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缓过来,又换了韦太师,和平业不同,韦太师是清醒地受刑的,观刑的宗室、勋贵、大臣、东岭人,都是神色各异。

重华仍然站在观茶台边,风将他的玄色绣金帝王袍服吹得猎猎作响,他背负着双手,神色冷漠而平静,威严不可侵犯,血肉横飞也不能让他有任何的动容。

他只是那样冷漠平静地观看着,如同是九天之上,主宰人生死的神祗。

吕太师两股战战,很有尿意,有想法的宗室们脸色如同死灰一样,不知是谁又带头喊了起来:“吾皇万岁……”

众人依次跪下,拜倒,等到行礼完毕,再抬头,高台之上已经没有了帝王的身影。

☆、739.第739章 威慑

接下来是对从犯的审判,看热闹的人中,除了百姓之外,其余宗室、勋贵、大臣都已经不再感兴趣,而是心生畏惧,想要回家。

可是没有重华的命令,谁也不敢私自离开。

东岭人却受不住了,郦国皇帝邀请他们来看热闹时,他们是很开心的,这种兄弟阋墙的笑话可是很难看到诶,看一次,可以乐很多年了。

但是真实情景和想象的差距总是太远,他们很快感受到了压力,这个郦国皇帝本来已经下令以酷刑处死他的同胞兄弟了,还不解恨,居然抢在行刑前亲手射死了同胞兄弟。

啧,难怪之前国内都说郦国人野蛮,看来是真的,这个郦国皇帝实在是太过残暴冷酷了!

能亲手射死自己亲兄弟的人,又岂是好招惹的?

真堇帝姬躲在侍女怀里瑟瑟发抖,她再也不想留在郦国了,重华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东岭和郦国发生纠纷,他也会这样毫不留情地杀死她。

谦阳帝姬紧锁眉头,探询地看向李尚,想问他有什么看法。

李尚却是在发呆,重华射杀东方平业之后,曾经看了他一眼,眼神阴森可怕,看得他的脖子凉飕飕的,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脖子,苦笑。

真堇帝姬问他:“三哥,我们究竟要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我又累又饿,想回去了。”

李尚就道:“想回去就回去吧。”

真堇帝姬十分高兴,提起裙子就往下走,却被人拦住:“帝姬是想去观刑吗?”

“才不是那……”真堇帝姬刚要辩白,就被人抓住手臂,强行拖到了台下,看到一地血肉模糊的东西,她“啊”地叫了一声,狂吐出来。

李尚漫步而下,替她拍着背,冲那两个强行把她拖到这里来的人说道:“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

他温和有礼,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那两个人目光微闪,让到了一旁,由着他把真堇帝姬带了回去。

谦阳帝姬发起火来:“我们要回去了!谁敢拦我,就是要与圣女宫为敌!”

宋炎午走过来,客客气气地道:“陛下有吩咐,谦阳圣女无论什么时候想回去都可以。我送您回去吧。”

一拳打在了棉花里,谦阳帝姬倒有些无所适从。

她到圣女宫多年,手下绞杀过的昆仑殿教众成百上千,血雨腥风见得多了,刚才的车裂之刑虽然血腥可怕,但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

真正可怕和让人厌憎的是重华的心思,他让她们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威慑和恐吓她们,彰显武力和决心,以及力量。

被人威胁,却连反抗和发泄不满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地在这里坐着,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炫耀,强迫着接受,再没有比这个更讨厌的了!

谦阳帝姬想要说几句狠话,却听李尚轻咳一声。

她抬眼看向宋炎午,只见须发花白的御林军统领手握着刀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十分凶悍,仿佛只要她敢说一句重华的不是,他立刻就能拔出长刀,将她斩杀于刀下。

谦阳帝姬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她低下头,急匆匆地带着人离开了现场。

无数双眼睛朝他们这一行人看过来,依稀听见有人小声说:“听说这次的叛乱和东岭人有关系,是他们挑唆的。”

“那还不打死他们吗?”

