑刺过来啊,你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怎么样,若你敢杀死我,就等于杀死了皇朝的龙裔,一样要遭到天谴!”

“你这条贱命,就算加上腹中孩儿也无法偿还我皇儿的命,你去死吧。”咬着牙从口中憋出这几个字,祁含烟胸口起伏不定,满腔的怒火是强行憋在了心中:“把她给我擒住!”

内侍们这才回神过来,两个人赶紧将秦如月两只胳膊架住,另一个走到她身后一把扯住了她的散发,一脚踢在她膝盖内侧使得她仰头跪在了祁含烟的面前。

一抹惨白的冷笑挂在祁含烟的唇边,目光中却是如火在燃烧的恨意,她一步一步地向秦如月走过去,手中的冷剑也被缓缓提起…

“娘娘!”

在所有人都只是呆呆地着眼前所要发生的事,许书颜下意识地喊出了声,伸出手想上前阻止,却被祁含烟顺势一剑挡开。

只听“咝”的声,书颜低头看到自己的外袍已经被那柄锋利的细剑直接撕开了一条尺长的裂口接划到右臂靠近手背的位置,顿时淡烟色的衣裳被渗出的鲜血给一下子就染红了。

还想继续上前劝阻,身边的莹玉姑姑死命地将她拉住,许书颜只得眼睁睁看着祁含烟迈步踱下了鸾安殿的大理石阶梯,手边的细剑在冬日阳光下闪着薄薄的冷光,刺得双眼生疼。

“皇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秦如月已变得面如死灰前疯癫傲慢的表情被惊恐张惶所代替:“皇上救——”

“我”字没能吐出来,秦如月凄惨的面孔已经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身前被插入直没剑柄的细剑,喉咙里只剩下了暗哑的“咕咕”声。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能再喊出,取而代之是一股股浓稠的鲜血从口鼻中涌了出来,映着死灰般的面孔,触目惊心。

眼看着秦如月死自己的剑下,祁含烟才突然醒悟过来一般,猛地松开紧紧握住的剑柄向后退了两步,却没想正好抵在了阶梯上,直直向后仰坐下去。

虽然险些摔倒,但祁含烟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秦如月的脸上半分,直到盯得眼珠发红,她才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而且越小越大声,一如失心疯般低着头。

“娘娘”许书颜已顾不得莹玉的阻止,挣脱开她的钳制,提步来到祁含烟的身边,一把扶住她的手腕:“娘娘,你醒醒,你一定要醒醒!”

这鸾安殿如此大的动静虽然正是早朝时分,许书颜却也能估摸出一定会有人给皇帝送信。若是他赶过来看到自己的皇后亲手杀死了怀着龙裔的秦如月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只有先赶紧把祁含烟给弄回殿里去想其他法子。

被许书颜如此一摇晃,祁含烟也恢复了两分神智声渐渐弱了下来,侧眼抬起,一滴清泪顺势滑落下来:“书颜,你亲手给我接的生,如今皇儿被那个贱妇害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心中猛地一凉,说清楚是酸意还是其他,书颜只得紧紧握住祁含烟冰冷的双手:“娘娘,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却不能被人抓住一点把柄,特别是在皇上面前。”

“他有什么用!”祁含烟一听“皇上”二字,不但不怕,反而从鼻端闷哼一声,眼里流露出一丝绝望和仇恨:“我怀着皇儿的时候,他宠淳妃和林妃就罢了,还和这个贱妇逍遥快活,竟然还搞大了她的肚子!”

说着说着,祁含烟又是一阵冷笑,听得许书颜和其他人同样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怀疑她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也疯了不成,不然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斥责起了皇帝来。

许书颜正想劝她先别说这些,却听见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让人心惊肉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杀了如月!”明黄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皇帝已经健步如飞地往鸾安殿前而来。

原本围拢在秦如月尸体身边的内侍纷纷散开退下,个个伏地跪拜高喊“皇上息怒”,半分也不敢挪动,大气不敢出一口。

祁含烟却自个儿从阶梯上站了起来,幽幽的抬眼看着皇帝,嗤笑道:“你是老了还是蠢了,或是良心让狗吃了?谁杀了如月?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害死了我的皇儿?”

皇帝一来,许书颜也不至于干着急,合着众人一起伏地跪下,哪里还能拖住祁含烟不要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右眼不住地跳着,知道今日这事儿恐怕没办法善了善终,平稳收场了。

三皇子死了,皇后亲手杀了秦如月和腹中龙裔,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了许书颜能够掌控的范围,此时她也只能保佑皇帝看在祁含烟一时冲动,不再追究,也不要把此事累及自己。

可皇帝一张脸铁青,眉头紧紧蹙成一个明显的“川”字,两三步垮了过来,一把捏住了祁含烟的手腕,狠狠地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皇儿怎么了!”

