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很重要吗?”陈凯微笑,“我们还是来谈谈你的案子吧。”

“很重要,谁请你来的?”叶离仍旧固执的问。

“当然是叶离小姐的家人了。”陈凯说,“我研究过你的案子,我很有把握,只要你和我配合,检察院会驳回你的案子,然后你会无罪从这里走出去。”

“我没有家人的。”叶离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不肯出声,无论律师问她什恶魔问题。

“这里我常来,绝望的人我见过很多,”最后陈凯叹了口气,合上了本子说,“叶离小姐,你的案子是最小的,甚至所谓的罪证也并不是不可驳回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绝望。”

叶离冷笑,却不出声。

“好吧,你好好想想吧,是继续这样不说话还是和我小小的配合一下。”陈凯看了看表站起身,“你的案子我接了,钱我也收了,我还没有打不赢的官司,你这个小案子也不会例外,我得和你说一声,我工作很忙的,我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我想,你也不想再这里呆到太久吧?”

“我出去,要付出什么代价呢?”几天之后,当陈凯再次来探望叶离的时候,叶离问。

“我什么都不要,”陈凯说,“请我的人也没交代过,我想,你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用付出代价的。”叶离眼里的光华渐渐散去,落在陈凯眼中的,最后的就只有孤寂,许久,陈凯才听到她喃喃的说了句,“我知道的。”

叶离说自己炸掉的,是知道些什么,陈凯在详细的了解了案子的前因后果之后,也多少能推测出个大概。他从事律师这个行当的时间还不到十年,但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也多少都见识过,给叶离辩护的关键也就是解释别人为什么会给她那样一笔巨款,为此他去过几次刘氏集团,希望能见见刘天青,只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前台小姐甜甜的告诉他,董事长目前不在国内。

刘天青不肯合作,陈凯也是早就想到了,毕竟这个案子他的身份太敏感,不过其实陈凯本来也没指望在刘天青身上得到什么,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个气氛,在第三次停了前台小姐诶的话之后,他悄悄去了刘夫人人住的疗养院。

那是刘氏名下新增的一处产业,几乎没什么患者,安保却很好,要见刘夫人一面特别难,他不得不借助一些其他的力量,终于在某一天傍晚见到了坐在阳台上晒着夕阳的刘夫人。

这个女人看起来倒不似外间传说的疯癫到会随时出手伤人,相反地,看起来除了有些憔悴外,其他的还不错。

“我是一名律师,”陈凯自我介绍后说,“我的当事人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你的当事人?”刘夫人一动不动的坐着,却忽然笑了起来,“叶离那个贱丫头吗?她还真不是一般人,我看走眼了,想不到如今还有人肯帮她请律师。”

“您的身体看起来比外面人传说的好很多,”陈凯走到刘夫人身边,“或许,我可以帮助您离开这里。”

“离开?”刘夫人冷哼了一声,“谁说我想离开,这里很好,风景好,人少也清静。”

“总没有人想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陈凯说,“何况,您的家人还很需要您。”

“别浪费时间了,年轻人,”刘夫人身体微微一颤,良久才说,“我疯了,举世皆知,没人会相信我的话,画框她害我们害得这样惨,我巴不得她去死。”说到死字,刘夫人忽然又大笑出声,直到歇斯底里,等到她的笑声终于停下,特护已经冲进房间,而陈凯,也早已消失不见。

几天之后,陈凯又去见了一次叶离,只觉得这个姑娘的状态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糟糕,人消瘦的很快,坐在那里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果然,几句话过后,叶离就猝然昏倒,被再次送去急救。

这一次不是外伤,而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引发的贫血。

离开看守所的时候,陈凯的心情有些沉重,这还是他第一次担心自己案子里的当事人,不是担心她乱说话,不是担心她输掉官司,而是担心,她等不到他替她赢了官司。

晚上他特意去见了见他的委托人,顺便说了自己的担心和询问他希望对方做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秦朗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很悠闲,他们认识了一些捻了,当时秦朗还在美国求学,陈凯就见识过他的手段,但是这一次,秦朗却微微的皱起了眉。

“在冯宇恒出事之前,他的妻子和孩子陆续都出了国,本来找他们出来很简单,甚至我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们在澳洲的住所。”秦朗递了根烟给陈凯,然后说,“但是他们忽然不见了。”

