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你倒是说呀。”医院院长在额头上抹了一下,医院的空调开得很暖,暖和的人都有些透不上气来,“问你话就说,别那么多废话,再说废话,就马上给我走人。”

“护理站是来了几个人,”小护士赶紧说,说完也看了看一旁的护士长,然后才说,“这几个人说自己是做药的,也做医疗器材什么,还说返点很高,他们这些人平时一般都是找医生的,这次找到我们护理站,大家都很新奇,就和他们说了一会话。”

“说了一会话,那是多久?”泰朗问。

“也就几分钟,他们说是公司新开拓北方区的业务,现在在各大医院了解一点情况,因为我们疗区的医生都忙着,所以来护士站,说想混个脸熟,”小护士呐呐的说。

“就这么简单?”莫邵东一扬眉,并不相信。

“还送了我们一点东西,说是当做初次见面的礼物。”这次说话的是护士长,她说,“我们当时都觉得这几个人挺笨的,虽然西装革履的,但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连规矩也不懂,当时是想奚落他们几句让他们快走,但是没想到他们出手挺大方的,就说了几句话。”

医院的院长脸色越发难看,很快就派人去了护理站,拿回来的是几条包装精美的施华洛世奇的项链,很精巧的样子,链子是镀白金的,水晶吊坠在灯光下非常璀璨,是年轻女孩子一般都不会抗拒的礼物,不算名贵,也价值不菲。

警车呼啸着很快停到楼下,但是并没有在病房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自然也调看了医院的全部监控录像,但是没有发现叶离的身影出现在任何一个画面上。

时间推移,谢依菡惶恐不安得脸色苍白,秦朗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时若有所思的对莫邵东说,“忽然想起来了,今天晚上,不是刘天青的订婚典礼吗?”

“他订婚,和叶离……”莫邵东眉头紧皱,一拳捶在墙上,片刻后说,“我给他打电话,问他要干什么。”

“你脾气还走这么燥,你现在问他有什么用,”泰朗笑了,说得很是随意,“说到底是他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太多的。”

“他的家事凭什么连累叶离。”莫邵东口气越发的不好,“叶离还病着,今天刚刚醒过来,要走出什么事怎么办?”

“这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你急或是发脾气也是枉然,要是实在放心不下,那就晚上去看看吧,依我看来,叶离未必会有危险。”泰朗说完,拉着谢依菡说,“先回家去吧,你叶离姐姐应该不会出事,医院的气场不好,别在这里呆太久了。”

“可是……”谢依菡扭头看向病房,“可是……”

“没什么可是,乖乖的回家。”秦朗说完,牵着谢依菡走向电梯,发觉莫邵东还站在原地,转头说,“警察也没有线索,我们在这里也是浓费时间,走吧,那些人要真是想伤害她,用不着带她走。”

叶离悠悠醒来时,只觉得累,四胶百骸都是疲软而无力的,睁开眼看了看,四下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她略微有些纳闷的想,病房里怎么不留点亮光给她,莫邵东去买粥了,那自己到底吃了粥没有?怎么还是这么饿。

就着样胡乱的想了会,记忆的端点渐渐接上,病房里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带有刺激性异味的厚毛巾,叶离悚然惊醒,这才感觉到手掌之下接触到的,根本不是软软的被褥,而是水泥的地面,她别人绑架了?可是,为什么要绑架她呢?

