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矮子将军开始布置作战:赤松播磨的船队压制炮台、一条土佐守的船队偷袭在船坞维修的驻防船队、上杉信浓守率领舰队袭击珍珠港措手不及的蓬莱军等。所有被点到名的武士头领都伏下身体表示接受命令。

见矮子将军在聚精会神地安排作战,芦屋舌夫和其他武士们也都无暇旁顾,跪在不远处的七里手悄悄放在刀柄上,她几乎难以按捺自己的激动,“原来真将军只是这么个货色。如果我现在用苦无投掷,三丈之内正是必杀距离。但万一失手或只是受伤,将军必定后退,随从会立起榻榻米,第二发基本没有机会投掷。最保险的方案还是冲到面前,直接用刀解决。但是跑完三丈的距离,大概需要两息时间,大广间里有二十名左右的高手武士,一息之间他们就可能反应过来。能赌的只有在第二息前他们追不上我,时间勉强够我把刀刺进将军喉咙,然后我必定会被武士们杀死。”

“还有这家伙……”七里又偷眼看看芦屋舌夫,“这家伙究竟什么来头?上次明明看着他沉到海底,如何竟然没死?如果我出手刺杀将军,他又会如何反应?”

“虽说能报仇的话,舍弃此身并无可惜,可若不能成功岂不犬死……”七里的手握紧刀柄,内心还是在投掷苦无和用刀狙杀间苦苦挣扎。距离幕府将军如此之近的机会,只怕将不会再有第二次,她是否该牢牢把握?

此时,矮子将军的目光最后转向一名络腮胡子的武士,招手将他叫到面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表示亲切,“岛津萨摩守大人是日本第一的勇士,也是我幕府千金不换的珍宝。我将最后的六名天狗众,以及九十四名精选出来的勇悍旗本武士,一共一百名最强的战士交与你,专门负责狙杀破军,活捉大明国太子。”

旗本武士是将军身边最精锐的武士集团,大都是跟随将军在统一日本的战争中幸存的老兵。见将军大人对自己器重有加,岛津萨摩守也激动万分,声音都有些发颤,“将军大人如此厚爱,小人怎能不用命,请放心,小人即便捐弃这条性命,必定拼死取回破军的首级。”

“不,你要活着。”笑嘻嘻的将军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都说了你是日本最宝贵的财富,待天下统一在我武田家麾下,你将成为我的副将军,与我共治天下。”

大厅内的武士们听说岛津萨摩守将被封为副将军,都是震惊又嫉妒,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岛津萨摩守也是惊喜万状,涕泪横流地连连叩头谢恩,以高天神原的天神和岛津家祖先家名起誓,要杀死破军。

当矮子将军口中说出“活捉大明国太子”,七里被复仇之焰灼热了的脑袋忽然稍稍冷却,眼前浮现出建文被捆绑在这里,将军和舌夫志得意满狞笑的模样。

“如果我刺杀不成,他们还是会去攻打蓬莱,那么建文会不会被他们抓住?”七里犹豫了,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生命产生留恋,作为忍者她本该为任务可以随时舍弃自己的身体,可是现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踌躇不前。

“努力奋战,取下破军的首级。武田幕府兴废,在此一战!诸位,让我等一起对着八幡大菩萨祈求胜利!”说完,矮子将军双手合十拍了两下,然后低下头祈祷。众武士也都双手合十拍了两下,然后低下头向他们所信奉的祈祷。八幡大菩萨是武田幕府将军的祖先,也是武家之祖,这些来自日本的好战者从不信奉神灵,却对这位强大的武士祖先崇敬有加。

七里也假装跟着祈祷,眼睛还是在偷瞄着矮子将军和芦屋舌夫,她发现,芦屋舌夫一直在朝着自己看。

“难道他看出破绽了?”七里感到汗毛耸立,这个阴森森的阴阳师深不可测,让她始终摸不清底细。

芦屋舌夫忽然咧开嘴一笑,对矮子将军说道:“将军大人,似乎有小虫子混进碗里,我们是否该把它挑出来?”

“噢?什么虫子?”矮子将军正在带着武士们祈祷,听芦屋舌夫这般说,抬起头眨巴眨巴眼,一脸的茫然。

“你看啊,不觉得此人可疑吗?”舌夫笑着伸出手指,用他长而卷曲的指甲指下面跪着的忍者。

七里心中一凉,她没想到在自己踌躇的时候,竟然被芦屋舌夫看出了破绽。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池?是游移的眼神,还是手握着刀柄太紧?她感到心跳在加快,右手将刀柄握得更紧,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怎么?不愿意自己承认?好吧,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招认。”芦屋舌夫起下头,双目上挑露出白色眼球,舌头也伸出几寸长,舌尖上闪闪发光。这是他惯用的迷魂术,只要被这法术摄住,没有什么秘密不会招出来。

七里此时已无选择,她的刀拔出一半,作势要拼死一搏。就在此时,她听到擦着耳朵的“嗖嗖”两声,两道银光朝着矮子将军还有芦屋舌夫飞去。矮子将军看起来像个肉球,身子倒也灵活,只见他向后一闪,抓过抱着刀的侍童挡在身前,侍童“啊”地惨叫一声,当场被飞刀刺中咽喉毙命,芦屋舌夫则收起舌头略一闪身,闪过刺向自己的飞刀。