“不见了?”陈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的人原本一直在外面等着,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几个人就人间蒸发了。”秦朗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

“冯家或是刘夫人,还有这样的能力?”陈凯微微一挑眉毛,“那个女人没疯,她的精神好得很,我想她听懂了我的暗示,但是我倒不相信,在刘天青的眼皮子底下,她还有这样的能力。”

“刘家的水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呢。”秦朗弹去烟灰,淡淡的说,“你还是按原来想的去做吧,我看冯宇恒未必还挺得住。”

“你是说……”陈凯看了秦朗一眼,忽然笑道,“但愿如此,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半个多月后,叶离的案子完结了,冯宇恒忽然翻了从前的口供,说自己确实盗取了刘氏的商业秘密,但是帮他忙的并不是叶离,而是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刘氏上任董事长的夫人。之所以给叶离的账户汇钱,也是姐姐指使他,围地是给刘天青在董事会制造麻烦。案件很快的审结了,刘夫人因为已经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被保外就医,冯宇恒从看守所转到监狱服刑,陈凯办理完相关手续后,被告知可以在看守所门外等候,等着叶离出来。

不过这一天陈凯却没有等到叶离,因为看守所里同一天还放出了一个人,所以除了陈凯的窗外,还有不少人等在门口,铁门一开的时候,自然外面有些小小的混乱,等到那伙人走光了,陈凯下车四处看时,哪里还有叶离的影子呢。

“你这个叶离姐姐简直有豹的速度。”晚上秦朗请了陈凯吃饭,饭桌上谢依菡一直闷闷不乐,陈凯就忍不住打趣她,“看守所离市区多远呀,就那门前的路,平时根本没车经过,我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那么快就不见了。”

谢依菡原本不出声,这会却忽然哭了,“你还说,我就说我去接的,我去了一定能接到叶离姐姐,现在她都没有地方可以去,她一个人,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别胡说,”秦朗温和的打断了谢依菡的话,“你去也接不到她,有人不想你们接到她,谁去都是徒劳。”

“好小子,我听明白了,你早就知道我接不到人?”陈凯哼了一声,“那你不早说,害我傻等半天,最后还跑去问叶离怎么没出来,我是律师,时间爱你就是金钱,你这不白耽误我功夫,钱你赔我。”

“就穷死你算了。”秦朗笑骂,“我也是揣测,刘天青会不会真这么做,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秦朗哥哥,你说叶离姐姐被刘天青接走了,他怎么好意思接她,他把叶离姐姐害得还不够惨?”谢依菡听了很吃惊,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秦朗拦住她,“一会我送你回去,现在好好在这里吃饭。”

“我去找刘天青,让他把叶离姐姐还给我。”谢依菡说,“叶离姐姐这次差点死掉,他连问也不问,管也不管,要不是妈妈托人打听了,我也不知道,那你也不知道,叶离姐姐就被他们折磨死了,不行的,我不能让他再害她一次了。”

“你凭什么让他把人还给你,叶离是你什么人?”秦朗拉住谢依菡,“菡菡,你听话,叶离是大人了,她要是想跟刘天青在一起,你去了也带不走她,她要是不想了,你不去她也会离开。”

“真的吗?”谢依菡问了一声,秦朗没答她,陈凯也没出声,她觉得更像是在自己问自己,只是,她也不知道答案。

叶离不是没有想过,她还会回到刘天青的家,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存在于几个月前的叶离的脑中。那时候她还很天真,以为刘天青会很快的救她出去,会张开手臂帮她遮挡那突如其来的风雨。

几个月的时间真的不算长,对于一个人来说。大概也只能算是人生很短的一个回忆,但是叶离的这个很短很短的回忆却太过刻骨铭心,是转眼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去洗个澡吧,换换衣服,我们吃饭。”刘天青说这话的时候,叶离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动,不出声,目光散乱,不知道在看什么或是根本什么都没看。其实从他接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简直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样。

在心底叹了一声,刘天青只能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她,因为没办法看着她还能言谈自若。叶离一直就是偏瘦的女孩,这几个月,她简直单薄成了一张照片,真的是风大一点就能将她带走的单薄,还有憔悴,脸色除了苍白还是苍白,手腕细的好像几岁的孩童。