“你醒了?”黑暗中,僵直着身子平躺着实在太难受了,叶离到底忍不住动了动,没想到就是这样细微的动静,却惊扰了屋子里另外的一个人,一个男人,声音低沉,并不难听。

叶离瞪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听到“哧”的一声轻响,一根火柴被划亮,跳跃的火光,点燃了黑暗,很短暂,叶离只看到了一只手,和一个男人的下颌,那个人应该是靠墙坐着,火柴在他的手里燃到尽头,一点灰烬飘落后,屋子里再次回归黑暗。“你是谁?”叶离想了想,还是问了,毕竟一个人遭遇这样的情况,总多少有点提问的权力吧。

“你不需要知道。”那个男人冷漠的说。

“那,是你抓了我,你想要什么?”叶离长出了一口气,她并没有被捆绑,虽然她也没有一点力气,但总可以一点一点摸索周围,很好,距离她半臂远的地方也是墙壁,她可以慢慢的挪过去,然后借点力气坐起来。

“你有什么?”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漠,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都没有,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奇异的,叶离不觉得恐惧,在这样的黑暗终,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这样诡异的对坐着,嗯,对话也很诡异,可以她不恐惧,至于为什么不恐惧,叶离说不上来,想了想觉得大约是了无牵挂吧,人害怕死亡都是因为心里有牵挂,可是她没有,这世上她孑然一身,也不知道如果她死了,会不会有人为她流几滴眼泪。

“我不想为难你。”男人对叶离说话语气的轻松有些疑惑,但还是说,“我也不想伤害你,所以你最好老实的呆在这里,如果顺利,明天早晨你就可以离开了。”

“好,”叶离只应了这一个字,就不再出声,那个男人也不再出声,只是偶尔会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那天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叶离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渐渐的有些恍惚,她的病本来就刚刚好些,这会因为只穿了病号服,虽然这间密闭的屋子不是很冷,但她还是觉得心里好像烧了一团火一样,觉得呼出的气都是热气逼人。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男人的电话振动了一下,嗡嗡的声音在屋子里听得格外清晰,叶离一惊,勉力集中精神,男人已经接起了电话。

“人在我这里,放心。”男人在嗯了几声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什么都能做出来,你要小心。”隔了会,又是一句。

“可是,万一这个人没用怎么办,他会不会伤害你?”片刻后,第三句。

“我怎么可能后悔。”男人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下,很快又闭嘴。

“嗯,万事小心。”挂断电话。

叶离继续沉默着,半睡半醒,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男人手里的电话又一次响起,不过这次男人只是凑在耳边听了听,忽而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叶离,再然后,被男人握得热热的手机被贴在了叶离耳边,男人说了句,“说话。”

这算是绑票里最必不可少的情节了,要赎金,总得让拿钱的人相信,需要被救赎的人在他们手上,叶离想着不知道他们要朝谁要赎金,但还是“喂”了一声。

听筒那边似乎很躁杂,有一阵阵的音乐声,但是却没有人回应叶嘉,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女声说,“这回你相信了吧?”

电话没有被挂断,男人也没有抽走电话,叶离就拿着听筒,又隔了片刻,才听到一个更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带着十分的漠然反问,“我没说不信,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关系吗?”女人的声音嘿嘿的冷笑了两声,忽然对着手机说,“既然和刘大少爷没关系,就不用客气了。”

森冷的声音从手机里透出来,叶离还不及反应,手机已经被迅速的从她手边抽走,与此同时,叶离觉得自己的头发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揪住,她不得不顺势抬起头,然后火辣辣的一记耳光呼在了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听筒那边还在说什么,叶离就真的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她整个人被身旁的男人提起来,然后劈劈啪啪的又挨了好几下耳光,很快,一股温热甜腥的液体就从嘴角流出。而每打一下,男人都有意将话筒凑的很近,大概是想让她的声音传过去,但是她一声也没有出,只在最后一掌落在脸上后,实在支撑不住,直直的跌在地上。

电话很快就又被挂断了,男人退开了几步,暗室里忽然亮了灯,叶离被强烈的光线刺的眼泪唰了涌了出来,只能继续伏在地上不懂,而男人则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数码相机,对着她咔咔的拍了几张。

叶离趴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光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喘息平复,抬头看时,原来屋子里还有一部笔记本电脑,男人把相机连接好,应该是在传图片。

