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遗憾地扫一眼钟袤,叹口气,表示真是人和人比得气死,货比货得扔!

钟袤干笑着,故意问个蠢问题:“阿姐,地龙是什么啊?哦,是蛐蟮啊,啧啧,最讨厌那个东西了……恶心死了。

从前阿爹骂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说我是喝墨汁儿的啊,种什么地!”

阿丽的眼神更加哀怨了,默默转身走开。

钟唯唯拍一下钟袤,低声道:“装得太过就假了啊。”

钟袤闭紧嘴,摸摸头傻笑。

傍晚时分,阿丽一家人收工,何蓑衣也来接钟唯唯等人回去吃饭。

路上牧童短笛,鸭叫鹅跑,家家炊烟四起,笑语欢歌,实在是安宁美好得很。

钟唯唯深呼吸,这样平静的日子,她真的是很喜欢。

何蓑衣已经恢复了平静,边走边摘野花,编一个漂亮的花环,随手递给阿霞的妹妹。

他笑语如珠,风趣幽默得很,逗得小姑娘“咯咯”笑,眉梢眼角都是春意。

一路上年轻姑娘和婆婆大娘都在和他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再去镇子上,能不能帮着捎点东西回来。

何蓑衣来者不拒,统统答应,逗孩子,问老人好,和男人们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钟袤羡慕地道:“我这辈子大概是永远也不可能有阿兄这样招人喜欢了。”

小棠不以为然:“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钟袤不明白:“嗯?”

何蓑衣淡淡一眼飘过来,小棠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说,人的性情各不相同,何必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呢。”

钟袤深以为然:“小棠姐这话说得挺有才。”

何蓑衣哂然一笑,率先往前去了。

钟唯唯察觉不对,小声问小棠:“怎么回事?”

小棠坚决否认:“我不会说话,何爷不会和我计较吧?我回去就和他赔礼。”

钟唯唯皱皱眉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399.第399章 演技大比拼(1)

晚饭相安无事,何蓑衣早早睡下,尽力避免和钟唯唯见面相处。

因为他知道,钟唯唯这个药只要一连停上三天,就会病情加重,他实在是不想看到。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钟唯唯继续去看阿丽家种茶树,又问他家要了几棵茶苗。

回家来种在小菜园里,希望自己能活到这些茶树长大的那一天。

第三天,她清早起来就觉得头晕恶心,饭量减半。

钟袤急急忙忙跑去把李药师请来,李药师号了许久的脉,始终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虽说一直都在宽她的心,但是他本身的态度就够让钟唯唯明白了。

她的病情又反复了,李药师,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厉害,可以根治她的病。

找不到药是一个原因,这种毒极其难解也是一个原因。

失望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何必过多纠结?这样也好。

重华到来的那一天,风和日丽。

午后,钟唯唯坐在即将凋零的梨花树下发呆,何蓑衣在屋里睡觉。

小棠和钟袤在给菜苗除草,梁兄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夏栀在劈柴。

此时村子里人都在茶园里干活,是最清净的时候,所以当又又和重华走到篱笆外时,竟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钟唯唯隔着篱笆,呆呆地看着重华和又又。

又又长高了,脸没有之前那么圆,才看到她,脸就气得红了,同时也眼泪汪汪的,无限委屈。

重华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书生儒服,清瘦沉默,表情冷漠,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看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钟唯唯挣扎着站起,扶着梨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早就猜到他要来,假想过无数次见面时的情形。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所有的设想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她想要见到他,她欢喜,她开心,她爱他。

重华冷眼看着钟唯唯。

她穿得朴素简单,头上甚至没有一点装饰,人也没什么精神。

风一吹,梨花便簌簌往下飘落,掉落在她的头上身上,本该是飘然出尘的样子,然而她的表情却是呆呆的。

可是,他就是移不开眼睛,觉得真是该死的好看。

他冷着脸,拽着又又,一本正经地走到大门前,使劲拍响了门。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钟唯唯下意识地想跑,却挪不开步子。

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她又能去哪儿呢?哪里都去不了。

夏栀非常气愤,噘着嘴不想开门,何蓑衣在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棠和钟袤跑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的重华,都是傻傻的表情。