一直跪在她身边的忍者跳起两丈多高,飞到大广间的房梁上,单手撑着墙壁。屋子里的武士们都抽出刀,将墙角围住,眼看着这忍者无路可逃,只要跳下来必被万刃分尸。

“你是何人!”矮子将军将侍童的尸体推到一边,气急败坏地仰头指着忍者问道。

那忍者倒也不慌不忙,他“咯咯”冷笑起来,“在下是锦衣卫密探,奉命潜伏在你身边。胡大人早料到你们倭寇靠不住,才命我来摸摸你们的底细。现在才被你们发现,是不是太晚了?刚刚的言语,早被我用传声虫录下来,虫子也飞走了,两个时辰后,胡大人就能听到你们的讲话。”

听到“传声虫”三个字,不要说七里,连芦屋舌夫也吃了一惊。和擅长利用海洋珍物异兽的阴阳师还有忍者不同,大明的锦衣卫偏爱巫蛊之术,用自己培养各种的虫类为自己解决问题。七里上次见识到沈缇骑用虫子吃掉被杀锦衣卫的尸体,这次又听说锦衣卫密探用所谓“传声虫”传递情报,不由得不吃惊。

“杀!给我杀了他!”矮子将军扯着公鸡嗓气急败坏地尖叫,武士们纷纷将手里的刀朝着锦衣卫密探所在的位置掷去。锦衣卫密探在板壁上像蜘蛛般灵活闪避,投向他的刀剁了一墙,如同刺猬的针刺,密探哈哈大笑,毫不在意自己所处的危险处境。

“不好!”芦屋舌夫忽然想起跟着这锦衣卫密探前来的另一名忍者,在他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墙上的锦衣卫密探时,那名忍者悄无声息地失踪了。舌夫左顾右盼,结果发现原本放在世界地图屏风旁的传国玉玺不见了,显然是被那人偷去。

他赶紧指给矮子将军看,矮子将军见玉玺没了又惊又气,跳脚大叫:“追,给我追!把另一个奸细给我追回来!我要把此人身上的肉磔成碎块,然后用烙铁烫!”

破军掀开裹尸布的一角,看了老何最后一眼。躺在裹尸布里的老何穿戴一新,脸也擦得干干净净,平静得像是睡着了,破军将裹尸布盖回到老何脸上,示意葬礼继续。四名工兵手脚麻利地用布条将裹着老何尸体的裹尸布捆好,像是在包装一样货物,在唢呐演奏的凄厉乐声和礼炮声中扛到船舷边上,用力抛入大海。

白色的裹尸布裹出的人形“噗通”一声掉进蓝色的大海,激起白色的浪花。白色人形在海面浮了几浮,渐渐沉下去,当模糊的白色人形从视野消失,海面又恢复了如初的蓝色。

建文是第一次参加海葬,想着那么爱絮絮叨叨的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没了,他感到心里憋闷得难受。可是,同来的破军、判官郎君以及其他蓬莱人倒并不显得悲伤,有的还在聊天。建文本来心里还挺难过,看到他们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悄悄问同来的铜雀是什么情况。

“蓬莱人都是自诩为战斗民族,他们从不觉得死在海上和死在刀口下有什么好悲哀的。在他们看来,这可是死得其所,人们不但不会哭,还会为他的走运感到庆幸。另外认为自己与大海是为一体,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回归大海的方式,是以死后都要海葬。若是他们死在陆地上,或者老死在床上倒是天大的悲哀,所有人都会为他哭泣。”

听了铜雀的解释,建文感到这些家伙实在是不可思议,若是按照大明的习俗,老死在床上并且入土为安是完美的人生结局。

“所有加入蓬莱的人,不管你来自哪里,都要自愿断绝过往的族属、国家、信仰。蓬莱人自称是全新的海人民族,他们有一整套属于自己的生活习惯,破军要建立的不光是个岛屿,而是要打造有着全新信仰的新种族。这小子的野心真是很大咧!”铜雀眯缝着双眼,捻着不多的胡子说道。

执行海葬的船只是破军的座船,从这里极目远眺,蓬莱已停靠在珍珠港附近,这座人工岛屿并不比它要停靠的天然礁岛小多少,远远看去,倒像是珍珠港在靠近蓬莱。蓬莱的多数水兵都已上岛休息,只有少量当值工兵在勤奋工作,从珍珠港运输各种补给品,以及维修蓬莱因战斗及爆炸造成的毁伤。

珍珠港是蓬莱二十四卫所中最优良的天然良港,珊瑚礁形成的环形海湾正适合大船队再次避风修整。初到此处的建文几乎被眼前景象吓到,这里的沙滩上和浅海里,到处是车轮大的巨型贝壳,这让他想起了在巨龟寺赌贝。不过破军告诉他,这里的巨珍珠贝虽然确是与能够孕育海藏珠的巨珍珠贝是近似物种,却只能产出珍珠。巨龟寺的巨型珍珠贝中的海藏珠,其实是人为或者机缘巧合造成的,为此破军还命人用撬棍给建文撬开一个贝壳看,里面果然只有一颗拳头大小、尚未发育完全的普通珍珠。