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对这他笑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在他身边睡的恬静香甜了?是不是再也不会让他握着手,放慢步子和他一起走在夕阳中了?……这些日子里,他问过自己很多这样的问她,其实答案心知肚明,只是,不甘心。

其实,他是真的宁愿叶离哭一顿,闹一顿,像很多女人受了委屈一样,揪着男人的衣领,一边哭一边打,这样也许他真的能好受一些,只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木偶一样,真的机械的起身,去了浴室,然后是哗哗的水声。

等到水声停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叶离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套黑色的家居服,浓重的颜色,越发衬得她眼眶黑黑的,憔悴不堪,而下颌更是尖尖的,锥子一样。

饭是在过去叶离最喜欢的一家馆子定的,秘书对时间的掌握刚刚好,叶离进了浴室不久,就有专人送过来,这会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吃饭吧”,刘天青过去,想伸手拉住叶离,只是却抓了个空,他苦笑连连,只能微微闪开,引着她走到饭桌前。

十几个菜都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叶离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菜都曾经出现在她的梦中过,在那些饥饿又绝望的深夜,让她无数次的从梦中哭醒,让她深刻又彻底的绝望,只是刘天青不知道,他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想吃这些了,甚至,看到这些就忍不住想要呕吐。

“先喝点汤吧,暖暖胃。”刘天青不敢再去触碰叶离,只能当先走到桌前,舀了勺菌汤,放入给叶离准备的小碗中,然后静静的看着她。

那是叶离一生中最渴望得到的目光,专注的,只看着她,只有她,温暖而怜惜,有着深深的眷恋的目光。

叶离很慢的坐到了椅子上,那也是她曾经无比习惯的位置,过去的很多个这样的傍晚,她坐在这里,满眼期待的看着刘天青,看着他尝她做的菜,然后对她微微的笑着。那种幸福的味道似乎还没有散去,只是闻起来,却恍若前世。

汤还是很鲜美的汤,菜还是很美味的菜,只是吃在嘴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机械的吃了几口之后,叶离捂着嘴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一股脑的呕了出去,然后仍旧是难受,搜肠刮肚的呕着,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到后来几乎连胆汁也吐了出来。

好久,等到终于吐无可吐的时候,叶离已经虚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闭着眼睛,感觉刘天青吃力的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然后整个人飘飘摇摇,不知被他抱去了哪里,再然后是身子终于触到了柔软的所在,是床吧,叶离想着,她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于是决定放任自己睡去。

睡梦中,有热热的毛巾在脸上轻轻擦过,然后床身微微倾斜,有人坐在了身边,这些她都懒得理会,只一任自己在梦与醒之间沉浮,直到一颗,然后是很多颗水珠落在脸上和一边的枕上。

有那么一刻,叶离很想睁开眼睛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在最初要她做那样的事?为什么要让事情到后来的不可收拾?为什么不能早点救济她?为什么……还有,他真的爱过她吗?如果真的爱过,那为什么会这样毫不犹豫的让她陷入深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她没有力气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就只想睡去,最好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最好她还在谢家,但愿。

梦里还是有几个月一成不变的黑暗,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唯一能看到得就是大姐,她一脸狰狞的逼近过来,手里拿着的是一根不是怎么从床上拆下来的铁管。

刘天青并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壁灯微弱的光线下看着叶离,睡梦中,她的眉头还是锁的紧紧的,这会忽然全身蜷缩起来,嘴唇被牙咬得冒出了血珠,身子一抽一抽的,仿佛有人在打她,而她在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疼痛。

“叶离……叶离……”刘天青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叶离的身子,轻声叫她的名字。

“痛!”叶离没有醒,只是随着他手的触碰,身子战栗,喃喃的发出了一个单音。

刘家的家庭医生在半夜的时候赶到了,这次还带了个女医生,在给叶离注射了针剂后,两人退出来,让女医生帮忙检查一下叶离的身体。

“听说这个小姑娘牵扯到冯家的案子里了?”家庭医生上次曾经见过叶离,这是叹了口气说,“还这么年轻,这几个月也够她受的了,只是你怎么还敢让她回来?”

