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贵国不干涉,我们打下东岭之后,可将东岭与铁碑岭接壤的十座城池敬献给贵国,那都是沃野千里、物产丰富的地方。贵国不出一兵一卒,便可坐拥南方富饶之地,何乐而不为?”

简五终于见到了靖中皇帝,出乎她的意料,这位皇帝虽才五十出头,体格健壮,却已经露了疲态——众多的儿女和无休止的暗斗,耗去了他的精力。

然而雄狮虽老,仍然是雄狮。

靖中皇帝根本不把简五放在眼里,傲慢地道:“倘若朕不肯呢?”

简五不急不缓:“那就玉石俱焚,只要郦国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会死磕到底。还有铁碑岭以南的无数国家,都在此次斗茶大会上与我家陛下达成了协议,互助互爱,守住家园。”

账,谁都会算,可以先借郦国人的手把东岭吃掉,再以瓜分得来的城池为据点,派人统治并驻军,可攻可守,稳打稳扎,伺机将郦国一口吞掉。

靖中皇帝打好了算盘,搬出东岭地图,毫不客气地点了数个城池,再将手指戳在一个地方:“还有这里,必须给我们。”

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叫做莲峰的小城,要说特殊,唯有那个地方的花笺比较出名。

“可是这里距离你们的城池太远啊。”简五有些迟疑,堂堂大国的皇帝,为什么特别点出这个地方?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特殊理由。

靖中皇帝霸气地在莲峰附近的一个城池再点了一下:“那就把这里也给我们好了。舍不得么?”

若是靖中干涉,就连东岭也不能爽快吃下,先答应好了,以后再做打算。简五爽快地道:“行!”

靖中皇帝得意地笑了:“朕的皇后,最是喜欢莲峰的花笺。”

此时,后宫突然传来皇后病危的消息,敬重发妻的皇帝顾不得简五,急急忙忙去了后宫。

简五平静地回了住处,当天夜里,她便收到了靖中盟友传来的消息。

靖中皇后病重,已经到了口不能语的地步,她身边的女官哭着说出皇后的心愿:一是希望靖中皇帝长命百岁,二是希望能在死前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简五笑了,靖中皇帝既然敬爱发妻,当然不会让发妻最后的愿望落空。

且,郦国与靖中已经达成协议,皇太女再留在郦国或东岭,已经失去了意义,不如及早回国。

想必靖中贵妃一党早就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这次不过是顺水推舟。皇太女即便回国,面临的环境也会很凶险。

不然怎么说,拖后腿最厉害的往往都是自己人呢?

第二天中午,简五又收到了消息,靖中皇帝急诏皇太女回国。

简五长舒一口气,来自靖中的危机暂时可以解除了。为了预防事情有变,她谨慎地将贵妃一党上上下下打点妥当,再尽力收买帝党,许下重利。

靖中的皇帝是个很能干的皇帝,经验丰富,稳重踏实,但这也意味着他没了冒险精神,而很多时候,事情往往就是在等待观望的同时产生了致命的变化。

打点好这一切之后,简五派人送密信回国,同时派人去那个叫做莲峰的地方一探究竟。

什么皇后喜欢花笺,所以就非得要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这种破借口,她才不信。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山高路远,消息不畅,此时的郦国,并不知道靖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重华半宿半宿地站在地图前,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仔细研究,试图找到那条秘密水道。

又或是在饭吃到一半,就突然放了筷子,站在沙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演练,这场打到一半就停下来的战争接下来该怎么打。

事关国家存亡,儿女情长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夜不归宿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只是简短地向钟唯唯说明了情况,然后就将重点转到了国事上。

他没和钟唯唯提起何蓑衣,即便他那天非常非常嫉妒,恨不得手撕了何蓑衣。但是鉴于自己也曾夜不归宿,没资格开口,所以忍了

钟唯唯没提梓怡郡主,是觉得没有必要,她都拿小本本记着呢,到时候自然会算总账。

最郁闷的人是又又,缠着何蓑衣变魔术,目的是为了替钟唯唯出气——他实在是看不惯阿爹和梓怡郡主在一起,所以要刺激一下阿爹。

但是为什么好像一点效果都没有呢?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又又拉着圆子的小胖手,小声说:“圆子,圆子,你快长大吧,哥哥都找不到人可以谈心。”

☆、895.第895章 私货

胭脂听到这话,由不得笑了:“殿下想和圆子谈什么心呢?”

