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重华看着她变成粉红色的脖子和脸颊,以及皮肤上浮现出来的点点粟粒,恶意地对着她的耳洞吹了一口气,语气傲慢又讥讽:

“你不是早就不爱朕了吗?你害羞什么?小师妹,莫非你看到朕做了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所以后悔了?只要你开口,朕也许会看在师父和皇父的面上,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

钟唯唯静默片刻,含羞带怯地瞟他一眼,低声道:“承蒙陛下青眼,罪臣不胜感激。但罪臣不敢有所隐瞒,罪臣其实三天没洗澡了。”

重华恼羞成怒,猛地将她一推,冷笑:“你很好。”

钟唯唯诚惶诚恐地拜下去:“陛下谬赞,罪臣实不敢当。您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实在不该为罪臣这种既长得不好看,性子又不好,品行更是恶劣不堪的人劳神。”

重华满脸都是浓浓的讽刺:“朕为你劳神?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宫中随便抓个女人出来都比你更像女人!

算你聪明识趣,没有开口求朕原谅你,不然朕一定狠狠嘲笑你!朕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等着瞧!”

钟唯唯茫然道:“那么,请问陛下深夜召臣,是为了何事?”

重华将一叠银票砸到她面前:“你不识数吗?就连朕的银子都敢昧!立刻,马上,把你拖欠的银子补起来!”

钟唯唯一个头两个大,痛苦不堪地把散落的银票捡起来,一张一张地数,一五一十地加:“二千五百一……不对,二千八百二……”

再数一遍,“二千九,啊还是不对……”再数一遍,“怎么又是二千六百四?”

她越数越糊涂,越数头越大,数到双眼发直,两手抽筋也没数清楚到底是多少银子。

重华自她开始数银票起,就怡然自得地躺到榻上欣赏她数钱,她越痛苦,他越欢喜。

☆、25.第25章 新人入宫(5)

钟唯唯满头大汗地数到第十遍,终于数清楚了:

“陛下,少了二百三十五两银子。但是,臣记得之前分明数过好几遍都没有错的,会不会是陛下没注意,掉了几张?要不,您瞧瞧放银票的地方?”

重华斜瞟着她,语气不善:“你是说朕贼喊捉贼,昧了你的银子?”

钟唯唯连忙摇头:“臣不敢,臣只是请陛下看一看而已,要不,臣帮您看?”

重华道:“朕说了没有就没有。看看你这样子,区区三千两银子而已,你数了多少遍?这会儿数不清楚,之前也一定会数错。自己不识数,还敢赖在朕身上。”

钟唯唯叹气:“陛下,臣不过是问一问而已,真是臣弄错了,臣补上就好了,您不用一直这样反复强调您没拿。”

“谁强调了?朕是天子,富有天下,会看得上你这区区几百两银子?”

重华一抬下巴:“朕改主意了。原本只要你上交三千两银子就够了,但你假传圣旨,罔顾朕意,在吕太贵妃面前乱说话,朕要罚你!”

钟唯唯结结巴巴:“臣真的没捞着什么油水,要不然也不会这样零零碎碎的凑了,您若不信,可以让人去臣的屋子里搜查。”

“那些钱本来就是朕的,你不过替朕收着而已。”

重华将一卷书丢到她面前:“把上面画了勾的数术题做完,做不完做不对,不许睡觉。”

钟唯唯犹如五雷轰顶,微张了嘴,惊恐地看向重华,苦苦哀求:“陛下,二师兄,陛下,求求您了,您明知我不识数,您就饶了我吧……”

她从小就是个数学渣,别人三岁就能掰着手指从一数到十,她五岁了还数不清,不是数出九个手指就是数出十一个来。

再大些了,爹娘花了无数心血,才让她勉强可以从一数到一百,再往上就不行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她依然如故。

后来突然遭了大难,一夕之间只剩了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她要讨生活,要照顾弟弟,挣扎着,被逼迫着,竟然也勉强能数到一千以上,能做简单的加减法了。

可是重华不同,再深奥的数术题,到了他手里三下五除二就解得清清爽爽。

为此义父他们经常拿她和重华对比,常常笑得乐不可支。

她年少气盛,被笑得恼羞成怒,重华悄悄握住她的手,温柔低笑:

“不识数算什么?说明我的阿唯天生就是富贵命,不用操心这些琐碎事。”

她不依,发狠找了一堆数术题,逼着自己做到深夜不肯睡,他给她送宵夜,没收了她的数术书:“有我在呢,不管多难的题我都能解,你瞎操什么心?”

