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消息,就不能确定李尚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重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不管是不是,这个人,我都不想要他再回去。”

钟唯唯就不再多问,径直出宫去办事了。

重华坐着想了一会儿心事,让李安仁:“去把苟老五带来。”

钟唯唯所说的那个故事,她不太清楚里面的人是指的谁,他却是一听就明白的。

所谓的阎王,就是指他的祖父神宗;

勾魂的无常,指的则是这位在诏狱里关了很多年的前十三卫首领苟老五;

而那位重臣,则是钟唯唯的父亲,时任大司茶秋泽。

因为苟老五的心软,真宗第三子得以活命,原本神宗要取苟老五的命,但是因为他劳苦功高,又极有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因此神宗只是把他关押起来,希望有一天能够撬开他的嘴。

至于为什么神宗没有找秋泽的麻烦,重华就猜不到了。

也许是因为郦国缺不得秋泽,毕竟那时秋泽在斗茶大会上经常都能战胜东岭人,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人品又很端正,卷入这种事绝对是莫大的损失。

若能从苟老五嘴里知道孩子的下落,悄悄处理干净,就全然不必惊动秋泽了。

有时候,君主必须要做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却也是不希望臣子知道的,因为这会有损君主英明神武的公正形象。

重华想到这里,心情由不得的多了几分沉重。

祖父是这样,那么向来和气亲切的皇父呢?他是不是一直都表里如一?对秋泽这件事,以及那个对继承权造成威胁的孩子,他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办?

“陛下,苟老五来了。”李安仁把人带进来,就识趣地退了出去,牢牢守在门外。

人高马大的苟老五,低着头跪伏在地上,一副老实巴交的服帖样子,他身上穿着崭新的御林军普通士兵服饰,大小合身,倒是比那天晚上看着顺眼多了。

重华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并没有立刻搭理他,而是让他跪着,自己慢条斯理地处理奏折。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淡淡地道:“起来吧。”

苟老五毕恭毕敬地再次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也不敢多问,垂着头等问话。

重华笑了起来:“朕记得,初次在诏狱里见到你,你可不是这个样子,张狂得很,对朕也是一副长辈提点小辈的语气,这会儿怎么回事?”

苟老五沉声道:“陛下威严太盛,罪臣深惧之!”

“放屁!”重华暴喝一声,将手边的玉石镇纸朝苟老五狠劲砸去。

他扔的角度刁,恰恰对着苟老五的额头,只要被砸中,必然是头破血流,乃至于送命。

☆、751.第751章 无常是谁(2)

人只有在要命的危急时刻,才会暴露出最真实的想法。

重华就想看看,这一镇纸砸下去,苟老五会怎么选择。

苟老五敏捷无比地躲开了重华扔过来的镇纸,毕竟他若是想死,早就死在诏狱里了,熬了这么久,可不是留着给重华砸死的。

重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也立刻敏捷地再次跪下了,声音闷闷的:“请陛下恕罪。”

重华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要知道当年的事情,你若想活就说,若是不想活,那就随意吧。”

苟老五委屈地道:“可是陛下曾经许诺,我救了大司茶两回,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

重华从鼻孔里轻嗤了一声:“你救她,是因为朕吗?是因为你心里有愧吧?朕说过的话仍然有用,但不包括这件事。”

所以他就是必须说了。

苟老五还在犹豫,重华再次催促他:“因为你一时心软,害死了秋泽一家子,毁了一辈子,现在你还要遵守那个狗屁不通的誓言,然后再害死秋袤和秋茗吗?这把椅子不是谁的,能者居之!朕已经坐在这把椅子上,并且把这个国家照顾得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重华的声音并不高,不疾不徐,神色也不见严厉,但是苟老五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而且自己如果不配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

苟老五敛了神色,重重叩了一个头,沉声道:“那个孩子,被送去东岭,南方有木,他五行缺木,因此秋泽将他送去了南方,交给了一户姓氏里有木字的人家抚养。关于这个孩子的事,罪臣就只知道这么多。”