“对,打死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

真堇帝姬被吓坏了,觉得自己真的是羊入虎口,落在这群野蛮的郦国人手里,太倒霉了。她使劲往李尚身边挤,紧紧拽着他的袖子,打着哭腔:“三哥,三哥……”

“不要怕,他们不敢的。”李尚平静地走着,走得不急不缓,每一步的距离都如同用尺子量过,十分均匀。

谦阳帝姬也是强作镇定,做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强撑着走完了最后的路。

谦阳帝姬以李尚、真堇跟着她同乘一辆马车才安全的理由,把他们带上了她的车,登上马车之后,所有人的里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马车驶动,谦阳帝姬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问李尚:“你怎么看?”

李尚道:“我想回去了。”

谦阳帝姬十分惊诧:“可是……”

李尚叹了口气:“就算是那件事做成功了,也没什么机会,他应对得很得体。我丝毫不怀疑,只要他站在高台上喊一声,那些人就会冲过来把我们活生生打死。”

皇帝陛下下令用酷刑处死同胞手足,那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帝陛下亲手射死同胞手足,那是因为心中有善,始终舍不得犯了大错的兄弟太过痛苦。

怎么都有理。

短短几年,就能走到这一步,十分不容易,也说明东方重华太有天赋。

谦阳帝姬的脸色很难看:“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东岭亡国也不远了!你答应过我的,现在你想打退堂鼓了吗?”

李尚撩起眼皮子看向她:“我是答应过您没错,不过也要看机会吧?无谓的牺牲是找死,您希望我就这样死掉?那也太没有价值了。”

谦阳帝姬冷声道:“我不管,你想办法。”

真堇帝姬这会儿缓过来了,听到他们的对话,十分的迷惑:“你们在说什么呀?”

谦阳帝姬烦死她了:“闭嘴!又笨又怂的蠢货!一点用都没有!”

李尚则一贯的温和:“没什么,你累了就睡吧,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去的。”

真堇帝姬鼻子一酸,恨透了谦阳帝姬,同时对李尚的依赖也更深了:“好,我听三哥的。”

谦阳帝姬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房屋,冷声道:“不行,不能这样被动挨打下去,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她想了许久,低声道:“何蓑衣,咱们可以和他做一笔交易!你看如何?”

李尚道:“也许可以试试。”

马车停下来,有人在外面有礼而不容拒绝地道:“驿馆到了,请郡王和帝姬下车吧。”

真堇帝姬毫不犹豫地跳下车,恨不得赶紧摆脱谦阳帝姬才好,李尚却是略停了停:“姑姑看到那位皇长子了吗?”

☆、740.第740章 相守

皇长子?谦阳帝姬挑了挑眉:“那是……”

李尚笑道:“是啊,听说小名叫做又又,大名叫居仁,封为睿王,这个名字,很有特色。”

居仁,就是要心怀仁厚的意思,名字中规中矩,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谦阳帝姬迷惑不解:“就算是把他弄死了,郦国皇帝也不是不能再生。”

李尚摇摇头:“不是,我之前曾经四处游历,去过圣女宫,见到了郦国的端仁圣女,还有她身边的小许将军。”

“许及之啊。”谦阳帝姬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年轻将军来,“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李尚贴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谦阳帝姬大吃一惊:“怎么会……”

李尚退回去,淡淡地道:“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就算不是,也要说是!”

圣女宫在两国的影响力不容忽视,从前是两位圣女分庭抗礼,可若是来自郦国的圣女身败名裂,那么整个圣女宫就都是东岭的了。

这便是东岭的机会。

谦阳帝姬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但我们还得找一个帮手。”

李尚与她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是,姑姑想办法通知她吧,想来她是现阶段最不可能背叛咱们的了。”

真堇帝姬一点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却不敢多问,被催促着进了驿馆之后,她想多打听一点,李尚却是急匆匆地和她告别,叮嘱道:“修身养性,不要挑衅郦国人,不要招惹是非,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皇宫,清心殿偏殿。

又又已经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稳,额头有冷汗,不停地翻身,显得十分烦躁。

钟唯唯和端仁守在一旁,两个人都很沉默。

钟唯唯有点过意不去:“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带他去看公审了。”她有点担心会让又又旧疾复发。

端仁叹一口气,眉眼里蕴了轻愁:“迟早总要面对的,早一点比较好。胆子小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懂得不惹大祸,平安一生。”