似乎是感受到了叶离的目光,男人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叶离这才看清楚,这个绑架自己的男人居然很苍老的样子,头发白了大半,额头上皱纹也不少,如果原本听他的声音,叶离觉得他应该是四十岁上下的话,那看他的样貌,大概就应该超过五十岁了。“刚才你为什么不呼救,好让他来就你?”男人收回目光,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忽然问她。

但是她不想说话,她没有给绑架自己的人答疑解惑的义务,幸好,男人也没指望她回答,只是合上电脑,重新关了灯。

这是一种等待的架势,叶离想,这个男人大概在等待那个电话里下达的新的指令吧,只是不知道还会把自己怎么样。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等了很久,也许只是几分钟,男人的手机在黑暗中闪亮了一下,应该是收到了短信,再然后,他合上手机待了会,然后一步一步又逼近叶离,然后扯起她的胳膊,拖拖拽拽的走出了黑黑的屋子。

原来外面还只是傍晚,这是出了屋子后,叶离的第一个念头,她被男人拖着上楼梯,不停的上楼梯,间或在楼梯转弯处,看到下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车流。

很快的,他们到了楼顶,叶离发现,这栋楼里没有居民,到处都透着萧瑟,这会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男人松了手,叶离有些恐高,但是还是被推到阳台的边缘的低矮围栏前,被迫坐了下来,双腿垂在半空。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往旁边的一栋高大的建筑上一指,说,“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叶离摇头,嘴角都破了,一张嘴就觉得撕裂般的痛。

“那是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饭店,”男人的声音很大,充满了嘲讽的意味,“那是刘家的一处产业,今天晚上,哦,就应该是现在,刘天青正准备举行他的订婚仪式,有钱的人真好,想怎么铺张就可以怎么铺张,你看报了吗?听说这场订婚宴,保守的花费也在一千万,一千万,多少人一辈子,几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而有钱人,一个晚上,三五个钟头就能把这些钱花得干干净净。”

叶离只觉得心里钝钝的一痛,有些被强自压下的伤口重又血肉模糊,她咳了几声,只觉得嘴里腥甜,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好像天地万物都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就只是方才那句话,原来他到底要订婚了,真好,真是好,这世上,果然就没有她能抓住的幸福,什么都不会属于她,无论怎么想,怎么想,到最后,等待她的,就只是离别,真是好。

“刘家大少爷要订婚的对象,听说是美国一家上市公司的唯一继承人,也就是说,这桩婚姻对他来说,有着重大的利益。”男人坐到叶离身后,继续说,“有钱的人就总想着怎么能更有钱,为了钱,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什么人都可以伤害和出卖。”

“那和你抓我来有关系吗?”叶离终于很淡漠的回了一句,她很笨,但是也想清楚了事情的大概脉络,刘天青订婚,会得到巨大的经济利益,刘氏也会更上一层楼。捉她的人是刘夫人的人,不过她一直以为刘夫人在精神病院治疗,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又跑了出来,那么捉她来这里,大概就是想要阻止刘天青订婚了,可是,能阻止吗?怎么可能,他们也太高估她了。

“我们想要的,只是对付刘天青。”男人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才说,“其实我们也不能对刘天青怎么样,现在的他……我们就是不能让他那么为所欲为,这样的把所有人操纵在手掌心里。”

“但愿你们能得偿所愿。”叶离冷哼了一声,伤痛压下去之后,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她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没有伤害过别人,也没有大的欲望,她就想平平凡凡的过日子,有个家,有爱关心她的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一次又一次的这么玩她,监狱她进过了,罪她受过,打她挨过,还不足以救赎自己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付刘天青的人,还总是要从她身上下手。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刘天青已经不要她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她,而这些人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把她的伤口撕开,撕开给所有人看,她要为了一个错误付出多少血的代价才能算结束,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和小芸,我们是高中时候的同学,那个时候,她是我们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每个男生都以和她说话为荣,但是小芸只会对我笑。”男人仰头看了看天,对叶离语气里的怨恨听而不闻,夕阳之下,天空也不见湛蓝,反而灰蒙蒙的,有点像这会所有人的心境,“我们考了同一所大学,每天一起上课、吃饭、自习,在学校里散步,直到大四那年,小芸家里遇到了麻烦,她父亲因为贪污锒铛入狱,一家人的生活一下没了着落。”

