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想什么?用脚趾头也知道。

还不就是那该杀的九阴真经呗。老实说,这经书的名字起的不好,你看人家倚天里那个九阳,一听就是正大光明专门用来救人的,后来果然救了张无忌一条小命儿。再听听这个,九阴…阴不拉呗的东西,带来的霉运铁定比好运多得多。

阿衡看了一眼,也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反而很体贴的撑着看起来不那么健康的身体给我布菜:"来,独孤姑娘,你尝尝这个,挺鲜的。"

我附和着说:"是啊,和外面的做法不同。"

我也知道,这时候去打扰这个痴迷的人根本没有用,我又不是没试过。

眼前这个女子,阿衡,她和我一样的了解这个人。

因为我们都爱他。

嘴里那块鲜美的笋片,好像变成了一块蜡,完全失去了美妙的滋味。

那边忽然啪一声,黄某人扔下筷子,什么话也没说,旁若无人的站起来就走了。

我看看阿衡,她看看我。

她镇定自若的微笑着:"来来来,这汤不错,趁热喝。"

难怪上次她说,情愿少一些聪明才智,学些武功。

像黄GG这样子,要和他有些共同语言,除非你和他讨论武功,说别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饭自然谁也吃不香了,我有心事,她除了心事,还加上在严重害喜。这顿饭从头到尾,我就看她吃了一点儿青菜,一点儿白饭,汤也没喝,荤菜和鱼根本一动也没有动,甚至连看到鱼眉头就皱了起来,露出微微厌恶的表情。

我劝她:"吃不下也得吃点,你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呢。"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不是不愿意吃,但即使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好吧,她不吃,我也不能掰开她的嘴硬塞给她吃下去。不过一般人害喜害到四个月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胃口应该会慢慢恢复,她现在应该已经有五个月了吧?却还是一副胃口恹恹的样子,黄蓉这丫头真的很会折腾人。不过,也可能是阿衡自己的心理状态影响到胃口,这也是有可能的。孕妇心理压力大,害喜的症状也会比较长比较久。

那个婢女进来在她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她点点头。

其实她的声音虽然小,我却还是能听见,毕竟咱的功夫不是白练的嘛!

她说的是:"那些采买来的薰香好像有点问题,恐怕暂时不能用了。"

唔,欧阳锋在薰香里做了手脚?等人一点起来就中毒?

所以等晚上要安排过夜的时候,阿衡有点抱歉的说,只好我们晚上一起再去住山洞,外面的屋子虽然搭建好了,但是有蚊虫之类滋扰,恐怕会睡不好。

那个婢女挑着灯笼在前面照路,我扶着蓉儿的妈妈慢慢往山洞那边走。

"你现在很不方便,只有一个人照顾成吗?还是多找几个人手来吧。再说,等你要生的时候,稳婆什么的不也得请来嘛。"

她只是说:"他不喜欢岛上有外人…"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孕妇最大嘛。

好吧好吧,我不应该干涉这些事情,就让情节平稳地向下进展好了──只是,只是我忍不住,总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我拍一只想叮我的蚊子,再一次认清,我的麻烦都是自找的。

谁叫我容易胡思乱想又爱多管闲事?

山洞啊山洞,咱们还真有缘哪,我走的时候原以为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结果没两天又和它重逢。

床已经铺好,她说:"你坐了这些天的船,想必很劳累了,还是早些睡吧,实在是招待不周。"

我赶紧摆手叫她别说客气话。她越是这么说,我就有种特别心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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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二一) 下

她对我还不错,很亲切,也挺真诚。

可是…

可是她不了解我是谁,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不知道…我正等着她死掉,好接收她的丈夫。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旦个人品不错的女性,有爱心,乐于助人,朋友来借钱一般都会借,很少和人吵架红脸,对小动物也友善──只不过,只不过现在…突然觉得自己人品很坏,很卑劣…

这种心态就像看着一个人,蒙着眼睛走向悬崖边,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跌下去,我明明看见了,却任由她走下去,不提醒她前方危险一样。

我真的不应该回来的!

怀里揣的那个包包,像块火炭一样,烫得我浑身不自在,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睡着。

山洞里也挂着像门帘一样的帘子,我隐隐看到还有光亮从帘子底下透出来。

我坐起来,掀开帘子往外看。

蓉儿妈妈正坐在桌前,一手执笔,一手撑着额角,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我掀开帘子,她抬起头来看我,有些疲倦的笑笑:"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摇摇头:"你…这么晚了还不睡?熬坏身体怎么办?"

她说:"不要紧的,晚上安静些,想事情也清楚得多。"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喉咙里像塞了刀子一样,那么难受,偏偏又不能出声。

"独孤姑娘,你先去歇息吧,我这也就去睡了。"

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摸摸自己怀里那个纸包,真希望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也没有千里迢迢跑到终南山去把它抄录下来。

她看我在犹豫,放下笔站起身来说:"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我这也就…"

她迈了一步,忽然身体一侧,向前倒了下来。

我的身体反应远比脑袋反应要快,一把抢过去扶住她。

"喂,喂,你…没事吧?"

