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自庆幸的同时,建文等人也对前途有些担忧。露出海面的长短桅杆密集得像是树林,只留出很狭窄的一条通道,可供船只进出。青龙船不但要躲避暗礁,还要躲避那些隐藏在水下的破碎船体,左拐右拐像是进了迷魂阵,找不到出口和尽头。

哈罗德“哎呀”叫了一声,他的目光追随着一根伸出海面的旗帜上的旗帜看了许久,直到这面旗帜完全淡出视线,再次沉浸在黑暗中。他说这面旗帜属于一位著名的欧罗巴航海家,这位勇敢者为了探索东方,带着三艘船只组成的船队两年前于威尼斯出发之后杳无音讯,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了他悬挂着圣马可雄狮的旗帜。

哈罗德的发现令众人心情再次沉重,这里看来是片死亡海域,青龙船能否活着穿出去,恐怕只能看运气。歌声还在前方响起,青龙船没有别的退路,在这狭窄的水道甚至连转身返回都不可能,只好继续前进。

歌者的身姿在拉着黑幕的前方海面出现,几根如鬼爪般参差交错的桅杆上架着尚未完全破损的刁斗,桅杆顶端的旗帜早已变成破布条,还在迎风飘舞。由于船身早已沉入海中,露在海面之上的刁斗距水面不过一两丈高。刁斗边缘坐着三、四个黑影,他们看起来全身赤裸,下半身长着古怪的鳍和脚蹼,身材五短,上身乌黑一团看不清楚。

“美人鱼,是美人鱼!是航海者中流传的美艳无比、用妖媚与歌声诱导航海者的美人鱼!”哈罗德双手抓着脑袋上羊毛卷一般的金发失声大叫,声音中既有恐惧,又有见到新物种的喜悦,看样子他对美人鱼这种传说中的怪物有着相当的执念。

见大家都满脸疑惑,哈罗德兴奋地掏出个小笔记本,翻到记载页侃侃而谈:“咱在古书见过记载,极东之海有鱼,上身为美人,下身为鱼,好唱歌嬉戏、引诱男子。性冷酷残忍,与天地同寿,人若得食其肉,能活万年。其泪坠地为人鱼宝石,在咱佛狼机国中此物价值连城,乃是第一等珍贵的宝石。”

说完他又将本子给建文和铜雀看,本子上画的美人鱼果然上身是美女模样,下身是鱼,看得出是哈罗德的素描图,旁边还有他用佛狼机文写的解说文字。然后,哈罗德夸张地挺起胸,伸出双手,手掌指向人鱼坐着的位置,“列位看官莫要错过,请睁大眼睛仔细观看,此等美丽之物种,便是万物之神所创造的神奇精灵!”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随着青龙船靠近,借着微弱的亮光,已然能看清刁斗上所谓人鱼的模样。这些生物下半身并没有长鱼尾巴,古铜色的胴体与人类没有区别,手脚之间都长着鳍和蹼,手上还拿着鱼叉。再往脸上看,建文被吓了一跳,原来他们宽大的肩膀上并没有脖子,而是直接架着一个斗大的鱼头,嘴宽牙长,头顶到脊背上还有一道长长的背鳍。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那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

建文被这些古怪鱼人的恐怖外形吓得倒退两步,看来破军说得没错,这些鱼人和小鲛女的确怎么看都不属于同一种族。哈罗德也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只有还捆在桅杆上的腾格斯兴奋地挖苦哈罗德,“你不是说上身是美女吗?咋就没看出美在哪里?和他们比起来,俺这张脸倒是要俊俏得多呢。”

铜雀倒是不慌不忙,他会多种语言,此时怕也没用,不如和他们试着交流下。他清清嗓子上前和鱼人交谈,可鱼人就是痴痴呆呆模样,几双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直到铜雀换成以廖内语问话,鱼人们才算有了反应,但似乎只能说些简单的词汇,并不能连贯起来,语速也是极慢。铜雀和他们交流许久,众鱼人一起伸出手指朝着前方发出“噫噫噫”的怪声,似乎在指明方向。

铜雀的脸色变得和缓,他摸着自己胸口向几位鱼人行礼,众鱼人也看似友好地学着他回礼。

建文看得焦急,过来问道:“老先生和这几位说了什么?”