钟唯唯一时无言,就连想安慰端仁都做不到。

“你累么?”端仁拿帕子擦去又又额头上的冷汗,让钟唯唯去休息:“你去歇会儿,不要太劳累了。”

钟唯唯猜端仁大概是想和又又独处,就识趣地告退了,何况她自己也是真的很累。

寝殿里静悄悄的,钱姑姑等人俱都守着,见她来了就端吃食点心上来,钟唯唯没有胃口,卸了簪钗就躺下了:“陛下回来立刻告诉我,皇长子若是有什么,也记得立刻告诉我。”

感觉是头才沾着枕头就睡着了,过了没多久,她觉得有人注视着自己,睁眼一瞧,天已经黑了,屋里不曾掌灯,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坐在床前,安静地注视着她。

虽然模糊不清,钟唯唯还是立刻认出了一旁的人,她迷迷糊糊地伸手:“你回来了。”

重华沉默着握住她的手。他的手不同于从前的温热干燥,反而有些**冰凉。

他虽什么都没说,但钟唯唯知道他一定是很难过、很不高兴的。

她坐起身来,将重华的手轻柔地放在被子上,叫人进来掌灯,起身走到屋角,绞了帕子,走回来蹲下去,拉起重华的手,非常仔细地给他擦拭,就像对待又又一样的温柔小心。

擦了手,她又去翻出家常的袍服,走回来,把重华拉起站好,给他解去玉带外袍,换了轻便的衣服。

重华沉默地看着她,由着她为了他忙里忙外,直到她找出家居的布鞋要亲手给他换,他才止住她,自己换了鞋子。

钟唯唯笑眯眯地挨着他坐下来,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觉得他现在有多大了?为什么总也摸不到?要多久才能摸到啊。”

重华被她孩子气的话逗得心情略好了些,她虽然要丰腴了些,但整体还是纤细的,他的手掌几乎可以覆盖住她的整个小腹。

暖意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再通过他的掌心一直浸透到他的心里去,他低声道:“真是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呢,就非要闹着做娘。”

“说得好像你很知道似的。”钟唯唯靠到他怀里:“不管什么事,都是先不知道,做了就知道的呀。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就知道了。”

一回生二回熟,说得好像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似的。

重华也跟着多了几分缱绻希许,生出了几分逗她玩的心思,他很严肃认真地说:“可是我以后都决定不要再和你做那种事了呀,又怎会还有二回呢?”

钟唯唯有些气恼:“当我稀罕呢?我才不稀罕!”她小声地说:“没有那个也不会死人,我根本就不需要。”

重华突然笑了起来:“那你生气什么?”

钟唯唯不承认:“我并不生气,我开心极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睡个好觉么?那倒未必。

重华挑起她的下颌,低声道:“看你这么生气,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比如说,像上次那样,很不错。”

钟唯唯瞪大眼睛,脸一下就热了:“才不要!”

重华突然猛地抱住她,将头紧紧靠在她的肩窝上,一动不动。

钟唯唯伸出手,反抱住他,安静温顺。重华的力气有些大,勒得她有点疼,她一声不吭地忍着,很高兴他心里难受了能从她这里寻求安慰和安静。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了很久,谁都没有提白天的事情。

直到月上中天,钟唯唯的肚子叫了一声,重华这才说道:“饿了么?”

钟唯唯夸张地说:“是啊,饿得简直能吃下一头牛。”

“让人摆饭吧。”重华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一起去看看又又。他怎么样?”

钟唯唯道:“他有点害怕,阿姐守着他的,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然她们早就来告诉我了。”

重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希望他能懂得我的意思,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钟唯唯用肯定地语气说道:“一定会的!”

她指指重华,再指指自己:“有我们爱护着他,他会懂的。但这样下去不是事,陛下还该挑个时候说明白才行。”

☆、741.第741章 美人如花

重华道:“是该挑个时候说明白,但现在不是最佳时机,再过些日子吧。”

二人一起去看了又又,又又还没醒,端仁长公主坐在一旁,就着灯光在做针线活。

见他们进去,就笑着站起来:“之前一直忙于宫务,都没有什么心情和空闲去碰这些东西。这次回来,人也跟着放松了,给孩子们每人做一件衣服吧。”

特意指了钟唯唯的肚子:“尤其这最小的一个,做姑母的得多给他做几件才行。”

钟唯唯瞟了一眼篾箩,碧青色的小袍子,竹子的暗纹,明显是给又又做的。

端仁还不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这件事,她就也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笑眯眯地道:“那可要沾姑母的光了。”

端仁道:“应该的。”

重华去摸又又的脸:“怎么样?”