又又老气横秋:“你不懂。”

胭脂笑着摇头,她怎么会不懂呢?她也希望能有人和自己谈谈心。

何蓑衣说要给她一个交待,但迟迟不见动静,她也是急的,好几次想主动告诉钟唯唯,始终是不敢。

得找个机会,私底下再见一见何蓑衣才行。胭脂叹了口气,弯下腰去逗圆子。

圆子自从那天见到何蓑衣,初次笑出声后,就特别爱笑,随便逗逗就笑得不行,是个白胖可爱的开心果。

唯一的缺憾,就是耳朵仍然有些不一致。

胭脂摸摸他的小耳朵,悄声安慰他:“好宝宝,咱们不着急,会长好的,就算长不好,那你也比其他人好看。”

圆子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再次笑了起来,咿咿呀呀,十分可爱。

小棠走进来:“娘娘呢?大雁帮董舵主入京,求见她呢。”

胭脂连忙指指书房:“在里面。”

重华在忙,钟唯唯同样在忙。

茶叶贸易,以茶换物,种茶采茶,发展农桑这一块主要是她在负责,秋袤、苏琼等人,全都是她得力的手下。

现下这两人正和她在一处,商量拟定新的规程,之前在斗茶大会上许下的那些政策,必须要有详尽周全的配套措施,不然就只是一纸空文,不但不能继续斗茶大会带来的红利,还会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听说董瑜来了,她立刻打发走秋袤和苏琼,传召董瑜。

重华既然认为和靖中之间有一条秘密道路,那就要把这条密道找出来。

经过缜密的分析,他们认为,就双方的地势环境来看,旱路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水路。

董瑜是江湖人士,又世代掌管着大雁河漕运,由他们去探查密道最妥当不过。

只是董瑜与何蓑衣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的,钟唯唯很担心他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何蓑衣,因此在这之前,必须要有一次深入的谈心。

重华是皇帝,与江湖本身、何蓑衣的朋友本身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好多时候双方彼此并不信任,由钟唯唯这个中间人来做,效果反而不一样。

钟唯唯和董瑜关起门来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董瑜才离开交泰殿,出了宫门。这之间,他并没有求见重华。

消息传到绿荫馆,靖中谋士认为,各种迹象表明,郦国帝后生隙,钟唯唯最近频频召见属于她的势力,并且关起门来一谈就是半天,说明她察觉到了危机,准备巩固发展自己的势力。

梓怡郡主仍然觉得不踏实,便找到何蓑衣:“听说你的好朋友来京城了,我做东,你约他出来喝酒如何?”

何蓑衣爽快地应了:“我做东,郡主届时出席就好了。”

董瑜按照钟唯唯的吩咐,第一次婉拒,第二次还是婉拒,第三次遮遮掩掩地趁着夜色赴了宴。

席间,梓怡郡主将他灌得酩酊大醉,问他钟唯唯急召他是要为何。

董瑜摇头:“不能说,答应过皇后娘娘的不能说。”转头却又悄悄问何蓑衣:“兄弟想跑一批货,大概会从东岭经过,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何蓑衣和他聊了一回,知道他手里有一批品质很好的皮货,想贩到东岭更南的地方,换回丝绸,贩到更远的北方。

而这批皮货的来源,他讳莫如深,坚决不肯说。

其实这个很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些事情稍加打听就能知道,那位爱慕钟唯唯的方转国王子,来参加斗茶大会之时,曾经带了一大批上等皮货。

之后这批皮货没有出现在以茶易物的账簿中,也没有出现在国礼的名单里,更没有被人买走,去向不明。

所有线索加起来一推敲,便可猜到这批皮货实际是落入到钟唯唯手里了,毕竟对于豪爽的方转国人来说,能搏美人一笑是大事,皮货算不得什么,毕竟方转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皮货。

梓怡郡主知道了来龙去脉,不由得笑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怎么心有大志的人,缺了钱财都不行。

何况是在郦国这样的地方,女人做到钟唯唯这个份上,已经是到头了,要保住后位,保住儿子的前途和性命,就只能拥有大量的钱财和广泛的人脉,以及强大的势力。

大概是自己这段日子的行为,让钟唯唯感受到了危机,所以她立刻付诸行动了。

重华现在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帝后是天底下最难、最复杂的夫妻,可不是你侬我侬就能保持好感情的,皇宫大院里,谈什么十分真情!有五分就已经不错了。

梓怡郡主让人去吩咐颛臾王:“明天的议和谈判上,可以稍许松口退让几步。”

醉到人事不省的董瑜没有什么价值了,梓怡郡主便将他丢给何蓑衣,自己高高兴兴地回了绿荫馆,和谋士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使坏。

何蓑衣送她回来,随手将一杯冷水泼到董瑜脸上:“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董瑜装死不动,何蓑衣就拿蜡烛来烧他的衣服:“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在我面前装什么?”