南方有木,五行缺木,所以送去了南方,交给了一户姓氏里有木字的人家抚养,东岭就在南方,“李”字里就有一个木字,哈,重华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巧合。

“那么,秋泽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你在诏狱里提醒朕,不要深究,没什么好处,现在,朕想知道这一切的始末。”重华再不能忍了,今天钟唯唯不在宫中,他正好来办这件事。

苟老五很感叹:“是真宗杀死的,但是也有……”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也有先帝的推手。”

当年,秋泽答应了真宗的请求,保下了那个孩子,在苟老五的帮助下,把那个孩子送去了东岭。

神宗对此心知肚明,一边派人寻找孩子的下落,一边继续优待秋泽,因为秋泽是国之利器,是压制东岭的重要人物。

后来换了真宗上位,这件事就瞒不住了,永帝一直没找到那个孩子,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突然冒出来,打乱这一切计划,所以,秋泽只剩下死路一条。

只有秋泽和有关的人死了,那个孩子才不为人所知,真宗无后,永帝才能兄终弟及,继位得理所当然,所以就有了那一场大灾难。

就算永帝没有亲自出手,推波助澜,设陷阱都是做了的。

因此,何蓑衣、吕若素、韦太后、太奉衣等人所言并非完全是假……重华虽然早在昨夜就已经拼凑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到了真正面对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沮丧。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你应该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沉吟片刻,望向苟老五,“关了这么多年,你见过的重犯也不少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了吧。”

他目光里包含的内容太多太重,苟老五这样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人也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生出了臣服之心。

苟老五五体投地,诚恳地道:“罪臣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并不想像俗夫一样死去,也不想留存于世间吃白食,若是陛下相信,请让罪臣为您赴死。若您不信,请赐罪臣一死。”

重华沉默地注视了他片刻,起身,缓步从容,立于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头顶,沉声道:“朕恕你无罪,封你为御前侍卫,朝夕伴驾,护卫皇宫。”

苟老五不敢置信,愣愣地抬头看向重华,良久,眼里微有泪光:“神宗不曾杀我,先帝也不曾杀我,您也不杀我,全都是因为我之前有些许功劳,您放心,以后苟老五这条命便是您的。”

重华满意地笑了:“若是那个孩子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

苟老五不眨眼地道:“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因其不祥,罪臣奉神宗之命亲手所杀,所有以其名出现者,俱是冒名以及居心叵测之徒,罪臣当亲手将其毙于掌下,不死不休。”

重华颔首:“张翼,出来见见你这位老前辈。”

张翼无声无息地出现,上前与苟老五行礼寒暄,又向四周喊了一声:“你们几个也出来吧。”

八个暗卫从不同的方向出现,对着苟老五行了一礼,便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苟老五的瞳孔缩了一下,皇帝陛下看起来像是对他很客气,实际是警告他,若他有什么不轨之心,立刻就能将他弄成齑粉。

皇帝陛下不是面粉捏的,从神宗皇帝布局开始,牺牲了两代帝王,终于养出了这么一个皇帝,如若不出意外,郦国中兴是一定的了。

苟老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真的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退下去了。

重华半闭了眼睛,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案上有规律地敲击着,死人才不会作乱,李尚必须死,但是得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和机会。

立后大典上,他和钟唯唯的大婚之夜,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堵不如疏,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留一个口子,让他们乱起来,他再趁机把人除去,真是再好也不过。

他叫人进来:“传旨,因着谦阳圣女救治了大司茶的胞弟,特许东岭人在京城之中自由活动。”

这就意味着,李尚和真堇帝姬再也不用被关起来了,他们可以在京城的范围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倒要看看,李尚想做什么。

旨意很快传下去,彼时谦阳帝姬刚把银针从秋袤的穴位中取出来,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道:“既然贵国陛下如此有礼,本宫也不能白占便宜,这便再给令弟开一副药吧。”