“怎么办?”钟袤很紧张。

小棠吸一口气,很镇定地开了门,再给重华行礼:“您来了。”

重华没理小棠,冷着脸走进去,一直走到离钟唯唯不到半尺远的地方,然后沉默地看着她。

钟唯唯双手垂落在两侧,无意识地抓紧了裙子,傻傻地看着重华。

重华冲她冷冷一勾唇角,淡然道:“远来是客,我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御驾前往望川会盟,必然声势浩大,随行者良多。

他前有狼后有虎,内忧外患,能来这一趟,必然是绞尽脑汁,冒了极大的风险。

她本该给他一个最热情的拥抱,请他坐下。

打一盆热水给他洗脸洗脚,再递上一盅热茶,问他饿不饿,温柔相待。

但是她不能。

钟唯唯半垂了眼睛,不肯再多看重华一眼。

因为她怕再看一眼,她便会失去坚持,便会心软,溃不成军。

重华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那点雀跃和欢喜瞬间荡然无存。

他冷哼一声,在钟唯唯刚才坐过的竹椅上坐下来,四处打量一番,刻薄地道:

“原来何蓑衣就给你住这种地方啊,我还以为是瑶池仙境呢,看看你的样子,已经堕落到和山间野妇差不多了。”

钟袤生了气,站出去把钟唯唯挡在身后,挺着胸膛道:

“我阿姐乐意。二师兄没听过那句话么?只要心里高兴,吃糠咽菜也是甘之如饴。”

重华不由大怒,这就是他的小舅子,帮着外人来气他。

当即也不说话,冷冷地注视着钟袤。

钟袤被他的王霸之气压得一阵腿软,然而不退反进,反而更踏前一步:

“二师兄远来是客,是该好好招待的,但若是恶客,那就对不起了,不欢迎你。”

“呵呵……”重华怒极反笑,淡然道:“钟袤长大了啊。

听说你现在杀人也好,掩埋尸体也好,都是一把好手了。估计身手也很好吧,能护得住姐姐了。”

“那当然。”钟袤把腰背挺得笔直:“我能照顾姐姐,为了姐姐,死我也不怕。”

重华看着远方绵延的山体,淡淡地道:“真不错,所以一直拖累大师兄么?”

钟袤被刺激得哑口无言,钟唯唯拉他一把,平静地道:“远来是客,去打一盆清水,烧一锅热水,准备做饭。”

钟袤倔强地不肯走,钟唯唯沉了脸:“我的话也不听么?”

钟袤垂了头,转身入内,钟唯唯打发其他人离开:“都去做自己的事吧,这里有我。”

何蓑衣的房门始终紧闭,夏栀无奈叹气,只好继续劈柴。

钟唯唯拉个草墩过来,让又又坐:“一路走来很辛苦吧。”

又又之前一直都在盯着她看,眼里的泪花一直在打转,才听见这一声问候,就忍不住了。

猛扑过去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哭得山摇地动:“阿娘啊,我的阿娘啊……你咋不要我啦……我想你想得断肠啊……”

钟唯唯十分震惊并窘然,她什么时候成了又又的阿娘?

重华冷眼旁观,一点制止又又的意思都没有。

小孩子的哭声高亢且尖利,飘荡在安静的山村里,格外的招人。

只是一会儿功夫,就来了几个在家做事的婆婆大娘,还有爱看热闹的小孩子。

又又见来了人,更加得劲儿,抱着钟唯唯的大腿坐到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阿娘啊,我的亲娘啊,自从你走了,我经常饿肚子,都吃不饱,好可怜啊……”

☆、400.第400章 演技大比拼(2)

又又一边嚎,一边悄悄观察钟唯唯的脸色:“阿娘啊……你不在,夜里总是做恶梦,梦见你,想你……

我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什么都吃不下去,就是想要你抱抱……”

婆婆大娘们对着院子里的人指指点点,兴奋地看看重华,再看看又又,交头接耳:

“我早说过,禾姑娘这把年纪了,肯定早就成亲了的,你们还不信。”

“啧啧,抛夫弃子,这得多狠心啊。”

“看着挺和气的啊,也许是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多可怜啊……她咋不抱起来哄哄呢?”