“海藏珠可遇不可求,巨龟寺一毁,天下又不知何处还能得到这珍物了。”破军当时不无惋惜地说。

海葬才一结束,甲板上的所有人立即恢复了轻松状态,仿佛之前的葬礼根本就没发生过。哈罗德拿出他刚做出来的千里镜,他自夸说连地平线极限处的景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腾格斯央求着想玩玩,哈罗德却故意不肯交出来,俩人打打闹闹爬上刁斗,吸引了不少船上的蓬莱人围观。

建文靠在船舷上看绕着桅杆盘旋的海鸥发呆,很快他就将离开蓬莱再次踏上前往佛岛的路途,可直到现在,他还有许多事没有想明白。

“你在想什么?”破军看出他这位小弟的惆怅,走过来问他。

“兄长,你觉得郑提督是好人还是坏人?”建文望着海鸥们,他多希望自己和这些海鸥一样懵懂无知,痴痴傻傻地过完这一生该有多好。

“何谓好人,又何谓坏人呢?”破军抿嘴微笑着,靠在建文旁边的船舷上,“所谓人原本不能被定义为好人或者坏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在做事。我印象中的郑提督是个严肃认真、坚守原则的人,他半生都在为大明战斗,按照自己的爱好塑造这个国家。为了这个看似崇高的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个人的良知和风骨。所以他会屈服于右公公这样贪婪而目光短浅的内侍,极力讨好他们,为的只是让自己得到权力,完成他所谓的理想。”

破军瘪瘪嘴,似乎想起许多不开心的往事,又继续说道:“这是他和愚兄最大的不同吧!?他是极世故的人,热衷官场,懂得如何同那些官僚、内侍周旋。当初一起在大明水师供职时,朝廷周旋的事他从不让愚兄插手,大约是知道要是愚兄去见那些官员和内侍,当场就能打死几个。朝廷里的事就是那么麻烦,不过郑提督舍弃尊严所做的事毕竟是为了大明,虽说也有为个人前程打算,但总的来讲,愚兄觉得他至少算不上坏人。”

“嗯。”建文耐心听完破军的话,并未插嘴,他如今的心情也是很矛盾,郑提督在他心目中曾是天下第一的好人,杀死父皇后又变成天下第一的恶人,可如今对他的评判却又变得模糊。他用力晃晃脑袋,想要把这些都从脑袋里晃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弟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了,也许只有在下一次相见时自己问个清楚。兄长,你觉得郑提督在办完他的事后,真的能找我受死吗?”

“照愚兄看来,他所言不虚。郑提督这些年虽说被官场浸润得让愚兄有些作呕,毕竟骨子里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满脑子里都是什么忠孝仁义的。他既然说办完事会找你受死,你就不必担心了,我看他拼命找寻你,说不定杀死你父皇是另有隐情。”

“有理,那小弟就再信他一回。话说回来。明日小弟就要启程前往佛岛,只是依旧不知佛岛究竟在何处……”

“这个你尽管放心,”破军说道,“明日愚兄亲自带你前往佛岛入口,送你一程。”

“可是就算进了通往佛岛的神秘海域,小弟也未必能找到准确的位置。兄长你也说过,至今尚未有人能成功找到佛岛。”

“其实佛岛的地图一直在你身边啊,就在你的青龙船上。”破军诡异地笑起来,他指着停在座船旁边的青龙船让建文看,建文听了大吃一惊,瞪大眼睛望过去,只见青龙船龙头高耸、嘴巴微张,似乎是在应和破军的话。

“什么!在青龙船上!在哪里?小弟熟悉船上的每个角落,可从未看到有这样一张图啊!图在哪里,在哪里?大哥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建文毛手毛脚地抓着破军的胳膊摇晃了好几下,结果看到破军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才想起他肩膀被郑提督留下的剑伤还没好。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再晃伤口就要裂开了。”破军揉着疼痛的地方,“四灵船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并不仅仅是普通的船。其实你父皇早就将佛岛的路线图藏在了青龙船里,为的是以青龙船做先导,带领大船队进入佛岛海域。你以为你们到达老阿姨的荒岛真的只是机缘巧合?那是因为青龙船对这个岛保留着记忆啊!它知道只有见到老阿姨,才会给你前往佛岛的提示。”

“老阿姨也没给小弟什么提示啊,她只是要小弟来找破军你而已。”建文努力回忆,老阿姨和腾格斯蹦蹦跳跳与虎鲸对话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只是想不出她对自己说过什么有关佛道的事。

“她让你来找愚兄,这就是提示了,因为不通过愚兄,谁也不可能随便进入佛岛。”破军对着建文眨眨眼,“明日愚兄送你到佛岛入口处,再告诉你如何将地图取出来。”

没想到苦苦寻觅的佛岛地图竟然一直和自己朝夕相伴而不自知,建文感到又惊又喜。

“那么,如果找到佛岛,郑提督也如约受死,贤弟你大仇得报,之后又有何打算?”