“她本来就是冯家拿来对付我的,她哪里知道什么商业秘密。”刘天青淡淡的说,“她没什么亲人了,又为了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不管她,她怎么办呢?”

“儿女情长,可不像你的风格。”家庭医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叹了口气,这时女医生也出来了。

“怎么样?”刘天青问。

“身上挺多外伤留下的痕迹,好像被人打过很多次的样子,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什么的,可能有些软组织挫伤,打她的人下手是不轻。”女医生说,“还有就是建议看看心理医生,人在创伤之后,心理疏导很重要,她现在吃东西呕吐的情况,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得抓紧看看,不然只靠营养液,身体也还是会垮的。”

这一觉,叶离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中间她隐约记得是醒过几次的,可好似身子很沉重,躺在床上一下也想动,只勉力挣扎着看了看窗的方向,很黑,没有什么光亮,仿佛还是深夜,浴室到底忍不住又沉入了梦乡。

等到她真正的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依旧是一片黑沉。她忍不住想要坐起来,手腕一动的时候,才发现受到牵绊,右手背上扎着点滴的针头,不知道输了多久的液了,整条手臂冰冷而有些麻木。

她毫不犹豫的用左手一把扯掉针头,下床的时候腿软到极点,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踉跄间,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被她扫到了地上,哐的一声,摔成粉碎。

不过叶离还是一点点的挪到了窗前,扯开厚重窗帘的同时,卧室的门也被飞快的推开。

刺眼的光线瞬间贯穿整间屋子,正式快中午的时候,阳光明亮到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叶离的身子紧紧的贴在窗上,近乎贪婪的看向外面,也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自由了。

“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想吃什么?”刘天青一点一点从门口进来,慢慢的走到叶离身边,手轻轻伸出,将要触碰到叶离的衣角时,终于还是颓然撤回。

“酸的,辣的,麻的,甜的,什么都行。”叶离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声音听不出喜怒,更像是平静的讲述自己的需要。

一桌子各式各样的菜很快就送到了,川菜为主,只有川菜才是麻而辣的,叶离不要刘天青搀扶,自己摇摇晃晃像新学步的婴儿一样,扑倒桌前,开始埋头猛吃。

她从来没有吃的这样快过,只是反胃的感觉如影随形,吃到一半,她又冲进洗手间猛吐,吐过之后,她却又回到桌前。

一桌子的菜全部撤光了,“我饿,我要吃饭。”她也不看刘天青,说了这句后,等不到他的回答,就又扑奔冰箱。刘天青的冰箱里又像过去她刚来的时候,空空的,只有几个生鸡蛋,叶离想也不想的抓起来往冰箱门上用力一磕就往嘴边送。

“够了!”碎鸡蛋被刘天青劈手夺去,远远的丢开,叶离的身子也被他牢牢抱住,“够了,你需要的不是这些。”

“我饿了,在里面我吃不饱,出来你也不让我吃吗?”叶离终于还是转过头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她用力的想掰开刘天青的手指,“我要吃东西,我饿,我饿!”

“我知道你饿,但你这么吃东西,只会呕得更厉害。”刘天青不肯放手,任凭叶离用力的抠,直到双手都破皮,滚出了殷红的血珠。

“那你是不准备给我吃的了?”叶离冷笑,“那就让我自己出去找吃的,你放手,放开手!”

“求你了,叶离,别这样,这几个月,我并不好过。”刘天青更加用力的想要禁锢住叶离的身子,只是叶离挣扎得很离开,虽然不能推开他,但是几脚都踢在他的旧伤处,彻骨的疼痛瞬间贯穿全身,他知道自己的身子抖得很厉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可是他知道再也不能放手了,因为有些痛苦,尝试过后,就知道根本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

好在叶离比他虚弱的更多,几下之后整个人就因为脱力而软了下去,要他用力的抱住,才能不滑到在地上。

秘书带着心理医生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刘天青跪坐在地上,叶离的头枕在他的怀中身子躺在地上,两个人同样的面色苍白。