“我的皇儿”终于还是架不住心底的悲痛,祁含烟彻底崩溃了,泪水从双眼里不住地流出来,几乎喘不过气,胸口不停抽动着,异常艰难的样子让皇帝根本没法子再问。

皇帝一把将她拂开,见许书颜也跪在一边,“书颜,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许书颜咬咬牙,声音有些颤抖地回话道:“禀皇上,鸾安殿里的事儿我不知道,我刚刚才到殿门口,就…”

“燕官儿!你说!”皇帝没有那份耐心,一听许书颜说不知道,立马转向另一边。

燕官原本已经吓得失魂落魄,此时被皇帝一吼,好歹清醒了些,环顾四周,见祁含烟哭得伤心欲绝,也跟着泪如雨下:“皇上,小皇子他~死了”

章二百五十 赴约

进入深冬,京城的天气也越来越冷,厚厚的大雪覆盖在街道两旁的屋顶,远远看去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一辆撵车在大街上徐徐驶过,在安静的清晨中留下一串“嗒嗒”声。

“小姐,这个节骨眼上您还是别去了吧。”

说话的是个穿着男装的女子,柳眉杏儿眼,唇红齿白,一身青竹的半旧袍子掩住了两分娇柔。

“翠袖,趁宫里乱着,没人会估计到我这个公主,该办的事儿还是要早些办好。”

一顶偌大的狐毡帽遮着了说话者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深眸,虽然也是男子服色,却掩不住剔透的肌肤和窈窕的身段。

“小姐,这是您交代的假须。”翠袖见没法子再劝,只好作罢,从怀中去出个小巧的布袋递给许书颜。再自顾取出一盒黑黄的粉末沾了撵子窗阑外面的雪水,合着往脸上涂。

贴上八字须,许书颜拿出菱花小镜照了照,总算看不太清楚脸上的模样了,这才裹上一件绛色大披风,系紧了领口,将身段一并遮掩了去:“等会儿你自称是我的表弟,在老家落魄了前来投靠帮忙牵线卖卖画,其余一概不说。”

“奴婢明白。”翠袖装扮好后,也裹了一身厚棉披掩住身材:“小姐,皇上给三皇子举行国葬,明儿个就要发丧,您免不了要去趟宫里。听奴婢一声劝,别再给皇后求情了。”

“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小皇子的身上,自然无法接受。”书颜吐气如兰,摇摇头:“瑾沛说她虽然还不至于失心疯的地步,却心迷魔障,早晚都免不了神智崩溃的地步。”

“皇上如今拘了娘娘在殿内不许她出来半步,祁家人该求的也都求了,太医也上下忙着,小姐您就别惦念此事了。”翠袖心疼地看着许书颜的双膝,伸手轻轻抚了抚:“大冷的天您跪在地上替她求情,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理会。白白受了这些苦,您就忘了当初的事儿了。”

许书颜想起当时情形,免不些后怕:“我可是她未来的侄媳妇儿,当时那情况,除了我谁还会替她求情。皇上一张脸气得乌青,看来是早知道秦如月怀孕的事儿,猛然见到一尸两命还不怒火上头。她因为儿子死了,也疯了一大半。两人就那样对峙着身边人一样要遭殃的。”

“皇上难道对三皇子的死就没有追究么?”翠袖问。

摇摇头,许书颜话音冷寂却很平静:“后来听瑾沛说,三皇子好像是先前不慎落入了御花园的湖中,被救起来后就高烧不退,内侍们说好像看到秦如月曾出现在御花园,皇后她自然会认为是她有心要害死三皇子,这才叫了她到鸾安殿问话,谁知道…”

翠袖也是长叹了一口气:“这秦家二小姐也是个烈性的,知道自己身上坏了龙种,就敢独自去见皇后。恐怕那三皇子真不是她给弄下水的吧。”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如今皇后失势,祁家也跟着受了连累。”许书颜握紧了拳在广袖中:“皇帝正在气头上,也不会顾及皇后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一个女人,没有直接撒气在皇后的身上就不错了。宫里,恐怕一时半会儿气氛都不能轻松起来。”

“希望皇后能早些清醒过来。”翠袖虽然不太喜欢这个祁含烟,但好歹她是祁家的一张护身符,如果没了,总会有些艰难,至少祁家那三十八家御用的书院就会受到影响。

“因(为这些),内务府顺带取消了一年内宫里所有生辰和节日的(庆典,只上)元节留着。”许书颜呵了一口气,拢紧披风:“倒和我当初进宫求祁含烟的事儿一样,得了个答案。”

“正好祁家顺带趁着这段时间避避风头。皇后的事儿,就让她自己好生想明白再说吧,谁劝,都是不中用的。”翠袖撩开帘子,眼看着撵子驶入了京都河码头的一侧道那家画坊要到了,忍不住压底了声音:“小姐,这个连鹤公子果真信得过?”