听破军这样问,建文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未来该怎么办,寻找佛道对他来说或许只是逃避一切的理由,一旦找到,他的人生目标便似乎又会变得模糊。他想了好久,扬起头回答道:“什么恢复帝位之类,小弟从未放在心上。天下多少人为了这个尊号你争我夺、相互厮杀,在位的说自己救民水火、夺位的说自己解民倒悬,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将天下陷于地狱。小弟在这之后想观察一下我那位燕王叔叔把大明治理得如何,如果他是位不世出的贤君,这天下让他坐也罢了;若是他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小弟必要他人头落地,之后再找位贤君来治理天下。”

“唉?小弟不打算自己做皇帝?”破军故作夸张地看着建文,建文的表情从未如此坚毅,看来这番话是他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

“小弟哪里是做皇帝的料,本以为右公公只是陪小弟玩耍的一个大伴,孰料出了内宫,这位大伴竟能让威风八面的郑提督连头都抬不起来。小弟觉得这朝廷不是我这等人所可以驾驭的,想想满朝上下都是右公公那般的角色,未来要和他们周旋,想想都头大。大概铜雀会失望了,他一直希望小弟做皇帝呢,不过我想把佛岛的宝藏都给他,想必他也会满足了。”建文看到铜雀在远处甲板上溜达,觉得他对自己抱有信心真是有点可怜,然后建文又对破军说道:“对了,兄长不是说要和小弟一起驾着青龙船去寻找极东之国吗?小弟可是认真期待的。”

“原来天下还真有放着皇帝不想做的笨蛋,”破军听完伸了个懒腰,说道,“果然七杀说得没错,她在你来之前就派人告诉我注意你,说你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唉!七杀派人来过?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听到七杀的名字,建文脸一红,想起在阿夏号每天被七杀推油治疗,心里想:“她不会将那些事也都告诉破军了。”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慢慢总会都知道的。”

“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说来听听啊!”建文发现他这位义兄似乎知道着数不尽秘密。

“比如……比如你知道为什么则天皇帝会放弃西域,专注讨伐高丽,而且将首都从西方的长安迁到东方的洛阳?你的祖皇爷又为何放弃建了一半的凤阳都,改在靠近东部海疆的金陵?以及愚兄和七杀、破狼订立的杀破狼三巨头联盟是为什么?我们签订的南海之盟又是在应付什么局面?”

破军一口气说出这许多疑问,每个问题都深深吸引着建文的注意力,要是可能,他好想一口气都问个清楚。

就在此时,刁斗上传来哈罗德和腾格斯的吵闹声,只见两个人在刁斗上朝着远处指指点点似乎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建文和破军终止谈话,一起仔细倾听那两人的喊话。

“俺说那肯定是几头鲸鱼。”这是腾格斯的声音。

“非也非也,阁下眼睛却是瞎的一般,那分明是几艘船。”这声音属于哈罗德。

“打赌不!赌十个脑蹦儿的,要是你输了,俺只打你五个。”

“咱有何惧怕,拿千里镜来,让咱再看看。”

腾格斯将千里镜交给哈罗德,哈罗德调整千里镜的焦距,闭上一只眼,只用一只眼从单筒的千里镜里朝着海面远方望过去。他看了半天,忽然手脚大动地叫腾格斯也看,腾格斯才一看也马上手脚大动起来,差点儿把千里镜扔出去。

“七里!是七里!”两个人一起朝着刁斗下面的建文大喊。建文站直了身体,他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的七里,竟然会回来。

“七里小姐后面,后面有日本船在追逐,我等快去相救!”哈罗德喊得声嘶力竭,建文朝着他们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个黑点,正朝着这边快速逼近。

破军按着发呆的建文后背用力一推,“去吧,这小妞不错,切莫和我一般错过了。”

建文的身体被破军一推,向前趔趄几步,他再回头看时,只见破军正朝着自己微笑,目光中满是期许。他坚定地对破军略一点头,朝着舷梯跑去,青龙船就在下面等着他。腾格斯从刁斗上一跃而下,哈罗德抱着绳梯往下爬,嘴里还在抱怨腾格斯不讲义气,也不带着他一起。至于铜雀,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早就站在青龙船的甲板上。

破军见几个人都上了青龙船正要出发,对抱着手在一旁的判官郎君说道:“日本船有好几艘,只怕他们应付不过来,你也帮他们一下吧。”

判官郎君“嗯”了一声,招呼几名手下同去,他看到沈缇骑主从二人也在船上,便也顺便叫他们两人跟自己同去,这两人在他的监控下,须臾不肯放离。破军想了一下,又把他叫住,“你没有带刀,拿我的剑去用吧。”说罢,他从腰间解下巨阙剑朝着判官郎君一丢,判官郎君左手稳稳地接住剑,然后从船舷上翻身跃下,跳上了青龙船。

看着青龙船解开拴在座船上的缆绳,朝着七里和日本船的方向快速驶去,破军这才命令返航,回蓬莱。

蓬莱岛上变成了一座大工地,到处是脚手架,工兵们用手推车推走一车车的瓦砾、碎木,用从珍珠港运来的新木料修补破损。调度员用小旗和哨子指挥起重装置将破损的大炮从炮位上吊下来,装船运走。那些由巨木、齿轮和绳索构成的庞大起重装置在人力作用下,能轻易抓起几千斤的重物。破军背着手悠闲地从他们旁边经过,工兵们见到大王来视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问好。破军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工作,自己信步闲游查看一番,见所有维修工作都井然有序,这才沿着街道穿过大黑门,独自朝着柏舟厅走去。

此时天光大亮,本该是猫咪们结束夜间的游戏,开始懒洋洋睡觉的时间。可不知怎么了,沿途的猫都毫无困意,不管黑色、白色还是三花的,个个精神得反常。它们闹猫一般在街道上、屋顶上、房脊上对着天空乱叫,蓬莱各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猫叫,成千上万,如同猫的大合唱。

“大概是风暴要来了吧?”破军看看天上,只见天上晴得没有一丝云彩,蓝得亮眼,哪里有风暴将至的样子。不过,海上的天气像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晴天,下一刻即是风暴的情况也不少见。

一只大腹便便的白色波斯猫笨拙地在柏舟厅屋顶上行走,不料脚一滑落了下来,破军平地跃起,身手敏捷地将它抱住。这是只成年的母猫,毛色雪白油亮,肚子鼓鼓的。破军端详了片刻,又摸摸猫的肚子,说道:“白凤,你这是要生了吗?怎么这般不小心?”