思及从前,钟唯唯只觉得满心都是苦涩,看着重华得意又享受的样子,求饶的话再说不出来。

他明知她不识数,却偏要为难她,为的不过是享受她的痛苦而已。

就像是当年,他明知她对他已经生死相许,却要背叛伤害她,临了倒打一耙,非得说是她和大师兄对不起他。

她被逼无奈,离开苍山入京城,他不许她走,她非得走,于是又变成了那个贪慕荣华、薄情寡义的无耻之辈。

他不许她离开京城回家,强留她在宫中做彤史,不过也还是为了欣赏她的痛苦。

他怎么能欺负人欺负到这个地步?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钟唯唯看着书上的题目,轻轻读出声来:“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她咬着唇,使劲思索解法,义父教过她,大师兄也教过她,重华也教过她,她突然很委屈,微微哽咽:

“把兔子的脚两只绑成一只,当它们全都是鸡,鸡兔总的脚数就是七十只……那么要比题目里少了二十四只脚……松开一只兔子,多两只脚,再松开一只兔子,又多两只脚,二、二……”

她越来越委屈,越来越难过,越算越算不清,她哭了起来,狠狠擦掉眼泪,笨笨地拿了笔在纸上画,每松开一只兔子,就用笔在纸上点上两点画个圈,眼泪落到纸上晕开去,把她画的记号弄成一团糊涂。

她烦躁地拿了袖子去擦,又将袖子弄成一团糟。

重华收了得意和笑意,沉默地看着钟唯唯。

看她眼泪流了满脸,又将墨汁抹得到处都是,饶是如此,她仍然不肯向他低头,真心实意说一句软话。

他忍不住跳下榻去,粗鲁地抓住她的手:“别做了!”

钟唯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她使劲挥开他的手,流着泪继续在纸上涂抹。

破罐子破摔地想,他想要欣赏她的痛苦,那就让他尽情欣赏好了,老娘今天没精神穷开心了!

她用力过猛,狠狠一下打在重华脸上。

啪的一声响,重华好一歇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耳光,不敢置信:“你好大的胆子!”

钟唯唯不理他,狠狠抹一把眼泪,咬着牙涂完了二十四只兔子脚,再点一点兔子脚上的圆圈,哽咽着道:“十二只兔子……三十五减十二,二十三只鸡。”

她翻一页书,要往下做题,三更鼓声骤然响起,一阵狂风袭来,将本就苟延残喘的烛火忽地吹灭。

殿内一片漆黑,她丢下笔,在黑暗里肆无忌惮地流泪。

一只手伸过来,迟疑着触上她的肩头,她狠狠甩开,怒道:“是!我忘恩负义,我见异思迁,我贪慕荣华,我不是人!你们都高尚,你们都了不起,我欠你们所有人的债!我还你们,拿命还给你们,可以了吧?”

