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是啊!”白梅很是真诚的点点头,“自恋,就是一种特别特别喜欢自己,恋上自己的行为。上车以后云大人每过一会儿就摸摸自己的脸,这一定是因为对自己的脸很满意的缘故。连自己的脸都能爱到这种爱不释手的程度,不是自恋是什么?”

冲着对面目瞪口呆中的女人眨眨眼,进一步解释说:“而且车上有我这么一个美人的情况下,云大人却能看都不看,只顾自己欣赏自己的脸,分明是都自恋到一定程度了…”

马车在颠簸的路上一边前进一边摇摇晃晃,云璃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眩晕,打定主意绝不再跟白梅多说任何一句话。

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的白梅垂了头,见云璃并不上勾,也安静下来,渐渐合了眼。

白梅醒来的时候,一行人都在车外围着篝火安静地吃着晚餐。

闻到香味,白梅犹豫了一下,从车中钻了出来,跳动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斑斑驳驳,看不清表情。

跳到地上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已经吃完正枯坐在火边的云璃,云璃眯眼冲白梅一笑,仿佛忽然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声音也格外响亮起来:“醒了?不过我们好像忘记帮你留饭了。”

火旁的人们似乎都被惊到了,几乎全都转头看向白梅。

白梅却只是侧着头看着火光处全身被照得耀眼的青衍。

青衍也已经吃完,此时背对着白梅,并没有回头,正在用一只粗木枝拨着火。

云璃或许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忽然觉得可以难为一下白梅,看个热闹,所以便那么说那么做了。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相信白梅一定能用一种她想不到的巧妙方法来化解自己的危机,即便不行,还有青衍帮自己和稀泥不是?

事实上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试探性的玩笑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而每次白梅都总是撒娇耍赖一般的敷衍过去,她也知道多半只是玩笑,大家笑笑也就过去。

但这一次,反常的,白梅并没有回话,而只是看着青衍。青衍也并没有来和稀泥,依旧呆呆的看着火。

云璃尴尬起来。

长久的安静之后,白梅不再看青衍,缓慢地转头环视了一下火旁别的人。

周围却有自以为聪明的侍卫,以为这原本就让她们很看不起的女人是失了宠,不得讥笑起来。

“白大小姐未免太能睡了些…”

“…可怨不得我们…”

“…难道还以为主子们能等你一起吃饭不成?”

“…呵,我们有正事在身…不小心忘记还有你了,抱歉啦…”

火光跳跃,白梅似乎终于死了心,认为大概没人会帮自己,低了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向不远的河边走去。

云璃谔然,难道自己不小心玩大了么?

侍卫们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青衍,她忽然转过头,诧异地看看还保持谔然表情的云璃,问:“发生什么了?”

云璃忽然找到的救星一般,扑到了青衍身上。

“青青公主殿下啊~我知道咱们一向情同姐妹,你要帮我啊…不可以和那丫头一样…殿下要给我做主啊…呜呜…”

青衍感觉自己的脸上一定挂了不少黑线,“你又怎么着白梅了?”

“唔…只是个玩笑,哪知道这次她真生气了,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云璃半垂着头,努力想着让青衍帮忙解围的办法,心里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青衍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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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温暖的篝火,喧闹的人群。

闪着清幽光芒的河水静静地淌着。

白梅脱下自己一层又一层绣着繁复花纹的衣服,轻呼了口气,把自己的身体浸入冰凉的水中,搅乱了水面上映着的一轮明月。

被破碎的月影惊到,白梅下意识的抬头仰望。

落后的社会污染果然很轻,竟然能看到这么多星星…眨眨略显酸涩的眼睛,白梅有一瞬间茫然。

并不是因为听到了云璃的话和别人的嘲笑才走来这里,而是…在下车看到那灿烂的火光时,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难过到想哭的冲动。手掌无意识地抚在心口的位置,隐隐能感觉到一下一下的跳动,为什么会忽然有那种感觉呢?不应该的呵

白梅眉间微皱,被一种不知缘故的东西影响自己的情绪,而且还影响得这么严重,并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只是…

“怎么一个人躲来这里?生气了?”柔和的声音想起,使白梅不由得混身一僵。

如往常般习惯性地侧头,轻叹:“阿梅怎么敢和殿下生气?”