波斯猫到了主人怀里,“喵喵”地轻叫两声,便伏在他怀里甜甜睡去。破军轻轻抚摸着它的猫,进入柏舟厅,在他身后,两扇沉重的木门“咚”的一声自动关上。

桅杆构建而成的柏舟厅,是破军平日最喜欢的地方,他喜欢一个人在空旷的大厅里走来走去,看桅杆上刻着的记录。他记得这里每一支桅杆的来历,记得每一次惊心动魄的战斗,记得每一名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士的名字,就好似他记得蓬莱的每一只猫一样。

桅杆纵横交错地插在一起构成了柏舟厅的屋顶架构,从下往上望去,像是望不到顶的桅杆森林。

大厅里回荡着破军的脚步声,他慢慢踱着步,思考很多事,蓬莱的事、佛岛的事、南海之盟的事,他要理出个头绪,今晚要向建文一一说明。

突然,他感到身后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动静,似乎在朝着自己逼近。他本能地略微错身,一名日本武士挺着刀用力过猛,擦着他身子冲过去。武士翻身还想再刺,破军飞起一脚踢飞他手里的刀,然后迅速转到对方身后,单手抓住他脖子一扭。只听“嘎巴”一声,武士的颈椎被扭断,尸体瘫软地摔倒在地,铁质盔甲碰撞地面,发出巨大的“咣当”声。

破军面色凝重地放下波斯猫,受惊的猫咪“嗖”地跑到了大厅的角落里。

破军朝着屋顶望去,只见离地数丈的屋顶上,每一根桅杆后面都悄无声息地闪出一名日本武士的黑色身影,他们穿着全套黑色盔甲,拉低的盔檐下还戴着可怖的黑色面具,密密麻麻竟有上百人之多。

武士们像下雨般从屋顶跳落下来,甲板乱撞发出的“哗啦啦”声如同夏天被大风成片吹拂的白杨树树叶。

破军注意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贴着画有古怪字迹的符咒,这是日本阴阳术特有的隐身符,贴上这符的人可以在一定时间内隐身,不被他人发现。看样子,这些武士就是靠着这种隐身符成功潜入蓬莱。

见破军轻易杀死一名武艺高强的旗本武士,其他武士都有点不敢上前。为首的络腮胡子武士也穿着盔甲,和部下们的区别只是没有戴头盔。他大喝道:“在下日本第一武者,岛津萨摩守,奉武田将军之命取阁下首级。”

岛津萨摩守手一挥,四名旗本武士举着刀朝破军冲来,破军伸手摸向腰间,才想起巨阙剑刚刚给了判官郎君,自己现在手无寸铁。他顺手抓起刚杀掉的那名旗本武士的日本刀迎击对手。只见刀光一闪,破军的身体在转瞬间移到四名旗本武士身后,四名旗本武士像是中了定身咒语,呆立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喷出四股血箭,尸体轰然倒地。

破军感到肩膀一阵疼痛,他的剑伤未愈,只要稍微用力伤口就会裂开。更何况,巨阙不在手里,这把日本刀分量和手感都不对,他用起来很是不舒服。

“阁下果然好身手,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应付一百名刀术高超的精锐武士。”岛津萨摩守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着说道。

“那就试试看百人斩好了,今日本王正有些闲得发慌。”破军甩去刀上的鲜血,握紧刀柄。

岛津萨摩守收敛笑容,双手举过头顶,两个手掌朝着破军的方向用力一劈,像是要把破军剁成三段。大厅里响起一片“哗啦啦”的甲片撞击声,近百名武士一起朝着破军冲去。

三艘追击的日本船,冒着浓烟在沉没,判官郎君轻易地收拾掉了日本船上所有的追击者,他还剑入鞘,看着腾格斯从小船上将七里抱到青龙船上来。

七里身上受了许多处伤,所幸都不致命,大约是过于疲惫的关系,她正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建文百感交集,又是心痛、又是着急,他想也没想,就伸手要去给七里治伤,判官郎君伸出剑鞘将他拦住。

“你干什么?”建文见判官郎君阻止自己为七里治伤,生气地吼道。

判官郎君并不气恼,淡淡地说道:“你治好她的伤,自己不也会变成那样?岂不是还要赖在蓬莱养上十天半月的?”