铜雀这才转过来对建文说道:“万幸我与他们能说上话,他们说这里叫鬼岩礁,几百年来不知为何多有船只在这里沉没,我们能活着见到他们,他们也觉得很是稀奇……”

“不知什么原因?还不是听着你们唱歌靠过来才触礁的。”

腾格斯旁边听得不耐烦插了句嘴,铜雀没有理睬他,继续说道:“他们讲,我等看到的灯光,怕是安康鱼怪发出的诱捕灯。”

“诱捕灯?”建文虽说曾在画谱上见过安康鱼,却也知道这种头顶长灯的怪鱼生于深海,在海面上看到它们的灯光还真是稀奇。”

“正是,这种鱼怪身材极为庞大,大概……大概有蓝须弥那般大小。它们夜晚潜伏于海底,只在白天浮上海面,用头顶触须尖上的诱捕灯诱惑船只或者大型海兽靠近捕猎。”

“且慢,你说这些安康鱼怪夜晚潜伏在海底,只白天浮上海面?现在不是已经入夜了么?”建文看看周围灰黑色见不到一点儿阳光的海面,以为是铜雀讲错了。

“不不,现在正是白天。”铜雀摇摇头,否定建文的疑问,“这些安康鱼海怪成千上万,在海面吐纳雾气,所以这里的海上总是黑暗一片,很少能见到阳光。有时,它们还会吐出奇怪的雾气产生海市蜃楼,利用诱捕灯让人产生幻觉。”

听到安康鱼怪会吐纳雾气、制造海市蜃楼诱捕猎物,建文确定破军说的蜃怪就是这些东西。

“还好这些鱼人非常友好,它们说这里好多年没生人来过,给我指了出口去处,还说我们要去的鱼人岛,就是他们的村子,欢迎我们前去。”铜雀顿了一下,面露得色地说道,“可见,多学几门语言,当真是好事。”

这回建文也不得不对他敬佩有加奉承了几句,然后青龙船朝着鱼人岛方向前行。建文打开地图看,只见标明青龙船的光点眼看就要靠近地图上的岛,可惜前方的海天还是灰色一片,并不能以肉眼分辨出方位。

等小岛黑色轮廓出现在前方,青龙船已靠在浅滩。哈罗德第一个跳下船,建文和铜雀刚要跟着跳下,忽然听到腾格斯在身后叫嚷,这才想起他还被捆在桅杆上。众人说笑着替腾格斯解开绳子,他一面捏着被绳子勒痛的地方,一面痛骂哈罗德不够朋友,居然自顾自就先走了。

建文从船舷翻下去,落在柔软的沙滩上,海水刚刚到膝盖。朝前走几步,忽然觉得膝盖一痛,像是触到什么东西。他弯下身子仔细看,竟被吓了一跳,原来膝盖碰到的是一具鱼人尸体。

尸体还没有被海水泡成白色,看样子是新死不久。再往前走,零零星星又可以看到七、八具鱼人尸体,虽然不知发生何事,建文还是将转轮火铳的击簧打开,也叫腾格斯、铜雀和哈罗德都小心提防着。

走不多远,众人终于登上人鱼岛。这座岛与其说是岛屿,还不说是大一点的海礁,三面是陡峭的岩壁,一面临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沟。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稀可以辨认岛上有三、四十处原木和稻草搭建的高脚屋,这些高脚屋距离地面很高,看样子海水涨潮时经常会将整个岛礁几乎全部淹没。

几十名大大小小的鱼人在走来走去,他们全身几乎都赤裸着,只有下身穿着短裤。有的在沙滩晒渔网,有的在沙滩上不知所谓地走来走去。由于他们都长着鱼一样圆溜溜又毫无生气的双眼,加上满嘴长长的尖利牙齿,看着好似一具具长出下半身的鱼干。

铜雀上前和他们打招呼,这些鱼人似乎显得既不友好也不敌视,但问什么都答不上,只是指着村中最大的一间茅草屋说:“问长老去。”

见询问无果,众人也只好前往长老的大茅草屋。这间茅草屋不但大,屋顶上的干草盖得也厚,里面大概有两层楼的样子。木地板下面的高脚离地面也有一层楼高,门口到地面用绳子扎着一具简陋的木梯,有位面上堆积着许多皱纹、两条长长的须子垂到胸口的老鱼人正坐在楼梯上,双手拄着根拐杖发呆,看样子他就是这村子的长老了。

铜雀上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礼,用以廖内语打招呼,鱼人长老双目圆睁瞪了他许久,似乎没有听懂的样子,却回过头,用一口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慢悠悠对建文说道:“阁下便是大明的太子建文吧?”

铜雀没想到这鱼人长老竟然会说中国官话,而且居然晓得建文的身份,建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不知所措。

鱼人长老见众人惊异的样子,不慌不忙地又对着铜雀说道:“我不光知道他是大明太子,还知道您是铜雀老先生,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你们不必知道。你们既然要去佛岛,我自然会为你们指路,这也是我们这一族人守候与此的宿命所在。不过太子爷,你可有带着传国玉玺?”