“那个是她相公?长得挺好的,看着像是一家人。”

“说何爷是她兄长,可我看着兄妹姐弟几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乱嚼舌头啊,你,人家相公也没说捉奸啊……”

钟唯唯听力好,大家的议论只字不漏地全听进去了,越听越不像话,又羞又恼,想把又又拽起来。

又又却哭得更大声了,手足并用地往她身上爬不说,还可怜兮兮地喊:

“阿娘千万别不要我,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可以给你端茶送水,可以给你洗脚,你打我我也不生气,你骂我我也可以很开心,只要你别不要我……”

这一句喊出来,立刻收到无数的同情。

阿土婶没忍住,仗义执言:“小禾,不管咋说,孩子没有错哈,你怎能不要孩子呢?”

又又眼泪汪汪地看向阿土婶,抽噎着道:“不要怪我娘,她没有错,是我不乖,是我不好……哇……”

仰头对着天空,又是一阵狂哭。

众人纷纷指责钟唯唯:“这么乖的孩子,真忍心。”

钟唯唯被门外十多道鄙视的目光刺得遍体鳞伤,愤怒地看向重华。

重华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注视着她。

哀求的话他已经说得太多,再往下,他开不了口,又又已经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若还是心硬似铁,他便直接把人绑上带走。

钟唯唯被逼得无路可退,索性抱着头蹲下去,大哭起来:“让我死了吧……

成亲不过半年,就纳了十几个妾,原本想着只要忍气吞声,终有一日会浪子回头,谁知越来越过分。

我病着呢,又接连纳了几个贵妾,病得快要死了,也没人管的……小妾还上门打脸,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先下手为强总是好的,钟唯唯越演越精神,抱着又又给他擦泪,泪眼模糊地道:

“不是我不管你啊,实在是我再留下去就活不下啦,我本想带着你一起走的,但你祖母派人一路追杀我,我真是没办法,不然也不会躲在这里了。”

又又被钟唯唯唬得一愣一愣的,然而真的相信,韦太后是真的派人追杀钟唯唯了。

反正只要唯姨要他就行了,他抱住钟唯唯的脖子,哭得凄凉万分:“别不要我,别不要我……我害怕……”

阿土婶等听见钟唯唯的话,惊疑不定,又用看渣男的目光看向重华,纷纷指责他:

“看不出来啊,人模狗样的,年纪轻轻,这样贪花好色,宠妾灭妻,没家教……”

“没听说婆婆也是恶婆婆吗?禾姑娘才来时病歪歪的,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也就是李药师给她看了之后,才慢慢养好了些,可见都是真的……”

“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吧?看样子就不简单,啧啧……”

“看看他那铁石心肠的样子,媳妇和孩子哭得这样可怜,也不懂得劝劝,老神在在地坐着,真得意啊,心真狠。”

“所以说,找男人不能找这种小白脸儿,最是心狠手辣,薄情寡义……”

看着和又又抱头痛哭的钟唯唯,重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拎起来,横在膝盖上,暴打一顿屁股,好好教教她什么是妇德。

钟唯唯见他挑起左边的眉毛,知道他要发作了,由不得无限期待。

然而重华并没有发作,而是举起袖子,按了按眼角,沉痛地道:“娘子,你误会了……

其实,我那都是不得已,若让我选,我只想和你们娘儿俩一起好好过日子。

不然我也不会抛下一切,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寻你。”

他说得言辞恳切:“我一直都在想,只要你好好儿的跟我过日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跟我回去,我把那些人全都遣散,只和你一起……”

说到这里,还应景地捂着嘴狂咳一气,低声说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家里的钱和账簿你来管,所有的钥匙和人都交给你,你让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站着,我不坐着。”

说着站了起来,把竹椅搬到钟唯唯身后,殷切地低声道:“娘子,你坐,别累着。”

他人生得好看,之前看着一副冷冰冰,高不可攀的样子,这会儿装起可怜和诚恳来,看着也格外打动人心。

围观群众静默片刻,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原则,又开始劝钟唯唯:

“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知道错了,什么都交给你管,那就饶他这一回吧。”

钟唯唯傻住,觉得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演这场戏,相当于当众承认,她就是重华的小媳妇儿,就是又又的娘。

重华之所以没有发作,那是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带又又来,指使又又上来就哭着叫娘,为的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是他媳妇儿么?