“可是……”

建文还要争辩,判官郎君却回头去问沈缇骑,“你们锦衣卫应该有什么治伤的虫吧?拿出来用用吧。”

沈缇骑讨好地对着判官郎君干笑两声,走到七里身前蹲下,用手按在七里胸前摸摸心跳,然后嘴里念着什么。只见从他袖管里钻出一只白色的肉虫子,顺着他手背爬到七里身上,然后沿着脖子一直爬到七里嘴边钻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七里“啊”的一声睁开眼。

众人看得都惊呆了,判官郎君念叨着,“什么玩意儿,还挺管用。”

“锦衣卫紧急时救命用的还魂虫,用各种大补品还有秘药养成,只要吃下去,伤势立愈。”沈缇骑陪着笑脸回答完,退到一边。

七里睁眼看到建文、腾格斯和铜雀等人,感到恍如梦境。她摸向腰间,腰间硬邦邦的袋子还在,她比划着要建文取下来看。建文解下袋子一看,里面竟然正是丢失多日的传国玉玺,他又惊又喜,正要问七里,铜雀在一旁说道:“她现在说不出话来,快给她喝点儿水。”

哈罗德摸出一只水壶,打开盖子交给七里,七里抱着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这才缓过气来,对建文说道:“将军还活着,还有……还有他要偷袭……”

她话音方落,只见数十艘日本船在远处出现,训练有素地分成数队,朝着珍珠港和蓬莱驶去。接着,这些船只对着失去防御能力的蓬莱猛烈炮击,即使是在几十里外的海上,也能听到隆隆炮声,蓬莱岛上腾起一团团爆炸的黑烟。

“糟了,”判官郎君须发皆竖,望着蓬莱的方向,“日本人原来是要在珍珠港偷袭蓬莱。”

第五十二章 富士地狱

日本幕府并没有常备的水军,它用于偷袭珍珠港的几十艘大船征调自国内的各个地方势力,百余艘小船则来自不同的海盗集团,为了加以区分,不同的家族都将本家族的家纹画在白色船帆上。是以远远看去,这支船队五花八门,比如,印着“上”字家徽的是来自关门海峡的村上水军,印着“九”字家徽的则是来自濑户内海的九鬼水军,这些水军连队形也没有,只是以家族为中心或者三、五艘一队,或者七、八艘一队各自为战。这些海盗虽然彪悍,却没有什么纪律可言,都是被武田将军重金收买来的乌合之众。

船队中部是以火山丸为中心的九艘幕府将军船队,八艘通体刷成黑色,在黑色船帆上画着幕府竹叶龙胆家纹的划桨风帆大安宅船,操纵者也都是幕府的精英武士。他们的船比海盗们的要大得多,军纪森严,船上悄无声息,划桨步骤分毫不差,远远看去像是黑色的山在移动。

此时的蓬莱由于锅炉损坏,正停在距离珍珠港十里左右的海面,岛上的水军大都在珍珠港休假,船只也开进了珍珠港,只有少量工兵留在岛上负责维修工作。

日本人早算定了受创的蓬莱会前往珍珠港维修,所以早早埋伏在附近,幕府将军这次纠集国内船只倾巢而出,是下定决心要彻底消灭破军。

当珍珠港的水兵们发现敌袭时,已经有三艘摇摇晃晃的日本船进到港口里。几艘船都是由挑选出来的敢死队员驾驶,这些亡命之徒头上系着白布,嘴里念叨着八百万天津神的名号给自己壮胆,猛冲进珍珠港内最狭窄的水道。

在港内警戒的蓬莱船赶紧上前堵截,不料三艘日本船上的人并不反击,警戒船上的人们闻到对面飘来的火药燃烧味,他们叫声“不好”却已经晚了,三艘日本船满载的火药同时发生爆炸,船上日本人魂归极乐,连同蓬莱警戒船一同沉在水道里,将蓬莱军的战船全部封死在了港口里。

日本船队欢声雷动,没有人为死掉的战友惋惜,反正他们不过是些炮灰。站在火山丸船楼最高层的武田将军金色军扇一挥舞,数十艘船像蜂群一般,乘风破浪朝停泊在海面上的蓬莱乱哄哄地拥去。

和大明水师不同,日本船只在船头设置大炮,主要依靠的火力是被他们称为“大铁炮”的大号火枪,是以他们的船要靠到蓬莱炮台近前才能发挥威力。若是在平时,蓬莱的四门巨炮还有大大小小上千门防御火炮在很远就能将他们全都消灭。可狡猾的幕府将军偏偏选了蓬莱最虚弱的时机偷袭,只有少数留守官兵以及工兵能够利用缺乏火药和弹药的火炮进行零星还击。

数十艘日本船把大铁炮近距离“噼噼啪啪”一阵射击,子弹雨覆盖了所有正面炮位,与他们交战的蓬莱水兵没来得及将第二发炮弹推进炮膛,就在维修中无遮无拦的炮位上被全部扫倒。

日本船上又是一阵欢呼,身穿黑色铠甲的武士和光着上身的海盗们举着武士刀与火枪,从自己的船跳上炮台,与新登上炮台的蓬莱水兵杀成一片,人们的相互谩骂声、兵器碰撞声、火枪射击声交织在一起。

在火山丸船楼顶层的幕府将军凭栏远眺,饶有兴趣地欣赏这场战斗。正在作战的都是依附于他的日本地方势力,或者花钱雇来的海盗,对于他来讲,这都是些死不足惜的家伙。只有停在火山丸周围的八艘黑色大安宅船上的旗本武士才是这次战斗的主力,他要等地方势力和海盗与蓬莱兵消耗差不多了,才会派上自己珍贵的主力。

“芦屋!你看,你看那儿,珍珠港那边的船队出阵了,可实在是可笑啊!”