见鱼人长老对自己底细知道得清清楚楚,建文反倒不觉得惊慌了,人家和老阿姨一般能掐会算也未可知。既然对方说可以为他们前往佛岛指路,建文也就点头答应着去掏玉玺,捧着走上阶梯,要交到鱼人长老手里。

鱼人长老坐在楼梯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建文单手捧着玉玺,另一只手还要去抓楼梯,以免自己摔下去。走到鱼人长老面前,建文将玉玺举起,给他看玉玺下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铭文。忽然,他想起海滩上的那七、八具鱼人尸体,随口问鱼人长老:“我等到此岛屿时,见到海滩上有七、八具似乎是贵村村民的尸体,不知是怎生缘故?”

突然,鱼人长老毫无表情、犹如僵尸的脸抽动了一下,带动着眼皮也跟着动了。这举动只在一闪之间,却被建文看得清楚,他觉得哪里必有缘故,抓着玉玺的手下意识紧紧扣住了玉玺尾端的盘龙钮。

“他们是被人杀死的……”

鱼人长老没有接玉玺,他的手颤抖了。建文看到长老身后黑洞洞没有门的屋子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转了出来。高的正是阴阳师芦屋舌夫,而矮的手里拿着金色折扇,不是幕府将军又是哪个?

“嘿嘿嘿嘿嘿……”在将军的狞笑声中,建文手一松,传国玉玺脱手掉落,在楼梯的隔档上磕了下,然后顺着楼梯缝向下落去。

建文急向下看,只见二十几名黑色铠甲的日本武士将铜雀等人团团包围,哈罗德见玉玺从建文手中落下,猛冲几步跃起,半个身子在沙土地上滑行了几尺远到楼梯正下,双手刚好接住玉玺。

忽然,哈罗德“咦”的一声,他手中的金镶玉玺由于在楼梯上的这一磕,镶金的那角竟然和本体脱开条大缝。建文记得小时候听右公公讲过,这传国玉玺本是赵国的和氏璧,后来被秦始皇得了去刻成玉玺,上面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书铭文还是秦丞相李斯写的。后来汉朝王莽篡位,索要玉玺,太后怒掷玉玺摔掉一角,王莽命工匠用黄金镶嵌修补。

哈罗德忍不住用指甲用力去抠玉玺上金角的缝隙,金角竟然被他“噗”地一声抠了下来。令在楼梯上观看的建文意外的是,金角被抠下的部分,竟然连着个寸许长的尾巴。

“这是何物?”哈罗德忘记正身处被日本武士包围的危险之中,从衣兜掏出放大镜,趴在地上拿起掉了金角的玉玺仔细看,只见玉玺缺失金角的部分被掏了个长长的洞,似乎是为了隐藏这个柱体以便不被人发觉。再看黄金角上的柱体,竟是个八角形,八角柱顶端竟用凸雕法刻着一个小小的曼陀罗纹章,曼陀罗的每一角中还纤毫毕现地刻着个小小的佛像。

没等哈罗德再仔细观看,玉玺和金角早被旁边的武士抢去,然后攀上楼梯献给幕府将军。当这名武士从建文身边走过,建文好想冲上去抢过来,但他知道,只要自己轻举妄动,腾格斯、铜雀和哈罗德就会被日本武士们剁成肉泥。

从武士手中接过金角,幕府将军翻来覆去看了几番,细细的吊眉毛上扬,“噢”地发出声感叹,然后笑嘻嘻地抬起头问舌夫道:“那句明国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芦屋舌夫用扇子挡住嘴,“呵呵”干笑几声,回答道:“我猜将军大人说的应该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五十五章 南海之眼

哈罗德并不晓得从玉玺里抽出的这条神秘的玉玺金角究竟是何物事,他脑子飞快旋转,寻找记忆中类似的物品。很快,他的记忆定格在了某位曾经替米兰公爵设计兵器的画家。

他看过那位画家的许多超时代武器和机巧之物的设计图,虽然公爵更感兴趣的还是他的肖像画而非他的设计稿,但那些机械设计真的是巧夺天工,其中有些机械的驱动需要的并非是人力或者其他力量,而是某些据说寄宿了什么魔法力的载体。在图纸上注明,只要将这些小巧的魔法力载体插入机械的对应空槽,就可以使机械运转如飞。听说,这种魔法的历史比亚里士多德与亚历山大大帝还要古远。

哈罗德立即明白了这可能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脱口而出:“此物在玉玺中寄宿千年不为人知,只怕是用来驱动什么的载体,或有无上法力沉睡其中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哈罗德感到后脑遭受重击,日本武士的刀鞘狠狠敲到他的后脑。哈罗德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四仰八叉地昏倒在地,武士将他拎起来拖到腾格斯和铜雀旁边。

哈罗德似乎猜得不差,建文看到芦屋舌夫和幕府将军在听到哈罗德的话后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或者他们意图得到这黄金角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站在长老身后的芦屋舌夫再次“呵呵呵”地笑起来,他阴森森地说道:“正是如此,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三样神器,其中之一就是传国玉玺。只不过,我们在上次取得玉玺后琢磨良久也未曾发现的玄机,今日竟被这西洋蛮子发现,真是天缘巧合。”

建文想不出如何脱身,现在除了直面对手也没有其他办法,反正能多拖延一会儿,或者能想出办法。他在楼梯上站起来,问舌夫道:“你说此物蕴藏玄机,其中秘密究竟为何?”

