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你一点用都没有。”

“我会帮恩人洗衣服!”

“你会是个累赘。”

“恩人如果有危险,可以丢下我先跑,不会连累恩人的!”

黑衣女人近忽于绝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忽然双眼一亮。

“我要去杀人,你也跟着我?”

“…”那紧抱着的手松了松,犹豫了。

黑衣女人抬脚又要走,却再次被那孩子眼急手快地抱住。

“恩人要杀的肯定都是坏人,我可以帮恩人望风!”

她僵硬,而后低头,看着那孩子期待的目光,轻声问:“石头,你究竟想要什么,非跟着我不可?”

她得到的答案很简单,所以很容易就把她最后的一点坚持磨光了。——“我只是想跟着神仙姐姐。”

那么,跟就跟吧,她想,谁叫这孩子救过我,帮过我,又被我救过帮过,又非要跟着我。那次意外所得的银子,本也是够用的…

伸手拉起那孩子,揉揉她的脑袋。

“跟着我,就叫我翌,把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都给我收起来,不许再叫。”

考验

“首先,是黑姐姐。”橙棌指着黑纱蒙面的沉静女人说,“你们肯定是见过了,我就不多介绍了。你接下她十招,就算你赢。”

白梅沉默地看看那面无表情黑衣女人,再看看一脸担忧的莫殇然。

她已经在来之前便换了衣服,轻便的装扮并不会成为打斗中的阻碍,但如果真像她所猜那样,这黑冰块练得是刺杀,接下十招对于她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梅没有这个世界上武人都有的内力做支撑。速度,眼力…她虽然自信,但面对上一世自己没经历过的,所谓内力的东西,她不想大意。

“如果十招内我夺了她的兵器,也算我赢,可否?”

橙棌瞪瞪眼睛,转头看看同样面露不可思议的其他人,点点头,道:“那么,开始吧。”

白梅走到空地,面对黑冰块站好,微垂了双眼,一动不动。

黑衣拔出自己的剑,打量着白梅。

人常说高手过招,随意站着不动的那一位,定然是看上去站位随意,姿势放松,言语调侃,实际上风流态度之外,浑身上下毫无破绽,宜守易攻,以逸待劳,镇定自若…云云等等,因而往往是难以下手,让人不战先怯上三分。

然而白梅站在那儿,姿势却像个等着挨批的小学生,既没有风流的姿态,自若的微笑,更是满身的破绽,似乎等死认命了一般。

黑衣却依然犹豫了。她学习过如何能够迅速的找到高手们的弱点,一击得手,却实在没有学过如何去攻击一个似乎毫无杀伤力,也不准备抵抗的人…这分明是毫无准备的姿势,竟比那让人棘手上千倍万倍的姿势更让人心慌意乱。

而后她勉强凝神静气,而后侧身,轻喝,闪着寒光的剑芒直直地向着白梅袭去。

白梅的反应更简单,灿烂一笑,往地上一蹲,撑住下巴,刚好很是清纯无辜地目睹了黑衣是如何一击不得中,恍了神,一个踉跄跟着扑倒在地上的。

莫殇然几人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白梅站起,很是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我站了半天看你没打,以为你还要呆一会儿呢,有站累了,就想蹲下歇歇,结果…实在抱歉,那个…这算第一招么?”

黑衣翻身跃起,脸色遮挡在面纱之下看不出喜怒,手腕一转,一言不发地又是一剑向着白梅刺去。

白梅侧身,刚好让剑锋擦着自己的衣袖躲了过去,而后却在黑衣变招之前,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而后的动作,恰好被黑衣在打斗中的身影遮掩,等旁的人再次看清一切的时候,那沉重的剑已经到了白梅手上,顶着黑衣的脖子。

一片静寂。

白梅看看橙棌,橙棌却还在目瞪口呆。

于是她微笑,问:“我就算,过关了吧?”

橙棌一惊,点点头。

白梅呼出一口气,离开浑身僵硬的黑衣,把那剑往地上一扔,在肆意飞扬起的尘土中说:“太好了!这剑真沉,我差点都没拿住…下边是什么?”

黑衣解下了自己的面纱,一躬身,退了下去。

红衣女人站了出来,微笑:“我的专长是魅术,想必就不用和你比了。赢了黑堂主,便是过了我这关。”也解下面纱,躬身,退后。

蓝窎摇晃着脑袋站在白梅面前,道:“我可没有红蹀那般好说话,我和你比算数,你出一道,我出一道,你先我算出来,便算你赢。”

白梅松口气,浅笑:“你先出吧。”

蓝窎想想,问:“七十七个七十七相加,是多少?”

白梅愣了愣,很是厚道地也出了一道:“七十六个六十七相加,是多少?”