重华再次伸手,一道亮光突然劈开黑暗,将寝殿内照得分明,紧接着恐怖的雷声响起。

赵宏图在门外喊道:“陛下,雷电击中了奉天殿,奉天殿走水了。”

奉天殿里供奉着郦国历代帝后的牌位,被雷电击中起火是很严重的大事,意味着上天发怒,对当任帝王的名声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回去吧。”重华来不及多说什么,赤着双足快步走了出去。

一群宫人围上来,伺候他穿衣套鞋,很快簇拥着他离开了清心殿。

☆、26.第26章 新人入宫(6)

钟唯唯走出大殿,李安仁挑着个灯笼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钟唯唯恶狠狠一瞪眼,准备只要他敢开口说一个不中听的字,她一定把他按翻在地上暴打一顿。

偏偏李安仁今天很识趣,见她看过来就小跑着上去,递一把伞,再往前引路,略带些讨好地道:“天黑雨大,陛下命我送你回去。”

钟唯唯凶狠地抢过伞和灯笼,一头扎进雨中。

雨不是一般的大,还夹杂着冰雹,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她冲到值房外就已经全身湿透。

伺候她的小宫女添福听到声音,睡意朦胧:“谁啊?”

钟唯唯没吭声,将伞靠墙放着,自进去脱了湿衣服,深更半夜没有热水,她随便擦擦就躺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四更天时,添福来叫她起床:“该去殿前伺候了。”

“我身上疼,大概是淋了雨生病了。”

钟唯唯背过身,懒怠得动。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重华,恨不得病个半死,被挪出去,再不用进来。

添福有些害怕,却还是冒着大雨去了前头替她告假。

钟唯唯一觉睡到天亮,添福趴在床边兴奋地道:“您运气好,陛下昨夜也感了风寒,今早宣了太医,可以顺便给您看一看。”

以钟唯唯现在的身份,是没资格单独请太医看病的,充其量只能请医女而已。

重华生病,再顺便让太医帮她看看,在添福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好运气,更是皇恩浩荡。

但钟唯唯根本提不起兴趣来,懒洋洋地道:“不用麻烦太医,我养两天就好了。”

添福不明白:“这可是好多人都盼不来的恩宠呢。”

“正是因为大家都没有这样的恩宠,所以我才不能要。”重华以为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让她忘掉他做的那些事情吗?不可能。

添福显然想到其他地方去了:“是哦,难怪葛尚寝夸您聪明,这出头的椽儿先朽烂,大家都没有,您独有,岂不是招人眼红嫉妒嘛。我瞅着您病得也不重,不看就不看吧,我去回掉。”

钟唯唯懒得解释,何况她根本就是装病,也就由着添福去。

谁知太医还是来了,随行的还有李安仁,李安仁的脸臭臭的:“陛下说了,贵人就要入宫,彤史又只有您一个,您得快点好起来上值才行,不然就要乱套了。”

钟唯唯本来想说,她手底下的两个女史又不是吃干饭的,想想又把手伸出去,她就是不高兴,装病怠工了,他要怎么样?

太医都是见多识广的,一探脉相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退出去,和李安仁在外面嘀咕许久。

添福凑上去偷听,回来后脸嘴发白:“太医和小李公公说您没病。这是欺君的大罪……”

钟唯唯翻个身,厌烦地将被子盖住了头。

等到添福没了声音,才又伸出头来,听到李安仁在外面低声训斥添福:“闭紧了你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胆敢乱说一个字,乱棍打死还要五马分尸。”

添福再进来,果然就不再碎碎念,真心将她当病人看待,小声告诉她外头发生的事:

“奉天殿被雷火击中走水,陛下去得及时,冒着大雨亲自指挥灭火,没烧着多大的地儿。听说陛下要推迟贵人入宫的日子,说这是上天给的警示,先帝薨逝未过百日,他就要广纳后宫,是大不孝。”

钟唯唯无动于衷,这些年她在永帝身边伺奉,大小朝事都看过了,这种把戏她见得多了。

重华地位未稳,绝不会给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任何可以攻讦他的借口。

他惺惺作态,韦氏和吕氏的人却等不得,一定会替他想到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尽快将韦柔等人送入宫中承宠。

果不其然,下午就传来消息,韦太后和吕太贵妃冒雨到永帝灵前哭泣哀告,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外朝以韦氏、吕氏为首的朝臣也嚷嚷一片,引经据典,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重华年纪不小,须得赶紧充实后宫,早日生下继承人,才能安定国家和民心。