心理医生给叶离的治疗过程并不理想,叶离拒绝和她沟通任何话题,任凭医生说什么,都不理不睬。

“她对周围的环境很抗拒,如果能让她换换生活得环境,也许对她的身体有帮助,”心理医生只能这样建议。

刘天青在市郊还有一栋别墅,背山面水,风景很美,听了心理医生的话,第二天他就带着叶离搬了过去,只是叶离还是不理任何人,总是只对食物有兴趣,然后大吃之后大吐,营养液让她越发的虚弱,到后来连坐起来的时候也少了。

“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样呢?”在与心理医生认真的谈过之后,某个傍晚,刘天青疲惫的回到别墅,坐在叶离床前的地板上,握着叶离的手,轻轻贴在脸颊上,他说,“你说吧,你想要的,这次我都给你,当是……当是我把欠你的还给你。”

“让我走吧,”叶离许久都没有出声,刘天青的心痛到极点,人轻轻的颤抖起来,才听到她说,“我已经做了所有你想让我做的事,让我走吧。”

“除了这个,”刘天青猛然抬头,叶离还是没有看他,虚软的眼神似乎在看着天花板。刘天青说,“除了让你离开,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那算了,”叶离微微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第二天天明,叶离被刘天青大力的摇晃醒来。他好像一夜都没合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血红一片,他说,“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叶离怔怔的,猛然想到,原来她连个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连个等待她的人都没有,离开刘天青,她居然无家可归。

“你就是想离开我,所以就是你连个可以去的地方都不知道,你还是想离开我,”刘天青笑了,眼神狂乱,“傻孩子,这么多苦也没让你变聪明一点吗?你要离开,我可以不阻拦,但是,你想过离开我,你要怎么生活下去吗?”

“总会活下去,”叶离闭上眼,她不敢看刘天青这一刻的表情,她真的怕自己会心软,她的心太小了,而他的太大,她没有力气再去承受一次伤害,而他,恐怕也没办法让她相信,他不会再伤害她。

“好,我相信你总会活下去。”刘天青点点头,“我让你走,但是前提是,你能走出去,站着走出去。”

那天之后,刘天青再没有出现在别墅里,他留下一句话,只要她身体复原,就可以马上离开,不然就死在这里。

很奇怪的,叶离渐渐不那么觉得吃过东西恶心反胃了,她吐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小半年后,终于完全没有反胃的感觉了。她的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没有过去的活力了,但是走上一段路,也不至于喘到几乎晕倒。

真的离开刘天青的别墅,是第二年的夏天,离开的那天,她收到了一份快递的入学通知书。那时她两年前考取的大学,刘天青为她保留的学籍,如今这份迟来的通知书,让她觉得心酸的恍如隔世。

别墅的管家拿了两张支票给她,上面的一张是五百万,另一张只有不到一万元。

“先生说,这是叶小姐上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管家还是一如这几个月一样的对叶离非常温和,而这种温和,一直是叶离感激的。

“现在才说,我不想用他的钱,是不是很虚伪?”叶离低低的笑出声来,然后随手拿起那张不到一万元的支票揣进兜里,走出了刘天青的别墅。“谢谢他的学费,以后我会靠自己。”

大学新生的报到总是一年中学校里最热闹而独特的风景线,来来往往的很多像叶离一样两手空空的年轻女生,新奇的四处东张西望,可是她们身后往往都跟着父母或是其他的家人,拿着大包小裹的行李,所以上到四楼的寝室,推门进来的时候,寝室里有一刻很安静,然后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跳起来说,“同学,你找谁?”

“哦,我住这里。”叶离推出重新看了眼门牌号,然后再进来,屋子里有八张床已经到了七个人,惟一剩下的是门口那个上铺。

“哈,我们还说呢,剩下一个位置,也不知道室友什么时候来。”屋里的其他几个女生都笑了,各自介绍自己的名字和来自什么地方,然后奇怪的看着叶离说,“同学,你的行李呢,还在楼下吗?要找人帮你搬上来吗?”