“真不愧是大明太子,即便死到临头,也还当真临危不惧。”芦屋舌夫和建文这是第五次见面,即便舌夫自己也从未想过和这个原是大明太子的海淘斋小伙计产生那么多次交集。他咧开嘴,伸出紫里发黑的长舌头,舌头尖闪着白光,“不过现在你知道这些也没用,趁现在交出海沉木,将军大人心情大好,或能饶你们性命。”

领教过多次舌夫的“迷魂术”,建文看他张嘴便知道他要诱使自己说出海沉木的下落,连忙避开他的舌头。

见建文不上当,舌夫皱了一下眉。幕府将军不慌不忙地笑笑,走下几级台阶来到建文面前。由于身材矮小,他站在比建文高两级台阶的台阶上才能和对方一样高。幕府将军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对建文深深鞠了一躬,用软绵绵又似乎颇为诚恳的语气对建文说道:“鄙人武田某只是一介荒僻贫困小国的国主,大明素来是鄙人敬重有加的天朝上国,不料此次前来佛岛不幸给阁下添了许多麻烦,鄙人深表遗憾。这块海沉木对鄙人非常重要,如果丢失将会非常麻烦,可否请太子殿下赐还?”

幕府将军外貌尖嘴猴腮、皮肤黝黑,笑起来满脸皱纹挤在一起,两撇小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像极了海边的老渔夫,与他身穿的华丽铠甲毫不相称。可是,这位将军大人看起来毫无威严,笑容里似乎掺着蜜糖,几句不疼不痒的话经他口中说出犹如冬日里在暖洋洋的炉子前摸猫的下巴,让听者受用无穷。

“不好!”建文明白过来,幕府将军的笑容和声音,同舌夫的“迷魂术”同样具有着控制人思想的能力,他恐怕就是利用这能耐统一的日本。想到归想到,想要应对已然晚了,建文只觉得整个人思绪都掉进漩涡里,将军堆满笑容的面孔也变得扭曲。

“海沉木被青龙船吃下了。”

建文的舌头失去了抵抗能力,听到这话,幕府将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悦,他用右手手中折扇敲了一下左手手掌,猛地回头看向芦屋舌夫。舌夫面色如常,阴笑着说道:“这个无妨,海沉木坚硬如铁,并非凡物,青龙船虽是灵船也难以消化,只怕还在它肚子里存着。”

幕府将军这才转嗔为喜,脸色也恢复红润,继续用软绵绵的声音对建文说道:“太子殿下可能带鄙人前去取来此物?”

此时的建文神志早已恍惚不清,听了将军的话颔首点头,回身走下楼梯。走出两步,他的双眼似乎恢复了少许原本的清澈,问将军道:“你们拿了海沉木,可能保证我们安全?”

幕府将军立即换了一副严肃面孔,将手中折扇用力一撅两段,“鄙人以武家守护神八幡大菩萨之名起誓,若得到海沉木后对你下毒手,天不佑我武田家。”

建文点点头,眼睛又变得浑浊,脚步沉重地带着将军和舌夫,从鱼人村落走出来,朝着青龙船走去。当走过铜雀、腾格斯等人身边时,腾格斯朝着建文连叫了几声“安答”,可建文就像是没听到,继续向前走着。鱼人长老等他们走出好远,缓慢从楼梯上站了起来,凝望建文等人的背影。

青龙船停在鬼岩礁下坡的浅滩,船边数名身穿黑色铠甲的日本武士扛着寒光闪闪的长枪走来走去巡视。不远处,被蓬莱巨炮摧毁了船楼的火山丸悄悄浮上了海面,随着铁灰色海波晃动着它带有金色奢华装饰的黑色巨体。

只见建文走到青龙船船艏的龙头雕像前,瞑目念了几句,手按向龙颈。奇怪的是,他的手在接触到龙颈的刹那,龙颈竟柔软地包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吸了进去。建文的手在里面摸索一阵,等拔出来时,手上果然多了块黑色的海沉木。

幕府将军迫不及待地将海沉木抢了过去,一面抚摸,一面发出枭鸟似的“咯咯”怪笑,在被七里偷去那么长时间后,这东西终于回到他手边。

“果然潜伏在海底跟着青龙船是对的,不但顺利进入南海之眼,还得到了三件神器。”