☆、752.第752章 可疑

钟唯唯微笑着谢了谦阳帝姬,心里知道重华这是已经有了决断。

秋袤用针之后需要静养,钟唯唯就去了司茶署,果然司茶署里堆了无数的事情,寒云已殁,陈少明重伤,几个属官虽然很勤勉的办事,始终不能代替主官。

她坐下来,雷厉风行地把最急的事情处理好,一连发了几道命令和公文出去,不那么急的就慢慢处理。

做得差不多了,方健和董瑜一前一后地来了,带来的消息都差不多,秋氏当年的老仆竟然是一个都找不到了。发卖出去的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被卖去了偏远之地,杳无音信。

这也太过干净了些,就像是有心清扫干净一样,但是偏偏她和秋袤这两个人,不但顺利逃脱,还被钟南江找到并收养为徒,她甚至于还能回到京城,成为永帝的起居郎。

真是荒谬,钟唯唯暗自嗤笑了一声,问两个朋友:“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方健和董瑜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眼里表现出的神色却是一样的,钟唯唯一看就懂了,她没有再追问他们,而是抬眼看向窗外。

司茶署算是郦国所有的官署中最雅致的,春有春花烂漫,夏有翠竹芭蕉,秋有枫叶,冬有梅花。

作为主官,她窗外的风景是最好的,赏心悦目,移步易景。

“小钟,事情已经过去了,死去的人也不能再活过来,你不要再追究了,行么?”方健小心翼翼地说道。

董瑜犹豫了一下,也道:“陛下是个好皇帝,先帝也不差,当然了……”他打了个哈哈,“你父亲也是很好的人,这中间大概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吧。”

钟唯唯扯起唇角笑笑:“我知道了,谢谢两位兄长,今日我事多,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做东请你们一起坐坐。”

董瑜和方健告辞离去,钟唯唯低下头,继续做事。

有事做着,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小棠来提醒她:“差不多该歇一歇了。”

她才发现已经到了申时末,按照规矩,官署里的人都该回家了,但是因为她在,所有人都不敢走,全都在干活儿。

那就走吧。反正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得替他着想。

钟唯唯爽快地放了公文:“走吧。”

小棠很是担忧地打量她,很担心她会因为那件事情烦恼,但是钟唯唯神色镇定,并没有露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来。

“放心吧,我早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钟唯唯上车时,眼角瞟到了一个人,李尚独自站在官署外的街角处,带着一点痞笑冲她招手。

这个人,真不知道是傻大胆还是太有自信、太狡猾,觉得就算是在郦国的京城,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钟唯唯没有理他,自顾自地上了车。

马车从李尚的身前驶过,李尚靠在墙上,笑容不改,一直盯着车里的钟唯唯看——隔着细纱帘幕,可以看到她的剪影,虽然看得不怎么清晰,却可以看到她紧抿的嘴唇和绷得紧紧的下颌。

“郡王爷,该回去了。”一个仆役模样的人毕恭毕敬地提醒李尚。

李尚收了笑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转过身往外城走去。此时夕阳未下,炎热依旧,仆役走得满头满脸的汗,他却没有什么汗水,清凉得很的样子。

他走到被烧毁的大司茶府外,站着看了很久,想要进去时被人拦住了,就算是被烧毁了的大司茶府,也是不许人随便进去逛的。

仆役上前塞了很多钱,又说了很多好话,表示自己的主人只是想要看看这个闻名遐迩的地方,并没有其他意思。

看门的人这才狐疑地放他们进去,并且只给半个时辰,若是他们到时候不出来,就要报官,把他们当成小偷盗贼看待。

李尚恍若未闻,提步进了大司茶府。

他到郦国之后,从未来过大司茶府,却是轻车熟路,径直走到主院里去了。

他站在那间完好的屋子前面看了很久,不顾仆役的拦阻,走到里面去细细地看了家具陈设,又在床前立了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去了。

他问跟进来的看门人:“大司茶是住在哪里的?”

