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狮共有四队,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始表演,向皇城进发,有一队从吕府外经过时,一个人脱离了队伍,顺着吕府的角门溜了进去。

在吕府管家的带领下,他很快见到了吕太师,张口便是东岭腔:“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东风。”

吕太师眼里闪着幽幽鬼火:“祭天台见!”

“祭天台见!”

待来人离开,吕太师命令管家:“去把八姑娘请来。”

半个时辰后。

穿着单薄男装的吕娉婷独自站在朱雀街秋宅外,呵手跺脚,满怀期待地往街口看着。

终于,披了玄狐皮大氅的秋袤骑着高头大马,被一群孔武有力的侍卫簇拥而来。

“秋大哥!”吕娉婷惊喜地跑出去,拦住了秋袤的马匹。

“你怎么来了?”秋袤吃了一惊,待看清她的装扮和冻得乌青的脸颊、红红的鼻头后,便微微皱了眉头,再往她身后一看,并没有人跟着。

☆、789.第789章 最纯粹的喜欢

吕娉婷仰头看着秋袤,露出天鹅一般优美的颈项:“我有话要和你说。”

之一等人都窃笑起来,秋袤红了脸,利落地翻身下马:“你随我来。”

吕娉婷以为他会让自己跟进家门,却不防他直往道旁一个小吃摊而去。

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乖巧地紧随其后。

人们都跑去看热闹了,小吃摊上没有什么人,秋袤挑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指着最里面、靠近火盆的座位:“你坐这里。”

擦洗得发白、瘸了一条腿的桌子,矮矮的凳子,火盆里烧的是最劣质的炭,头顶是一块破了几个洞的油毡布,再往里是一面斑驳的墙。

这是吕娉婷从未有过的经历,但她却离奇地没有嫌弃,她半垂了眼睛,看向站在一旁和摊主说话、神色语气无一不温和的秋袤。

秋袤个子很高,略显瘦弱,皮肤很白,五官非常端正秀美,眼神就如小鹿一般温和,看向人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偏偏不说话的时候,唇角又是紧紧抿着的,看上去非常固执有主意。

“来两碗滚烫的馄饨,一碗要香菜……”秋袤突然看向吕娉婷:“你会吃香菜么?”

他是给她点的?吕娉婷忘了呼吸,下意识地点了头。

点头之后,才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不吃香菜的。

可是既然已经点了头,她就不想再开口了,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眯着被劣质炭熏得睁不开的眼睛,心里多了一种莫名的奇怪感觉。

馄饨很快被送上来,吕娉婷其实并不饿,秋袤也不劝她,只淡淡地道:“天气冷,捧着捂一下手。”

他不问她想说什么,也不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沉默而斯文地把碗里的馄饨全吃光了。

吕娉婷默默数着,一碗十个馄饨,他一口一个,似乎是真的饿了,十个馄饨不够他吃的。

他还吃香菜,吃饭的姿势很好看,听说打小就是大司茶亲手教养大的。

吃过很多苦头,身体也不大好,但是一直很努力,就连遇到了那种事情,也能凭着自己的毅力挺过来。

不让她进去,想必是担心她会给大司茶带来麻烦,不为美色所惑,心中有坚持,明明是排斥她的,行事却很有分寸,很有风度。

莫名其妙的,她端起自己的碗,把半碗馄饨拨到了秋袤的碗里:“我吃不下这么多。”

秋袤怔住,说了一声谢,却没有再动那几个馄饨。

他大概是担心自己做手脚吧?

吕娉婷有些委屈,低下头去咬了一口馄饨,鲜味在口里炸开,这个小摊上的馄饨出乎意料的好吃,就连她所憎恶的香菜味儿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忘记了矜持,一口气把那几个馄饨吃光了,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抬起头来,就见秋袤垂眸看着她,表情很奇怪。

既不是厌恶,也不是喜欢,是一种介于中间的奇怪眼神。

吕娉婷心跳如鹿,紧张地笑笑:“很好吃。”

秋袤看向泥泞的街道,沉声道:“我小时候,跟着阿姐逃出虐待我们的人家,好几次差点死了。有一次,天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我生病,觉着自己快要死了,就想吃上这么一碗馄饨。

因为知道吃不上,就和阿姐说,哪怕能吃一口,尝尝那个味道也好呢。阿姐什么都没说,把我托付给隔壁的阿婆,自己背着背篓走了,第二天,她带回来一碗馄饨,我吃了就好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吗?”

