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饭?

这是指他么?

他是剩饭?

他怎么就成剩饭了?

何蓑衣那样的老菜帮子她都看得上,对着他就嫌他是剩饭了!

重华才刚有点得意,就又忍不住生气,挑眉看向钟唯唯:“钟唯唯,你不要挑衅!”

☆、106.第106章 您不是剩饭(3)

钟唯唯举举手,决定放弃和重华讲道理:“是,是,您不是剩饭。天太晚了,好困,该睡觉了。”

翻个身,背对着他,睡觉。

反正明月和小棠都在,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重华猛地把面前堆着的奏折推倒,狂扔了一地。

钟唯唯听到动静,也懒得管他。

闭着眼睛睡她的觉,偶尔摸一摸又又,不觉得发烫就又安心地睡。

恍恍惚惚听到重华闷不作声的折腾了很久才睡下,等到四更时分他又起了身,悄没声息的进来看又又。

站在帐子外面也不进来,就杵在那儿站着不动。

钟唯唯受不了,睁开眼睛一看。

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和又又,眼里居然像是充满了羡慕和向往、沮丧又懊恼的样子,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赶紧使劲揉揉眼,再看,得了重华冷冷一个眼神。

果然是她眼花了,英明神武又傲慢自大的皇帝陛下只会狂拽酷霸,哪里会露出这种小孩子的软弱眼神?

钟唯唯心安理得打个呵欠,起身摸摸又又的额头,十分尽职地说:“恭喜陛下,皇长子退热了,呼吸平稳,睡得很好。”

重华冷淡地道:“继续认真照顾皇长子。”

钟唯唯装模作样的给他行礼:“是,微臣谨遵旨意。”

重华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烦,转过身大步往外走。

钟唯唯想起自己昨天的承诺,刨了两下头发,理一理衣服,跟着小跑出去。

摸出纸笔,先看看重华的脸色,再准备做记录。

重华不理她,正准备出去,就听见又又在里面小声喊道:“阿爹,我饿。”

重华立刻止住脚步折回去,坐在床头温言细语的和又又说话。

钟唯唯让明月去把给又又熬的小米粥端来,又又吃了一口就摇头:“不好吃。”

钟唯唯努力劝说:“你生病呢,吃点稀粥好消化。好香的粥啊,香喷喷的,好好吃。”

拜重华所赐,她最恨的就是稀粥冷馒头,这话说起来干巴巴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又又怀疑地看着她:“唯姨先吃。”

钟唯唯立刻闭紧了嘴,她宁可吃干饭也不要喝稀粥。

重华瞥她一眼,淡淡道:“让薛凝蝶把早膳摆进来。”

几十种精致的小菜糕点面条摆上来,又又眼睛发亮,口水滴答。

钟唯唯的肚子也跟着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重华把又又抱在怀里,温言细语:“想吃什么?阿爹给你夹。”

又又拿不定主意,他就告诉又又什么好吃:

“来一只香酥炸鹌鹑,把肉剔下来就稀粥,又酥又香。还有这个九制肉丝,是用酱瓜、糟萝卜、大蒜、砂仁、花椒、草果、香油、桔丝拌了炒的,又加了醋,最是开胃下饭……”

钟唯唯越听越饿,越闻越想吃,愤恨不平的躲到角落里去。

恨恨地揪着帕子捏着鼻子,瞪着重华,阴暗地诅咒他吃下去不消化,要不就胀气打馊饱嗝,要不就拉肚子成天跑厕所。

忽见重华冷冷一瞥:“你还在那儿站着做什么?照顾孩子是你的事,还是朕的事?不知道朕很忙吗?”

又又看看重华的脸色,再看看钟唯唯,就伸手要钟唯唯抱:“唯姨抱。”

钟唯唯磨磨蹭蹭过去抱起又又,还没坐稳,一只香酥炸鹌鹑腿就塞到了她嘴里,美味得她的口水差点没顺着嘴角流出来。

又又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笑得可爱又讨喜:“唯姨也吃。”

钟唯唯瞟一眼重华,见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吃他的饭,并没有管这里的事,就放心大胆地享用起来。

不吃白不吃,这么多的饭菜倒掉多可惜。

是他自己说的,照顾又又,同吃同住,总不能睡觉可以,吃饭就不行吧。

钟唯唯既要照顾又又,又要照顾自己的嘴,难免吃得有点慢。

重华也难得放慢了速度,跟着他们一起慢慢地吃。

直到钟唯唯放了筷子,他才跟着放了筷子起身要走。

宫人跪倒一片恭送圣驾,钟唯唯也抱着又又送他出去。

走到台阶下面,重华将要登上龙辇之时,头也不回地道:“他病着,又才换了地方,睡得不安稳,身边不能离人,你带着他一起睡。”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足够周围伺候的宫人听清楚。

钟唯唯一愣,所以她这是奉旨吃御膳,奉旨睡懒觉?