蓝窎点点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算盘,递给白梅一个,自己拿着另一个,盘腿往地上一坐,噼里啪啦地打起来。

白梅仔细看了一会儿,却惊讶地发现她正很老实地,六十七加六十七加六十七…就这么一个个加了下去,难道这个世界还没有乘法么?那样的话…

她也学着坐下去,一面在心里默算,一面手指在算盘上翻飞,把算盘珠子拨来打去,快得谁也看不清楚。

七七四十九,77*7539,77*705390,77*775390+5395929…

六七四十二,76*7532,76*604560,76*67512+45605092…

算数很简单,但…究竟多快的速度,才属于正常速度?看着依旧忙着算数,很是认真的蓝窎,白梅深深地迷惑了。

蓝窎终于停了下来,看看正好奇打量自己的白梅,问:“你算出来了呢?”

白梅点头:“恩,五千九百二十九。”

蓝窎点点头,道:“你赢了。”起身,把自己的面纱一摘,也是一躬,抱着算盘转身离开。

白梅愣了,她咋都没说折腾了那么半天,究竟算出自己出的那数没有呢,怎么就算是自己赢了?

紫衣男子看看黄衣女人,女人点点头,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到白梅面前,一起揭开面纱,一起拜了一拜,而后把场地留给了橙棌。

橙棌向着白梅眯眯地笑:“我的要求不高,只是听说南山上的金莲花近日要开,好奇得很,想要一支来看上一看。”

白梅心里茫然,却依旧点头,说:“明日,如何?”

却见一边的莫殇然挤眉弄眼,指手画脚,端端弄了个心理糊涂。

剩在最后的绿殷,同样眯眯地笑,轻抚着绿鹦哥的翅膀,道:“我的要求更是不高,只是听说那南山上的点心不错,口谗得很,想要一块来尝上一尝。”

白梅恍然大悟,很是诚恳地看着还在一边焦急状面貌扭曲的莫殇然,说:“我现在是真知道当楼主有多么难了。原来不光要管楼里的事情,连下面人谗了好奇了都得帮着满足…”

莫殇然:“…”

白梅垂了眼,拉了莫殇然的袖子径直回去,她急着要问这南山上究竟有什么?竟然一朵花,一块点心,都能成为一种考验?!

莫大楼主额头上冒出的青筋一跳一跳:“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答应?”

白梅双肩一耸,双手一摊:“我是为了什么才答应的你不知道么?再者,我不知道的你总知道吧?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么?”

莫殇然泄了气,一口气灌下一杯茶,开始跟白梅唠叨。

南山是一座山。

山不在高,重在有寺,很灵验的一个寺。

寺中的金莲花,只赠有缘人。

寺中的素斋茶点,只请有缘人。

有缘之人,便可得到寺中的得道僧人的帮助,可无偿的许下一个愿望,金银财宝,武功权势,据说都不在话下。

寺中武僧无数,信徒无数,是碰不得偷不得的。

而何为有缘么…

莫殇然苦笑,唯有得到寺中三个住持之一的承认,才算数。

怎么样才能得到承认?

这个,若是大家都知道,还考你什么?

唯一所知道的,无非是这百年来,过了关得了愿的,不过三人。

哪三人?

传说是一个剑客,一个读书人,还有一个乞丐,究竟是谁,却是查不清的…这种事情,自己知道,自己高兴也就是了,谁会去宣传呢?

所以,总结来说,莫殇然对于白梅,并没有多少信心…

白梅怔仲,这么说,竟然是要和和尚打交道?天…竟要让她这么一个人,去论佛法?这殇花楼的上下,果真不好招惹。

不过…

白梅垂了眼,遮住自己的心思。

她没学过禅理,却是学过心理,也会上三分诡辩,那么…

“主子,平安王府来人,说是请您去一趟。”

书房外,管家的声音传来。

莫殇然皱皱眉,才要站起,却又被白梅按了回去。

白梅打开房门,吩咐:“备车,我换了衣服就去。”回过头,歉意地像莫殇然一笑,说:“明天,你陪我一起去爬山拜佛好了,今儿个是要失陪了,抱歉。”

莫殇然微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来接白梅的,却是平日常跟在平安王身后,深得信任的一个女人——伊海。

坐于车上,这人犹豫地看着白梅,终于还是开了口。

“王君自从失去了小世女,便一直很不好…精神上,也有些…”

“哦?那可真是,辛苦…”白梅很含混地回了一句,表示自己在听。

“今日却有下人不小心在王君那里提起了你,说是小世女早已找了回来,只是心里怨恨,不肯…”

“啊?”白梅睁大眼睛,很配合地表达出自己的惊讶。

“王上哄他不过,只好请你去…”

白梅眨眨眼:“你管平安王殿下叫什么?”