两个身无长物的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能怎么弄来馄饨?

吕娉婷下意识地想说“偷来的、骗来的”,可是她不敢说,就乖巧地摇头:“不知道。”

“她化开了结冰的河面,抓了鱼去换,为此,她的手和脚都长了冻疮,还落下了病根。近几年才调养得好了些。我曾发誓,有生之年,不做她的拖累,要做她的依靠。”

秋袤起身付钱给摊主,头也不回地道:“你走吧,你很好,理应被娇养,我不是你的良配。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之一已经赶了马车出来,恭敬地请吕娉婷上车。

吕娉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追上秋袤的步伐,紧紧拽住他的袖子,急切地注视着他,小声说道:“我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我……”

她心乱如麻,我什么呢?告诉他,家里人想利用自己麻痹他们,家里人另有打算?

一旦说出真相,只怕立刻就要血流成河,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可若是不说出来,按着贵妃姐姐的说法,家里人只怕也是要死得更惨的。

吕娉婷咬着唇,紧紧攥着秋袤的袖子,悲伤不已。

长这么大,她突然间那么那么的喜欢一个人,无关家世,无关旁的,纯粹的只是喜欢这个人。

但这个人却不是她的良配,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自有她的命运,她既不能背叛家人,也不能欺骗他。

吕娉婷松了手,含泪带笑:“希望你们一切安好,再有就是祝大司茶和陛下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她把一个绣袋交给秋袤:“是我亲手做的贺礼,用来装随身携带的小东西最合适不过,烦劳你交给大司茶。”

大红色的绣袋上头绣着百子千孙的图案,每一个孩子不过小指头尖大小,却眉眼俱在,栩栩如生,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

“多谢。”秋袤心里浮起一层异样之感,没敢多看吕娉婷,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入家门。

吕娉婷站在风雪里,看着他瘦高的背影进了大门,转过影壁,突然间悲伤得不能自已。

她上了之一的车,哽咽着道:“走吧。”

钟唯唯打量着手里的绣袋,想从秋袤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是徒劳无功。

秋袤端正地坐在那里,神色平静温和:“阿姐,我会做你的依靠。”

钟唯唯叹气:“把你养大,是希望你能过好日子,活得像个人。我并不想成为你的责任和负担,阿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放开些,不要过得太拘束。”

秋袤笑笑:“阿姐,新婚大喜。”愿你余生安好。

☆、790.第790章 新婚大喜

才不过四更,钟唯唯便起了床。

大理寺卿范国华的夫人、陈少明的母亲、嫂子,以及几个和她来往密切的官员女眷,找上门来认的亲眷,都已经聚集在房外了。

宫里又派了好些女官过来,都是熟识的,因此也没有人没长眼色地拿架子,一群女眷围在一起,紧张而热烈地小声交谈着,喜气洋洋。

屋子里四角都放了黄铜大火盆,最上等的银丝炭把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即便外面还飘着雪,却也不觉得冷。

钟唯唯被簇拥着沐浴了香汤,端坐在妆台之前擦头发,准备梳妆打扮。

钱姑姑端了热乎乎的馄饨进来,每个人都给了一碗:“可不能饿着了。”

大家心领神会,钟唯唯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当然不能饿着。

钟唯唯吃饱了,漱了口,就有些犯困。

小棠拉着她的手涂香膏,絮絮叨叨地道:“可不兴睡着,今天辛苦一点,熬过去就好了,从此以后一定要顺顺当当的。”

天将亮时,她也装扮好了,有人笑道:“雪停啦!雪停啦!看着是要晴了,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成!”

钟唯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雪果然已经停了,天上的云层早就跑得不见了影踪,墨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东边红光万道,房顶上的白雪也镀上了一层红色金边,果然是个好天气。

她握紧了手,告诫自己,就连老天也站在她这边,怕什么?

接下来便是等待。

吉时刚到,鞭炮声便响了起来,外头的消息不停地传进来:“陛下的迎亲使到了!”