她突然很怀疑,昨天早上葛湘君带着一群人守在门口,拿言语挤兑她的事他都知道了。

这是一片好意。

钟唯唯就算是没心没肺也能感受得到,她抿抿唇,一笑:“微臣遵旨。”

算是领了情。

重华微绷的下颌略有放松,他淡淡颔首,准备登上龙辇。

钟唯唯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忘了把吕纯的话转告给他,以及胡紫芝的请托她也没来得及说,她紧追两步上去:“陛下……”

重华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目光注视着她:“嗯?”

清凉的秋风打着旋儿吹过来,把他玄色绣金的袍子吹得微微作响,灯笼的微光把他的侧脸照得线条分明,唇角似是含了几分温柔期待之意。

钟唯唯看得分明,那所有的话都被秋风吹了回去。

她竟然觉得这时候不该和他和说这些糟心事,反正已经来不及了,就让他安静的去上朝吧,算是懒觉和美食的回报。

重华听不到她的声音,也不追问,回身摸一摸又又的头,低声说道:“乖乖的,听你唯姨的话。”

响鞭声渐渐远去,钟唯唯打个呵欠,抱着又又折回去睡觉。

钱姑姑带着人在里面洒扫床铺,低声说笑,宫人见钟唯唯进去就不说了。

钟唯唯把又又交给小棠抱进暖阁去,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来,问她们:“见我进来就不说了,可是在说我坏话?”

宫人不敢说,钱姑姑无所谓:“在说,你带着皇长子这样送陛下上朝,就像是民间人家的妻儿清早送当家的出门做事一样的。”

钟唯唯捋袖子:“谁说的,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她!”

宫人你推我,我推你,钟唯唯也懒得和她们较真,摸到暖阁里去,伸手搂住又又,倒头就睡。

反正都落到这步田地了,吃饱睡饱最要紧。

☆、107.第107章 你是在嫉妒吧(1)

钟唯唯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又又早已经醒了,乖巧地躺在一旁不出声不动弹,见她醒了就冲她讨好一笑。

钟唯唯朝他伸出手臂,轻声问道:“你醒了啊?”

又又立刻活泼起来,飞快爬到她怀里,小声说:“唯姨,我很乖。”

钟唯唯就问他:“如果不乖会怎样呢?”

又又垂下长长的睫毛,小声说:“你别不要我。”

“我不会不要你,就算是没有我,也还有你父皇,他不会不管你。”

钟唯唯叹了口气,将他搂紧,不知这孩子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比她这个自小失去父母家族庇护、飘零浪荡的人还要小心些。

又又垂着眼,小手轻轻**着钟唯唯的头发,很小声地问:“她不会回来了吗?”

钟唯唯不知道他问的是谁:“殿下说的是谁?”

又又抿紧了嘴,不肯再说话。

钟唯唯也不强迫他,哄着他穿衣起床洗漱。

把他稀疏柔软的头发梳成了两个小角,用坠着金铃的红绳绑了,再给他涂了一层面脂,换一身淡蓝色的小袍子。

打扮好了,满意的拉着他去照镜子:“又又觉得这身装扮怎么样?”

钟袤是她一手带大的,打扮孩子她最在行,又又害羞地看一眼镜子,低下头笑而不语。

钟唯唯牵着他出去晒太阳散步喂仙鹤,玩得累了就一起坐到树荫下歇气。

她拔了几根长长的草茎给他编仙鹤,又又高兴起来,安静地趴在她的膝盖上,帮她递草茎。

钟唯唯逗着他说话,问他以前的事情,又又说了一会儿从前的事。

突然又问起:“乳娘是不要我了吗?她不会再回来了吧?”