晚上,添福去领饭回来,和钟唯唯报告最新进程。

在韦太后和外朝重臣的共同努力下,宫妃们推迟十天进宫,让重华给先帝守满一百天的大孝,以尽孝心。

钟唯唯撇撇嘴,一群虚伪的家伙。

她决定一直病下去,病到新人入宫,病到新的彤史上任,病到重华或是韦太后忍无可忍,把她扫地出门。

太医每天来报到一次,每次都不说什么,钟唯唯安然受着,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到了第四天,葛湘君给她带来一个消息:“都说你这个时候突然病了,是因为眼红嫉妒贵人要入宫,所以想要在那天夜里孤注一掷,勾引陛下,结果没成功,还遭了申斥,没脸见人,这才装病来着。”

钟唯唯气得一下子破了功:“我眼红嫉妒,勾引陛下?谁说的?你告诉我,看我不打死她!”

她勾引重华?重华就算是脱光了躺在她面前,她也不耐烦多看他一眼。

葛湘君叹道:“你还是这个脾气,别说我不知道是谁说的,就算真知道是谁说的,你还能真跑去和她撕扯不成?人家说你那天哭着从陛下的寝殿里跑出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信的人不少。”

钟唯唯气死了,问葛湘君:“湘君姐姐你信么?”

葛湘君温柔微笑:“这宫中,不看别人怎么说,只看你怎么做。你再不好起来,再不露面,胡说八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话也会越来越难听。”

重华指不定也认为她是嫉妒眼红使性子呢,她要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才不稀罕!

钟唯唯立即叫添福:“给我打水来,我要沐浴洗头去尚仪局!好些事儿等着呢。”

“这就对了。”葛湘君微笑告辞,回到清心殿,规矩肃严地走到重华跟前行礼,禀道:“陛下,钟彤史的病好了。”

她将劝服钟唯唯的经过一一道来,重华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下去领赏。”

☆、27.第27章 新人入宫(7)

韦柔等人入宫的日子更改了,钟唯唯又要重新调整伺寝顺序表,不然韦柔就真的要独占鳌头了。

等到新的伺寝顺序表排出来,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清心殿外一站,无视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让人替她通传。

重华很快召她进去,见了她也没说别的,只让赵宏图接了她送上去的表,再随便扫一眼,淡淡地道:“朕知晓了,就这样安排吧。”

他公事公办,钟唯唯乐得轻松,反复就几个细节和他确认:“二十六那天夜里,陛下是驾临芝兰殿临幸韦贵人呢,还是宣召韦贵人到清心殿来伺寝?”

重华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钟唯唯再问一遍,还奉上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珠子,笑道:“这是韦贵人托人送给微臣的,陛下有旨,但凡这些财物都是您的,微臣不敢私吞,特意给您送来。”

对着光线转动珠子,赞叹一句:“韦贵人真是大方,她为了陛下,真是拼了。”

“啪”的一声,重华将奏折往书案上重重一扔,挖苦道:“果然是乡旮旯里出来的泥腿子,没见识,这么一颗破珠子,就能迷了你的眼。”

他和她一起在苍山长大,她若是乡旮旯里出来的泥腿子,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唯唯并不生气:“既然陛下看不上,不如赏给微臣?”

“你想得美!”重华朝赵宏图一抬下巴,赵宏图袖子一拂,便将钟唯唯手里的珠子给收走了。

这是二师兄的卖肉钱,的确应该交给他才对。

钟唯唯笑眯眯地再重新问一遍:“陛下还没告诉微臣,二十六那天夜里该怎么安排呢……”

重华冷冷一笑:“你急什么?到时候朕自然会让人来通知你随侍。你可千万别又生病或是发生什么意外,事到临头才说你当不了值。”

钟唯唯笑着给他行礼:“陛下放心,微臣早就做好准备了。”

重华再不理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处理奏折。

钟唯唯去了掖廷,找到王楚,先把之前从她那里弄来的银子还了她,再和她细细打听:“这个值要怎么当?”

“你做起居郎时是怎么做的?”