穿戴一新的秋袤走进来,恭敬地给钟唯唯行礼,请她一同去拜祭父母祖宗。

钟唯唯踏前一步,秋袤便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扶住她。

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瘦削挺拔,手比她的大了三分之一,温暖而沉稳,目光坚定,腰背笔直,早已不是当年病歪歪的少年郎。

钟唯唯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轻松了”的满足感,她跟在秋袤身旁,和他并肩前往祠堂,低声交待。

“夜里读书不要熬得太晚,平时看书写字有半个时辰就要起来看看远处,逗一逗鱼,不要把眼睛弄坏了。”

“哦。”

“遇到喜欢的姑娘,不要轻易放过,要当机立断,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

“哦。”

“做人要活络,不要死板,把握住底线就行。”

“哦。”

“冬天多穿一点,不然老了会后悔。”

“哦。”

钟唯唯绞尽脑汁,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了,就骂秋袤:“为何我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说哦?”

“哦。”

“……”钟唯唯呼出一口气。

秋袤停下来看着她,眼里隐有泪光:“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国家,你不要傻乎乎地把自己全部送出去,别人未必记得你,我却会很心疼。”

只是一句话,就让钟唯唯成功地含了两泡眼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作势要揍秋袤:“混小子,故意招我呢。”

秋袤乖巧地由着她揍,继续说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家,都会有人给你开门,给你做饭吃。”

真是受不了啦,钟唯唯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飙泪了,好不容易才精心画好的妆容呢,可不能上这小子的当给弄花了!

她很凶地说:“你闭嘴啦!我不想听。”

秋袤突然抬起手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钟唯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东西么?”

秋袤轻声道:“不,我小时候,看到你委屈了哭,想念阿爹,就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长得比你高,能这样抚摸你的额头,让你不再委屈,知道自己也是有人疼的。可惜,我现在才能做到,希望不算太晚。”

“哎呀,你闭嘴啦。”钟唯唯真的听不下去了,她提起朱红绣金的皇后礼服,扔下秋袤,率先往前而去。

祠堂里烟雾缭绕,秋氏的先人牌位前放满了贡品等物,秋袤作为唯一的男丁,先进入其中,祷告之后,再请钟唯唯入内。

钟唯唯毕恭毕敬地行礼上香,闭上眼睛,默默祝祷。

阿爹,阿娘,对不起,虽然明知当年的事扑朔迷离,我仍然要选择走这一条路。

阿爹大概是想要忠义两全,既希望郦国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又不想辜负自己的诺言。

我也是这样的,我希望郦国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还希望自己能成为搅动风云的那个人,和他一起肩并着肩,看这天下间风云变幻。

我想要世间再没有韦氏、吕氏,也想要昆仑殿这样的大毒瘤从此消失无踪,还要圣女宫这样不人道的地方再也不见,我想要和陛下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

我想要打破东岭和郦国之间的壁垒,让这两个风俗人文相通的地方合二为一,我还想在有生之年,翻过雄奇的铁碑岭,看看那边的天地是怎样的。

钟唯唯恭恭敬敬地再次行礼上香,注视了父母双亲的灵位半晌,退后几步,心情很好地招呼秋袤:“走吧。”

礼部和钦天监的官员早在前院候着的,钟唯唯走出去,按照指定的位置跪下来,接受皇后的宝印和金册。

宝印和金册入手,便算是正了名。

秋袤含着眼泪,高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愿皇后娘娘与吾皇白头偕老,称心如意!”

整个府邸内外响起一阵阵欢呼,钟唯唯威严端庄地命众人起身,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走进了凤辇之中。

按照郦国的规矩,帝王大婚,不亲迎,只以身份高贵、相貌俊美的宗室子弟为迎亲使,前往迎接皇后。

皇后坐凤辇,穿过朱雀街,再入天街,进凤华门,和帝王一起祭拜天地,再拜宗庙,送入交泰殿,礼成。

钟唯唯的凤辇经过朱雀街时,围观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停地高呼:“大司茶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临街一间茶楼里,一个其貌不扬的精瘦男人看着这热闹,和身边的人说道:“真是泼天的富贵,你说是不是,胡兄?”