“小芸……是刘夫人?”叶离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有些意外在这个时候,他还有这样的心情,说起这么隐秘的往事。

“你猜到了,那是她的小名。”男人很平静了,他说,“毕业的时候,小芸本来有机会去国有企业,但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她没有去成,我也决定不去学校推荐我去的本地单位,准备和她一起回老家。但是到了最后,小芸却不想走了,我们家是小地方,机会远远比不上这里,她进入了当时的刘氏,那时候,刘氏还没有这样的规模,而我,小芸不走,所以我也决定要努力留在这里,指望学校分配已经晚了,我决定考研,就留在学校复习。那半年多,小芸还常来看我,虽然她要寄钱给家人,自己生活也难,但是还总是给我买很多好吃的,要我补身体,好好考试。”

“后来,我总算没有辜负她的希望,考上了研究生,但是小芸却渐渐的不来看我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调任刘氏总经理的秘书,工作很忙。而她的美貌和聪明,也吸引了这位总经理的注意,那个总经理虽然有老婆有孩子,但还是明示暗示,想让小芸做他的情人。小芸开始的时候是不肯的,谁想到,这个时候,她的妈妈又得了一场大病,那天她来找我,却一直哭,一直哭,最后对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穷?然后推开我就跑了,再然后,她成了那个总经理的情人。”男人说,“这些年她过得一直不快乐,即使她后来嫁给了那个总经理,她的兄弟在她的帮助下也在刘氏有了体面的工作,甚至单独成立公司,赚了很多的钱,但我知道,她也过得不好,她唯一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没了,她嫁的男人对她的好也是在不动摇刘氏根本的基础上,她的继子和她势同水火,刚刚继承了家业,就逼她走绝路。这些年我一直知道她想得到什么,但是我太没用,什么都帮不到她,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最后连回头也不能。如果我也有钱,如果我也有地位,或者我有点勇气,那她如今也不会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而我也不用一辈子活得这么痛苦。”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叶离微微叹了口气,她的胸口一直好像堵了什么东西,闷闷的,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心里有很多疯狂的念头,只是太快了,总捉不住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往下一扫,立刻就觉得身子摇摇欲坠,“你绑架我,就能帮到她了?”

“小芸让我带你到这里,她说刘天青毁了她和她的家人,让她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她也绝对不能让刘天青顺利的订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要让他知道失去的滋味。她说刘天青的心特别狠,就对你很好,只要毁了你,他就会痛苦一辈子。”男人沉默了会,“所以你祈祷吧,希望你的男人别那么绝情。”

“那你不如推我下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痛苦一辈子。”叶离冷笑几声,再不说话。

警车呼啸而至,大概是男人早就预期到的,因为在叶离看来,他丝毫不见慌张。毕竟,他们在的地方只有六层,是闹市里即将拆迁的老式居民楼,叶离这样双腿悬空的坐着,自然很快就引起了楼下路人的注意,然后也自然而然的有人报了警。

消防特警也很快来了,在楼下支起了气垫,然后有警察上楼来,男人忽然掏出一副手铐,咔的一声,扣住自己手腕的同时,也扣住了叶离的手腕,然后从从容容的跨过栏杆,在风中摇摇欲坠。

“先生,你别太机动,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不妨说说看。”最先冲上来的警察一看这场景也不敢靠近,只能尽量平稳呼吸,问了一句。