重华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里暗自得意,站在她身后低声道:

“阿唯,上天入地,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一起烂成白骨,血肉浸入泥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离她太近,气息呼入她的颈窝,高于常人的体温也让人感到炽热。

钟唯唯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她想他,想他,想他,想得要死。

她不敢回头,死死抱着又又,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

地上有一只蚂蚁,在搬她之前撒了喂鸡的小米,吃力而艰辛,它却锲而不舍,不停地往前走。

她眨眨眼,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落出来。

☆、401.第401章 演技大比拼(3)

又又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给钟唯唯擦泪,还对着她的脸“呼呼”吹了两下,瘪着嘴说道:

“唯姨,不要生我气,我就是太想你了,做梦都想。我错了,你就是我阿娘,我刚才的话都是真心的。”

钟唯唯说不出话来,一颗心成了碎片。

重华已然走开,对着门外抱拳行礼,十分有礼貌地道:“给各位乡亲添麻烦了,多谢各位照顾内人,改日必定上门重谢。”

可是婆婆大娘们没有看够热闹,怎么都不肯走,重华眉头跳了又跳,好容易才把滔天的怒火压下去。

回头看到何蓑衣紧闭的房门,扬声喊道:“大舅哥,我来负荆请罪。”

婆婆大娘们又开始八卦:“原来真的是兄妹……”

重华面上平静,心里十分得意,先正名,其他都好说。

“吱呀”一声响,门打开,何蓑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里,神情憔悴:“各位乡亲,都回去忙吧。”

还有人不想走的,重华轻咳一声:“备了一份薄礼,着人分别送到各位家中了,只是好像很多人不在家的?

猫狗鸡鸭那么多,也不好放在门口,只能拉回去了。”

“轰”的一下,众人顷刻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重华收了笑容,冷冰冰地看着何蓑衣。

何蓑衣理也不理他,淡淡地道:“阿唯,你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你。”

钟唯唯擦擦眼泪,准备向何蓑衣走去。

一只滚烫的手伸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重华磨牙的声音响起:“不许去。”

何蓑衣突地勾唇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腮上的酒涡若隐若现,语气温柔:“阿唯。”

钟唯唯垂着眼,一点一点掰开重华的手指。

重华冷笑:“阿唯,你不要逼我。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不可能空手而回的。

我为你伤了肩膀,这只手到现在还不能抬高,不能拉弓射箭,不能提重物,你就忍心么?”

钟唯唯站住不动。

何蓑衣笑了一声,靠在门框上,慢吞吞把外衣系好,往厨房去:“阿唯,你安心招待客人吧,我去看看晚饭做点什么吃。”

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向又又,笑眯眯地道:“又又,家里养了小鸡仔,你要过来看看么?”

又又紧紧抱着钟唯唯的大腿不放,犹豫许久,终于在重华的逼视下,很不情愿地拖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何蓑衣进了厨房。

重华将手放在钟唯唯的肩上,用力将她按了坐下,站在她身后,手未离开肩膀,低声说道:

“阿唯,你觉得我该怎么样惩罚你呢?”

钟唯唯垂着眼,以沉默相对。

重华俯身低头,将下颌靠在她的肩上,低声道:“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若是我见到你,要把你挫骨扬灰。”

他磨着牙,咬牙切齿,却又往她的耳洞里吹气:“

可是我又想,把你一口一口咬碎,慢慢吞到肚子里去,如此,你就再也跑不掉了是不是?”

钟唯唯沉默着不说话,他却猛地一下抓住她的大腿,恨声道:“不然,把这两条纤直的长腿打断?”

钟唯唯被他这一抓,弄得情不自禁地一颤。

一种奇异的感觉,自他和她肌肤相接的地方,烈火一般燃烧起来,游走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她僵硬着,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生怕会被重华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处,再狠狠嘲笑她,肆无忌惮挑逗她。

然而,重华是谁?

在之前无数个肌肤相亲的那些日子里,他早把她研究得透透彻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