王楚憔悴了很多,她在掖廷过得不好,心情当然也好不起来:“你那时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好了。”

钟唯唯有些傻眼:“难不成他们在那个,那个的时候,我也要守在一旁?”

想想就差点吐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王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看着挺清纯正直的,没想到居然有这种特殊嗜好,就算是你想看,也得陛下乐意给你看。”

钟唯唯红了脸,恼羞成怒:“胡说八道什么?谁想看?还想不想我替你打点了?”

王楚这才道:“规矩是这样的,你届时随同侍候,然后在殿外等候,等到事成,记录在案就行了。”

钟唯唯这才松了口气:“谁对你最不好,我去给你解决掉!”

“你倒是仗义。”王楚怅然地掐掐自己的腰:“可惜了,我尚有机会之时,腰略粗了些。如今日子不好过,日夜忧伤受怕,伙食也不好,腰倒是细了,却没机会了。”

又骂:“那些臭不要脸的,以前抢着多吃多占,如今却都不肯多吃,个个都念着陛下爱好细腰,以为腰细了,就能有机会承宠呢。”

说到这里,突然伸手去捏钟唯唯的腰:“你的腰很细啊,难道陛下非得让你做彤史,就是因为你腰细?”

钟唯唯啪地打开她的手:“胡说八道什么,我是陛下的师妹!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同门关系!我走了,有事让人传信给我。”

回了清心殿,又听说好几个在御前伺候的宫人,在上值时晕过去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那个“陛下爱细腰”的话传了出去,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饿出纤细的腰肢来,以便得到新帝青眼。

钟唯唯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就怕重华借机找她麻烦,哪知重华悄无声息的,只让人将饿晕了的宫人统统打发到掖廷去,言明永不许再调到御前听用。

韦太后和吕太贵妃也抓了好几个典型,绝不许任何人在韦柔、吕纯承宠之前有任何异动,双管齐下之后,宫人为了纤腰不吃饭的风气总算刹住了。

一片安静之中,韦柔、吕纯等精选出来的宫妃终于进宫了。

钟唯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喝水的空闲都没有,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坐下来吃饭,韦太后还把她拎过去问话,再三和她确认重华当天夜里是否会见韦柔,又问是临幸,还是召幸。

钟唯唯老老实实地回答:“陛下不肯说。”

韦太后眯一眯眼,威胁她:“陛下有时候会犯糊涂,你们该提醒的提醒着些,不要叫本宫知道你们不尽心,或者是捣鬼,不然,给本宫等着瞧!”

钟唯唯又有点同情重华了,估计在他亲妈眼里,他的作用也就是这么点了。

回到值房,胡乱弄点吃食下去,天就黑了。

她赶紧收拾妥当跑到前面候着,只等重华一声令下,便或是跟着他临幸芝兰殿,或是守在清心殿的寝殿外做记录。

夜色越来越浓,重华却只是安然坐在书案后面批奏折,既不让人摆驾临幸芝兰殿,也不让人去传召韦柔,一脸的清心寡欲,半点要干坏事的意思都没有。

钟唯唯见葛湘君心事重重,便和她开玩笑道:“陛下真是勤政爱民,咱们郦国子民有福了。”

葛湘君勉强勾起唇角,回了她一个僵硬的笑容。

钟唯唯怪没意思的,也跟着垂了眼不作声。

芝兰殿那边却等不及了,不停地派人过来打听消息,问圣驾什么时候驾临,或者是要不要韦贵人先过来等候传召。

先问赵宏图,赵宏图装死,就又问钟唯唯是不是没办好差事,钟唯唯也跟着装死。

最后出面的老嬷嬷是韦太后赐给韦柔的,就敢逼着钟唯唯去里面提醒重华,不要误了吉时,不然就要把她如何云云。

钟唯唯立刻听话地求见重华:“陛下,微臣有急事要禀。”

☆、28.第28章 新人入宫(8)

重华抬头看向钟唯唯,眼里有寒光闪过。

钟唯唯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心慌,心说这二师兄自从当上了皇帝,王霸之气也越来越盛了。