蜡烛点燃了衣角,董瑜吓得赶紧打个滚,把火灭了,抱怨道:“怎么说烧就烧啊,你越来越疯狂了。”

何蓑衣吹灭了蜡烛,就着窗外融融的月光,沉声道:“她要你做什么?”

董瑜抓抓脑袋:“就是你猜的那样。女人有了孩子之后,想法总是会发生改变的。从前不在乎的东西,现在不得不在乎。且,追随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得替这些人考虑。你不会因为恨她,故意让我翻船失货吧?”

何蓑衣不置可否,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清冷:“他们夫妻之间不信任,要各自存下私房钱,关我什么事?”

这意思是不会管了,董瑜松了口气,何蓑衣太精明了,他真是害怕会露馅。幸亏何蓑衣巴不得那夫妻俩各生怨恨,不然真是难应付。

☆、896.第896章 轻取蛊母

“听说我上次失踪,你到处找我?为此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何蓑衣给董瑜倒了一杯热水:“倒是看不出来,关键时刻你还挺关照我的。”

“你是我叫来的,我就要对你负责。”董瑜有点不好意思,他与何蓑衣是很好的朋友,过命的交情,但这次他是真骗了何蓑衣。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他祖祖辈辈都在郦国生活,手下的人也都是土生土长的郦国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国家伤害郦国。

“上次我离开没有告诉你,不是不信你,只是觉着你若知道,反而对你不利。倘若你不怕我害你,便在这睡一觉,明天清早再离开吧。若是害怕,现在要走也行。”

何蓑衣转身要走,董瑜叫住了他:“你这次来,到底是想做什么?真的是来找他们算账的吗?”

“是啊,我自来都很小气,你当知道。”何蓑衣笑得不怀好意:“反正我是无国无家之人,哪里好住就去哪里,无所谓。”

“我不信!”董瑜诚恳地说:“何兄,我所认识的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你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若不嫌弃,我或可帮得上你的忙。”

何蓑衣沉默许久,轻声道:“我想知道当年的事。”

他从哪里来,生母是谁,世间是否还有亲人,以及当年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随着年岁渐长,曾经以为自己不在乎的那些事,全都成了梦魇,不探究,不知道,他便此生难安。

董瑜同情极了:“那你有眉目了吗?”

何蓑衣摇头,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名门闺秀,被生父看上,利用摄魂术强取豪夺要了去,然后就有了他,而生母苏醒之后,宁肯自尽也不要活着,将这段姻缘与他都视为奇耻大辱。

对于这些事情,生父讳莫如深,不许提起,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之后昆仑殿树倒猢狲散,那些事更加被遗忘。

董瑜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摸摸头:“其实你可以和阿唯说,这件事她一定会帮你的。”

“再说吧。”何蓑衣大步走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董瑜没有立刻离开,毕竟他才当着梓怡郡主的面喝醉,立刻就走便显得假了,不如睡上一觉,次日再走。

月色融融,天气闷热,何蓑衣没有回到自己的卧房,而是对着暗处比了个手势,一条人影轻巧落地,听他低声吩咐之后,很快又消失在树影之中。

绿荫馆里一片静寂,只有池塘里的青蛙不甘寂寞,发出“呱呱”的叫声,风一丝全无,闷热得很。

夜深人静,许多屋子都陷入黑暗之中,唯有一间角楼亮着微弱的灯光。

一条人影轻巧地跃起,倒挂在房檐下,用特制的东西轻轻润开窗纸,往里看去。

透过半掩的纱帐,依稀可以看见里头交缠的两个人影。

一是钟欣然,一是慕夕。

其中丑态不必多说,床头一只散开的匣子里,各式各样的助兴工具稀奇古怪,应有尽有。

慕夕野兽一样地喘着粗气,用特制的小鞭子抽打着钟欣然光洁的背脊,钟欣然痛苦地呻吟,像狗一样地在床上爬着,不停小声求饶。

慕夕又换了一件工具,终于,钟欣然发出奇怪的声音,慕夕也累了,将手里的东西扔掉,仰面躺倒:“去,给我倒点水喝。”

钟欣然丝毫不见怨恨,含着笑起身,先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扭着腰肢下床取水。

水是早就准备好的,里头添加了特殊的料,解药她也早就服下,准备许久,就等此刻。

水端到唇边,慕夕不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不会毒死我吧?”