“南海之眼?”幕府将军说出的这四个字令昏昏沉沉的建文猛然醒悟过来,他想起在巨龟寺,老龟石化前对他说的话:“你既然被这枚珠子选中,那么你的使命就不在这里,而在遥远的南海之眼。”

“你说南海之眼?”建文问将军。

“哦?太子殿下不知道?”幕府将军心情极好,给建文解释起来也不嫌麻烦,“你潜入的这个球形海域,就是所谓南海之眼的中心。天下海洋犹如生人,也犹口鼻耳眼,要呼吸吐纳,这南海之眼就是大海呼吸吐纳之孔。南海之眼隐藏极深,每日只在固定时间开放,唯有在此时间内才可潜入。数百年前的高僧施展无穷大智慧建造了佛岛,又以无边法力创造出佛岛之海,并放入这海眼中,以保常人不能接近。只不过,世人都只知道佛岛,南海之眼的名字绝少有人知道。”

“原来如此。”建文这才感到,老乌龟所说果然不虚,似乎冥冥之中一直有某种神秘推力在将自己推向南海之眼中的这个奇妙世界。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佛岛,本以为毫无头绪,其实之前发生的每一件事,却都在被一双巨手操纵着连接唉一起,将自己送到这里来。

“那么,阁下如今得到了海沉木和玉玺,可否放我等一条生路?”建文望向铜雀、腾格斯等人,淡淡地说道。虽然佛岛近在咫尺,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换回这几个同伴的性命。

幕府将军同芦屋舌夫相视一笑,轻描淡写地对身边武士下令道:“将三个人全部斩了吧。”

“等等!你之前有向什么八幡大菩萨起誓说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哦?我答应过这种事吗?”幕府将军做出似乎很健忘的样子,故作迷惑地问舌夫。

舌夫用扇子敲了一下脑袋,弯下腰对将军说道:“将军似乎有起誓说不杀太子建文。”

“哦,对对,我是说过不杀你,不过我只答应过不杀你一个人。”将军将海沉木放进袖子里,和颜悦色地对建文说完,又对传令的武士说道:“快点处理,我们还要赶路。”

传令武士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传令,建文这才知道上了当。他伸手要去掏连发火铳搏个鱼死网破,旁边的武士早将他的武器缴械。看着他的举动,幕府将军像是看猴戏般开心,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不必惊慌,我们这次前往佛岛需要三件神器,一是海沉木,二是传国玉玺,三就是你本人了,鄙人如何舍得马上杀了你?”

“我是第三件神器?”对这个答案,建文异常惊诧,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在幕府将军和芦屋舌夫的狩猎范围内。

“正是如此,海沉木可以驱避佛岛的守护神灵,玉玺可以唤醒佛岛记忆,而太子你将是令佛岛获得力量的无双祭品。”舌夫阴恻恻地在一旁插话道。

“原来如此。”建文听说过一些奇怪的祭拜方式,但这个阴阳师竟然认为佛岛也需要用活人来祭献,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此时想要逃走是不可能了,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再次提出要求:“我跟你们去,随我来的这三个人可否得活命。”

“呵呵!”将军轻蔑地笑出声来,“你已是我掌中之物,焉有提条件的资本?正所谓天子一言九鼎,鄙人既然发出号令要杀人,岂有收回的道理?”

建文胸中怒火中烧,他想冲过去掐死这个比自己要矮上一头、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小老头。突然,只见从鬼岩礁上,派去传令的武士狂呼着跑下来,腾格斯扛着铜雀和夹着哈罗德紧随其后。但武士似乎并非为腾格斯所追逐,腾格斯也是在拼命跑,像是在逃避什么。

鬼岩礁高出海面很多,三面绝壁,只有一面是缓坡。武士和腾格斯翻过坡跑下来,从建文的角度看去,整个鱼人村被坡所挡,看不到后面的情形。不久,令武士和腾格斯狂奔的东西出现了,只见成百黑乎乎的影子从坡后村子方向,如同蚁群顺着缓坡奔流而下。

幕府将军吓得倒退几步,蚁群般的黑影逼近,原来是一群和鱼人长得极为相似的怪物。他们也有着鱼人一样的大头,泛着绿光的身体显然要强壮得多。

腾格斯虽说肩上扛着一个,胳膊下面还夹着一个,脚下的速度丝毫不比前面的武士慢,靠着股蛮力头也不回地向前跑,整个脸都被憋成猪肝色。武士生怕被鱼人怪追上,时不时回头观看,不巧脚下正有块石头,马失前蹄绊了一跤。腾格斯迈开大步从武士身上一跃而过,稳稳落在他的身前继续奔跑。等武士爬起来,鱼人怪早追到近前。他绝望地拔出腰刀,“哇呀呀”惨叫着朝着当先的鱼人怪砍去,不料刀劈在鱼人的肩膀上竟应声而断,几个鱼人怪扑上前将他抓起,像撕扯布娃娃那样轻易地就将这名身穿铁质铠甲的武士连人带甲撕成几大块。