钟唯唯有点不好回答他,据她所知,乳娘在当天就已经毒发身亡,被送出宫去了。

一手操办的都是韦太后的人,重华确认人已经死了就再没有过问。

她斟字酌句:“嗯,乳娘不是京城人氏,她家里还有很多事放不下呢……”

“她已经死了。”重华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钟唯唯给他使眼色,表示不能这样和小孩子说话的。

然而重华根本不理她,看着又又沉声说道:“她待你不好,只把你当成了博取荣华富贵的工具,置你于险地而不顾,该死。”

钟唯唯翻个白眼,起身把位置让给重华。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吧,反正疯了傻了都是他自己的事。

又又眼里的光彩渐渐淡去,低头紧紧攥住钟唯唯给他编的仙鹤,一言不发。

重华坐下来,将他拉到怀里:“抬起头来看着爹爹。”

又又听话地抬起头,重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要记住,在这宫里有很多人不怀好意,想要你的命,还有很多人刻意讨好你接近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想要借机占便宜讨好处。

你不能轻信任何人,不能随便喜欢任何人。对你使坏的人,死了是活该。”

又又呆呆看着重华,眼神茫然怔忡,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重华摸摸他的脸:“在这宫里,亲情也是不可靠的……”

“够了!”钟唯唯一把将又又拉到她怀里去,恶声恶气地说:

“陛下要教皇长子,微臣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生病也要用药慢慢治,没有猛火催锅的道理,他还这么小,又是被吓坏过的,你……”

重华沉默的看着她,眼神幽深专注。

钟唯唯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赌气把脸转开,粗声粗气地说:“把皇长子吓坏了,受罪的又是我!再这样下去,我要求一年抵用6年的役期!”

她是在心疼这孩子。

重华眼里浮起几分温柔,口气却不容置疑:“吓不坏他!役期的事情不要再提,你当朕的金口玉言是随便说说?一年抵四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钟唯唯愤愤不平:“暴君!”

重华危险地眯了眼睛:“你再说一句试试?”

钟唯唯立刻把又又挡在她面前,再不怕死地顶回去:“说就说!陛下教他这些,是要让他将来六亲不认吗?”

“先活下来再说!”

重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微微鄙视:“看你这点出息!没本事还要挑衅,你其实是早上吃得太好,睡得太饱,所以闲得慌要找事儿?”

钟唯唯自动忽略他的后半段话:“陛下是担心自己护不住他?”

重华傲慢地道:“朕只要想护住谁,就算是死了也会去做。只是,这人若是非要犯蠢找死,那也没办法。”

说到这里,意有所指瞅了钟唯唯一眼。

钟唯唯大怒:“陛下是在说臣吗?臣在犯蠢找死?”

重华瞥她一眼,意思很明确。

钟唯唯很愤恨,皮笑肉不笑地道:“回禀陛下,皇长子该回去了,请容臣告退。”

也不管重华是什么表情,牵着又又就走。

走了一会儿,又又不肯走了,拉着她的袖子示意她往后看。

后面除了重华还能有谁?

钟唯唯不耐烦看:“不看,不看,不看。你再不走就跟着陛下一起回去吧,我要先走了,我晒着茶呢。”

又又坚定的要她回头。

钟唯唯只好勉为其难地回头,淡淡地瞟了一眼。

这一看,心里就不爽了,吕纯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正言笑晏晏地和重华说话呢。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男的俊女的俏,两个人都是衣冠锦绣,啊,不,衣冠禽兽。

钟唯唯不用猜也知道吕纯是在邀请重华去赴宴,面无表情地回头,把又又的脸掰回去:“不能看,再看眼睛会长痦子的。”

又又不明白:“为什么?”

钟唯唯撇撇嘴:“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

又又乖巧地收回目光,紧紧牵着她的手,跟着她一起回了清心殿。

钟唯唯不耐烦去重华的寝殿,就去了库房。

小棠正在翻晒茶叶,见她进来就兴冲冲地说:“姑娘,这个茶叶总算是成功啦!您要不要试试?”

钟唯唯抓了一把茶叶嗅一嗅,兴高采烈:“当然要试!”

热情邀请又又:“尝尝唯姨的新茶!其他人咱不给他吃!”