钟欣然二话不说,把水一口喝了,尚未咽完,慕夕便伸手捏着她的脖子,吻上去,将她口里的水尽数喝了。

钟欣然两眼发光,微笑着看向慕夕:“好好地给你喝你不肯,偏要玩这些花样。”

慕夕如今看她十分满意,毕竟一个宦官,残缺不全,哪会有女人愿意真心和他过一辈子呢?尤其是钟欣然这种野心勃勃的恶毒女人。

但是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她不但会吃醋,依靠他,还真的动心想和他过一辈子,真的派人去苍山,在钟家旁支子弟中寻找合适的孩子,准备过继收养。

因为她表现好,他刚才和她在一起时,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狠命地折腾她,不但温柔了许多,还很顾忌她的感受。

看到她舒服满足,他便也觉得自己是个健全的正常男人了。

慕夕把钟欣然搂在怀里,难得温柔:“其实孩子的事情不急。现在咱们根基不稳,有了孩子反而是负担,等过些日子,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去到靖中,想养几个都可以。”

钟欣然早就猜到他会如此选择,故意使了一会儿小性子,才假装不情愿地答应了。

慕夕昏昏欲睡:“到了靖中,我们成亲吧,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

她趴在他胸前调侃:“你从前不是总觉着我是别有所图,心肠恶毒么?怎地突然觉着我好了?”

慕夕轻笑:“只要你真心待我,便是负尽天下人又如何?心肠恶毒算什么?我比你恶毒多了,正好一对。”

药物生效,他渐渐睡死过去,发出沉重的鼾声。

钟欣然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喊了他一声又一声,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又试探着取下簪子,使劲戳了他一下。

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还不放心,就威胁他:“再不醒来,我就要脱你裤子啦。”

似慕夕这样的,最忌别人碰触他的残缺之处,有次钟欣然好奇想看,被他折腾得几天下不了床。

然而此时,便是任凭钟欣然怎么折腾,他也醒不来,显见是梓怡郡主给的秘药起了作用。

钟欣然无声而笑,笑得眼泪都出来,她火速脱光了慕夕的裤子,让他面朝下趴着,用特制的器具从他的菊花里掏出了一只玉瓶。

小心翼翼用帕子托了,对着灯光一照,看到里头有一个狰狞怪物,抖翅伸腿,簌簌而动,十分可怕。

☆、897.第897章 因为我要保护唯姨和圆子

钟欣然兴奋极了,总算给她找到这个东西了。

要说慕夕此人,实在是奸诈恶毒得过分,自她从何蓑衣那里知道有这个东西可以治他,便千方百计寻找这个。

东西重要,他一定不敢放在其他地方,必然随身携带,然而她在他身上下过很多次功夫,硬是没找着。

直到梓怡郡主给她支了招,她才探到这东西兴许藏在他身体里,现在看来,着实藏得严密。

谁会想得到,他居然会把蛊母藏在这么个地方呢?

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她要让他像狗一样在她面前爬,让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让他***他也不敢不从。

钟欣然用烈酒小心擦净玉瓶,贴身藏好,拿起鞭子抽打慕夕,一张脸狰狞可怕,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她却不知道,窗外有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把她的举动看了进去。

风起,一阵闷雷声由远及近,要下雨了。

黑衣人趁着这机会,迅速用特制的工具在纸洞上刷了两下,飞速离开。

钟欣然似是有所警觉,抬头往外看,却只看到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一切如常。

她便放下心来,拿起蜡烛,将蜡油滴在慕夕身上,将他从前用在她身上的残忍手段,一一使了个遍。

雨越下越大,黑衣人带着一身潮湿,敲响了何蓑衣的窗子。

何蓑衣一直未睡,坐在灯下打棋谱,听见声音便道:“进。”

黑衣人半跪在地上,沉声将刚才看到的情景一一道来:“……属下原本想趁机将那蛊母夺回,交给殿主处理,但因殿主此前并未吩咐,不敢轻举妄动。”

何蓑衣道:“你做得很稳妥,不要打草惊蛇,需要时我自会让你取回。”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何蓑衣起身开窗,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雾,陷入沉思之中。

与此同时,交泰殿中。

钟唯唯里侧睡着圆子,外侧睡着又又,两个小家伙睡得四肢摊开,微张着口,十分香甜,窗外的雨声风声雷声,一点也没能惊扰了他们。

钟唯唯却是睡不着,其实梓怡郡主这件事,给她和重华之间带来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倒不是重华和梓怡郡主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她不信重华,而是他们都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重华的志向她很清楚,想要达成那样的志向付出的代价必然很大,简五很能干,她相信简五会尽力做好那件事。

但命运自有其不可测之处,哪怕就是已经成了的事情也有突然黄了的时候,闲下来时,她经常会想起梓怡郡主那句话。

“为帝王者,心怀天下,就算他此时护着你,灭国之时,恐怕也会自责难当,怪罪于你吧?”