“厄…王上。有,什么不妥么?”

“不,没什么。”白梅暗想,原来是王上,不是王婆或者老婆啊,真是让人失望,转而又接着问:“需要我做什么只管直说,我定会小心的。”

伊海很满意地微笑,点头。

一边认真的说,另一边看似认真地听。

于是一路叮嘱无数,便是这么从白梅的右耳朵飘了进去,又从左耳朵冒了出来。

倒也和乐融融。

平安王,自然不只有一个正王君,尤其是在平安王君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之后,更加花心了些。

当然,另一好听的说法是,不得不努力开枝散叶。

却是除了两个公子,再未得一个女儿,真真让人遗憾。

两位公子得的晚,年龄也尚小,都还未曾出阁,此时正一左一右地随着大人们,守在着正王君身边,只睁着大眼,期待着传说中的姐姐,丝毫没察觉出那大人们一个个心思复杂,沉默中都多少藏着三分火气和计较。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之后。

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少女,低着头,似是很规矩的一般走进内室,盈盈浅浅地一拜,道:“清梅见过王上,王君。”

侧坐上的王君却是直接发了飙,一碗热茶几乎扔过去,溅湿了白梅的衣服,而后恶恨恨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理么!”

随后又转而指着平安王发作:“这就是你找的干女儿?!像个什么妖精样子!这般没规矩,将来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妖蛾子,你也敢要!”

紧接着却是抽了手帕蒙住了脸,哽咽着哭喊:“我可怜的…女儿哦!…你亲娘不好好找你,却早被个妖精给迷了眼…我…可让我这个做爹的怎么活哦!…”

一个上一刻还一脸庄重,正襟危坐的男人,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哀哀啼啼的怨夫。

平安王只是皱了皱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白梅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这一切发生,心想,谁说他不正常的?这不挺正常的么,闹得相当合理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多好,多伶俐呀…

却见身旁另有一个穿着深红掐边裙袄的男人,扭到王君身边,扶起他,捏着声音安慰着:“君上,和她嘬什么气受?就派了人下去,拿家法处置了这个迷了王上心的妖精,又有谁敢说什么?”

平安王依旧沉默,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那男人直扶了平安王君坐了回去,接着又说:“不过是君上心善,不和她一般见识地计较罢了。自罚她出去,以后不许再登门,更不许再见王上,不也就是了?咱哪里是怕王爷喜欢上谁,不过是不能是个这般模样的女人,凭白丢了祖宗们的脸。君上您说是不是…”

白梅看着这一出无聊的戏目,弹开衣摆上沾着的一片茶叶,一声冷笑,转头就走。

平安王,却也没有去追,依旧坐在原地,喝着她的茶。

第二天一早,一条惊爆的消息,在官员们间悄悄传播开来。

——被平安王认做女儿的伊清梅只是义女不是亲女不说,而且还意图不轨,勾引同为女子的平安王上,惹来王君一场大闹,这可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陛下挺是恼怒,让这伊清梅在家闭门思过七日,想清楚了,才许回来…或许,是回不来了?已经失了宠了?真是想不开,既是陛下的人,怎么还去招惹别的呢?

然而于白梅,却是坦坦然,只是对于这些官员如此良好地适应并且默认了自己和安平炎轩间的“不正当”关系,感觉有些惊讶。

闭门思过?都说那是谣传了。事实上,不过是有人告诉她,陛下许她七天假,四处走走,散散心而已。

至于这七天,白梅过得是如何精彩,又是如何让安平炎轩后悔不迭,却是后话了。

此乃,事起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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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瓦青砖所在之处,香烟袅袅。

呢喃的念佛声和着浑厚的钟声,朦朦胧胧的夹杂在那烟雾中弥漫在整个山头,将碧绿的枝叶和洁白或嫩黄的无名野花,也染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山脚下,却有一个白衣美人正在和她身边的另一个人争论些什么。

哦,说她是美人或许也不打确切。美丽多半用来形容男人,尽管这人大大的眼,圆圆小小的脸,带着独特的风韵,却实实在在是个女人。可她的身上,却又少了几分女人所特有的英气和凌厉,一颦一笑,都带了三分软糯和淘气。

啥?软糯?!若是她对面的那黑衣女人听到这评价,本来已经够黑的脸一定会在黑上三分。会有软糯好说话的女人,像自己面前这个一样,让人头疼么?

莫殇然奈着性子,揉揉自己的眉心,劝说:“梅花儿,全是为了安全,您就不能将就一下走着大路,别去走那野路么?”

白梅侧头,看着她,微笑,问:“为什么要走大路?”

“安全。”

“有你在,难道小路还不安全?”

“快。”

“欲速则不达,慢些又有什么?”

“咱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