沙滩上的武士们见到这情景都被吓傻了,加上武艺高强的天狗众早在蓬莱之战就彻底全军覆没,幸存的这些武士不过是些肉身凡胎而已。一艘在附近巡逻的日本舢板划到岸边,船上的几名武士跳下船,慌慌张张向幕府将军禀报:“有许多绿色怪鱼人源源不绝爬出深渊海沟,沿着鬼岩礁的断崖向上爬,数量难以计算!”

这意外变故让幕府将军和芦屋舌夫都惊慌不已,将军几个健步跳上小舢板,命令在海滩巡逻的武士道:“显示尔等忠义的时刻到了,快快给我挡住敌人,保护我逃离!”

日本武士都是从小训练的战斗机器,被灌输以对君主的愚忠,主人一声令下,十几名武士发声喊,各举刀枪,冲着迎面而来的鱼人怪冲去。

幕府将军看到还在海滩上看着的建文,想起他是前往佛岛的重要道具,忙又跳下舢板,过来拉建文的手,要他跟自己一起走。建文见腾格斯正朝这边跑来,自然不肯随他去,也用尽力气和将军僵持。

气急败坏的将军拔出腰间黄金短刀威胁建文,想要刺向他的非要害之处,逼迫他快走。正当将军装饰着钿壳纹饰的金短刀快要刺到建文身上时,只听他“哎呀”惨叫起来,手中刀落在海滩上,抓着建文的手也松开了。

幕府将军的双眼插着两枚手里剑飞镖,鲜血从两个失去眼珠的眼窝里流出,瞬间失去光明的他惨叫着,“舌夫!舌夫!”

建文顺着手里剑的轨迹寻找投掷者,只见七里和小鲛女正朝这边奔来。

“七里!”

再次与七里重逢,建文不顾一切朝着她们奔去,紧紧抓住七里的手。他暗自决定,再也不会松开她,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近旁。

“笨蛋,幕府将军要逃走了。”

七里甩开建文冲向将军,重伤的将军被两名武士簇拥着上了舢板,已经等在舢板上的舌夫催促着艄公快点开船。七里和小鲛女再次各自掏出一枚手里剑,朝着舢板上的将军抛去,舌夫也对着抛出两张黄色符咒,符咒迎风一晃变成两个身高丈许的式神,接住手里剑。

舌夫挥舞宽大的袖子,命令式神进攻,七里和小鲛女抽出忍者刀和克力士短剑,只是电光火石一个照面,就将两个式神切做四段。稍稍的拖延给了将军时间逃脱,小舢板箭一样冲向火山丸,眼看是追不上了。

小鲛女想要跳水去追,七里知道她的武艺还不足以对付火山丸上的众多武士,赶紧将她拉住。更何况,漫山遍野朝着他们涌来的鱼人怪的威胁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再去追杀将军。

此时,那十几名迎击的武士都被鱼人怪撕成了碎片,腾格斯倒是很幸运地从鱼人怪与武士的鏖战中逃出,凭借超凡的体力一口气跑到青龙船边上,将铜雀和哈罗德扔到船上,然后招呼建文等人也赶紧上船逃走。七里和建文一起逃到船上,腾格斯晃着膀子正要靠着两膀子蛮力将青龙船从浅滩推到海里,七里却在甲板上呼叫起来。原来,小鲛女并没有跟上他们,而是反向而行,手持两把短剑,朝着覆盖了整个鬼岩礁的鱼人怪大军走去。

“难道她要牺牲自己为我们争取时间吗?”建文精神绷紧了,虽然小鲛女并不喜欢大明人,更不喜欢他这个太子,却毕竟是自己的同伴。他不想再次失去同伴,就像失去破军和蓝须弥那样。

“不对,她的步履并无战斗的觉悟,她必定是另有所图。”七里在小鲛女的步伐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她确实不像是赴死的样子。

鱼人怪已然蜂拥到了海滩上,步步逼近小鲛女。她忽然站住了,双手左右伸展,将两把克力士短剑反握在手,在空中缓缓画了两个半圆,然后在头顶交叉,让两把弯曲如蛇的刀刃相交。在铁灰色、暗沉沉的天空下,克力士短剑上的两枚红宝石灿灿发亮,格外耀眼。

鱼人怪的大军冲到了距离小鲛女不足三尺的地方,建文和七里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奇迹发生了,鱼人怪们停下了脚步。短暂的沉默,先是最前面的鱼人怪慢慢跪倒,然后是后排也跟着跪下,黑压压的鱼人怪像水波涟漪般层层跪倒,一直延伸到缓坡的最高处。