☆、791.第791章 真相之一

胡紫芝的长兄胡谦穿着孝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经过的皇后仪仗,并不回答同伴的话。

“令尊亡故,您和家中兄弟也要丁忧三年,就连入宫观礼的资格都没有。三年之后,她已诞下皇子,后宫便再无人能动摇她的身份了呢。”

那精瘦男人见胡谦不答话,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道:“真是可惜了令妹,辛苦付出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却是被毒蛇反咬了一口。”

胡谦的手紧握成拳,猛地击打在窗棂之上,窗棂被他打了个大窟窿,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警惕地躲开去。

精瘦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不说这些丧气的事儿了,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旨,让胡兄承爵?”

“家父尸骨未寒,我尚未考虑这些!”胡谦冷哼一声,转过身大步离去。

他身材高大,是很健壮的武将,把楼板跺得咚咚作响,整个楼都似乎感受到了他带来的震颤。

精瘦男人喝了一口热茶,阴冷地看向皇后的仪仗。

仪仗已经去得远了,百姓的欢呼声却连绵不绝,街道旁搭的那些彩棚也开始表演,人们说着吉庆的话,都说钟唯唯和重华是天作之合,这瑞雪和突然好转的大晴天就是最好的证据。

“愚昧之人!”精瘦男人给了一句评语,突然听见邻座也传来一声:“愚昧!”

是清脆的女人声音。

精瘦男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朱红袄裙,披着同色斗篷的女子端坐在桌旁,手里擎着酒杯,粉面桃腮,分明是个大美女,却自带了几分煞气,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在红衣女子身后,静立着一个护卫模样的高壮男子,见有陌生人看来,便将手扶着刀把,冷冰冰地看过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精瘦男人觉着对方恶意满满,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便迅速起身,准备离开。

却听红衣女子冷声道:“尊驾留步!”

精瘦男人反而更快了,身形晃动,转眼之间便到了楼梯口。

“啪”的一声响,红衣女子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与此同时,在她身后的高壮男子闪电般出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精瘦男人的后颈。

精瘦男人觉得后颈一麻,身上便软了,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壮男子扶着他,笑嘻嘻地道:“老朋友见面,还未喝酒叙旧呢,怎么就想跑?”

红衣女子站起来,将兜帽戴上:“走吧。”

高壮男子将精瘦男人夹在臂弯里,笑嘻嘻地道:“老朋友,咱们换个暖和地方吃肉喝酒去。”

三人出了茶楼,准备往一条人迹稀少的小巷而去,高壮男子突然耸了耸耳朵,低声道:“主君,有人跟着。”

红衣少女果断地道:“往人群里去,咱们分开走,一炷香后在天源酒楼后门处见面。”

二人分开,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很快湮没入人群之中。几个闲汉打扮的人焦急地追上去,却跟丢了他们的踪迹。

“怎么办?”闲汉们聚集在一起,小声商量了几句后,两人越众而出,往陈留侯府赶去。

胡谦正在指点家中子弟练武,见管事来禀,便迅速出去接见这两个闲汉:“怎么了?”

闲汉面有赧色:“人跟丢了,他的同伴挺厉害的,身手极好,还很聪敏。”

胡谦皱紧了浓黑的眉毛:“跟丢就跟丢了吧,告诉其他人,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岗位,不得玩忽职守,一旦发现不对,就立刻来报。然后……”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听我号令!”

闲汉退下,胡谦从架子上取了一把长枪,飞快地走过去,一枪挑飞了一个侄儿的武器,无情地骂道:“似你们这等,被人杀死都不知道!”

他那个侄儿索性坐到地上:“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咱们家成了这个样子,我看再怎么学得好也没机会了。反正大家眼里都只能看到秋袤那个病歪歪的家伙,看不见我们,何必辛苦呢?”

胡谦皱起眉头:“这话怎么说的?”

他儿子小声道:“他看上了吕娉婷……”

胡谦大怒,抡起枪杆就朝侄儿的身上抽去,大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看上了不懂得努力去争取,在家里撒气!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年轻一辈都害怕他,那个侄儿被打得很惨也不敢求饶躲避,硬生生受了。

多亏管事及时过来:“老爷!”

胡谦这才扔了枪,威胁子侄们:“都老老实实给我练着!今天不许出门,练一个时辰就去吃饭,再换了铠甲听我号令,谁敢不听招呼,打断他的腿再除籍!”