“我要见刘氏的董事长刘天青,”男人说完往旁边的饭店一指,“他不难找,这会就在这家饭店举行订婚典礼,我要见他,他不来,我就拖着他的女人一起去死,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刘天青始乱终弃,为了钱就抛弃自己的女人,看着她死都不管不顾,看谁还敢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叶离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一条手臂被手铐牵扯着,抬得高高的,冬天的风可真冷,她觉得四肢好像都僵硬了,连瑟瑟发抖也不会了,就只想睡觉,好好的睡觉。

天台的脚步声一阵一阵,似乎有人来了又走,过了很久,叶离忽然又听到了刘天青的名字,说话的该是一个警察吧,他和另一个人抱怨,“去找刘天青的同事连人家宴会大厅的门都没进去,你说这算什么事,他亮了证件再三的说,结果人家门口的人就一句话,说是什么刘总交代,天大的事情,也等订婚典礼结束后再说。”

叶离忽然觉得很好笑,她有点同情刘夫人了,明明没疯却被当成精神病关在精神病院里,到如今,孤注一掷又摊上了自己这样一个没有力度的砝码,和一个另有打算的搭档,真是运气太坏了,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笑了,无声的,因为她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你笑什么?”她的笑容,别人看不到,但是站在栏杆外的男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忽然想到一句话,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说的真好。”叶离不睁眼睛,只是说,“只是刘夫人怕是没让你把警察引来吧,你现在这么做,是本来就没想按她的计划吧,就着样,你还说你爱她?”

“难怪你能毁了她的计划,”男人迟疑了会,声音冷漠下来,再然后,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振动过后,唱起歌来,顿时,对面几步之外警察的对话停止了,叶离没有睁眼,但也猜到这会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听男人的电话,听他会说什么。

“喂,”铃声响了一阵,男人该是在接听和不接听之间犹豫着,最后才按下接听键,声音有些微微的抖,不知道是站的太危险有些害怕,还是太冷了,冻着了。

“你别太过分。”听了几秒钟,男人忽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不少,“你以为我不敢拖着她跳下去?

……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万丈高楼上一脚踏空,整个人瞬间失重,周围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心脏剧烈跳动.叶离的身子猛的一抽,从梦中惊醒,飞快的睁开眼睛去看,四周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有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她忽然有一种感觉,不知道是庆幸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往事只在梦中;还是感叹,如果当年她足够勇气,干脆的纵身一跃,会不会少了很多烦恼.

一旦清醒了,就很难再睡,叶离看向窗户,这会,厚重的窗帘遮挡着落地窗,只在两片窗帘相交的地方,留下了一点点光晕,应该是天亮了.几乎下意识的去摸放在床头的小闹表,其实她一贯睡得少,闹表是从来不定时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如果她醒得实在太早,可以用时间来安慰自己,再睡一会.

结果叶离一抬手,首先触摸到的却不是应该冰冷柔软的床单,而是温热柔软的,人的皮肤.

她几乎惊得坐起来,耳边听着男人睡梦被惊扰后发出的不满的哼声,才想到,秦朗居然没有回房.而是睡在了她的身边,刚刚她一抬手,正好按在秦朗的脸上,虽然不轻不重,但对于一个睡觉很警醒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把他弄醒了.

"几点了?"叶离知道,秦朗要是被吵醒会有起床气,果然,他问了这么一声之后,已经仗着手臂比她长,自己动手,先一步抓起了床头小柜子上的闹表,然后看了一眼就顺手将闹表扔到了地毯上,"才五点多,你不睡觉,折腾什么?"

"我有课,得起来了,你回去睡吧."叶离翻身坐起,他们太久没有这样在同一张床上,迎接同一个早晨了,昨天她一直觉得是个意外,何况秦朗还比她起得早,少了很多尴尬,但是今天,她是真的觉得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秦朗的温柔为什么会忽然给了她,也不知道这份温柔什么时候会被毫不留情的抽走,她已经有很好的习惯了,不贪恋,再好的也是这样,大约是认命吧,人总得认命,才能活得长久一些.