她知道他不高兴,毕竟一个大男人,又贵为天子,被逼着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那啥啥,真是挺没面子的。

不过她也觉着,既然做了皇帝,又不打算反抗到底,迟早都要从的,不如顺其自然,躺下享受好了。

便捋一捋自己的女官袍服,清一清嗓子,道:“陛下您瞧,夜色已深,月光正好,您累了一天,也该歇歇啦。”

说完后,回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语气和内容,自觉十分完美,的的确确尽了彤史的职责,暗给自己道一声好,笑容越发灿烂。

这笑容落到重华眼里格外刺眼,他讽刺地勾起唇角:“看来朕让你做这个彤史,真是找对人了。”

“那是自然。”青楼里的老鸨也最多就是做到她这份上了。

头牌耍性子,不肯接生意的时候,就该她来劝嘛,钟唯唯语重心长:“二师兄,我知道您心气高,不过嘛,在其位谋其事,您就当是为了郦国子民尽一份心力。况且韦贵人多才多艺,温柔美丽,您吃不了亏……”

话未说完,重华霍然起身:“摆驾芝兰殿。”

钟唯唯连忙跑出去传话:“摆驾芝兰殿!”

芝兰殿的宫人欢天喜地的去传信,重华也坐上了龙辇,钟唯唯捧上她的笔墨本子,喜气洋洋地跟上御驾,见赵宏图时不时地瞅她一眼,便压低了声音:“你看我干嘛?”

赵宏图尚不及回答她,龙辇之上已然传来一声冷喝:“谁在喧哗?”

宫人齐齐回头,全都看着钟唯唯。

钟唯唯还没反应过来,重华已然恶狠狠地道:“这宫里的规矩都是虚设的吗?钟唯唯,围着芝兰殿跑四圈!”

“遵旨!”钟唯唯自认倒霉,把笔墨纸张塞给赵宏图,活动一下踝关节,一溜烟地往前跑去,很快跑得不见了影子。

一口气跑到芝兰殿外,只见芝兰殿灯火辉煌,异香扑鼻,一群宫人簇拥着盛装打扮的韦柔站在殿外,望眼欲穿。

钟唯唯立时刹住,平一口气,整整衣衫走过去,笑眯眯地给韦柔行个礼:“彤史钟唯唯给韦贵人请安。”

韦柔生得肤白貌美,含情脉脉的丹凤眼,小巧玲珑的菱角嘴,身材前*突*后*翘,看上去文雅又安静。

见钟唯唯跑来,先就害羞地道:“是表哥让你来传信吗?”

“陛下忙于朝政,耽搁得晚了。怕贵人担忧,特命下官先来知会贵人,他很快就到。”

钟唯唯看看韦柔身上精致的绯红薄纱宫装,雪白裸露的胸沟,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淡青色女官袍服,不起眼的胸部,由来有些淡淡的忧伤,难怪重华骂她不像女人。

这种衣服,她这副小身板就算是穿上了也撑不起来吧?

“表哥真是体贴。钟彤史辛苦了。”韦柔害羞地掩嘴娇笑,让宫人给钟唯唯赏。

赏的是一对精致小巧的金如意锞子,钟唯唯的忧伤立刻减轻了不少,刚要伸手去拿锞子,就被韦柔温软的小手抓住。

钟唯唯含笑看向韦柔:“贵人有何吩咐?”

韦柔笑容甜美,目光却森然,压低声音:“算你识相!我警告你,离陛下远一点儿,他是我的!”

钟唯唯笑容不变:“对,陛下是您的。”

韦柔紧紧攥住她的手,就好像和她多么亲热似的说着悄悄话:

“别以为你和表哥是师兄妹,别以为先帝高看你一眼,你就了不起,表哥若是真把你当回事,就不会让你做彤史。

怎么样,日夜替他安排记录这些事情,很让人心酸眼红嫉妒吧?不过这就是命,你再不乐意也得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