端仁平静地道:“之前不是很安稳,中途醒来过一次,我陪他说了会儿话,就又睡着了,再没翻过身。”

旧疾应该不会复发了,钟唯唯放了心,邀请端仁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饭。

端仁不放心又又,又不好明说,便推说自己不饿。

钟唯唯心知肚明,主动道:“让人把饭摆在这里吃吧,又又也没吃,醒来看见我们一定会很高兴。”

端仁吸了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钟唯唯做的事情,总是能最大程度地如她的意,也不知是巧合呢,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探询地看向重华,重华一脸懵懂:“啊?”

再看钟唯唯,钟唯唯站在一旁低声吩咐宫人摆膳,神色温柔,仿佛一无所知。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吧,毕竟钟唯唯一直都很疼爱又又,而且照顾得很好。

端仁笑笑,决定要竭尽所能地对钟唯唯和她的孩子更好一点。

晚膳很快摆好,三人坐下来吃饭,端仁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对于平业这个幼弟,她的感情不是很深,但也始终是骨肉至亲,发生了这种事,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三人都是沉默地吃饭,胃口也都不大好。

幸亏又又及时醒了,趴着门框揉眼睛:“唯姨,阿爹,姑母,你们都在啊。”

钟唯唯朝他伸手:“快过来,肚子饿了么?”

又又走过去,挨着钟唯唯坐下来,眷恋地趴在她的膝盖上,悄悄打量重华,眼里隐然有几分畏惧。

几个大人都察觉到了,但都假装没看到,照常问他:“想吃什么?睡得好么?”

又又的确是饿了,看到满桌子吃的,立刻就精神了。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重华面前的一碗炸鹌鹑,十分嘴馋,却又不敢向重华开口。

重华什么都没说,只示意薛凝蝶将鹌鹑端到又又面前去。

又又咬咬唇,小声说道:“谢谢阿爹。”

重华点点头,摸了他的头一下,低声道:“吃吧。”

小孩子的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又又瞬间就忘了白天那些可怕的事情,快乐地吃喝起来,胃口非常好。

有他带着,几个大人都觉得心情和胃口要好一些了,原本要放筷子的,又都添了小半碗饭。

临睡前,重华和钟唯唯商量:“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秋袤吧。”

他让李安仁找了许多千金科的大夫,准备挨着给钟唯唯诊一遍脉象。不好带进宫来,那就只有护国大长公主府最合适了。

钟唯唯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倒睡不着了,等到重华睡着,她怕吵着他,就起身去了外间。

小棠拿了针线活过来,边做边陪她说话:“之前您睡着的时候,梁兄回来过,见您睡着,又回去了。”

难道是发现什么了?钟唯唯就道:“让人去叫他来吧,左右这会儿我也是闲着。”

一直藏身在芙蓉宫暗影里的梁兄静气凝神,垂眸看着下方的情景。

灯火辉煌中,宫人抬进了一只金漆莲花纹黄柏木浴盆,往里加了热水和各种香料、花瓣,馥郁的香气混杂着氤氲的水汽袅袅上升,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旖旎邪念,渴望会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出现并入浴。

梁兄猛地晃了一下头,神色恢复清明。

只见宫人试好了水温,娇声叫道:“娘娘,好了。”

“知道了。”

锦幄深处缓步走出一个美人来,她乌发如云,神情慵懒,身上只披了一件胭脂红的薄纱长袍,雪白的肌肤和曼妙的线条若隐若现,每一步都如有莲花在足下徐徐绽放。

正是吕太贵妃。

梁兄只看了一眼,就整个人都燥热起来,他不敢再看,准备离开。

吕太贵妃却突然抖落了红色纱袍,完美的颈部线条如同天鹅的长颈一样优雅,纤细的腰肢。。。。

比青涩的少女多了几分丰腴风情,却又恰到好处,道是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梁兄紧紧闭上眼睛,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居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不对劲,十三卫的训练严苛惨烈,美人他是见识过的,已经能做到收放自如,像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出现。