不过头却是侧向另一边的,恰使青衍错过了白梅略微发红的眼。

“唔…这个,我当时在想事情,没听到你们…”青衍继续着她的解释。

白梅伸出双手开始整理自己在水中纠缠着的黑发,皱了皱眉,声音却依旧平平淡淡:“殿下不必解释的,阿梅明白。”

“你!你明白什么!”青衍忽然感觉愤怒起来。她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真是疯了,自己想事情想得头疼脑涨,还要跑来这里安慰人,安慰的那人还偏不领情,真是…自找罪受!烦躁地踱步,“我竟然担心你的心情,天!我还跑来安慰你!我真是疯了,我…”

溅起的水花淹没了青衍未完的抱怨。

冰冷的河水却并没有扑灭青衍的火气,反而助长了。

她怒瞪着把自己拉下水的,依旧一脸无辜的白梅,使劲吸了两口气控制住自己,声音冷了下来,说:“不错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好得很!”

白梅却忽然笑了,月光下格外妩媚的笑颜让青衍不由一楞,任由她冰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额角。

轻轻的按揉着面露疑惑的女人的太阳穴,白梅半垂着眼睛,用唱歌一般的动听声音,轻轻软软地述说着。

“别生气了,我真的都明白。我们这样的人,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从来就没人看得起。只是殿下是真的把我当人来看,也在乎我的感受…我明白…只是白梅笨,明知道殿下苦恼,却什么都帮不上,还…我…”

轻软的语音,越来越小。

白梅抬眼,波光潋滟,旋即垂眸,只留下微红的眼睑在月光下寂寞地颤动。

青衍的火气早在这冰凉的水中溶得不见踪影,此时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的快。

犹豫了一下,才想开口,没有组织好的话语便被白梅印在她眉心的吻堵了回去。

柔软而冰凉,恍然若失。这是青衍对那个晚上最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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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朴素却格外庞大的马车之外,团团站着公主府的护卫。

遂信掀开门帘,意外的看见车内只坐着两个衣衫华贵的女子。

“啊…阿嚏!”角落里,一团被子中突然传出声音,把遂信吓得一楞,手中端着的红糖姜汤差点喂了土地公公。

云璃一个白眼递了过去,向那团被子努了努嘴。

遂信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扒出一个小口,里面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闭着,睫毛颤动。

“喝了姜汤会好一点…”云璃说,示意遂信把碗凑到白梅的嘴边。

白梅扭了扭,把被子又裹紧了一点。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看看遂信,又看看姜汤,试探着吸了两下鼻子闻了闻,才皱着鼻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再次缩成了一团。

云璃看着那一团被子,混身无力,浅浅叹了口气,转头望着一边呆呆的女子,说:“青青,路还是要继续赶的…我们…”

青衍摆摆手。“继续吧,我在这里陪她。”说着目光便飘向那一团被子,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云璃咬了下唇,一声不吭地出了马车,回头看看也跟了自己出来的遂信,又抬眼看了看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起来。空气中却依旧有着些微的雾气。

一如那人的眼睛,雾蒙蒙的,却分外惹人遐想。云璃想着,自己的打算,是不是错了呢?

却早有机灵的侍卫,牵来了马。

再次深吸一口气,没有时间多想,云璃利索地翻身上马。

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带了些平日少见的严肃和威严,“出发吧!”云璃下令说。

遂信一如往日驾驶着队伍中那唯一一辆马车,却比往常多了一分迷茫。

昨日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

可除去她自家公主,大概便也只有白梅一人知道。

那公主的脸色阴晴不定,谁敢去问?连一向胆大的云大人都没问一个字…

至于常常挂着天真笑容的白梅么…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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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你是说,五姐姐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面容美丽,穿着更加华美的女子,诧异地挑眉,追问面前的人。

“是,属下跟了她们…”

不耐烦地摆摆手止住跪在面前的人的话语,细长的手指敲敲桌面,又问:“母皇她…可知道?说了什么没有?”

“陛下说五殿下的事情她不管,全由主子做主。”

“哦?”再度敲敲桌子,那美丽的面孔笑了起来,“这样的话,你代我去给五姐姐送份礼物可好?”

“是。”

“你听着,你去…”

外遇

白梅这一世恐怕是头一次把眼睛睁得那么大。

当然不仅是因为小病初愈,困劲儿全消,整个人都很精神。

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恐怕才是那一双大睁着的眼中晃动的疑惑的原因。

古代人做事情,都是这么没头没脑么?

黑衣的男子却依旧恭敬地跪在白梅身前。

白梅迅速眨了眨眼睛,泪汪汪的无辜反问:“你家主人这话可实在是折杀阿梅了,我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

这算是什么意思?竟然派个男人来跟自己说,公主殿下是她动不得的?

好吧好吧,暂且不讨论自己的能力…她哪里显出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么?不过是在真正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立住脚之前,找个合适的金主混碗饭罢了,也会让别人看不过去?