看门人答不出来,因为钟唯唯就没在里面住过一天。

李尚笑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又去了满地狼藉的芳荼馆。

芳荼馆在之前的动乱里被完全毁掉,这些天工匠们一直在清理准备重建,他顺畅无比地走进去,和干活的工匠们交谈了很久,用的是最纯正的郦国官话。

傍晚的时候,他去了谦阳帝姬居住的地方,在那里和谦阳帝姬、真堇帝姬一起用晚饭,并且留下来过夜。

很快有人把这些消息传递到重华面前:“……去了司茶署,又去了大司茶府和芳荼馆,这会儿凑在谦阳帝姬的府邸里商量,要派人来询问陛下,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才肯释放他们回去。”

这些行为太可疑了。重华挥手让人退下,和一旁在听胭脂弹琴、进行胎教的钟唯唯说道:“你觉得什么条件比较好?”

钟唯唯耳朵在听胭脂弹琴,人却在走神,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直到他问了第三遍,胭脂给她使眼色了,她才反应过来:“一个人至少值一座城池吧。”

“你真敢想。”重华笑了起来,他沉吟片刻,道:“也好,我想要他们的望川,我先要两座城池,然后讨价还价要一座,这样比较皆大欢喜。”

胭脂一曲已了,他让胭脂退下,和钟唯唯说了他的计划:“东岭人必然会从你或者秋袤那里下手,你找个机会,把我想要望川的消息透露给他们,然后我们一直拖,拖到立后大典那一天,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乱……”

他把手用力往下一挥。

钟唯唯道:“但立后大典不是需要筹备很久吗?我觉得拖不到那个时候。”

重华看向她的肚子:“我一直都有准备,不算仓促,若是这个孩子平安降生,我希望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之子。”

☆、753.第753章 为将来做准备

名正言顺的嫡子。

钟唯唯细品了一下这句话,郑重地点头应了。

天快黑时,端仁亲自送又又回来,二人手牵着手,表现得很亲密。

钟唯唯看到端仁和重华对了一下眼色,猜着姐弟二人是有话说,就主动说要去安排又又睡觉,把地方让给了他们。

又又一改昨天的沮丧不快乐,叽叽咕咕地和她讲学堂里的事情,说阿彩和她的堂兄打了一架,没打赢,被压在地上打,他就扑去上去帮忙了。

阿彩和她那些兄弟姐妹们的关系不大好,虽然年龄相当的几个都在学堂里一起上课,但是经常会怄气,打架倒是第一次。

钟唯唯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打架呢?”

又又很认真地说:“因为阿彩姐姐和胡贻孙说笑,她堂兄就上去骂她,说她将来是要做圣女的,不能和男人说笑交往,不然就要被火烧死,还会让家人、郦国蒙羞。阿彩姐姐就和他打起来了,我觉得他很无聊,所以也去揍他。”

钟唯唯微笑着问:“揍得好!那么你赢了吗?”

又又有些得意:“当然揍赢了,别看他比我们壮,比我们高,但真不是我们的对手,我才打了他一下,他就哭起来了。”

人家哪里是打不过他,分明是不敢招惹他。

钟唯唯摸摸他的头,无情地点破了:“他怕的是你阿爹,不是怕你,睡吧。”

又又不服气地上了床,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着。

钟唯唯等他睡着了才回去,端仁已经走了,重华还在处理政务,见她来了就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坐。

钟唯唯以为他是想要她陪他,就坐过去了:“我分茶给你喝好不好?”

重华摇头:“不用,白天喝得够多了。你累么?”

钟唯唯道:“不累啊,我觉得精神很好,今天一天都在忙,反而忘记了孕吐。”

重华把伺候的人全部赶出去,随手扔给她几本奏折:“那就帮我处理一下。”

“这个不太好吧?”钟唯唯吃了一惊,从前重华再怎么信任她,由着她胡来,那也从没有让她帮着处理过奏折呢。

重华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说:“哪里不好?你是我的妻,皇父和师父亲口定下的姻缘,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你不顾性命也要为我生下继承人,又为了我和郦国多次舍弃性命和全部所有,哪里不好?”