☆、108.第108章 你是在嫉妒吧(2)

新得的茶叶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茶,茶叶大条、呈深褐色,有很明显的香气。

小棠不确定地问钟唯唯:“需要把茶叶研碎吗?”

钟唯唯道:“不用,烧一壶好水就行。”

早年阿爹曾和她说过,世间流行的团茶制作太过精细耗时。

饮用的法子也太过琐碎复杂,只适合有钱的闲人品评饮用。

寻常百姓只在逢年过节、有贵客上门、遇到大事之时才舍得吃。

这种情况对于茶叶的销售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爹的愿望是找到一种新的制茶、饮茶方式,让郦国的茶叶贸易做得更大更好,让寻常百姓也能喝得起茶。

可惜阿爹还没能达成这个愿望,就已经身首异处。

她犹自记得,阿爹的头颅滚落刑台之时,那一脸的不甘和遗憾。

她既然侥幸活下来,就一定要把阿爹的遗愿达成。

这个茶叶她反复尝试过很多遍,总算是成功了一半。

钟唯唯想着从前的事,百味杂陈,就连重华进来都没注意到。

还是小棠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然而看到重华,想到阿爹兢兢业业一辈子,莫名其妙就死在他们家人手里,心里就更恨。

阴沉着脸,利落地起身行个礼:“陛下是来接皇长子的吧?”

不等重华开口,就把又又推过去:“殿下先跟陛下回去吧。微臣要制茶,等着在明年的斗茶大会上战败东岭呢。”

借口找得这样冠冕堂皇,这样迫不及待地要赶他走,他偏就不走。

重华一撩袍子,在钟唯唯的对面坐下来:“朕本来想带皇长子去书房见识见识,既然你要试茶,那就先试茶吧。朕等着你在明年的斗茶大会上战败东岭呢。”

钟唯唯暗恨,笑得虚伪极了:“陛下误会了,臣不是试茶,而是要制茶。

您也知道,要制茶时最忌心浮气躁,最好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进行,不然会影响茶的滋味。陛下不想这样吧?”

重华压根不看她,自顾自接了小棠递来的铜壶,烫杯烫壶。

再自己抓了一把新茶放到茶壶里,倒入滚水,水汽蒸腾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茶香随之散发出来。

钟唯唯的愤恨被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儿给抚平了,她陶醉地微仰着头,深呼吸。

轻声说道:“好奇妙的香味,茶香里夹杂着花果的清香。”

重华看到她陶醉投入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持壶将茶汤倒入杯中。

明亮的红色茶汤被注入到白瓷莲花杯中,宛若白雪包着一块红宝石。

钟唯唯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因为不想先给重华品尝,就义正辞严地道:“新茶才成,也不知道会不会害人,请让微臣替陛下尝茶。”

重华懒得揭穿她那点小心思,由着她先喝。

钟唯唯一口茶汤入口,反复品味,陶醉地微闭着眼睛,微仰着头,嘴唇红红地道:“香甜味醇,妙不可言。”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样子就像是邀人亲吻一样。

重华的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垂下眼,掩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定地端起来要喝,却被钟唯唯端走:

“这个茶的味道不同寻常,估计陛下不会喜欢,请让微臣替您喝了吧。”

小棠目瞪口呆,这也太小气太大胆了吧。

重华面无表情:“加十年役期。”

钟唯唯立刻双手把茶杯放到他面前,谄媚地道:“陛下不要这样,您一天那么累,微臣其实是在想法子逗您一笑,散心呢。”

这回不止是小棠,就连又又都鄙视地看向钟唯唯,还能有点骨气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钟唯唯对所有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托着腮,紧张地观察重华的表情,想看出皇帝陛下是满意呢?

还是不满意呢?

重华偏就不给她看出来,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甚至于生无可恋的样子。

淡定地放了茶杯,再淡定地擦去唇角上的茶水,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得妖邪魅惑。

钟唯唯看得眼皮一跳,飞快挪开眼神,看向别处,低咳一声,问道:“陛下不喜欢这个味道吧?”

重华言简意赅:“唔。”

钟唯唯心里不是滋味了,他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行为!

哪儿不好了?

这个茶哪儿不好了?

除了她这种家学渊源、勤奋刻苦的茶道天才,谁能做出这样美妙特别的茶?

心里有气,脸上自然而然就带了出来:“请陛下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