“他不过是想为将来在祁家求得个保障罢了,不然也不会帮我做这些事儿。”许书颜也低声道:“他求财我可以帮帮,求其他,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万一他说出此事…”翠袖不得不想的多些。

“他不会。”书颜理了理身上的服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若是能帮着我,以后祁家的日子定好好过些,这才是他打的主意罢了。”

“颜公子,您终于来了。”说完,帘外正好响起了连鹤的声音,他早就来了画坊门口等着,许是觉得太冷,如今看到撵车驶来,有些高兴,赶紧迎了上去。

被翠袖扶下车撵,瞧着连鹤身边一袭靛蓝锦袍的男子,五十岁上下,知道他定是这家画坊的老板墨有砚,许书颜捏粗了嗓音带着笑意上前一步:“再下许颜,见过墨老板。”

“久仰颜公子大名,这边请,先进院子喝杯热茶暖身吧。”墨有砚白面无须,青丝高束,一派儒生风范,也不似寻常商人那般,倒像个好说话的。

画坊临水而建,墨老板带了许书颜连鹤直接去到水边的一间暖阁,里面放了许多书和文房四宝,隐隐墨香萦绕,像是寻常的书房,却又大了许多,摆上桌椅也能用来待客。

“此地乃是犬子时常习画的地方,所以有些凌乱,颜公子别介意。”墨有砚招呼小厮上茶,引了客人坐下。

扫了一眼那个大画案,上面似乎躺着自己所绘的一幅烟山雨夜图,许书颜觉得有些奇怪:“三幅画连鹤公子说都交由墨老板卖出去了,怎么还有一幅?”说着指了指那边的画案。

“哦,是犬子觉得公子的画作尤为飘渺如仙,便临摹了一幅。”墨有砚解释道。

能把画作临摹地如此相似,连许书颜自己也没看出来,不由得带了两分兴趣:“看来墨公子也是同道中人,若有机会,墨老板倒可请出来一叙。”

“犬子也是宫廷画师,与连鹤公子份属同僚,只是不如连鹤公子年轻有为。”墨有砚说起自己的儿子也有些得意之色,看来很是看重。

“墨公子比之在下画艺精湛许多,在下不敢与之相比。”连鹤笑着饮了口热茶:“不过他的画风和颜公子有些类似,你们呢两人倒真可以切磋切磋。”

“可惜在下不久就要回杭州老家,可惜了。”许书颜确实有心想见见那个墨公子,但自己身份特殊,刚才说的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不过那墨公子既然是宫廷的画师,要见他的人,或者作品,想来也也并非难事。

章二百五十一 筹码

小阁临河而建,下面挑空,视野极好,能看到两河交汇之处的滔滔水景。

许书颜和翠袖都没有取下披风,推说自己是南风人有些怕冷。墨老板也没介意,只让小厮多拿了两个炭盆过来放到屋里取暖。

“刚刚颜公子提及要回江南老家,不知何时启程?”墨老板端起茶盏,探问道。

知道他言下之意是问自己走了之后双方的买卖怎么办,许书颜笑笑:“墨老板放心,我回去之后会定时让人送画过来寄卖。相信墨老板也看得出,在下并不靠卖画为生,只是这些日子周转有些困难,连鹤与在下是好友,说可以试试卖出画作筹资。没想来还真能得了墨老板的赏识,在下自然不会断了这条财路。”

“老夫自然相信颜公子,只是路途遥远,怕画作在路上有什么闪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墨老板认真考虑了许书颜的话,又道:“而且本画坊的生意,都是由客人订画,内容是什么,送给什么人一般都有要求。若一来一往,颜公子恐怕是赶不及交货的期限的。”

“墨老板,这件事得和您认真说一说。”许书颜收起笑颜,神色变得有些严肃:“我寄卖画作,全凭兴致所致,不以此为生,不过换些银钱耍耍罢了。要卖我的画可以,但我绝不接受订画。家中与京城有生意来往,每个月都有车队来京,我会顺带让小厮将画作一并护送来京,每次三幅,画作内容皆是随意。若有人看的就卖,一月之内若卖不出去,墨老板可以交由次小厮来的时候带回去,换新的画作。如此这样,您可同意?”