"五点钟,你上什么课去?晨读吗?"结果秦朗重新倒头躺在床上,明明闭着眼睛,却在叶离准备下床的时候,精准的捉住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把她拖到,又抓起被子,干脆的把她裹了个严实,"睡觉,晚点起床就来的及,我送你去."

"我不......"叶离想说,我不想睡了,你想睡你自己睡.结果刚刚开口就被打断了,"你不想睡,我们也可做点别的,到时候我不保证你能不能去上你的第一节课"秦朗眼皮也没抬,说出来的却是赤裸裸的恐吓.

叶离只能不动,她侧头去看秦朗,心里有一种悲伤,隐隐夹杂着甜蜜,在心口徘徊不去,这样的威胁,过去有一段时间,秦朗也常常会说,那时候她还在大学里,秦朗是真的说到做到,有一个学期,她第一节课缺的厉害,如果不是她平时学习认真又勤奋,老师都很喜欢她,那学期她恐怕会挂掉几科.

被子缠在身上,人又了无睡意,很快的,叶离就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好像有小虫子爬来爬去,她很想起来,再不济,也是把被子松一松,可是秦朗的手臂横搭在她的腰间,她不过刚刚一动,他已经口气坏坏的说,"你乱动什么,还要不要睡觉?"

"你自己睡,我要起来."叶离也有些火大,偏偏秦朗用被子缠得她很紧,越是想挣脱开,被子就越是粘身,最后秦朗也睡不下去了,睁开眼睛,就看叶离满脸通红,在床边左右挣扎,就差干脆满床打滚了.而这会,被子已经被她挣脱到胸下,却还整个缠在身上,双腿不见了,倒像添了条鱼尾巴,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想,早晨醒的确实有点早,叶离还是那时候的老毛病,噩梦惊醒就再睡不着,总吵得他也没得睡,但是,这也不算是件坏事,早晨有些福利,实在是有利于一天的愉悦工作.

这样想着,他也很快的付诸行动,翻身压住叶离,也不去吻她的唇,就一点一点的,含住她的耳垂,细密的咬一咬,亲一亲,然后感受着身下人的颤抖.

"别这样,:叶离到底抽出了手臂,连忙去推秦朗,手抵住他的胸膛时,人已经受不住的浑身颤抖.秦朗自然不理会她的不要,只是一味的攻城略地,唇渐渐滚热,一点点的有挪到她的脖子,然后锁骨上深深的吻了一下,手自然也没有闲着,睡衣被他从肩头扯开,手覆在她的柔软上,轻轻重重的揉捏,叶离觉得她又有些透不过去了,用力呼吸的时候,竟带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这让秦朗得到了暗示,他骤然抱起她,扯下了缠在她身上的被子,然后挣脱两人身上的束缚,大力的挺进.叶离自然是溃不成军,整个人像是

溺在海中,身子随着海浪起起伏伏,用尽力气却而更加的喘不过气来,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是紧紧的攀附着秦朗,这样才不会溺毙在这茫茫的海中.

待到一切平复,秦朗并没有马上抽身而去,而是轻轻的翻了身,让叶离躺在他的胸前.现在,似乎也就只有这会,激情未平,叶离才会这样缠着他,柔软的身子藤一样.依赖他,也......信任着他吧.这样想的时候,秦朗也觉得心口刺痛,他们走到今天,到底怎么变成了这样?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为什么从过去到现在,他却总要觉得,有些抓不住她,她好像爱他,又好像不爱他,好像在他怀里,又似乎随时可能消失不见."为什么?"过了好一会,热潮从两个人身上褪去,秦朗抓了被子盖在叶离身上,叶离畏寒,也不能受冷,然后就听到她这样问,大概因为头埋在他的怀里,

声音有些闷闷的.