“左为阴居,右为阳拂,汝等遑论生死,皆当奉予之名。”

小鲛女将这话厉声喊了三遍,一回比一回声音大,拜伏在地的鱼人怪们除了“呜呜”的叫声,似乎并不会发出其他声音。

“是公主殿下吗?您终于来了……整整一千年啊,一千年!我们等得好苦。”

鱼人长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分开鱼人怪走上前来,他的声音颤抖,不会转动的死鱼眼中,隐隐竟然有泪光在转动。

“你是鬼罗襦族的长老?”小鲛女慢慢放下手中的双刃,口气倨傲。用天然陨铁锻造的克力士短剑本是只有王族才能佩戴之物,她这两把更是天下少见的奇珍,寒光闪闪削铁如泥,建文在阿夏号就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这两把剑竟然还有着慑服鱼人怪的力量。

“正是,我等为黑暗之力束缚,遭受诅咒被封印在这南海之眼不堕轮回之海域,生如行尸走肉,死则跌入无底黑暗深渊,变成鱼人怪。我们这些活着死去的人,始终在等待着鲛人的王族能够前来拯救我们,您终于来了。”鱼人长老的声音越发颤抖,原来这些鱼人怪和鲛人竟然算是同宗,只是离得佛岛越近,就越发容貌丑陋,举止怪异。他们期待超脱的一天期待了千年,激动之情可以想见。

“我可以帮你们超脱,但是你要帮助我的这些朋友,他们要去佛岛。”

“唉?原来他们是公主殿下的朋友?失敬失敬啊!”鱼人长老望向青龙船上的建文等人,“那些坏人到了岛上杀了好几个族人,强迫我们为他们做事。您也知道,我们鬼罗襦族这千年来的工作就是杀死所有敢于靠近佛岛的人类,听说他们要我们帮忙诱捕您这几位朋友,我想着不如把这些人类一网打尽,就假意合作,然后召唤出深渊中的怪鱼人……”说到这里,长老僵硬的鱼脸上居然露出一点点惭愧的神情。

“好了好了,这些不要再讲,如今海沉木被那些坏人抢去了,我们要如何才能进入佛岛?”小鲛女对长老的罗里吧嗦感到厌烦不已,火山丸早已潜水逃走,显而易见,他们要抢先踏上佛岛。

“唉?海沉木被夺去了?这可麻烦了!”鱼人长老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海沉木是通过暴风漩涡与雷霆之域的凭证,只有拥有此物,海王才会允许通过。如果硬闯的话……”鱼人长老又看看青龙船,摇了摇头。

“看来别无他法,只好硬闯了。”

小鲛女将双刀还鞘,就要朝青龙船走去。见小鲛女不打算拯救他们,鲛人长老有些急了,连忙转到小鲛女身前双手伏地跪倒在滩涂上,“整个佛岛的海域都是被海王控制,漩涡与雷霆暴风都是它制造出来摧毁闯入者的。只有拥有海沉木这块特许凭证才能安全进入,否则必会被打得粉碎。除非……”

鱼人长老踌躇了下,说道:“除非用我们鬼罗襦族全族人的生魂将船包裹住,但那样在经历海神的考验后,能存活下来的生魂将会极少。公主殿下可能答应,在你们到达佛岛后,就算我族仅存一人,也会超度我等灵魂,解除诅咒?”

“我答应你,以我父祖之名起誓,只要能送我们去佛岛,必定为你们超度。”

听了小鲛女的承诺,鱼人长老露出欣慰的表情,张开嘴“啊”地吐了口气。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鱼人长老发出古怪的鸣叫,这鸣叫并非是从他口中发出,而是从腹腔中发出,成百上千的鱼人怪和鱼人也跟着发出相同的怪声。这怪声好似来自地狱的合唱,通过鱼人们不停张合的鳃泄露出来,仿佛整个鬼岩礁都在歌唱。

随着歌声韵律,一股青绿色气状物从鱼人长老两鳃喷出,他的面色由青转白,再变得半透明,直至变得完全透明。鱼人长老的身体像是阳光下的海蜇,渐渐瘫软在地,化成一滩水。

其他鱼人和鱼人怪两鳃也喷出青绿色气状物,整个鬼岩礁上空怪气缭绕,被这股青绿色气体完全包围。气体在空中凝结成团,然后缓缓降落到青龙船上,在船的外壳之外又加持了一层似气非气的保护层。失去生魂的鱼人和鱼人怪的身体都像鱼人长老那样软趴趴地融化了,整座鬼岩礁上覆盖了一层黏答答的透明液体,原本熙熙攘攘的山坡,变得死一般宁静。

“走吧,去佛岛。”