她的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有气无力的说:"没事,就是,坐得久了一点,起得猛了,有点头晕。"

我忍不住说:"你有什么要做的事,等生完孩子再做也不迟啊。"

她只是一笑。

她的笑容很苦涩,透着无奈和寂寥的意味。

然后她说:"我想,能多帮着他些…让他不那么自苦,这两年来,他没真正快活过一天。"

我瞅着她,没有出声。

"其实像这次采买东西的事情,又多又杂,也很要紧,可我身子不便,他却因为以前立的一个誓,不能离开岛上…若我能帮得上他,早些完成他的心愿…"

她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可是,那也不能这么拼命的…

我摇摇头,想把这些想法统统从脑子里赶走。

我想什么呢!这是注定的,这是她的命运,她就是这样死的,在书中这已经成为事实。我在这里担心这些,实在是…

可是,对我来说,书中人也不再只是简单的名字和符号而已。黄GG从前也只是一个书中人,可是现在他却是我深深爱着的人。蓉儿的妈妈,她以前也不过只是一个从来没有正面出场过的人物,可是现在她就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会说话,会微笑,会无奈,会寂寞…

我的手几乎就想伸进怀里把那个让我不安的东西掏出来。

幸好手一抬起,理生就及时阻拦。

别犯傻!这可不是去福利院献爱心。

真的掏出来了,后果…不是我可以预料或是承担得了的,蝴蝶的翅膀会掀起海啸巨浪──不过更让我担心的,是我后来会与黄GG的相遇。

"我扶你先去躺下吧。"

我只能这么说。

她轻的就像风筝似的没有质感。我替她盖好被子,坐在一边,忍不住抬起手来摸摸怀里的包包。

我也觉得这九阴真经的确不是件什么好东西。如果没它,我现在又何必这么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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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二二) 上

即使实在睡梦里,她的眉头还是皱着,似乎还在苦苦思索,在记忆里搜寻那曾经强记下的九阴真经的只字片语。

我就算是躺下也不可能再睡着,把衣服穿好系好,慢慢的从山洞里走出来。

夜晚的桃花岛一片宁静,远处隐隐传来海浪声,风吹在脸上有点清冷凄凉的感觉,夜色下远远近近都是一片朦胧的幽暗黑影。

我脑子里空空的,想法太多,情绪太多,反而像是互相挤迫着争夺着空间,反而没有一个可以抓住的。

我听见脚步声,很轻。

转过头,黄GG从一边缓步走来。海风吹得他头发衣裳摇动轻摆,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要乘风而去似的洒脱。

不过那也只是看起来。

实际上他现在也苦恼的很,因为九阴真经。

这个梦魇差不多缠绕了他半生,因此还驱走了徒弟,失去了妻子,困居孤岛数十年…

“独孤姑娘还没睡?”

我定定神,说:“黄岛主不也没有睡吗?”

他看一眼山洞那边,我主动告诉他情况:“尊夫人也才刚刚躺下没一会儿——她这么熬夜,对身子可不好。”

黄GG说:“我也很说过,只是她…”下半句话他咽了没说。

只是她不想见你这么苦闷,她爱你,所以想为你尽最大的努力。

他的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温柔祥和。

是因为想起她。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疼了一下。

明明知道这只是一段过去的投影,为什么我心里还这么难受?

他对她,和以后对我,是不一样的。

人生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 河流。现在的他,和以后的他,也不是一样的人。也许正因为经历了这样的过去,所以才有了我遇到的将来。

脑子里乱纷纷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打算做些什么。

“不早了…”我往后退。我在他面前始终是绷紧了神经不能放松的,恐怕会露破绽。

他也没有说话,我觉得自己离开的姿势很像落荒而逃。明明没有人追赶,可是却越走越快,恨不得身上能生出翅膀来可以飞走,可以离开这一团纷乱。

躺在床上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似乎刚闭了一下,天就亮了。我爬起来去隔壁看,蓉儿的妈妈竟然早就起了身,铺盖理得整整齐齐的。我再往旁边看。

她又已经坐到桌前,面前的一张纸上写这些字句,一行一段的很不连贯。

一眼瞅见我,她一半解释,一半看起来的确是心情很好:“早起清醒,想起来好几句。”她也并不避着我,指着面前白纸上写的几句话说:“今天比昨天又多想起来一些。”

我打眼一瞅,上面几句话熟的不能再熟的。后来书里,桃花岛比武招亲,黄GG拿出来让郭靖和欧阳克背诵残本九阴真经,开头就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书我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连带这几句话也都记得滚瓜烂熟。

更何况,我还在终南山抄过一遍呢,印象非常深刻。

不过再到后面,她就又空了一大段,又接着写了几句,看起来中间一段想不起来了。

“先吃早饭吧。”我只好这么说。

她拼了命也要想起来的东西,其实就完完整整的揣在我怀里。

结果一闻到粥菜的味道,她马上变了脸色,还没有吃就先吐了起来。我赶紧过去扶她,替她拍背顺气,倒了水来给她漱口。

“你身边那个姑娘呢?这会儿怎么不在这儿照料你?”

她顺过气,脸色白的有点发青,眼睛下面是很明显的青黑的痕迹。我扶着她,感觉她身上简直已经没有什么肉了,摸上去就是皮包骨头的手感,而且那骨头那么细——我觉得我再用一点劲儿,她的骨头就要断了。

“要做的事情也多,没人盯着也不行。我也做不了什么,反正,也没有多要紧。也不用非得人照料。”她说话的声音都气息不稳,很虚弱:“你吃吧,别管我。”

我能吃下去才怪。

她的眼睛可能因为呕吐的太厉害,湿漉漉的,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养过的鸽子。生了病,快死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我觉得我的脑袋大概真的坏了,明明知道这是她的命,可还是觉得胸口生疼,眼睛酸热,把她劝进去躺着休息,她写过字还没有收拾的纸摆在桌上,用纸镇压着。

黄GG从外头进来,向我点一点头示意。我告诉他:“尊夫人在里面休息。”

他向我匆匆点了下头,就进了里面。

我站在那儿,全身上下的雷达都可以接收到里面那对夫妻在低声说话的动静。

阿衡说什么,黄GG说什么…就算听不到也猜得到。

快了。已经快了。

阿衡快死了。

而我…我虽然不是凶手,但是,我在做见死不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