堵塞珍珠港的四艘沉船像四头沉睡在水下的海兽,正好卡死水道,令港口内的大型战船无法出战,蓬莱的水兵们只好驾着二十来艘吃水浅的中型战船绕过沉船露出海面的桅杆勇敢出击,阻击企图陆续登陆作战的日本船。这些中型战船船身狭小,在高大的日本大安宅船前劣势尽显,日本武士和海盗们可以在高高的船楼上居高临下射击进行压制,这些救援船很快陷入重围。

幕府将军虽说武艺平平,耍弄阴谋诡计却是把好手,他见敌人被自己逼入绝境,一步步走进圈套,兴奋地在阁楼上又蹦又跳,拉着陪同的芦屋舌夫一同观看。

“要赤松大人和细川大人的船队也围上去,务必给我全歼!”

幕府将军用他尖利的嗓音下达命令,在海螺号声催促下,作为后备部队的各家族船队蜂拥而上。

由于珍珠港无法支援,单靠蓬莱港内的这十几艘警戒船显然不是如狼似虎的日本船队的敌手,日本铁炮手从船楼的几层窗口里伸出大铁炮,对着蓬莱船“噼噼啪啪”爆豆子般射击了一阵,几十艘小船迅速围拢上来,蚂蚁般围住蓬莱船,朝着船上放箭。这是日本水军的标准战术,职业武士在大船上用铁炮压制,然后派遣海盗们驾驶的灵活机动的小船靠近袭击,武士与海盗紧密配合,威力极强。这种小船是日本海盗打家劫舍爱用的船型,只能乘坐十几人,靠船后的摇橹驱动,船头架着木盾,几名身强力壮的弓手躲在木盾后放箭。他们用的和弓也是大异于中原样式,弓身有一人多高,射出的箭头粗重,射击距离虽不远,却是箭箭致命。在船上和他们对射的蓬莱军吃了大亏,不断有人中箭掉到海里。

前线指挥作战的将领见时机成熟,命令号手再次吹号。

“呜呜呜—”

又是一阵螺号声,大安宅船上的太鼓手一起“咚咚咚”敲鼓,催促小船上的人进行白刃战。小船上的士兵们高声嘶吼着取出绳钩,朝蓬莱船上抛去。

一艘日本水军的小船靠近蓬莱军的将船,抛上三、四把绳钩,一名健壮精悍的日本海盗将刀叼在嘴里,抓住绳子,踩着船帮就要向上爬。忽然,他听到旁边的友军小船上发出一片惊呼声,他忍不住侧过身去看,只见那艘小船拦腰断成两截,十几个日本人掉进海里,“叽里呱啦”乱叫,断开的小船像是被利器切开,刀口平滑。没等这海盗明白过来,只听身后又是一阵惊呼,另一艘小船被切断沉没。

接着是第三艘、第四艘,几艘围在将船边的日本小船接连沉没,那海盗抱着绳子悬在空中,惊愕得不知所措,嘴里叼着的刀掉了也没发现。青色龙头高昂的青龙船从他身边驶过,龙头上立着独臂的判官郎君,他扛在肩上闪烁反射着太阳光辉的,正是那把能将舰船斩为两段的巨阙剑。

“愚蠢,用这等小船救援,岂不是鸡蛋碰石头?”

见将船上的蓬莱军首领正是使齐眉棍的珍珠港判官,判官郎君呵斥道。珍珠港判官知道这位小判官是火爆脾气,若是解释不清,只怕会被当场劈了,可此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幸好建文在一旁对判官郎君说道:“此事容后再说吧,如今快快救援破军大王才是要紧。”

判官郎君“嗯”了一声,只见前方日本战船大大小小百十艘已经将他们团团围定,火山丸旁边的八艘黑色将军本队大安宅船也在朝这边靠拢,看样子是要将他们全部歼灭于此。

“为今之计,只有拼死杀条血路,冲进蓬莱的港口!”建文抬铳将一名扒着青龙船轮盘企图爬上来的日本海盗打进海里。趁着青龙船速度减慢,小船上的日本武士和海盗蜂拥而上,想要爬上船。

判官郎君只好命令救援蓬莱的船只以青龙船为中心将队形聚拢重整成枣核形,以在密密匝匝的日本船阵上撕出个缺口。

紧密阵形的好处是可以集中所有船只的战斗力,坏处则是青龙船完全失去了速度优势,只好放慢航速,跟着其他蓬莱船缓缓前行。日本大船居高临下围着蓬莱船阵用大铁炮扫射甲板,小船则利用船身小又灵活的优势,靠近朝船上射箭,并见缝插针地找机会攀援上船近战。

青龙船船体极大,船上人手却很少,自然是日本人的进攻重点,判官郎君、沈缇骑和他的小跟班担当左舷防卫,建文、腾格斯、七里负责右舷。擅长攀爬的日本海盗发起一波波攻击,将绳钩搭上青龙船的船弦都被众人砍断,但日本人显然是看准了船上人少照应不过来,大批小船像是见了血的苍蝇,死死贴着青龙船找机会。有些胆大的日本海盗竟然抓住缓慢旋转的轮盘,抠着凸出的桨叶向上爬。发现这些家伙的哈罗德吓得大声尖叫,建文用转轮火铳一口气干掉三个,剩下的人这才知难而退回小船上。可是,大船上武士们再次敲响催命的太鼓,刚刚稍有退却的海盗们再次拥挤朝着船上扔着绳钩攀爬。