"这样不好吗?"秦朗想了会,他不知道该和她怎么说,说爱她吗?她能相信吗?她从来就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这点他不是不清楚的.这样到底好不好呢?叶离说不上来,,人对温暖都有本能的贪恋,她也是人,这样的诱惑她抗拒不了.可是在难以抗拒的同时,她又不能不害怕,那种恐惧早已根深蒂固,几乎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她.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都不会属于她,贪恋的结果就是一无所有,甚至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中午的时候,叶离想着事情,也忘了等李莉,就独自去了食堂.在窗口前转了半天,各种小炒看在眼里,却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吃什么,最后想想还是去了楼下的学生食堂.在食堂一楼的最里边有一个抻面的摊子,是对外承包的,有一家四口人做的抻面,汤头好,面可粗可细,想想还有点胃口.

"来一份抻面,特别细的."叶离到了窗口,可能天气热,这里几乎没有学生排队要吃这种热热的汤面,小老板几乎立刻答应了,从塑料保鲜盒里拿出一块面,开始抻了起来.其实,站到面摊前,叶离也没什么胃口了,不过看着一个面团在别人手里抻来抻去的变成细细的面条,这本身就是件挺好玩的事情.

叶离要求的特别细的面很快抻好了,小老板的妻子利落的接过面下锅,煮了片刻,又盛出来,等在一旁的小老板的岳母用勺子舀了滚开的牛肉汤,一勺子浇在碗里,然后把切成小块的牛肉丁拿小勺挖了些放在面上,又夹了点香菜点缀,顿时香气四溢.

叶离划了卡,接过托盘,一楼座位几乎满了,想想还是托住托盘上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吃面,只吃了几口,李莉就风风火火的端着盘子杀到了,坐下之后就埋怨叶离不等她."今天上课上晕了,忘了,下次不会了."不等李莉控诉,叶离已经痛快的承认了错误,果然.李莉慨然的接受了她的认错,但是却说,"好说,下午你几节课?我听说一家极品小店,烤肉套餐很棒,价格也合适,下课我们去尝尝,然后再去逛逛街."

"还逛街?"叶离苦了脸,"不是刚刚逛过吗?"

"什么刚刚,挺长时间了,那时候夏装刚上市,这会都可是打折处理了,再过两天秋装该上市了,我都还没去看过,太亏本了."李莉吃了口米饭,十分夸张的说,"女人,打扮自己是一个终身课题,你可别因为自己找到了长期饭票了就忽略这个课题,现在的男人,特别是有点钱的男人,永远有年轻的女孩前赴后继奋不顾身,自己的阵地自己得守护好,不能给敌人有机可乘."

"还阵地呢,越说越离谱了."叶离愣了一会,几乎听得到自己心底的一声长叹,饭票是长期饭票不假,阵地嘛,从来就不是她的阵地,只是这些说了别人也不会懂,到最后也不过浅浅的一笑,说,"快吃吧,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构造."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呀,给我句准话."李莉又大口吃了半只狮子头,"去吧去吧."

"那就去逛街吧,饭改天再吃."叶离想了想,下午一节大课,下课时间还是有的,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什么朋友,就陪着李莉去逛逛也没什么不可以.

结果事实证明,陪李莉逛街,她永远都会后悔.进了商场之后,李莉的表现就好象鱼儿进了水里,一家一家专卖店的逛下来,几乎每进一家都

不停的试各种衣服,但是买的很少,基本比例是试穿十件,才准备买一件.然后穿着要买的这件,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一会捏捏腰间问叶离是不是太肥,不显腰型,把自己显得太胖了;一会转身让叶离看颜色是不是老气,是不是没显出自己的青春尾巴;一会还问叶离,她穿这个款式是不是如刚刚试的某一件某一件衣服.眼看着服务员的脸色晴转多云有时阴,叶离只能苦笑,然后赶在服务员被彻底激怒电闪雷鸣之前加紧赞叹李莉身上的衣服,催促她赶紧买了奔赴下一家.