也许是水里用的香料或者是香炉里的香有问题,听说宫中的女人,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方。有的香料不但可以养颜,还可以催情。

夜空中传来几声蝉鸣,简直就和救命符一样,梁兄惊醒过来,趁着吕太贵妃跨入浴盆、水声响起的瞬间,闪电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快,开窗关窗一气呵成,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也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浴盆里的吕太贵妃轻轻挑了挑眉,勾起唇角甜甜一笑:“啧,真是没出息。”

宫人疑惑地问:“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吕太贵妃举起欺霜赛雪一样的手臂,问道:“我要美一些呢,还是吕若素要美一些?”

宫人笑着回答:“当然是您了。”

吕太贵妃道:“不,我是没有她美的,当初有人夸她是月下盛放的昙花,说我是夏天里的徘徊花。娇养的昙花,当然是比种在墙边的徘徊花更美丽娇贵。”

宫人不以为然:“可是她已经死了。”

☆、742.第742章 假凤虚凰

是啊,吕若素已经死了。

吕太贵妃趴在浴盆边沿,露出少女般的轻愁:“想当年,我和她尚未出阁之时,姐妹间的感情也是挺好的。只可惜后来……造化弄人啊。”

宫人笑着应和她:“人的运道就是这样,谁能说得清呢?”

吕太贵妃闭了眼睛微笑:“对,谁能想得到她竟会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呢?”

她从浴盆里站了起来,披上宫人准备的干净纱衣,轻移莲步,走到床帐之中,待到宫人将床帐放下之后,才一直移到床帐靠墙那一面。

床帐里挂了一副永帝的画像,吕太贵妃爱怜地将指尖抚上去,叹道:“先帝啊,你若是活着该有多好,近年来,郦国可是风起云涌呢。你在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不知是何感想?”

随着她的叹息声,永帝脸部的画像出现了变化,一双原本湛然有神的眼睛变成了空洞,嘴的位置也成了空洞。

吕太贵妃靠近了,往里看去。

入眼就是一间狭小的屋子,窄小的床三面临墙,床尾一张小小的桌子,桌上有一个水壶和一只木碗。

一个女人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吕太贵妃露出几分笑容,咳嗽了一声,换了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声音,缓缓道:“太后娘娘。”

小床上的女人惊起,紧张又激动地奔过来,举着双手道:“怎么样?怎么样?祁王和韦太师怎么样了?”

吕太贵妃笑道:“什么祁王、韦太师的,你是说东方庶人和韦庶人吧。”

被废为庶人了?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韦太后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追问道:“他们还活着吗?”

“韦庶人被判了车裂之刑,韦氏十岁以上男丁全数斩首,十岁以下男丁和女眷尽数发卖为官奴,啧,真是可怜,风云百年的一个大家族,说破就破了。”

吕太贵妃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拖长声音:“至于东方庶人嘛……”她停了下来:“你猜猜看。”

韦太后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充满希冀地道:“陛下一定饶了平业,毕竟那是他的亲弟弟,唯一的胞弟,他自小,自小就心软……”

“哈哈哈,陛下心软?心软能坐稳这位子?”吕太贵妃大笑,一字一顿地告诉韦太后平业的下场:“他也是车裂之刑,陛下尚且觉着不解恨,亲手射杀了他,听说,他死的时候哭了,一直都在叫,阿娘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

吕太贵妃学着平业的声音,凄惨地叫着。

“你住口!你住口!”韦太后捂住耳朵,蹲到地上,凄惨地哭起来:“你是骗我的,骗我的,我不信。”

吕太贵妃看够了她的惨样,慢悠悠地把洞关上,韦太后的哭声也被完全隔绝在内,一点都听不见。

她心满意足地一笑,舒服地躺好,伸手去拉挂在帐上的银铃,近侍女官拿了各式香膏进来,从头到脚给她揉捏起来。

很细微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吕太贵妃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梁兄又回来了。

她娇声命令近侍女官:“这里,这里,多放一点香膏,哎哟,死丫头,下手这么重……”

她呻吟起来,听上去暧昧无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