“我自己弄就好了。”叶离谢过,就按照寝室同学的指点去领了被褥和军训的服装。学校发的被褥都是极薄的,所以寝室里其他的女生都从家里自带了一些被褥,厚厚的铺在床上。自然,看到叶离的床上就只有那么薄薄的一层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是最初和她说话的那个短头发的女生说,“叶离同学,你家不是本市的吗,你快点打电话,让家里再给你送点被褥吧,这么薄不行的,我妈妈说,女生最怕受凉,将来要生病的。”

“嗯,”叶离还是点点头,非常顺从的样子,她不想引来太多的关注,而不引来关注的秘诀就是要和别人一样。刘天青给她的学费也是很充足的,交了学费、书费、体检、军训等等所有钱之后,存了饭卡,手里还有一些钱。但是她不能用这些钱买被褥,她什么都没有拿的离开刘家,今后要生活下去,总得买衣服,买洗漱用品,然后处理其他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在她还没有经济来源地时候,这剩下的一点钱,一分也不能乱花。

这样的想,终究还是心酸,叶离忍不住想,如果是一年前的自己,面对这样窘迫生活,不知道会不会偷偷的流泪,然后觉得无所适从,甚至抱怨人生。幸而,她不是从前的她了,有一层褥子的床总好过她睡过的水泥地和光板床,白面馒头怎么也比窝头香。人总是能活下去的,这一次她要靠自己,不再因为害怕无法掌握生活而屈从于别人的安排,去充当什么礼物或是棋子;也不用被人三言两语的欺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今后,她能相信的就只是自己,相信自己就好。

中午的时候寝室的同学都出去吃饭了,叶离去了商店,买了一副白色的蚊帐,像别的同学一样整整齐齐的挂好,蚊帐的存在就将她的小床密封成了另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虽然小小的,但是真正的属于她了,当然,蚊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把床遮挡了起来,再没有人会随便看到,她只有一条褥子。

下午的时候,她的室友们还是都没回来,刚刚离开父母的年轻女孩,没有不趁着还没正式开学的轻松日子在校园四处走走或者相约逛街的。叶离也趁机去逛了超市,先是在服装区买了一包十元三条的内裤,两件一薄一厚的内衣,两件特价处理的短袖T恤,一件牛仔裤,一件夹克衫,想了想又推车回去拿了一包四双的棉袜字。接着就是牙膏、香皂盒毛巾等等的日用品,还有两包卫生巾。她的经期不是很准,是从那几个月开始的,这半年多也没有调整过来,每次来的时候总是很突然,然后很痛,痛到她恨不能自己一头撞到墙上昏倒了事,所以这个得准备好。

这样逛了一大圈,等到叶离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在柜子里的时候,发现楼里的人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去吃晚饭了,后来叶离才知道,没有正式开学以前,食堂开的会比较早。而无论开学与否,食堂晚上的菜总会比白天的好而且贵一些,所以去食堂转了一圈,她发现每个菜都不符合她的预算,她不想第一天就超支,于是什么都没买的回到了寝室。

第二天还是报道的日子,饿了整夜,醒来的时候,那种手脚虚软的感觉又来了,叶离在食堂买了四个馒头,两碟咸菜,匆匆吃了一点,又把剩下的食物放好,就去买了报纸,想找份兼职的工作。

和两年前的情形差不多,体面地工作对学历和经验要求都很高,还有一些她符合要求的,又要全日上班,最后剩下的兼职,居然是几家酒吧招聘服务员。

叶离叹了口气,把报纸塞进书包,开始熟悉校园。和很多大学一样,这所学校的绿化特别好,到处是绿意盈盈的参天大树,有些树身上还挂着牌子,写着树种和树龄,居然都有百年一上的树龄。这样一边看一边感慨,等到叶离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时,已经走到了学校的新区。

新区是学校最近三五年陆续兴建的,新的教学楼集中在前面,叶离来的是后排的寝室楼,和叶离她们寝室的拥挤不同,这里都是双人和四人寝,一年的住宿费永和高很多,叶离报到的时候老师让她选择寝室时,那价格让她咂舌不已,当然贵的地方配套设施就好,听说这里是公寓式的,每个房间还有配套的卫浴设施,这是叶离惟一羡慕的地方。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这边来了,不过新区和老区之间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走路还是挺消耗体力的,她决定马上回

去。

“菡菡,要不别住校了,学校哪里有家里方便,你要是感冒了什么的,妈妈和爸爸都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就在叶离转身准备走开时,几个人似乎正好从寝室楼里走出来,那声菡菡,惊得叶离几乎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