铜雀手里盘着小铜雀,焦急地朝着船尾张望。此时蓬莱船队在最里面缓慢朝着激战中的蓬莱前进,他们的外围是几十艘日本海盗小船,再外圈则是日本武士的大船,蓬莱还很遥远,背后八艘黑色的幕府将军本队的大安宅船却在步步逼近。

“不好,要是让将军的本队也加入进来,想逃走只怕更是难上加难了。”铜雀想到即将发生的可怕状况急得头皮发麻,汗珠从额头渗出顺着脸一直滑到下巴,粘在胡子上,他快速盘着铜雀想办法。

突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盘铜雀的手停住,连表情也凝滞住了,旋即他朝着建文大喊道:“太子,玉玺可在你身边?”

“当然在,在我包里呢!”建文接过哈罗德装好弹药的转轮枪,打伤一名快要爬上船舷的日本海盗,抽空摸了一下挎在腰间的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的正是七里夺回来的玉玺。

“记得你给老夫讲过的,初次驾驶青龙船出逃的情景吗?太子你当时是如何甩脱明军的?”

铜雀的提醒点醒了被紧张的战斗搞得头昏眼花的建文,他迅速回忆起那次惊险的逃脱:当上百名如同鬼魅的明军即将抓住他时,他心中默默祈祷,青龙船竟放射出光膜将他们挡在外面。

建文放下手里的转轮火铳,掏出玉玺跑到青龙船龙头的位置,对着青龙船默默祈祷:“青龙船,我不知道你那日救我是如何做到的,这次你可否再帮我一次?”

青龙船似乎听懂了他的祈祷,船身内发出“嗡嗡”的轻声鸣叫,整条船也随之轻微震动。这声音从船腹发出,逐渐前移到龙颈、再到龙头,在龙口中积蓄片刻力量,然后猛地爆发出来。

“哞—————————”

雄浑悠长的龙吼声震撼了整个战场,像是一千门大炮同时发射,战场上的所有人,无论蓬莱军还是日本水军都被这鸣叫声震撼。刺耳高亢的声响几乎要刺穿他们的耳膜,而且这声音绵延不绝直冲向大脑,将他们震得头昏眼花,人们扔掉兵器,用双手堵住耳朵。那些抓着绳钩快要爬上敌船甲板的日本海盗们松开绳子,像簸箩里的汤圆被下进开水锅里,噼里啪啦地掉进海中。

鸣叫持续了足足五分钟,青龙船船身外迸发出一道金黄色柔和的薄膜,这层薄膜却又似乎有着无限的力量,竟然将围在周围的日本大小船只都推出十几丈远。日本小船上大都乘着十几名海盗,大船船体就重达几十万斤,这一推之力竟像是推桌面上的盆盆碗碗,将百余艘大小日本船只全部远远推开,海面像是个装满水的小水盆,以青龙船为中心散发出层层巨大的涟漪,将日本船的包围圈荡出一条通向蓬莱的通道。更奇怪的是,二十艘蓬莱船竟然没受到丝毫影响,被这层温暖的光膜包裹在内,蓬莱水兵们先是惊愕,继而被这奇迹所感染士气大振,发出兴奋的欢呼。

在火山丸的船楼上,刚刚还为计谋得逞而手舞足蹈的幕府将军看到眼前这惊人的逆转,气得将手里的折扇连扇面带扇骨一条条撕碎。他想起那个潜伏在自己身边的锦衣卫卧底,本以为和自己联手的胡大人只是个草包,不料手下锦衣卫里竟然有那样的奇人异士,长期潜伏于自己身边竟然没能发现。更可恶的是,手下那么多武士和忍者闹腾一晚上竟然也没抓住,竟让他逃走,玉玺也被七里趁乱偷走,此时胡大人也肯定已经知道自己一直在利用他。现在,这只眼看滚落进嘴的船队,竟然眼睁睁地要溜走,这让自统一日本诸岛以来,一直以为自己智谋天下无敌的幕府将军异常懊恼,他感到了极大的羞辱。

“务必将这些船只全歼,一条不能放过!”

火山丸上的传令兵吹响凄厉的螺号,用“呜呜呜”的螺号声催促前锋军队。此时,蓬莱的战船已然成功从青龙船荡出的水道脱离包围圈,但随着青龙船的金色光膜减弱,陷入短暂混乱的日本船再次聚集列队。火山丸上的螺号声像是催命符,大船上的日军将领不敢怠慢,用皮鞭拼命抽打划桨手们裸露的后背,让他们加速。百余条日本大小战船像是青龙船率领的蓬莱船队拖出来的长长的尾巴,他们也不管什么阵形,速度快的船玩命向前冲,将速度慢的大船都抛在后面,乱哄哄追上敌人的队尾。

好不容易甩脱日本人的建文再次紧张起来,铜雀和判官郎君等人也都无计可施,让青龙船再施展一次奇迹显然是不可能了,他们又不可能抛弃刚刚救出来的蓬莱船只独自加速。前方的蓬莱在一点点靠近,后方的日本船也在越追越近,可谁也想不出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