他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神色郑重:“将来的事情很远,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提及将来也太缥缈,不过呢,现在我就乐意把所有的和你一起共享。你值得。”

钟唯唯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低头翻看起奏折来,重华丢给她的都是一些简单的事情,以她当起居郎和大司茶的经验来看,很容易就能处理好了。

但她并没有贸然提笔在奏折上圈画,而是按着次序写了拟办意见,想等重华定夺。

重华果然也抽空看了,然后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再扔给她几本,提及的事情稍许复杂了些。

钟唯唯认真地思索对策,依葫芦画瓢,继续写拟办意见。

弄好这几本,重华就不让她弄了,拿过去看了之后,很满意地说:“非常不错,以后能帮就多帮我一下。”

钟唯唯和他开玩笑:“居然偷懒。”

重华把奏折略微收拾了一下,懒洋洋地躺倒,将头靠在她的腿上:“咱们一起辛苦,一起忙,才有空一起玩耍呀。”

将来郦国与东岭必然有一恶战,若是他不得不出门远征,钟唯唯就会带着他们的孩子守在家里,为他看好这个家,倘若他不在了,也不用担心,她完全有能力做好这一切。

重华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鼻梁又高又直,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

钟唯唯看着就有些心猿意马,低下头去亲他,结果却捅了马蜂窝一样。

重华迅速而轻柔地将她放倒了,长驱直入,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良久,他才放开她,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便并排躺在榻上,头挨着头,相视而笑。

“阿彩和她堂兄打架了,阿姐和我说,若是可以,想在她的手里终结昆仑殿和圣女宫,不让人再受这种罪了。”重华小心翼翼地把钟唯唯散落的头发理顺。

这个想法和钟唯唯倒是不谋而合,她试探着道:“其实,慕夕已经不成气候,若是大师兄他……”

若是重华能说服何蓑衣,那么昆仑殿自然就消亡了,这一切混乱就会消停下来,只剩下两个国家对抗,那就简单多了。

重华竖起手指止住她:“想都别想。他也不会的。”

钟唯唯小声嘀咕:“又没认真谈过,怎么知道他不想?他从前就一直都不愿意沾染,那不是……”

“那不是什么?”重华微皱了眉头,神色严肃。

“没什么。我不过不想要你们敌对而已。”钟唯唯想要转移话题,她可不想为了这种事和重华吵闹生气。

重华道:“你是不是想说,若不是你把他赶出九君城,他也不会去东岭,那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钟唯唯否认道:“我没想说。”

重华盯着她看,不说话,就在她以为他又要生气的时候,他却道:“你,唉,算了,睡吧,不早了。”

说完之后,并没有露出半点生气的样子来,而是安静温和地扶她起来,叫人进来伺候二人盥洗。

吹灭了灯后,重华伸手把钟唯唯捞过去,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道:“你若是不想让我们闹,那我就约他见一面吧。”

与其让她心存幻想,不如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吧。

钟唯唯“哦”了一声,悄悄往他怀里缩了缩,和他贴得更近了一些。

次日,钟唯唯睡够了才起身,照旧去司茶署处理事务,刚处理了两件事情,就有人来报,说是梅询求见。

梅询的人品还不错,赢得起输得起,虽然知道他必然是来替东岭人做说客的,钟唯唯还是立刻迎了出去。

☆、754.第754章 我留下来

梅询已经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愁苦之色,和钟唯唯分宾主坐下之后,淡笑着道:“大司茶倒是可以从容处理事务,我那司茶署里的事务却是堆积如山啦。”

钟唯唯一笑:“梅司茶太谦虚了,你的属官哪会那么懒!”

大司茶率队出门斗茶比赛,一般都会留下心腹得力之人在国内打理司茶署的事情,不然岂不是乱套了。

梅询这样说也不过是想要引出话题而已,见钟唯唯不吃这一套,索性开门见山:“我等离家已久,家中亲人甚是挂念,敢问贵国皇帝究竟要怎样才肯放我们回去?”