这可严重了,子侄们悄悄交换着眼神,表示大伯(爹)最近被刺激狠了,疯掉了!帝后大婚,他换铠甲做什么?

他大儿子脑袋一懵,突然想起一个可能,猛地扑上去抱住胡谦的大腿,喊道:“父亲,您可不能犯糊涂啊!”

胡谦反而懵了:“我犯什么糊涂?”

他大儿子焦急地道:“陛下不会亏待咱们的,咱们耐心等着就是,您不能带着全家往死路上走啊……”

莫非是以为他想谋反?胡谦反应过来,气急败坏,一脚把他大儿子踢翻了:“蠢货!滚一边去!”

却没说要怎么罚,急匆匆地走了。

一群年轻人挤眉弄眼,也没弄明白到底是要怎么样,便认命地继续练习起来。

胡谦踏着初雪,大步往府邸最深处去,走到书房外,命管家守好了门,自己走进去,在博古架上的一个铜香炉上摸索了几下,博古架往旁移开,露出了一道暗门。

暗门里透着柔和的灯光,他走进去,把门关好,小声喊道:“爹。”

桌旁一个须发花白、不怒而威的男人正在低头看书,见他来了就道:“一切都还顺利?”

正是传闻中已经暴病而亡的陈留侯本人。

胡谦答道:“一切顺利,陛下的安排全都做到了,只是宋翊跟丢了。”

宋翊便是之前和他在茶楼说话的精瘦男人,表面上是他家的谋士和好友,实际上却与吕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792.第792章 他的皇后

陈留侯微皱眉头:“找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他的使命也算完成了,不要刻意去搜索,以免打草惊蛇。”

当务之急是要确保今天的大婚典礼安然无恙地渡过、并将妖魔鬼怪一网打尽。

胡谦叹了口气:“我很担心惠妃娘娘。”

陈留侯诧异道:“她怎么了?”

胡谦说道:“娘娘不知个中情由,我怕她会犯糊涂,惹得圣心不悦。”

陈留侯忧愁地抚着胡须,在斗室之内来回走了几圈,最终道:“只能是你我父子二人努力立功,让陛下看在我们忠勇的份上,少和她计较吧。皇后娘娘……胸中自由沟壑,也不至于和她斤斤计较。”

也只能如此了,胡谦大步往外:“我去布置。”

天街之上,凤辇缓缓经过,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彩棚里停止了表演,伶人们跪拜欢呼。

钟唯唯透过窗帘,目光在道旁的彩棚里停留了片刻,伶人们穿着表演用的彩衣,脸上涂着油彩,有的人只是寻常伶人,有的人却身怀绝技,护卫着京城的安全。

只要鼓声一起,他们就能立刻拿出藏在彩棚里的兵器,将逃走的坏人缉拿下来。

钟唯唯收回目光,平视前方,看着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皇城,情不自禁生出了一股豪气,这是她的国,她的家,也会是她和重华孩子的家。

她会尽力去守住它!

钟鼓齐鸣,在礼官悠扬的赞颂声中,凤辇驶进了凤华门。

百官称颂,钟唯唯被两名一品诰命夫人从凤辇上扶下来,立于丹陛之下。

她没有像别的后妃那样,低下头表示臣服恭顺,而是仰起头,微笑着看向立于丹陛之上的重华。

霞光下,她的眸子熠熠生辉,凤冠之下的鸦青色乌发倒映着雪光,唇红齿白,端庄大气。

即便是繁复豪华的皇后礼服,也不能压下她万分之一的神采,反而让人觉得,这身礼服于她不过是陪衬,是理所当然,她天生就该穿着这一身衣服。

重华穿着冕服,透过冕旒看向他的皇后。

他曾于无数次在梦中和臆想之中猜测她穿上这身衣服的模样,直到这一刻,此情此景之下,亲眼看到,他才知道,之前的臆想不及她万分之一的风采。

他喜悦着,感动着,大步走下丹陛,想要去迎她上来。

礼官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这不合规矩,他恍若未闻,走向钟唯唯。

手牵住她的手,他低着头,她仰着头,目光交接处,是喜悦,是情义,是承诺,也是责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