小鲛女跳上青龙船,既没有搭理想要说点儿什么的建文,也没有和七里讲话,一个人走到船尾,背对着众人盘腿坐了下来。

建文手中的佛岛地图不但可以显示佛岛的地理位置以及青龙船的方位,甚至连海况也都可以一览无余。由于罗盘和其他牵星工具都无法使用,青龙船前往佛岛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张地图,所幸幕府将军和芦屋舌夫都不知道这地图的存在。

地图上清楚显示出了七处漩涡和七处雷霆风暴的所在,这十四处危险地域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围绕着佛岛在毫无规则地旋转。

“怎么办?”腾格斯边用缆绳将自己再次紧紧捆在桅杆上,边问建文。

“硬闯。”建文说完又看了腾格斯两眼,“这回要不要系死扣?”

“不……不必了,这就蛮好。”腾格斯脸又红了一下。

所有同伴终于又能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宽慰的呢?建文忍不住笑出来,甲板上的人们都已经将自己固定在必要的位置上,那么接下来就只好听天由命。

建文将破军留下的王命旗牌高高举过头顶,底气十足地对青龙船下令:“一条线笔直向前冲吧,不要回头。只要冲过前方的险阻,佛岛就在眼前!”

“哞————”

青龙船发出了振奋人心的嘶鸣,回应着建文的命令,三十二只盘龙轮盘以最高速旋转。在他们前方,两个巨大的漩涡并排反向转动,在漩涡边缘旋转的,是数道翻卷着雷光的龙卷风。这就是破军所说的七处漩涡和七处雷霆暴风,它们像是有生命,在嗅到青龙船上活人的气味后,都朝着这边聚集而来。

青龙船笔直地冲入了龙卷风和漩涡的狭间,躲过第一个漩涡,又躲过第二处龙卷风。雷电在船边炸裂,漩涡造成的激流在船下冲荡,但这都没能吓到勇敢的人们,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青龙船虽然有着自动运行的力量,却由于这龙卷风和漩涡的烈度都远超过设计上可承受的最高值,船身几乎每一处连接点都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船身也被许多股力量撕扯得难以维持预设路线。

站在

“把住舵!风暴来了!”建文站在船头望到一股旋风正朝着青龙船袭来,立即向操舵的腾格斯下令。

“把紧了!”水流的巨大力量时时刻刻都企图逼迫青龙船的船舵转向危险的一边,腾格斯死死把住舵杆,让尾舵始终保持同一方位。

风暴擦着船舷过去了,滚动的雷光正劈在青龙船的船尾,将船尾装饰的木刻尾须劈掉一块。建文冷眼看着从旁边滑过的龙卷风,风中似乎有一根柱天柱地的黑影在柔软地操纵着这股风,如果仰头仔细观看,隐隐约约的还能望到黑影顶端末梢在搅拌着云气,将雷电引入龙卷风里,如同血液在其中流淌。

“难道是传说中女娲补天时,切下来撑天用的巨龟足?”建文对那似乎有生命的黑影感到很好奇,但他此时没有闲暇可以去畅想这些,前面又有一个漩涡袭来。

“把住船主帆,前方有漩涡,让船再靠右一点,从漩涡边缘过去!”在撕裂空气风暴和水流激荡的轰鸣声中,建文只有拼命嘶吼,才能让在各自岗位上的人听到。

哈罗德、铜雀、七里和小鲛女紧紧拉住缆绳,让船只不至于被肆虐的暴风吹进漩涡。

又是险险地从漩涡边缘溜了过去,靠着包裹着青龙船的鱼人生魂,船身又一次经住了漩涡的考验。

建文心里暗自数着数:一个漩涡、两个漩涡、一个龙卷风、两个龙卷风……每闯过一关,就说明他们距离佛岛又近了一点点。

青龙船撑过了一道道袭来的危险,鱼人生魂的力量在减弱,即将到达极限。终于,笼罩在青龙船外的青绿色保护层出现了裂痕,如同在烧红的石头上泼冷水般“噼里啪啦”地崩坏。青龙船的三十二个轮盘已经有十二个停止运转,船身出现裂缝,海水灌进水密舱,连船艏龙头的犄角也被雷电劈掉一边。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青龙船,我们就要出去了!”

建文对着青龙船嘶吼鼓劲儿,不甘心失败的海神祭起了最后两个漩涡和最后两个雷暴龙卷风,摆开阵势要和这群闯入它领域的人类进行最后的决斗。

“哞——”

青龙船的鸣叫也变得不像开始时那样响亮,它的体力也将到达极限,在那之前,它必须闯过这最后的关卡。

青龙船究竟是如何闯过这最后的关卡,建文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在机械地吼叫、吼叫、再吼叫,让同伴们把稳舵和帆,鼓励青龙船不要惧怕。