这就对了嘛,钟唯唯微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大司茶当然是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们绝不拦你。就是这两位,深深地得罪了我们陛下,不出点血是不行的。”

她不提自己,是因为当事人总是不方便讲条件的,提重华,退可守,进可攻,很好。

梅询自然识破了她的小心机,无奈地道:“想要什么?”

钟唯唯轻描淡写地道:“望川和楚县。真堇帝姬,堂堂东岭帝皇的胞妹,太后亲女,至少值得望川吧?保平郡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值得一个县吧?”

“我知道了,这就写信回去禀告我家陛下。”梅询从容告辞离去。

钟唯唯继续干活儿,午饭也留在官署里吃,下午提前离开,去看秋袤。

秋袤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在那儿拿着纸笔不停地写写画画,见钟唯唯来了,就很高兴地道:“阿姐,我又想起很多事情来了,那个什么圣女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钟唯唯也很高兴,凑过去看他在写什么,结果看到是在画画。

第一幅画的是一间屋子,有床有桌椅,一个少年背对着人站在桌前看什么,窗外站着一个人,正往屋里吹迷烟,少年一无所知。

第二幅还是那间屋子,窗外的人往窗户里爬,嘴里还叼着刀,少年坐在桌前一手撑着头,一手遮遮掩掩往桌下藏东西。

钟唯唯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你在象州被李尚的人带走时的情景?”

秋袤道:“是啊,今早起来之后,我就想起这些来,这个东西很重要的,是我要给你的,因为想不太明白,所以我把它先画出来……”

他睁着眼看着屋顶,越来越小声,竟似是走火入魔的模样一样,小棠怕他会出事,想要打断,被钟唯唯制止了。

秋袤小声嘀咕了好久,突然大声道:“我想起来了!那个是药!是我给阿姐找的药!”

当初他经常与何蓑衣在一起,何蓑衣以为他单纯天真,很多事并不怎么防他。

但是小棠和梁兄一再提醒他,说自己姐姐的事情要上心,比如说用些什么药,需要什么药等等,他就悄悄把那些药记了下来。

及至跟着简五的人出门,他一半精力用来学做生意和人情世故,一大半的精力却是拿来为钟唯唯寻药了。

秋袤激动地比比划划:“是一味很重要的药,长成这个样子的……我花了一百两金子,从一个药铺掌柜手里买来的。”

当时李尚的人去抓他,暗卫给他示警了,他也有所察觉,想的不是别的,就是记着这个药一定要藏好。

这样,哪怕就是他死了,钟唯唯派人来查探,也能找到这个药,然后何蓑衣或者李药师认出来,就能给钟唯唯用了。

“阿姐快派人去找吧!”秋袤很高兴:“找到之后,也许就能让我外甥平安无事了!你和陛下就不用再担心啦!”

虽然不一定是那一味药,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钟唯唯也不想放过,当即高兴地立刻让人去禀告重华,又交待秋袤:“你还在恢复期,不要太伤神。这些事情并不急在一时,你的身体才是大事。”

秋袤听话地躺下休息,钟唯唯自回了宫中,重华已经派人去了象州,两个人都是有点高兴,却又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絮絮叨叨地说了些琐事,晚上照旧一起处理奏折,一起睡下。

又过了两天,到了谦阳帝姬最后一次给秋袤施针的日子,东岭人提前入宫请见重华,说东岭人想和重华亲自谈判,问重华是否愿意在护国大长公主府接见谦阳帝姬。

重华倨傲地答应了,回头就冲钟唯唯挤眉弄眼地笑,表示被他猜中了。

于是二人一起携手出宫,钟唯唯去守着谦阳帝姬施针,重华则去探望在叛乱中伤得最重、损失最惨重的几家大臣。

谦阳帝姬收了针,还不见重华来,脸色便有些难看:“贵国的皇帝陛下是不想要城池吗?还是想把我们真堇留下来做皇后啊?”

钟唯唯轻描淡写地一笑:“也行,只要帝姬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