在商场里一逛,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等到叶离觉得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哦,拿出包里的手机一看,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手机里还有几条未接来电,那个号码她虽然没有存过,但是却记得清清楚楚,是秦朗,几个电话的时间从五点到七点,半个钟头左右一次,最后一个未接来电话就是几分钟前,叶离有些奇怪,这个时候秦朗找她有什么事呢?早晨时他说的那句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她都还没想清楚,不过手指已经下意识的一按,回拨了过去.

没给她什么反悔的机会,秦朗很快的接了电话,他说"喂"的声音很好听,叶离只能说,"是我."

"知道是你,"结果秦朗说了一句话,叶离立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迟疑了下,想想才说,"有事吗?"

"该我问你吧,"秦朗似乎是叹了口气,"有事吗?这么晚还不回家,别告诉我,大学老师也要给学生上晚自习."

"没有...我.....和同事逛街."叶离没想到秦朗居然是问她这个,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秦朗难道已经回家了,他最后怎么回去得这么早.

"在哪里呢,买了什么?"秦朗非常有耐性的样子,又问她.

"就是随便看看,"叶离看看自己手里提的大包小包,都是李莉血拼的成果,她自己反而什么都没买,这也不怪她,秦朗在物质上确实慷慨,衣服什么的定期会有专门的店送目录给她,每个季节她也就选几套,但是一年一年的,也多得让她眼花缭乱,何况她对衣服什么的都无所谓,在商场里逛,不买衣服,可不就是没什么可买的.

"那快点回来吧,我饿了."秦朗于是说,"我要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叶离赶紧说,她和秦朗的家里没有司机,秦朗所说的司机,不是他公司的,就是主宅那边的.公司的司机这个时候早下班回家了,折腾人家不好,主宅那边倒是全天候的,可是让他的妈妈知道.没的又嫌她轻狂.

"嗯,那也好."秦朗没有反对,挂断了电话.

"老公找你了?"一边,李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试了件衣服,走出试衣间就嬉笑着看叶离,"等我试完这件衣服,你赶紧回家吧,我可不承担破坏人家夫妻团聚的重大责任,"

叶离笑笑,也不搭茬,等李莉换过衣服,两个人一起下楼,这个时间出租车到处是,叶离拦下一台,很快的回到了小区门口.

他们住的小区是禁止出租车入内的,门口的保安倒是认得叶离,对于这个,叶离的私下揣测是,整个小区像她一样,几乎天天步行出入的业主屈指可数.反正保安看见她走过来就提前打开了大门,总是省了她翻找门禁卡的时间,只是今天保安显得格外殷勤,开门之后还特意的对她说,"秦太太您回来了,秦先生出来接您了,在那边."

顺着保安的手指,叶离看到了停在门内灯影下的迈巴赫,不由得愣了一下,结果秦朗已经下了车,几步之外站定遥遥的看着她,那一眼,时光倒流.人的一生中,总有一段时间是永远也不愿意被再提起的,于叶离来说,大一下学期的那一年,无疑就是这样一段不愿意再提起的时光.

正月里进了两次医院,出院的时候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日子,寝室里还是只有叶离自己,谢依菡劝了她好多次,要她一起回去谢家住,叶离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后来僵持的结果就是某一天谢依菡提着洗漱用品,身后跟着谢家的佣人,带着行李,搬进了叶离的寝室,这间寝室别的没有,就是空床多,管理员也没说什么.大概是已经打点妥当了.

寒假里学校只有两顿饭,基本都是炖得看不出材料的白菜、豆腐、土豆之类的,谢依菡自然是实难下咽,于是,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家里专人送来,秦朗不忙的时候,也常常来看她,每每这个时候,就是寝室里最热闹的时候,因为过完年,小何也回来了,初见秦朗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

“叶离,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大帅哥的?”某一天,趁着谢依菡拉着秦朗出去买什么限量版的维尼熊玩具,小何躺在床上感慨万千,“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这人物,活脱脱是书上走下来的,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说话的气度,富家子弟呀,我听说,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他家世特别好是不是?”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叶离躺在床上,看她的专业书,也只有学习,能让她得到一点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