重华兴许更多是自责,而不是怪罪她,但她就是很急,急什么呢?急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急世事无常,不能掌控一切。

所以就会很不安心。

白天她和董瑜谈话时,除了那批皮货之外还另给了董瑜一些财物,她直觉这些东西将来兴许会派得上用场,并没有打算告诉重华。

她觉得这种心情和不安有点不对劲,却不想纠正,若能因此安心,何乐而不为?

一个大雷响起,圆子吓得手往空中乱抓,钟唯唯连忙握住他的手,小声哄着,又又也被惊醒了,依偎过来靠着她,小声说:“唯姨,您别怕,我在。圆子别怕,哥哥在呢。”

钟唯唯突然间就很难过,重华这些天忙着布置战局,忙着应付梓怡郡主,忙着和东岭人谈判拖延时间,已经好些天没到交泰殿来了。

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面,圆子也好几天没有见过父亲。这样的夜晚,是又又在她身边说,让她和圆子不要怕。

钟唯唯控制住情绪,将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快乐,很安心:“睡吧,睡吧,我不怕,我会保护你们哦。”

又又表示怀疑:“您细胳膊细腿儿的,说不定还打不过我呢。”

钟唯唯硬着头皮说:“那外头也还有青姑姑啊,梁兄啊,还有方健他们呢。”

“好吧。”又又打个呵欠,见圆子不哭了,就翻个身,安心地睡着了。

钟唯唯又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之间,外头突然有了响动,风雨声中夹杂了些其他声音,她懒得去管,继续睡觉。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股潮湿的凉风吹进来,在屋里打了个卷儿,又被关在了门外。

有人轻手轻脚站在床旁,盯着她看,带着一身的湿气。

钟唯唯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除了重华不作他想。

她心里有气,刻意不想去理他。

重华在屋里静悄悄站了一会儿,窸窸窣窣脱起了衣服,他凑上来,先摸了她的脸颊一下,低声道:“睡着了?”

这不是废话么?钟唯唯不理他。

他就去抱又又,要把又又抱出去,又又睡得死沉,一点没醒,钟唯唯不高兴了,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来了就要让人给他腾地方啊。

她悄悄戳了又又一下,实指望又又拒绝离开。

又又惊醒过来,看到重华,分外开心,搂着他的脖子又叫又跳:“阿爹你来了!刚才打大雷,圆子和唯姨都很害怕,我不怕,我保护他们!”

重华微笑着看了钟唯唯一眼,赞许地摸摸又又的头:“真是勇敢,好孩子。”

钟唯唯闭着眼睛装睡,听到又又叽叽咕咕的又说了几句,重华一直在夸他,夸到后面,话锋一转:“你既然已经这么能干,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和唯姨在一起睡呢?”

又又沉默片刻,非常聪明地回答:“那是因为我要保护唯姨和圆子啊。”

重华很严肃地说:“现在换我来保护她们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真不要脸。钟唯唯暗自啐了一口。

只听又又理直气壮地说:“可是您很多天没有回来,圆子不认识您了,他醒来看不到我就会哭的。”

这回换了重华沉默。

☆、898.第898章 舅甥之间的战争

又又一本正经地批评重华:“阿爹,您曾说过,我们是一家人,要互敬互爱,互相体贴,对不对?我知道您很忙,但您若是不在家,那也就算啦,分明就只隔着这么远,为什么都不来看看我们呢?唯姨也很辛苦的,她又要管外头的事,又要管我们和宫里的琐事……”

“又又,别说了。”钟唯唯听不下去了,这些话真不是她教给又又的,但听到别人耳朵里,只怕以为是她教的。

说得好听点,是借着不懂事的孩子来说明自己的不满和委屈。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她心机深沉。

嗯,好吧,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重华以为,她如此软弱,如此不堪,居然要借助孩子来博得他的关注。

又又看明白钟唯唯的眼神,心里有些委屈,低下头去,扭着手指小声说:“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钟唯唯又不忍心了,摸摸他的头,温柔地道:“睡吧。”她现在后悔不该戳醒他了,大人的事儿和小孩子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