黑衣的男子抬起头直盯着白梅的眼,声音如水一样平淡却坚定:“无论白姑娘你是怎么样的,这该传的话我是一定要说的。以少主人她的身份,她不可能和你有什么结果,也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地位,莫要逼我们采取行动。”

白梅弯下腰,任柔顺的黑亮头发不声不响地从肩后滑出垂下,在清晨的阳光中晕出朦胧的妩媚姿态。

认真地在男人幽黑的眼眸中找见自己的影子,而后扫过男人半遮住的面容之外,耳边露出的一颗痣,瘪了嘴委屈的面容却是含着笑意:“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欺负我?你今年多大?难道没有想过,你的少主人是怎么想的?我可是你少主人的人,就不怕我挑拨她将来责罚你么?”

面前男人的脸上分明抹不去那一团稚气,眼神却死寂沉沉,看着实在是让人难受,白梅感觉自己看着这一张脸几乎要陷回到过去的恶梦中去。

那些沉寂的面容,冷漠的声音,还有鲜红的血…

但回答白梅的声音却依旧平淡如昔:“我只听命于主人。”

“没意思,我要是你主人绝对…”绝对会怎么样?皱眉,白梅忽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似乎即便是自己的属下,自己也不能对一个男人做什么…在以前似乎可以,但现在,总不能弄一个欺负男人的声评吧?

木木然的表情,死沉沉的眼神半点变化也没有。似乎是在嘲笑白梅的无可奈何。

唔…有个性,少主人是青衍的话…不知面前这只现在的主人是哪个?

白梅转过身,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地回答:“我知道了,请你家主人放心。”

远处,正有一个白衣的年轻少女,一脸灿烂的笑容,伴在青衍的身边。

她是和这身后的男人一起来的,却是别人送给青衍的礼物。

礼物呵。

白梅很清楚地看见那刺眼的白和柔和的笑容,心里隐隐地痛。

黑衣服的男人的目光扫过白梅紧紧攥着的拳,默不吭声,起身向自己的马走去。

白梅却再次闭上了眼。

深呼吸,保持平静,想一想…她对自己说。

下一刻,一个比白衣少女的灿烂笑容更让人倾倒的微笑,挂回了白梅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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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个人同行,马车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可真是有趣。叫白梅的总是穿一身粉红,叫红玫的倒是一身白衣。”云璃浅笑着看着一身粉衣的白梅。

然而却是白衣的红玫回的话:“云大人又拿我们打趣了。只因为白梅她一穿白衣就给人感觉冰冷冷死沉沉的,我一穿红衣么…”

“则热辣辣滚烫烫的,所以馆里的妈妈们才这么安排的。让我升升温,让她降降火。”白梅靠在软垫上,懒散地接了句话。事实上当然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对外似乎只能这么解释。

“什么叫热辣辣滚烫烫的?”青衍下意识地接着问到。

红玫的脸涨红了。

云璃却是眉尖一挑,半真半假地惊讶到:“怎么?你们俩竟是认识的。”

白梅向着云璃欠了欠身,优雅而冷漠地回答:“同是红袖馆的珍稀藏品,还望各位大人多关照怜惜才是。”

红玫的脸依旧红扑扑地。

青衍忽然邪邪一笑,往白梅身上靠去:“美人放心,本公主不会冷落于你的…”颇有几分色狼的格调。

而车却忽然停下,有人在车外禀告:“殿下,到了。”

红玫侧身,掀开了帘子。

躬身站在那里的遂信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与云璃对答着。

按规矩此时青衍作为公主,应当拿出威仪来正坐等待。

但青衍却揽住白梅的腰身,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惹来白梅一阵轻笑。

红玫有些尴尬,脸愈发涨得红了。

白梅一眯眼睛,红唇轻勾,伸手把红玫拉了过去,也轻声说了几句话。

红玫一愣,随后一下子把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得花枝乱颤。

青衍也眯起眼睛,笑着又要说什么,却被云璃眼睛一瞪,安静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跪在不远出恭迎公主殿下的,大小将军、士兵的眼里。

大战在即,可如今…有人愤恨,有人无奈,有人…

当然,这些膘悍女人轻蔑难平的神请,也映入了白梅幽黑的眼中。

其实本没这个必要的,白梅颇有几分自嘲。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败了,是眼前这些跪着的人的责任,若是胜了,却是远在都城永远花天酒地只会勾心斗角那些禄蠹的功劳。

何苦这么认真地投入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一切呢?

不过是一场即兴而演的戏罢了,敷衍过后,又有谁会真的在乎?荒草连天,连坟塚都未必能有一个。即便有,被刨了坟鞭尸的,再或者过上几百年几千年被挖出来摆到所谓博物馆中展览的…也算不上什么好下场。

所谓生活,更像是一场不得安生,永无休止的戏。

没有开始的原因,更没有结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