“颜公子,名家之作都是如定画,只卖画。可颜公子名声尚未鹊起,要本画坊迁的话”墨老板原本儒雅风度的脸上透出一抹商人才有的精光,话也不说下去,只等许书颜开口。

“不如这样,人各让一步。”连鹤原本悠哉的品茶观景,可他是中间人,又知道许书颜不会轻易舍弃这里的生意,只好开口道:“颜公子的画作想必墨老板也看得出来,只需一年时间定能成为京城名流们热捧的抢手货。但颜公子身在江南,如要订画也实在是难事,当然我们也不能让墨老板做生意亏钱。不如这样,墨老板原本抽三成改为三成半,颜公子少得半成,如何?”

“再让半成,老夫可以接受。”墨老板看着许书颜,因为她的皮毡帽压得有些低,倒看不清表情。

“好,四六开,墨老板拿出文书,我们画押吧。”许书颜却毫不考虑地答应了,抬头给了墨老板一个淡淡的微笑。

墨老板显然没想到生意这么快就谈妥了,也很爽快地拿出先前准备好的文书,将空在那儿的分成填上四六开,然后取出鲜红的印泥率先印下了指印。

许书颜也起身来,过去捋衣袖,示意翠袖过来遮住自己,免得被墨老板发现她的手白皙纤细不似男子,然后极快地按下了指印。

连鹤作为中间人也过去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画押,三人轻松达成协议,气氛愉快,以茶代酒饮下三杯。原本墨老板要留饭,但许书颜和连鹤都拒绝了,两人一并从画坊出来。

看连鹤的脸色似乎有话要说,许书颜清了他上到撵子里,放下毡帘,让车夫把撵车驶出巷口到河边停下,两人才下来说话。

已是卯时末,河边逐渐热闹了起来,脚夫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就着码头靠船就上去招揽生意。好些个小摊贩也摆出了阵势,烤着香饼沿街叫卖,合着河水的淡淡腥味儿,反而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人来人往,许书颜将毡帽压得低低的,从外表看起来毫不惹眼。倒是连鹤玉树临风的模样引来许多浣衣女子的侧目,纷纷猜测他是什么身份,为何大清早纡尊降贵来到河边码头这样的龙蛇混杂之地。

“有什么话快说吧,看情形人会越来越多。”许书颜抹了抹唇角的两片小胡子,拢紧了披风,勉强不会觉得太冷。

“在下有一事不明白,想问问公主。”连鹤压底了声音:“如今皇后失势,祁家会不会遭殃?”

看着连鹤的表情,好像是关心,又好像是其他,许书颜抿抿嘴,才缓缓道:“公子不用担心,祁家先前因为皇后诞下皇子,很是风光了一阵。水满则溢,让祁家压压风头也好。”

“可我在宫里听说皇上已经下令彻查三皇子落水一事。”连鹤显然不放心,又道:“三皇子年幼,身边的宫女嬷嬷不下一大堆人,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落水了,怎么又扯上了秦如月,之后便是三皇子断气,秦如月和腹中孩儿陪葬,以及皇后被皇上圈禁,想必这中间定有蹊跷。”

这些传言莹玉也曾对自己提起过,但许书颜并不太关心宫里发生的这些事儿。那地方本来就不干净,祁含烟表面统领后宫,嫔妃却不一定都信服她。她自己怀孕起就太顺利,中间也没人使绊子什么的,但自产子开始就风波不断,中间小皇子还得了严重的寒症,瑾沛说差一点儿就夭折了。

现今这个局面,小皇子的死,秦如月和腹中龙胎的死,皇后的失势,这些都太过巧合,也太过诡异了些。秦如月死前的眼神,祁含烟手拿寒剑的表情,都深刻地印在了脑海中,许书颜每每细想就觉得背脊骨上一阵寒气,怎么抹也抹不去,所以干脆就不去细想。毕竟宫里的事儿虽然对自己有些影响,但还不至于左右她的生活。

“在下就怕,皇后的事儿一拖,将来会发生什么变故也说不定。”连鹤不过也是个俗人,即将入赘祁家的也是祁含烟的主意,如今祁含烟的情形,要她主持婚事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自然着急。

“这些事儿非你我能担忧的,不过…”想着连鹤若能进祁家也是对自己有所助益,许书颜又道:“我劝你暂时别提亲事,毕竟皇后是祁家的三姑奶奶,小皇子也算半个祁家亲戚。祁老爷近日听说心情很不好。等过一段时间,我去探望皇后的时候会顺带提一提,放心,她只要神志清醒,总会下懿旨让你和玉冷完婚的。”

连鹤听了心中踏实,表情也放松了许多,和许书颜就地分手,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